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新客 第二天中午。
馬世奇吃了飯回來就問顧硯聲。
“部長,我聽到點風聲,說是日本人要征糧,這是真的么?”
“市政府還真是個破風箱,嘴巴上一點把門的都沒有。”
顧硯聲往后一靠,拿起咖啡杯喝一口,早上他看報紙,還一點強征的新聞都沒有。
“聽到什么了?”
“您知道江北幫里有人做糧食生意的,有個兄弟,昨天晚上突然有別的商人聯系他,想要收一批大米,說是調撥用。
他當時也沒想那么多,想著新米又快上市了,把陳米處理掉騰騰倉庫也挺好,還能賺個人情,就賣了。
今天早上他跟別的商人說起這件事才知道,被掃貨的不止他一家。
他感覺有貓膩就找人去問,有些大米行已經開始漲價了,問那些米行的人為什么漲價,緣由也不說,他就覺得特別奇怪。
這不是知道我在您這里么,所以中午就來找我吃飯,讓我幫忙打聽點消息。
是不是市政府內有變動?”
江北幫也算自己人,顧硯聲不介意透露一點。
“日本人要收糧了,數目不小,你讓你這個朋友能多收點糧就多收一點,上海離糧荒的日子不會太久,可能也就幾天功夫。”
“這么嚴重,秋收季就糧荒?”馬世奇面色微變。
顧硯聲放下杯子補充道,“收了要存放好,后面發生什么事情很難說,萬一挨家挨戶找,被找出來那就沒的救了。”
“部長,日本人到底要收多少糧?”
“十萬噸。”
“十萬噸?”馬世奇倒吸一口冷氣,想了想多的也不需要問了,“多謝部長,我打個電話通知他,沒關系吧?”
“江北幫知道沒什么關系,控制范圍自己別傳播就行。”
“那是一定的,我會叮囑。”
“嗯,去吧。”
顧硯聲看著馬世奇走人,囤貨居奇這不就來了么,而且都是官面上的背景,估計這里面市政府各種頭頭腦腦的關系都少不了,傅肖庵更是大頭。
日本人想要每個月收九千噸,讓上海平穩過渡不出亂子,異想天開。
兩天后,該傳開的消息就都傳開了,市面上也有了閑言碎語,小范圍的恐慌開始,上海人現在吃一塹長一智,立馬上街開始囤糧。
“部長。”手下快步上樓匯報,“高仲武副部長想要拜訪您,在門口了。”
“高仲武?他來干什么?”
顧硯聲腦子想,腳步不停,下樓去迎接,“哈哈,高部長,怎么來我這里了?”
“顧部長。”高仲武笑哈哈的上前,“來這附近辦點事,那人也是沒眼力見,連口水都不給喝,我說了半天話嘴巴都說干了,就想著到你這討口水喝,沒打擾吧?”
你家離這里也就一公里,下次理由可以再編的好一點。
“不打擾,樓上請。”顧硯聲送人上樓。
坐下后顧硯聲問道,“來這辦什么事?談判的事?”
“是啊。”
高仲武坐下喝茶就東拉西扯一堆,顧硯聲就順勢問兩句他和日本人談判的進展,說了半天,高仲武終于說正事了。
“顧部長,不知道你有沒有關注最近的股市,上次飛機上聽你談論股票的事,我回來還真關注了下,現在這個棉紗行情火爆啊,民眾情緒異常高漲,股價連連升高,簡直是進去就能撿錢。
可我就不明白,誰都賺錢,那誰在虧錢,有沒有這種好事?”
讓你從香港回來談判的,怎么還炒上股了。
顧硯聲哈哈一笑,“高部長考我呢,你也是學過經濟的,這種事情哪需要問我?”
高仲武搖頭嘆笑,“我是不行啦,忙于外務工作,經濟的本領落下太多年,哪有像顧先生你專注政府事務,對經濟敏感度高,所以來找顧先生你請教請教。”
顧硯聲淡笑,“說什么請教,我也就懂一點點,可以探討一下,股市都是用錢買起來的,外界的資金進入上海,自然水漲船高,也不一定要有人虧錢,真的可以做到所有人都賺錢。
當然,這是在水位沒有低下去的情況下。”
“那顧先生你是覺得棉紗的行情,你看漲?”高仲武最近就關注棉紗。
“看漲。”顧硯聲微笑給出肯定答案。
“可這兩天市場傳言,好像日本人要強征糧食,去年市政府強征過一次,導致股災,這兩天交易所就有很多資金在拋,就怕股災來了,你是覺得不會重演么?”
“買了?”
“呵呵,顧部長神機妙算,看得出來?”
廢話,傳個破消息就分析來分析去這么緊張,這還需要猜啊?而且十有八九買的還不少。
“暫時還不會跌,拿著好了。”
“為什么?希望顧先生賜教。”高仲武皺著眉頭,身體往前傾,非常認真。
“這原因很復雜,強征是要跌,但是跌不跌也不是只看日本人強不強征。”
顧硯聲也東拉西扯的跟他隨便說點話。
過程不重要,說什么都不重要,反正結果是漲,高仲武未來自己會腦補的。
“你看,跟顧部長你實在相見恨晚,一聊就聊過頭,耽誤你事了,那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好,慢走。”
顧硯聲下樓送了一程,高仲武還有用,留給跟戴老板表功。
滴玲玲,滴玲玲。
顧硯聲上樓接起電話,“哪位?”
傅肖庵的聲音出現,“喂,顧老弟,剛剛我和盧英,李世群他們開了個會,大致的方案擬定了。
明天開始收糧,跟你說一聲,治安的事情他們會派人負責的。”
“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市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正式宣布糧食征收開始,怕引起恐慌,沒有說十萬噸,只是說糧價會有點漲幅,問題不大,上海能解決。
消息一出,交易所的股票全盤下跌,資金不相信這種鬼話,去年強征的慘痛經歷讓上海人都有陰影了,一時間拋壓很大。
而隨著報紙上披露本次征收的目標是十萬噸,并且言之鑿鑿的說會有十幾萬人餓死。
讓脆弱的情緒徹底崩盤。
棉紗期貨本來漲的價格就高,很多人認為虛高,現在又遭遇這種恐慌事件,價格從280差點被打到200以下。
不過傅肖庵有準備,開始上資金接貨。
按照傅肖庵的說法那就是,“股市全部下跌不是什么壞事,我就是要在這種時候接貨,200這個價位,有多少接多少,我不止不讓它跌,我還讓它漲上去。
只要抗住第一波下跌,后面就好辦了。
別的在跌,我的在漲,這就是唯一一支穩定上漲的股,顧老弟,你信不信,到時候全上海的股民,都會來做棉紗。”
有道理,錢多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傅肖庵說的也確實實現,棉紗在200這個價位止跌,隨即穩定上漲,立刻就成了全上海股市最亮眼的仔。
租界的糧食日本人征收不到,租界人暫時沒有吃飯的壓力,該炒股的繼續炒股。
顧硯聲的策略,再加上報紙的宣傳,從別的下跌股票出來的資金,加入棉紗的上漲大軍,棉紗期貨火熱。
加入的資金多了,價格短短幾天就重新站上280,沖擊300塊。
而作為一個整數關口,天生讓人膽怯,但是300塊多空對決只用了一天就被突破,棉紗的價格斗志昂揚的繼續向上。
天空才是棉紗期貨的盡頭。
這期間不知道有多少租界的資金空翻多,多翻空,他們就是不信棉紗值這個價,理智告訴他們,該做空棉紗,但是現實告訴他們,棉紗就是還在漲。
想要砸盤做空賺錢,籌碼不夠。
他們賣,散戶接,散戶接的樂此不疲,散戶的勇氣,把他們都給搞的頭疼,本來手上籌碼就不多,賣的再多一點,把他們自己都要洗出局。
只能空翻多再買回來,但是理智這時候又得出來告訴他們這樣不行。
這不是他們在操盤,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想要操盤的機會,傅肖庵可以給他們,接盤的人都出現了,該出貨就得出貨,邊拉邊出貨,落袋為安。
而在這期間,跟風效應來了,跟棉紗有關的廠股價都開始飆漲。
像永安紗廠,華豐紗廠這種生產棉紗,又掛牌上了市的企業,完全有故事可講。
棉紗價格上漲了,棉紗廠肯定賺錢,這股價上漲肯定合情合理。
現貨上,300大洋都賣的很好,商人不可能一直等下去,必須要選擇下訂單運回去了,再晚就來不及了。
現在,所有的跡象都在表明,資金對棉紗漲價的接受度很高,棉紗價格開始進入主升浪,直接飆到了400,租界陷入瘋狂,全上海的股民陷入瘋狂,很多人一夜暴富,連帶著消費都好了起來。
三井會社。
幾家日企在上海的負責人坐在一起開會。
這次的棉紗行情,除了佐藤青健這個喜歡炒股的人吃到了一波,其他人基本沒什么收益。
“中國人太狡猾了,居然在收購棉花之時,一點都沒有透露出要漲價的風聲,這不可能是一天決定的事情,他們早有布局。”
“這件事是傅肖庵做的,我找人打聽過,就是他挑頭對所有商人進行棉紗漲價。”
“傅肖庵這個人太壞了。”
“計較這個沒有意義,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怎么從這件事里獲得收益。”
賺其實大家都有賺一點,各家都有棉紗廠,傅肖庵那邊漲價,他們也漲價賣。
但他們的優等棉紗基本上只供應虹口的日本居民和軍隊的需求,而且軍需是大頭,所以收益真的不多。
還會被僑民罵。
“佐藤君,你今天叫我們來,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是有。”佐藤青健淡笑道:“棉紗市場這么火熱,我最近就在想,怎么讓大家從其中分一杯羹,我昨天想明白了,其實想賺錢非常簡單。
他們把棉紗的價格抬到了400,我們就趁高價,把所有的軍需棉紗全都給拋出去,賣給那些商人,一件不留。”
“那我們怎么交貨?”其他人聽的愕然。
到時間交不出貨,士兵穿什么?
佐藤青健很淡定,“你們覺得傅肖庵為什么在棉花還沒到他手上的時候,不宣布棉紗漲價的消息?
因為畏懼。
因為棉花的定價權不在他手里。
本質上是因為他沒有權力。
那就簡單了,400賣掉所有棉紗,然后發布命令,對棉紗進行限價,就跟現在的糧食一樣,只允許賣70塊。
我們400賣掉,70塊收回,一件棉紗就賺330大洋,一萬件就是330萬大洋!”
幾個人對視一眼,都被這個主意驚艷,“好主意,我沒意見。”
“我也沒意見。”
“那就說定了,不過你們要注意,別一次性拋太多,分多個商人拋給他們,免得棉紗掉價太快。
而且不能說是軍用的,得說是我們生產的多余的。
另外,各位名下的報社,也要宣傳棉紗的價格還會向上,必須保證在我們出完貨之前,形勢一片大好。”
“明白了。”
佐藤笑了笑,“這一點非常重要,我再次提醒你們,千萬不能讓市場崩掉。
最近這段時間,股市其實很有意思,傅肖庵的資金,租界的英美資金,都在炒棉紗。
據我所知,很多一開始做空棉紗的英美資金都在半途加入了做多的隊伍。
但是我,一直在做空,我手里的空單已經不少了,而且會越來越多。
你們也可以加入,動作非常溫柔的買空單,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現在小手筆買,等到我們棉紗出完貨,再大筆做空,要給我們開單留時間,這就是不能崩盤的意義,希望各位牢記。
棉紗現貨,我們賺330,棉紗期貨,加上杠桿,一包棉紗上面,我們可以騰挪出上千塊的利潤!
諸位,這一次,我們要收割全球資本!”
幾大日企的負責人被佐藤的想法震驚,隨即興奮,好久沒有一幫人聯合對外絞殺了。
“佐藤君,就按你說的辦,我們的軍隊所向披靡,我們的資本也要屹立世界之巔,干杯。”
“日企在賣棉紗。”
茶樓,傅肖庵來找顧硯聲,說起這件事。
“賣就賣了,怎么了?影響我們的庫存了?”顧硯聲第一時間也沒覺得有什么奇怪,日企本來就生產棉紗,趁高價賣很正常。
可傅肖庵對上海市場太熟了。
“日本人賣棉紗沒什么不對,可量太大了,日本人手里的棉紗我是有數的。
他們每個月能出多少,會不會影響我們的銷量,我在之前就算過。
現在,有商人跟我說,日本人私下找他們,加大了棉紗的供應,品質好不說,價格還跟我們一樣,讓商人從他們那里買棉紗。”
“量很大么?”
“很大,我問了他們工廠的工人,中國人,本來倉庫里放著的棉紗應該是到時間給軍隊的,但現在日本管理讓商人來看倉庫的貨了,我懷疑他們把軍需棉紗賣出來了。”
那顧硯聲也覺得不對了。
賣軍需,這就不是錢的事。
“軍隊的棉紗訂單肯定是早就下好的,現在賣出來了,他們拿什么交貨?”顧硯聲想了想,“除非先賣后買?把價格打下來賺差價?”
這是很容易推測出來的可能。
但其實有點問題,日軍自己用的軍用棉紗質量好一點,市場化的棉紗質量差一點。
日企就算后面動歪腦筋收回,也只能收回市場化的一批,想收回原裝的不太可能,這么大的量拋出去,太分散了。
顧硯聲看向傅肖庵,“你怎么想?”
“清盤走人唄。”傅肖庵嗤笑道:“我是不想和日本人摻和,他們要是真強征,我怕我跑都跑不掉,清盤走人,他們要是強征,我們跟著日本人一起做空,也能賺錢。
我就是來問下你的意思,走得急肯定會少賺點,但是安全。”
棉紗生產要時間,他們手頭上的是賣完了,但是還有棉紗沒生產出來,日本人要是把價格打下來,這部分的收益,他們肯定要虧點,但總體肯定是賺的,只是少賺。
“安全第一,我沒意見。”顧硯聲謹慎的很,“就是這么多單子這么急賣得出去么?”
“有買家。”傅肖庵笑著撣了撣褲子上的灰塵,“這些天,租界的人沒少打我電話,讓我跟他們一起做。”
“他們不是已經在做了么?”顧硯聲奇怪,都這個價格了,租界資金進來肯定不少了。
“嫌市場價買太貴,讓我打折出一批單子給他們,這個道理就是他們在市場上原價買,覺得不安全,怕我轉頭就砸盤擺他們一道。
那便宜個幾十塊賣給他們,我就算砸盤,他們不也有安全的空間可以跑了么?
算是我貼錢展現誠意,找他們合伙做市,這幫人精著呢。
好處么也有,價格能繼續往上抬。”
“嗷。”那顧硯聲就明白了。
傅肖庵說道:“我原先是不同意的,當時坑我的時候,怎么不想著放我一馬?你說是不是?
但現在這新情況出來了,我還真得把這香餑餑甩給他們,讓日本人和他們去玩。”
“哈哈哈哈。”顧硯聲笑的開心,“這么想要,那就給他們好了,我們刀槍入庫,鳴金收兵。”
“行,那我就回去布置了,每家賣一點,讓他們都有參與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