李偵的元神雖不是純粹的鬼物,但也能說是半個鬼,封印小鬼的儀式也適合用來封印他的元神。
從理論上來說,這儀式只能封印一般的鬼物,不可能強行地把李偵的元神封印在身軀中。
但李偵所需要的也不是強行封印,因為他和那些需要處置的小鬼不同,他的元神不想脫離自己的肉身。
只需要這個封印儀式為元神的脫離提供一定的阻力就好。
安靜的書房內,五官被封的李偵獨自一人盤坐在兩個邪魔像之前。
他渾身的氣息逐漸變得平穩下來。
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敢通過塞滿糯米的嘴緩緩呼吸的李偵終于松了口氣。
要是元神真的自行脫離了軀殼,想要回到身體又是一件麻煩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被李偵派在屋子周圍警戒的小鬼的聲音直接在李偵的腦海中響起。
“有人來了,開車來的,三個人,一個女人,兩個男的,很年輕…”
“女的是媽媽,他們下車了…哦,一個男的下車了,他按門鈴了,他踢了一腳大門邊的那顆小花。”
“哎呀,花掉了一朵。”
“他又按了門鈴,他很不耐煩,他罵人了…”
來人八成是出于某種目的來看自己的親戚。
李偵連猜一猜是誰的心思都沒有。
過了片刻,小鬼的聲音又在李偵的腦海中響起。
“那個男說你可能死在家里了,電話也不接…我抓了他的大腿一下,把陰氣傳到了他的身上,他會倒霉好一陣子。”
“喔,那個女的也罵你了,我也抓了她一下,那個最小的沒有罵你,我沒有抓他。”
說不出話來的李偵一直沉默地聽著。
又不知過了多久,李偵感覺身上越來越難受。
在確定自己的元神已經徹底穩固之后,他先后把封住自己七竅的東西都一一地取了下來。
一直沒有合過的嘴有點僵硬。
有些糯米被他咽進了喉嚨中,導致李偵的喉嚨也十分難受。
他喝了半杯水才勉強把那些糯米給吞了下去。
外面的天已經大亮,陽光穿過窗簾之間的縫隙照入了房間之中,在地面上留下一條金色的光線。
正是這陽光令李偵感到難受。
陽氣…
穿上衣服,李偵瞇著眼走到窗簾邊,緩緩拉開窗簾。
早上的陽光不熱,但是被直曬的李偵仍然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就像在大烈日下曬了一整天一樣,全身上下都傳出了被針扎一般的刺痛感。
尤其是身上被朱砂“燙傷”后所留下的一道道深紅色的傷痕,更是火辣辣的痛。
自從在自身上施展“尸降”之后,李偵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種程度的痛楚。
關上窗簾,李偵拿起那兩個邪魔像,轉身走出了書房。
兩大邪魔在他的意識中彼此內耗,陷入了特殊的沉寂狀態。
李偵感受到來自邪魔意志的壓迫感已經遠遠不能和之前相比。
被李偵拿在手上的邪魔像上的異像都已經盡數收斂,看起來就像是個有點陰森的普通雕像。
這不代表他已經徹底解決了邪魔的混亂意志的侵蝕問題。
“正五行邪祟升華法”一旦修行就不能停下,必須要走到盡頭才有出路。
所以李偵需要為觀想下一個邪魔做準備…
不過這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現在最棘手的問題是他身上陽氣散失問題…
李偵一走進地下室,便看到小鬼騎著那個藍色的充氣小馬從一間地下室內跑了出來。
“剛才我把陰氣傳到那兩個人身上了,就是罵你的那兩個,他們肯定會倒霉很久!”小鬼眨巴著眼睛看向李偵,再次說道。
李偵贊揚道:“做得不錯,很盡職。”
“看吧,看吧,我沒有偷懶!”小鬼騎著藍色小馬繞著李偵跑了一圈。
進入陰氣森森的房間內,李偵頓時感覺全身一松。
那煞氣驚人的僵尸就像是他的天然“制冷器”一樣,能給李偵提供更加舒適的休息環境,也不枉李偵每天喂它血液。
把兩個邪魔各自放回原位,李偵來到了法壇旁邊盤腿坐下。
之前李向文的話提醒了他。
他與李向文不能一直依靠簡單的單方向的聯系方式來進行溝通,有必要給李向文留一個反饋的機制。
當然,聯系這方面其實不是必須的。
李偵想做的是在有必要的時候,可以用某種方式直接把自己的影響滲透到李向文那邊去。
或者,更進一步,要是李向文那邊遇到什么緊急情況,他能以某種方式直接趕到李向文那邊。
李向文現在是在為他做事,所以必須要為可能出現的某些情況做準備。
李偵的元神很強,感知尤其敏銳,這令他的想法有一定的可能性。
當然,他不可能做到被人提起名字就感知到對方的地步。
也許只有傳說中的仙神能夠做到這一點。
李偵想要實現自己的目的,只能借某些儀式的幫助。
一般而言,跳大神、扶乩都可用相應的儀式從別處借來一些法力。
李偵沒有接觸過跳大神與扶乩。
以他這一身邪氣,根本不可能獲得仙神的法力的加持。
萬一把某些傳說中的仙神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對方是會幫他解決問題,還是直接解決他就很難說。
但是話又說回來,在現實世界的扶乩真的有效嗎?
李偵還從未親眼見過有人在現世“扶乩”。
除了這兩種儀式之外,民間還常用“過陰”和“問米”來解決某些問題。
前者要求施術者暫時“下到陰間”,與死者的靈魂溝通,或探查陰間的情況,以解決現實中的問題。
而后者不需要去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陰間,直接即可通過這種儀式與逝者的靈魂溝通。
而李偵自己就是半個鬼物,難道不算是“逝者”?
這種儀式在民間流傳極廣,李偵是在那獨眼法師的記憶里面看到的具體的過程。
既然他自己與小鬼、僵尸,以及邪魔都能在這個世界出現,那就代表這個世界應該允許這種力量存在。
“問米”這種流傳那么廣的儀式也許也是真實有效的。
李偵回憶了一遍獨眼法師記憶中的問米儀式。
這儀式需要的法器不多,過程也不復雜。
首先需選擇一個陰氣較為濃郁的場所,如墓地之類的地方。
不選擇這種場合的話,那也可在夜晚的安靜室內進行。
所需要的道具也只是一碗白米、香爐、香、紙錢等常用的東西。
此外還需準備一張鋪以紅布的神案,用來擺放貢品。
李偵找來一張四方桌,回到擺放棺材的那間地下室。
把四方桌擺好后,他又找來幾種水果作為貢品。
白米、紙錢、香爐等家里都有。
準備好這些后,李偵自己制作了一個粗糙的鬼王雕像放在了神案上。
雕像雖然粗糙,但是也能看勉強看出尖嘴獠牙的特征,加上涂上去的綠皮,其實也有幾分恐怖。
在獨眼法師的記憶里,這鬼王是邙山鬼王之一,也是掌管一地陰陽之事的掌權者,所以李偵不擔心招來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仙神的意志,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點燃三炷香插在了香爐中。
李偵又把寫有自己生辰八字的白紙壓到了貢品下方。
閉眼冥想片刻,令自己身心處于最佳狀態后,李偵開口誦道:“天地玄黃,陰陽開泰,奉請邙山鬼王…弟子李偵誠心叩拜,今欲求問大事…米通陰陽,顯圣降臨!”
一邊念,他一邊抓起一把大米灑向香爐。
然后,拿起一疊準備好的紙錢點燃。
略有嗆鼻的白煙中,李偵閉上雙眼,身體哆嗦起來:“魂兮歸來,李偵聽召,三魂七魄,速歸米前,陰陽兩隔,米橋相連…”
連續誦了幾遍咒語之后,李偵的身體定住。
睜開眼一看。
什么異狀也沒有發生。
李偵皺眉。
是這鬼王不回應我,還是對所有人都沒有回應?
或者是問米的召喚對象不能是自己?
又或者,獨眼法師的問米儀式在現實世界沒用?
諸多疑問在心中閃過,李偵拿下了神案上的鬼王像。
想了想,李偵把那兩個邪魔像也帶到了神案前。
先試著把蝠臉邪魔放到神案上,李偵嘗試著再進行了一遍“問米”儀式。
蝠臉邪魔很給李偵面子,在儀式最后在李偵的意識中“吱”了一聲,差點直接導致他的元神再次震蕩。
冷汗直流的李偵緩了好一陣才把蜘蛛邪魔給放到了神案上。
“…三魂七魄,速歸米前,陰陽兩隔,米橋相連…”
李偵的咒語一誦完,這邪魔一點面子都不給,沒有生出任何反應。
這兩個邪魔都只有渾噩的意志。
這種意志以人類的價值觀來看,是純粹的“邪惡”。
它沒有理解命令和秩序的理智,也不會聽從任何命令,只會對特定的邪惡儀式有反應,有點像是特定的程序。
“問米”的儀式無法引起它們的反應,這也是正常的事情。
還得走老本行…
李偵走出地下室,強忍暴烈的日光,在附近找了一把枯黃的雜草回來。
回到地下室,休息了一段時間,讓自己舒服一點后,他熟練地把那些雜草扎成了一個人偶。
在人偶的臉面上貼上自己的照片,又把自己的頭發扎在人偶的脖子上,然后又用一個白布裹在了人偶上。
把蜘蛛邪魔放好,李偵盤坐在前,開始觀想蜘蛛邪魔的形象。
似有水聲響起,在李偵意識中陷入沉寂的蜘蛛邪魔又顯現出了身形,并向李偵睜開了雙眼。
李偵察覺到這次動用降頭術要比以前要輕松許多。
“薩拉烏納…骨壇滴血,怨靈低語…三魂盡碎,七魄入網…縛其意志,鎖其魂魄…夜幕深沉,惡神俯首,攝魂滅光,永墜深淵…”
隨著他咒語的念誦,神壇上的蜘蛛邪魔仿佛活過來了一般,渾身都化成了一種肉質的材料,更顯邪惡。
李偵拿起一根短針向手中的人偶的眉心刺去。
那針一沒入人偶眉心,李偵頓感覺一陣空虛,好像自己的意識即將被從身體內拉出。
一旦意識被拉出,那實際上就代表著他的元神被拉了出去。
李偵沒有再刺下一根針。
沒有做好準備之下,恐怕只要再刺一根針,就能讓他的元神離體。
在人偶的天靈蓋上墊了一層海綿,李偵在海綿上又扎了根短針,沒有扎透到人偶上。
隨后,李偵用剩下的枯草在人偶的頭上又扎了一層,最后覆蓋上一層黑布。
他要保證這人偶只要被輕輕敲一下,就能令細針刺進人偶之中。
做好這些,李偵把這人偶放在蜘蛛邪魔像前,讓其沾染更多的邪氣。
這種降頭叫做“攝魂降”。
法力高深的降頭師可以施展這種降頭把敵人的魂魄元神給攝到自己的身前,直接折磨對方的魂魄,令對方生不如死。
這是李偵繼承自乃密的降頭術,施降難度屬于一般,遠低于半鬼降。
只要李偵把這人偶送給李向文,那就在他和李向文之間建立了聯系。
這人偶已經被他施過了降頭,不需要李向文額外做什么,只要讓人偶天靈蓋上的那根針刺下,就能召喚李偵的元神過去。
人偶也不是一次性的,李偵可以施法把第二根取出,再像這樣設置一次。
降頭術不能輕易暴露,肯定要在上面加一層“問米”的馬甲。
萬一有人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認為他是“問米”召喚出來的游魂野鬼,那他就可以給對方一個驚喜。
這是李偵在《追鬼七雄》里面得到的經驗。
李偵費了點時間重新設計了“問米”的咒語,以掩蓋自己所施展的降頭術的本質。
咒語一般必須有所借助力量的源頭,以及指向的逝者。
編造了一個姓名,李偵在原版的咒語的基礎上去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內容,又加了幾句自己認為有必要加的話,使其變得更加神秘。
除了咒語,還有一些必要的儀式動作。
李偵在原版加了一個以碗底敲擊人偶的動作,以確保那針會被敲下去。
人偶自然是用來替代鬼王像的。
創造了一個完整的“問米”儀式后,李偵來到了棺材前。
“攝魂降”會對李偵的元神造成一定的壓力。
所以李偵確定得到的符箓在現世可用后,就用從獨眼法師那里得到的引魂符,以棺材為中心,布置了一個“引魂陣”。
與之前煉尸不同,這次李偵布置的陣法中增加了他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強化指向性,不至于招來孤魂野鬼。
只要他的元神的不是太遠,就能感受到這個陰魂陣的召喚。
“引魂陣”可以遠距離招魂,但是鎮魂不如那種邪術,所以李偵之前選的是那種邪術,現在才用引魂陣。
這不過是一種權宜之計。
想要解決問題還是要從陽氣方面入手,否則遲早有一天這引魂陣也會失去效用。
到了晚上,李偵讓小鬼把自己制造的人偶送到了李向文那里,還直接讓小鬼通過入夢的方式,把自己設計的“問米”儀式傳給了李向文。
這是小鬼天生就具備的能力,只要潛入睡夢者的身體中就能托夢給對方。
第二天,李偵還沒等到晚上的李向文的召喚,先等到了手臂上的符文的召喚。
任務之間的間隔太短了…
李偵感覺自己還沒休息兩天,這任務又來了。
不知道這次是什么世界…
即使自己變得越來越強,李偵也沒有絲毫的大意。
準備好所有東西后才等著任務的正式開始。
下午三點多,帶著吸血僵尸的李偵的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當視線再度變得清晰時,李偵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狹窄的小巷內。
小巷兩邊都掛著閃爍的招牌,從上面的文字來看,這里又是七八十年代的港島。
街道上人流不多,只有幾個提著公文包上班族匆匆路過,似乎是剛下班。
此時的時間是傍晚,太陽已經下山。
李偵就那么突兀地出現在街道上,沒有一人感覺到奇怪。
吸血僵尸站在李偵身邊,渾身籠罩在黑色大衣里面,連身上攜帶的“行李”也一起籠罩在了里面,頭頂上又戴著一個舊斗笠,看起來非常怪異。
路過的幾人都遠遠地繞開李偵與吸血僵尸。
吸血僵尸果然能帶過來…
看來猜測應該是正確的…
李偵向四處掃視了一眼,目光停留在斜對面的一家狹窄的美發美甲店里面。
符文提示他,召喚他的人就在里面。
不知道這次是什么任務…
李偵向美發店走去。
忽然,一個啤酒瓶滾到了李偵的腳下。
“喂,小子,你是混哪里的?看你這造型,是來找事的?說來打架的就是你吧?”一個公鴨嗓在不遠處響起。
李偵轉頭看過去。
三個穿著背心,胸口有紋身的青年氣勢洶洶地向他走來。
即使渾身邪氣變得內斂了許多,李偵的氣質仍然非常陰冷,即使只是看了對方一眼,那幾人也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沒有管他們,李偵轉身走向那家美發美甲店。
后面那撒呢的一人找補道:“小子,有種的別跑!看我收不收拾你!”
李偵對這些小混混沒有什么興趣。
令吸血僵尸站在門口,他推開了美發美甲店的推拉門,走進了店子里面。
“先生,理發還是修指甲?”一個穿著制服的微胖女人熱情地迎了上來。
李偵的目光略過這個女人,停在一個臉頰凹陷,黑眼圈濃重到連化妝也遮不住的女人。
李偵身邊的那個女人順著李偵的視線看過去,頓時笑道:“原來是熟人?寶玲,有客人找你!”
被稱為“寶玲”的女人看起來有點魂不守舍,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停下手里的活,他走到李偵身邊,勉強笑道:“先生需要美發還是修甲。”
“修甲。”
“那先生請坐。”
李偵在鏡子前坐下,把自己的右手伸出,目光停在了拿出修甲工具的女人的雙眼中。
看著那雙陰氣森森的雙眼,他其實已經確定這里就是一部名為《鬼眼》的老恐怖電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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