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手段 交易所門口。
一幫人在那咒罵日本人,這都是買了棉紗相關股票的。
一幫人在那看熱鬧,討論買新衣服,這是故意氣那幫人的。
棉紗漲的時候他們沒趕上趟,但是日本人控制棉紗價格,還真別說,衣服價格確實可以便宜了。
悲歡各不相同,相同的是,都在等待開盤,看今天的棉紗慘劇。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
“沒可能。”
“我話都還沒說完。”
“不用說了,去年日本人強征,棉紗糧食這些跌成什么樣,今天棉紗就會跌成什么樣,我告訴你們,不要抱有幻想,主力待會可能還會維護下股價,但這肯定是出貨,而你們要做的就是趕緊跑。”
“完了呀,這還怎么跑,加了杠桿的必然爆倉了。”
這邊討論著,沒一會兒,交易所開門。
猛然間,十幾道身影如離弦的箭躥了出去,有二十幾歲的青年,有五十歲的大媽,飛快的速度竄向還沒有營業的柜臺,拼死搶第一名的位置,搶的狠了,差點打起來。
門口有些資歷不夠的股民看的目瞪口呆。
“這是在干什么?至于么?”
“當然至于了,早進早交易,第一個報上去,那你就能少虧點,要是有錢,你再開點空單,說不定今天就不虧錢了。”
身邊人一解釋,他們恍然明白,媽的,吃經驗的虧了,早知道,他們也該上去搶排位。
馬上,窗口就圍了一群人。
不過沒什么用。
“開市了開市了。”
窗口處還在人聲鼎沸的喊著交易買賣,轟炸柜臺里的公共經紀人。
樓上有著專用經紀人的貴賓直接開始了交易報價。
中央大廳的所有股票價格在工作人員的擦寫下,在黑板上飛快的演變。
“跌了跌了跌了!”
棉紗相關的股票期貨全盤暴跌,價格毫無阻力的不斷下降。
主力砸盤出逃,散戶的報價一個個加入戰場,價格再次下挫。
交易所的情緒陷入一片陰霾。
半個小時之后,棉紗期貨的價格跌到了250塊。
半個小時股價腰斬!
突然間,大量的買單涌入,散戶拋出的籌碼被全部承接,并且一路震蕩上揚。
誘多!
毫無疑問!
“這是主力創造的減虧機會,快跑。”
散戶一邊賣,主力一邊吃,要不是柜臺窗口就那么幾個,差點就讓散戶賣完了。
價格站上300!
就是誘多,那也得下跌啊,賣的慢沒搶到隊伍前頭的人,慢慢的就不是那么急了,先出來觀望。
畢竟400多塊錢進去的人,到這個價格還虧100多呢。
股價以所有人想象不到的韌性繼續上漲。
價格越往上,越有人想賣,這都是各種虧損幅度在減少的人,害怕股價再次突然拐頭向下來個暴跌,怕自己心理承受不住,找個自己能承受的虧損位置,止損離場。
于是上漲變的緩慢,但依舊在上漲。
早上收盤。
下午收盤。
嚇人。
“主力這誘多,是不是誘的太深了?”股民都看呆了。
主力這有點水平,頂著日本人的限價干啊?
“你懂什么,這叫誘敵深入,你不信的時候他就拉,等你信了,他就該砸了。”
“有道理。”老股民的想法是一樣。
“不過老實說,如果沒有日本人橫插這一杠子的事,我絕對會認為今天早上這一下,是主力故意砸盤洗盤,多少人交出了籌碼,是不是?”
“是。”
“可惜了,沒日本人,我能看到600塊,現在嘛,強虜之末,日本人開了空單,棉紗70塊不會變的。”
老股民深以為然,新股民翹首期盼。
第二天,股市再次開市。
早上收盤。
下午收盤。
“看不懂了呀。”
老股民已經徹底懵了,這就不像誘多。
都要漲回去了,所有人都快解套了,這能叫誘多么?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主力就是要你這種懷疑的感覺,你一動心下手去買,你就挨套,看著吧,主力要派發籌碼了。”
老股民還在教經驗,新股民已經在數錢了,早信的人這一波都吃到了100多塊,笑得合不攏嘴!
樓上包房。
佐藤看了一天的價格變動。
租界資本在誘多這是肯定的,大量的貨出不去,要承擔的虧損就太多了,他可以理解租界資本的操作。
既然給機會,那就繼續加空好了。
高位加空的機會可不是常有的,以前還得偷偷摸摸干,現在明目張膽的做空。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
神奇的一幕出現,上海華界70塊錢的棉紗,上海租界470塊的棉紗期貨!
就是再蠢的股民都已經發現,這次真的不是誘多,這價格都創出了新高,還誘?
但是發生的事情確實讓他們看不懂,這就不對勁啊,哪有現貨期貨,相差400塊的,這棉紗到底是值多少錢?
而在樓上。
佐藤一直在思考租界的人到底什么時候砸盤,他以為會砸盤,但是經紀人告訴他。
“要么是他們出貨的手法太高明,我看不出來,要么他們就沒有出貨,工部局對于交易所加強了管制,嚴懲泄密,我無法獲取交易所的數據消息。”
“不出貨不可能。”佐藤想了想,猛然間想到一個點,“難道他們是想拖到交割?”
期貨有期限,除了用錢交割,還有一種方式就是用現貨交割。
用錢交割他們手里所有400下的空單全要賠錢,而如果用現貨交割,他們手里根本沒有現貨,依舊要賠違約金。
“不會吧?”經紀人嚇了一跳,他當然知道下次交割還有八天,但他根本沒想過有人會要現貨。
棉紗才70塊,對手多單成本400多塊,如果采用現貨交割,就相當于是用400多塊買70塊錢的棉紗。
誰會這么蠢用400多塊去換70塊?
他老板的背后哪家企業不是棉紗生產大戶,真要是租界要棉紗,那高興還來不及。
佐藤瞬間神情嚴肅的站了起來,經紀人并不知道他們把軍需貨物已經處理完了,他們現在手上根本沒有棉紗。
一旦租界的對手要求現貨交割,他們交不出來,那就是必輸的命運。
佐藤迅猛的拿起電話打給合作伙伴,“租界的人是想采取現貨交割,應該是知道了我們的倉庫里沒有貨品,想盡一切辦法,籌集棉紗!是!越多越好!”
啪,佐藤放下電話,看向經紀人,“如果要現貨交割,我們手里需要有多少棉紗?”
經紀人小結巴了一下,“那就多了,具體的單子都在各家手里,我估算下可能要50萬包。”
佐藤嘴角抽搐,拿起電話打給傅肖庵,“傅市長,我代表憲兵司令部下令,立刻清點全市棉紗廠的所有庫存棉紗,一件都不允許賣出去!
包括你的工廠!
通知海關,碼頭,車站,所有未發船的棉紗全部攔截!
不要問我原因,讓你這么做你就做!”
時間爭分奪秒,佐藤接著打給憲兵司令部,打給興亞院,讓他們務必通知各個港口,攔截運輸棉紗的船只,讓他們即刻返港。
隨后打給各個區域負責人,讓他們務必督促各自區域的工廠,所有棉紗機器絕不能停止,必須二十四小時不停的生產棉紗!
然后撥通自己會社南京負責人,蘇州負責人的電話,征集區域內所有棉紗,以最快的速度連夜運往上海。
所有能安排的渠道都安排了,再遠的距離即使有棉紗時間也來不及了,差點被擺了一道,佐藤坐了下來,現在就看棉紗的數量夠不夠了。
很快,傅肖庵的反饋電話打過來了。
“佐藤先生,上海的棉紗工廠我問了個遍,庫存的棉紗已經全部銷售一空,并且最近一個月還未生產出來的棉紗已經全部被訂走了。”
“怎么可能一件都沒有?誰定的?”佐藤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但還是有此一問。
傅肖庵,“沙遜。”
果然,佐藤眼睛一瞇,壓抑怒氣,“從今天起,一件都不允許賣。”
“已經訂出去了。”
“我不管你有沒有訂出去!我說的是一件都不許賣!”
時間一天天過去,全上海所有棉紗工廠鉚足了勁生產,一搜搜原本以為被賣到外地去的運輸船被趕了回來。
原本下了大決心用高價買下這批棉紗的各地老板,看著自己的棉紗被卸下了船只,存入了吳淞口的碼頭倉庫,急的不行。
這一來一去耗費多少時間,這一錯過,冬天的行情可能徹底就沒了,關鍵現在他們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都是被日軍的巡邏船強行趕回來的。
一幫人都是聽了傅肖庵的話才買下的棉紗,日本人不給他們解釋,他們只能去找傅肖庵。
傅肖庵對此就說了一句這都是三井會社要求的,想要解決問題,你們自己去找三井會社,剩下的事情一概不管。
這幫人只能施展各自的關系,打電話,發電報,聯絡自己老家的關系網,試圖施壓三井會社。
然而三井會社對他們這幫小雜魚根本理都不理。
沒有解釋,沒有賠款,沒有下文。
好在八天時間不算太久。
事情很快有了變化。
第六天。
按照期貨交易,提貨貨源的一方,需要把貨源運到交易所的倉庫,登記入庫,準備交割。
佐藤命人從吳淞口倉庫,搬運棉紗裝入大卡車,運往租界交易所。
然后在租界入口,車隊遇到英軍阻攔。
“憑什么不讓進?”
“要交稅?”
“這是交易所要的!你們的交易所!”
“也要交稅?多少稅?棉紗是百分之二十?”
三金會社的襄理捏著鼻子認了,和租界交易走正常渠道算跨國貿易,那確實要交稅。
“70塊,百分之二十,那就是14塊一件,這里是.”
話還沒說完,英國就拿出了棉紗行情價。
“棉紗在我們租界是500一件。”
“什么什么?500一件?100塊一件的稅?你怎么不去搶!”
英國人給出一副你以為我不是么的樣子,無比的欠揍。
襄理打去電話和佐藤溝通了一下,佐藤根本不可能接受這個價格!
100一件,一萬件就是100萬,50萬件就是5000萬!
他怎么可能接受這種要挾!
打電話給傅肖庵,要求傅肖庵解決這件事。
傅肖庵,“啊?我?”
打電話給領事館,要求領事館提出嚴肅抗議,這是對日資企業的無理壓榨!
工部局表示這是市場調節的價格,他們也無法干涉物價。
為了友好,可以給出九五折的優惠。
眼看時間又過去了一天,距離交貨期限就剩下最后兩天,佐藤直接揚言威脅,如果工部局今天不解決這件事,大日本帝國的軍隊明天就會直沖租界,到時候別怪他事先沒提醒!
對于佐藤的威脅,回應就是棉紗期貨的價格從早上開盤開始,大手筆拉升,僅半個小時就沖上了550塊!
股民真的驚呆了!
徹底驚呆了!
550塊的棉紗,真的天空才是棉紗的極限!
“哈哈哈哈。”
市場里洋溢著瘋狂的笑聲。
550塊的棉紗,這什么概念?
如果有人能從70塊拿到現在,僅僅需要開一個雙倍杠桿,這一張做多的單子,就能在華界換一棟兩層的住宅。
無數人暴富,堅定做多堅持到現在的人全都暴富。
現在,他們只需要選擇賣出,錢就直接到手。
離交割還有最后一天,是賣出還是博明天還能漲,那就看各自的選擇。
散戶不可能接受交割,一定會選擇平倉,所以明天的價格一定會像末日一般瘋狂。
樓上,日本的經紀人緊張的汗已經流了下來。
佐藤的做空單子平均開倉價大概在400,加上杠桿,已經到了即將爆倉的邊緣。
要么選擇把價格打下來,要么就得繼續追加保證金,要么接受虧損平倉。
“追加保證金!”
佐藤不可能接受這個虧損,他此刻已經毫無風度,看著棉紗期貨的價格表情猙獰,聲音冷冽。
“你在這里確保不會爆倉,剩下的交給我。”
佐藤出門直接去往日本軍營,隨即大批日軍出動,包圍租界。
租界的所有出入口被封鎖,持槍的日軍瞄準了通道口的英軍,局勢緊張。
租界工部局立刻詢問憲兵司令部日方此舉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開戰。
憲兵司令部這個時候才知道佐藤的擅作主張,這種越權挑釁行為根本沒有得到憲兵司令部的授權,并且會在外交上給日本帶來麻煩。
但質問的電話,隨即被佐藤聯合各大商會的在滬負責人懟了回去。
沒人比這幫人更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一旦這批貨進不了租界,他們只有接受虧損被交易所強制繳納罰金平倉,而這筆罰金按照他們的開單量,數額會在兩億大洋以上。
即使分散到幾家商會,各自承擔,每家最少的虧損也會在三千萬以上!
這個結果是他們絕不能承受的。
不是三千萬損失不起,而是他們不配代表各自的商會損失三千萬。
一旦損失達到這個數目,最輕的結果也是會被扒掉在滬負責人的頭銜,回日本本部受罰。
現在搏一搏,起碼還有機會。
這是背水一戰。
對峙的人馬,壓抑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傍晚。
股市收盤,棉紗期貨價格落到579塊。
對于日本人來說,價格每上漲一塊,他們不算杠桿就得虧損五十萬,就這一個下午,漲了29塊,一千五百萬又沒了。
租界口,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雙方溝通的電話打的越來越頻繁。
夕陽西曬,一個不小心,有人扣動了扳機,絕對不是對峙的雙方打的。
但是就這一槍,西曬的一方本就看不清,聽到槍聲以為開打了,立刻選擇了開槍。
你開槍我也開槍。
槍戰一觸即發!
兩邊都是長槍對轟,日軍的三八大蓋,英軍的李恩菲爾德步槍,近距離穿透肉體,形成貫通傷,血肉橫飛。
尤其是李恩菲爾德步槍,彈頭質量較大,近距離命中,非常容易在肉體上形成空腔效應。
打在日本人身上,大量的血液噴涌,一打一個不吱聲。
激烈的槍戰維持了十分鐘,隨即就變成了互相找掩護,互相對射的局面。
“停!”
半個小時后,雙方人馬到場,正事調停這場意外的戰爭。
雙方其實都不想走到這一步。
工部局給出調節方案,稅收可以打七折,不能再少。
3500萬,明天就是交貨的最后期限,相比與不交貨的損失之大,佐藤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只是他還以為沙遜會給出最后的談判機會,畢竟只要他把貨運進了租界,等于沙遜要全盤吃下。
他要這么多棉紗干嘛?
工部局要現錢,不允許拖欠,幾大家族一起籌錢,花了幾個小時,調集了3500萬的現金交給了工部局。
交錢,進場!
交易所已經下班了,貨物可以先存放在租界的倉庫。
佐藤為防時間來不及,調集了大量的車隊,從吳淞口和各大工廠的倉庫拉了全部的棉紗運往租界倉庫。
一晚上的忙碌,第二天交易所開門。
今天是棉紗期貨交割日。
昨天收盤后,發生在租界口的日英對戰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
而他們發生沖突的原因,是因為棉紗的交割這件事也被傳了出來。
現在既然沙遜要的棉紗已經運進了租界,這就代表雙方已經談妥。
沒故事可講了,手里持有多單跟到最后的散戶決定今天之內找時間平倉。
股市開盤,期貨多單大手筆買進!
579塊,在15分鐘內,就拉到了599塊!
“要追加保證金了。”經紀人提醒佐藤。
“加。”佐藤冷眼旁觀,他倒要看看,沙遜還要玩什么貓膩。
三十分鐘,630塊!
“要追加保證金了。”
“加。”
“最后一次了,我們賬上沒錢了。”
“沒錢就去拿,還要我教你么?”佐藤猛然間吼了回去,“不管任何情況,都要給我維持到收盤!”
“我們的現金拿去交稅了。”
“問銀行借!”
佐藤就一個目標,撐到收盤。
拿起電話打給倉庫,問入庫的怎么樣。
手下匯報,雖然速度不快,但交易所的人確實在認真清點,并沒有耍什么花樣,這讓佐藤稍感心安。
很快銀行打來電話,表示提供資金支持。
這樣佐藤就沒有后顧之憂了,面無表情的看著期貨的價格變化。
對于下面的人來說,很刺激,主力跟瘋了一樣,650,660,680。
這個價格簡直是瘋狂,已經有老股民在分析,主力可能是想拉爆大空頭,只不過空頭實力雄厚,所以主力只能一直往上拉,他們屬于坐了順風車,撈上了一把。
這些情況佐藤也知道,無所謂了,不管價格拉到多少,他等收盤結算就可以了。
上午收盤。
中午休息。
下午開盤。
一個小時后。
滴玲玲,滴玲玲。
“喂。”佐藤懶洋洋的接起電話,聽著電話里手下急促的聲音,大腦猛然間清醒,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竄了起來。
“著火了?怎么會著火的?你們怎么看的?”
“有個送葬的隊伍吹吹打打路過倉庫這里,可能是燃燒的紙錢飄起來落在了棉紗上面,棉紗一下子就著了,火止都止不住。”
“八嘎!”
“呀!”
佐藤的面色潮紅,一揮手掃掉了臺面上的所有東西。
他算了一切,就是沒算到英國人居然敢用這種無恥的手段,燒毀交割物!
“啊!”
佐藤拔除腰間的槍,沖到陽臺外面,充血的眼神掃視著交易所的人群,最終定格在棉紗期貨的價格板上。
抬手,開槍!
啪啪啪啪!
股市收盤。
交不出貨物,沒收保證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