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便是五年。
這五年之中建木的樹冠已經徹底籠罩了整個東滄鎮,但樹冠之下的房屋和街道卻再也不會被樹冠的陰影所遮蔽。
因為一枚枚曦光鈴被拍打著翅膀的歡喜妖靈們掛在建木垂落的枝干上。
那些精致的鈴鐺會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將悅耳的鈴音以及隨鈴音閃耀的光華灑落在所有被建木庇護的地方。
而在曦光灑落的地方。
生長在屋舍之上的五谷被歡喜妖靈們親吻著,歡喜之花盛開。
它們早就已經忘記了還在徘徊著的仇老爺子,努力汲取著大地涌動的慈懷之力,結出屬于自己的嘉果。
建木的庇護之下沒有四季之分。
所以只要它們有足夠的靈力和生機,那簡直就是源源不斷地產出,一年熟個七八次壓根就不是問題。
竹木蟻們正在搬運這些成熟的作物,搬運進入李葉搭建好的一座又一座糧倉里面,食物可以說是堆積如山。
成熟的“嘉果”和本來生長出的果實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因為慈懷的賜予,而帶有一些奇異的屬于“長生”的氣息。
那氣息雖然微乎其微。
但,負責搬運這些果實的竹木蟻們卻因此而受益。
原本竹木蟻壽元只有三年左右,只是得益于蟻群那很夸張的知識傳遞的能力,它們才幾乎能夠將制作各種各樣的建筑物以及物件變做本能。
現在本該死去的那一批蟻群因為沒有跟外界交換的余地,再加上它們的壽命延長,所以自然也就有了一些尋常蟻族不具備的“靈性”。
“沒想到受益最多的是你們。”
李葉垂眸看著那些正在將五谷都搬運回來的竹木蟻,它們化作一輛輛不需要人拉動的推車,上面載著滿滿當當的收獲。
原本的竹木蟻和普通的蟻類基本沒啥區別。
而這會兒的竹木蟻卻正在變得極其巨大——幾乎已經生長到了巴掌大小,三四只竹木蟻就足夠化作一輛推車。
名稱:慈懷竹木蟻心情:渴求,渴求,渴求 狀態:和萬沉竹綁定共生過的特殊竹木蟻,它們在蘊涵慈懷神力的所在生活,逐漸汲取了一些“長生”的力量。
它們會極度渴求“長生”。
“渴求長生么。”
在李葉的視野之中,它們雖然還在盡心盡力的勞碌著,但是那種對長生渴求的欲火卻愈發旺盛。
火光熠熠。
明亮的讓李葉覺得神識都被燙灼到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它們活的久了便有了自己的靈智,活的越久便越不想死,相比于原來渾渾噩噩的蟻生,它們這會兒宛如脫胎換骨一般。
自然就不想死了。
他瞇了瞇眼睛,喃喃自語道:“因為壽命被延長,所以也生出了對長生的欲望么。
這慈懷的力量,真是極端呀。
就連我…”
這五年中他一直在努力培育更多的無憂糧倉,以及梳理自己的神通法門,還有就是在思考如何更快的解決此事。
還有就是他在思考為什么宗門愿意留下慈懷。
單就如今這事看來,慈懷甚至有些接近于“邪神”,有求必應但帶來的幾乎全都是麻煩事。
可轉念一想,如果能夠合理應用慈懷的力量,不僅能夠讓靈植增產,還能讓靈獸發生變異。
他就在考慮能不能合理利用慈懷的力量?
既然竹木蟻有這樣對長生的渴望。
那么,就讓竹木蟻來分一些慈懷的恩賜,假如竹木蟻們的欲望能夠壓制的住仇老爺子對長生的渴望,是否慈懷就會放棄仇老爺子?
按照他的推測應該是可以的,畢竟相比于念頭繁雜的人族,竹木蟻們的想法更加樸實也更加純粹,滿心歡喜就只有對長生的渴望。
他覺得不是不能嘗試一下。
雙管齊下嘛。
一邊繼續用孤寂困住仇老爺子,一邊再用竹木蟻龐大的族群分潤掉慈懷的恩賜。
總有一個能夠成功。
說做就做,在決定之后他便將心神都放在了正在建設自己巢穴的竹木蟻族群那邊。
此時的竹木蟻巢穴建立的可以說是相當奢華,足足有數十丈高,內里擁有無數條通道以及屬于每一只竹木蟻獨立的巢穴,在巢穴底部還有堆積如山的糧食。
并且那些獨立的巢穴里面還有竹木蟻們找回來的一些自己喜歡的裝飾之物,這就說明它們已經有了獨立的善惡喜好。
不然以竹木蟻的習性,是絕對不會在自己的巢穴里面放一些無用的裝飾之物的。
“為自己打算,才有了欲望。”
“這倒是好事。”
李葉點點頭,這一次卻沒有施展通情曲。
而是伸手一揮便幻化出了湘云琴,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
如同雨般淅淅瀝瀝的琴音便緩緩響起。
雨幕和琴音交織在每一只竹木蟻巢穴的周圍,就像是單獨分割出了一個個空間,讓里面的竹木蟻們體驗到了,雨幕帶來的孤寂和隔絕。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微涼的濕氣從巢穴外滲透進來了一些。
讓原本打算繼續去干活的竹木蟻們瑟瑟發抖,直接就蜷縮在了自己的窩里。
它們雖然長大了,也其實早就不怕雨了,但這種雨天要在巢穴里面的念頭還深深烙印在它們的血脈傳承之中。
下雨嘛,自然就不用出去干活了——這是蟻群的本能,所以原本還蠢蠢欲動的竹木蟻們都往各自覺得最舒適的地方一趴。
不用干活,聽著雨聲,感受著微涼的濕氣被巢穴阻隔,它們的心緒自然而然便流轉了起來。
一邊啃咬著自己堆積的食物,一邊思考著之前搬運嘉果的時候,那涌入身體的溫暖力量。
似乎就是有了那道力量的幫助,它們才能變得這么大,變得這么厲害,還有了自己的喜好以及生活。
那位神祇…是否愿意給它們更多的力量?
咦,為什么它們會知道那是神祇呢?
雖說它們現在是有那么一點聰明了,但還是不可能看透李葉的手段。
得益于蟻族那基本也算是說做就做的果斷,無聊的竹木蟻們很快便開始在心中祈求著更多的恩賜。
“長生。”
“長生。”
“長生。”
獨立的每一只竹木蟻加上未曾斷掉的屬于蟻群集群的能力,聚合起來產生的“愿望”,簡直可以說是震耳欲聾。
連雨幕都輕輕顫抖。
這數萬只竹木蟻的祈禱,很快便有了回應。
——在它們巢穴中放著的五谷之上,出現了一滴滴晶瑩剔透的珠露。
伴隨著一道若隱若現的慈悲聲音。
“生即無生。”
珠露緩緩滴落到了地上,竹木蟻們瘋了一般的吮吸著那晶瑩剔透的神力。
在它們的身上很快長出了一株株很小的麥穗。
雨聲在這一刻忽然停歇了。
因為李葉感覺到自己和竹木蟻們的聯系,讓他也接觸到了慈懷的恩賜——在建木上,在他這具幻化出的身體之上也有麥穗生長的征兆。
要不要驅趕這份力量?
還是說要體驗一下這份力量,看看到底是如何構成的,怎么能夠讓生靈長生?
李葉有短暫的猶豫。
但也就是一瞬間,他就果斷將這份力量轉移到了建木世界之中,眼見著建木的土地上,金色麥穗破土發芽。
珠露在麥穗上緩緩滴落。
“滴答”
迸濺到大地上之時,近乎于恐怖的生機迸發而出,但很快便被大地——或者說李葉的面板所吸收轉化。
李葉能夠感覺到的只有——
那么一滴珠露便是足足十萬點生機精華!
好吧,在這一刻他確實覺得慈懷還是很慷慨的,但正因為祂的慷慨才造就出了這般多的麻煩事。
不過正因為這次大膽的嘗試,他隱約知道了慈懷讓人長生的“方法”。
生機。
生機構成的“嘉果”能夠維持住身體以及魂魄的穩固——如果是已死之人就用嘉果承接記憶,如此一來便能達到長生。
也不知怎得,這手段他真是感覺有些眼熟。
“難怪那位搞出了地獄道的祖師和慈懷有關系,恐怕就是受到了這樣的啟發吧。”
“那能不能…”
他忽然就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文道友!
他需要一些文道友的血來進行實驗。
然而還沒等他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的時候,湘水屋舍忽然對他傳遞了一道極其焦急的神識——
仇老爺子,在搞事情。
一股讓人厭惡的氣息在仇老爺子經常出沒的那片區域之中升騰。
那是…
地獄道?
李葉的神識有一瞬間的呆滯,他這才想起當初東滄坊市建造的目的其實就有深入地獄道的意思。
只是地獄道那邊一直將唯一的出入口封鎖住,以至于一直沒有成功。
可現在他們忽然出現,是想趁火打劫?
那…還真是來的正好。
李葉立刻開始布置,他要求竹木蟻們接受建木的賜福,準備迎戰。
能夠無限復生還打不死的竹木蟻,可真是想想都好玩。
另外一邊。
仇老爺子正在刨坑。
他不顧自己因為慈懷神力被滋養的手指變得鮮血淋漓,面帶瘋狂地刨坑。
身體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反正能夠恢復,就算是再痛也無所謂。
隨著他不斷向下刨,他的鮮血和慈懷的神力跟泥土混合起來,那泥土之中竟隱約流淌出了一絲絲昏黃的泉水。
剛開始只是那么一點點。
到后來昏黃的泉水越來越多,就仿佛決堤一般將整個坑填滿,還在不斷向外溢出。
匯聚成一條條溪流朝著周圍涌動。
它們明明只是隨意流淌,構成的陣紋卻已經將這里的空間分割開來。
一道道人影從泉水之中邁步而出。
全都穿著玄色的甲胄,將整個身體都籠罩在陰影之中,雖然每一個都極其高大,但卻沒有任何生機可言,陰沉沉的宛如僵尸。
這些穿著甲胄的存在將仇老爺子團團圍住。
慈懷的生機之力在他們身上竟然也能發揮作用——只是圍住了仇老爺子,就在不斷汲取著后者身上涌動的精氣。
連帶著他們原本毫無生機的身體似乎都多了那么一抹生機。
“呃…”
仇老爺子想要掙扎。
但他完全掙脫不開,他只能感受著自己身體里無窮盡的生機被源源不斷的汲取。
手腳掙扎抽搐,甚至嘴角都因為痛苦流下了涎水。
就在這個時候昏黃的泉水之中不緊不慢地走出了一位穿著灰袍的修士。
他瞥視了仇老爺子一眼。
嘴角微微上揚:“我那小師弟還真是心善,你都這個樣子了,他竟還不愿意將你當做鎮魔樹的肥料。”
修士,或者說李葉的大師兄抬起頭。
仰望著遮蔽此地的建木,以及建木之中搖晃灑落曦光的鈴鐺,眼中滿是激動的光。
“心土的力量。”
“三星神樹的力量。”
“真是懷念。”
地獄道的日子其實并不好過。
畢竟他們雖然掌控了不少的空間神通,但是搞出來的洞天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法看,灰蒙蒙亂糟糟的,跟四時宗完全沒法比。
但沒辦法。
如果不是他的本體接納了當初慈懷留下的力量,用“嘉果”誕生出了三個分身,恐怕地獄道至今都不會給他哪怕一絲一毫的權柄。
不過這都無所謂。
只要他死在這里,死在四時宗溯星真人弟子的手下,他的本體就一定能夠更加順利一些。
想到這里他伸手一把拽住仇老爺子。
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仇老爺子的衣領子,將其拉近,直視著對方說道:“老爺子,你可曾聽說過一切都要付出代價?
慈懷的力量是好。
但,也很好利用。”
仇老爺子何時受過這種苦?
他努力掙扎卻完全掙扎不開,慈懷的力量接觸到這位修士的時候,還會被后者吸收。
大師兄也沒心情和他多說什么,說完便直接一把將仇老爺子丟入到了還在冒著昏黃泉水的大坑里面。
“撲通!”
他瞬間沉底。
死寂而冰冷的液體從他的五竅之中灌入,他掙扎抽搐,像是要死去。
而生機卻又維持著他不死。
兩股力量沖突著激發出了無數霧氣,霧氣飄灑之中,更多的黑盔兵卒出現。
靜靜地列隊。
天空變得黑暗一片。
和遠處光輝璀璨的建木一黑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