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叔,走呀。”莊嫣活潑的邀請。
薛建國笑笑,“永強,時間過的可真快,莊嫣都會匯報工作了。”
“害。”莊永強心情有些復雜,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莊永強心里始終懸著塊石頭,生怕自家閨女莊嫣哪天被那些不著調的小年輕給哄騙了。
可如今倒好,黃毛小子是沒見著,卻眼睜睜看著女兒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經地匯報工作。
這一匯報不要緊,莊永強只覺得心口發悶——莊嫣那套官腔打得比機關里的老油子還溜,張口就是“高度重視““持續推進“,閉口就是“優化提升““長效機制“,漂亮話一套接一套,可細琢磨下來,字字句句都在打太極,愣是沒一句落到實處的干貨。
莊永強的心,就跟女兒這番匯報一個樣——空空蕩蕩,沒著沒落。
可偏偏薛建國像是完全沒察覺似的,非但沒聽出莊嫣話里藏著的軟釘子,反倒樂呵呵地跟莊永強寒暄著,兩人有說有笑地鉆進了轎車。
車窗合上的瞬間,莊永強望著女兒漸遠的背影,只覺得嘴里泛著說不出的苦澀。
說的也都是過去的陳年往事,和這次飛行檢查無關,和西地蘭的違規用藥無關。
來到社區醫院,里面的燈亮著,偶爾有人影走動,遠遠看去,像是鬼屋。
“無人醫院建在在市中心里?”薛建國問道。
“這是剛剛倒閉的一家社區醫院,醫聯體的話還太小,就這么荒廢的話還有些可惜,正好羅教授的科研需要,也算是院里對他的支持。”
莊永強解釋。
昏暗的走道口,一個敦實的身影從陰影中悄然浮現。
那是個矮壯的中年漢子,左耳上長著個菜花狀的肉瘤,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扎眼。
“小帥,我們到了。“莊嫣輕聲說道。
王小帥沖莊永強點頭致意,目光在掃過薛建國時短暫停留了一瞬,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
隨著身份驗證通過的提示音響起,薛建國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說實在的,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身踏足國家級重點科研項目的核心區域。
在他的想象中,這種級別的實驗室本該有嚴苛的防護流程——至少該換上全套無塵服,戴上鞋套口罩,畢竟在這種地方,哪怕一粒微塵都可能導致實驗數據出現偏差,到時候追究起來誰都擔待不起。
可他猜錯了,這里寥寥幾個人,穿著普通的衣服,看起來沒什么特殊的。
而他正想著,一個長相方正的年輕人戴著墨鏡出現在眼前。
“這位是要來參觀的專家吧,里面請。”
薛建國一怔。
“不好意思,我有點小問題,需要戴墨鏡。”年輕人微笑,說道。
哦,原來是有病,但這種人能在實驗室工作么?薛建國不是很理解。
可他沒有多說什么,微笑,伸手。
“我姓薛,薛建國。”
年輕人伸出手,微暖,輕輕握了下。
“我姓孟,薛老師叫我小孟就行。“這位自稱“小孟“的年輕人語氣恭敬,卻有意無意地略去了全名。
薛建國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連個完整姓名都不肯報,現在的年輕人未免太不懂禮數。
但他面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溫聲道:“這么晚還來打擾你,實在過意不去。“
“您太客氣了。“小孟的回答滴水不漏。
薛建國不動聲色地切入正題:“小孟啊,不如你給我簡單介紹一下情況?“
“薛老師想了解哪方面呢?“小孟反問道。
薛建國單刀直入:“聽說你們已經接入了衛健委的系統?”
他的目光如探照燈般鎖定小孟的表情,試圖捕捉任何細微的變化。室內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連中央空調的嗡鳴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哦,都是公用系統,很多文件內容第一時間公示,只是大家不注意。”“小孟”解釋道。
“是么?”薛建國怔了下,他很少上衛健委的網站,那破網站不知道找哪家公司做的,經常崩潰,而且速度極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撥號上網。
“是的。”“小孟”微笑。
“還有什么?”
“哦,我準備建議要所有醫生把兩證上繳,由醫務處統一保管。”
這兩件事有關系?薛建國完全不知道“小孟”在說什么。
“所有醫囑上溯20年,記錄在案。”
“每一項違規,院方都要保留申訴的可能。”
這都是啥啊,薛建國完全搞不懂這個年輕人在說什么。
“以后不管有什么問題,一百張a4紙砸過去。”
薛建國忍不住,打斷了“小孟”的話,“小孟,你在說什么?”
“小孟”微微一頓,表情仿佛沒有絲毫改變,但卻又有了巨大的改變,很是驚訝,“我看最近的公告里連基藥的使用都要規范告知,類似于西地蘭這種藥物臨床使用很頻繁,從來都沒有特殊告知的先例并且毒副作用極低。”
“…”薛建國沉默,臉一下子拉下來,嚴肅中帶著若有若無的殺氣。
“一般來講公布這種公告的目的就是為了限制醫生的自由流動。”“小孟”侃侃而談。
莊永強父女二人知道“小孟”是ai機器人,莊永強一下子愣住,ai現在都能分析出一項規定背后的意思了么?
這番話讓在場眾人都為之一怔——尋常人根本不會往這個方向思考,可眼前這個“小孟“不僅想到了,還推導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這是在系統性限制醫生的職業自由。
莊永強瞳孔微縮,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把執業證和資格證都扣在醫務部、醫務處,“小孟的聲音冷靜得可怕,“醫生要是想離職?想拿回證件?哪有那么簡單。“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繼續道:“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放棄多年苦讀換來的行醫資格,離開醫院后跟網約車司機搶單,還得提防著被AI自動駕駛取代;要么.“小孟冷笑一聲,“繼續留在醫院里,做牛做馬,任人宰割。“
會議室里的溫度仿佛驟降,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這個看似溫和的年輕人,此刻卻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醫療體制中最隱秘的病灶。“如果想要上訴,就把他這么多年來違規的用藥證據拿出來。”
“違規用藥…”
“你等等!”薛建國聽的眼皮子直跳,這是要把醫生群體往死了打!
“怎么了薛老師?”
“誰告訴你的?”薛建國問道。
“沒人告訴我,但我可以根據現有信息自行分析。”“小孟”微笑,“根據現有的數據做類比分析,有關于西地蘭的使用限制以及違規情況,臨床有83.2的醫生在過去20年內使用過西地蘭,也就是說他們都曾經違規過。”
“至于針對違規的處罰,要看衛健委的意見。”
“堅持離職的醫生,必須從嚴從重進行處罰,罰到他肉疼,罰到他認命。”
“!!!”薛建國瞠目,“誰告訴你衛健委要限制醫生流動?”
“根據現有人事糾紛分析,醫生離職需要進行賠付,畢竟醫生畢業后要有學歷提升以及進修。”
“舉例說明,南河省9例賠付事件中,醫生至少賠付30萬,經歷1年左右的訴訟期。這是離職去遠方省份工作,如果是在本地尋找工作,離職的難度進一步被加大,考慮應該是醫療圈比較小,醫生不愿意做的太難看。”
“有關于賠付的理由有全脫產或是半脫產提升學歷,依舊以南河省舉例,我說的9名醫生都是在職進行提升學歷的活動,沒有耽誤工作,卻被院方要求賠付提升學歷期間收入的35倍金額。”
薛建國和莊永強呆呆的看著“小孟”,一言不發。
“但畢竟有申訴的事件,按照以往的先例,這種事情越少越好。所以我推測院方應該缺少的是一個說法,所以違規用藥這類問題就浮出水面。”
“當然,幾乎所有醫生都存在違規用藥的問題,可有些問題不能拿到明面上說事兒。”
薛建國幾乎要罵娘。
就像這次飛行檢查,工作組檢查出來的問題很多,比如說紫杉醇。
但這種不能出現在公告上,能出現的,只有西地蘭。
眼前這個可惡的年輕人竟然就這么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西地蘭是有代表意義的一種藥物,提前告知并簽字會讓臨床工作變得繁瑣而且沒有實際意義,經過計算,無法提升臨床工作效率,反而會導致一些負面后果。”
“我相信這些數據都知道,但還是要這么做檢查,那就有其他含義。所以我建議,醫大一院從現在開始有序收繳醫生的執業證與醫師證,最好能把畢業證也收繳并保存。”
“這樣的話,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糾紛以及其他負面內容。”
“小孟”說完,微笑看著薛建國。
屋子里安靜的仿佛能聽到心跳,薛建國怔怔的看著“小孟”。
原本以為能看見什么高大上的內容,可薛建國就算是做夢、重生都沒想到國家級重點科研項目組的人會做出如上建議。
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建國凝眉,憤怒,轉身就走。
“建國,建國!”莊永強馬上追了上去。
臨跑的時候給莊嫣使了個眼神。
莊嫣馬上大步追上去,“建國叔,您別走啊。”
“哼!”
“它是ai機器人,您別和機器生氣么。”莊嫣連忙解釋道。
薛建國的腳步頓住,驚訝的看著莊嫣,“機器人?”
“是啊,小孟是機器人的代稱,是根據醫療組里老孟的面部特征以及聲音制作出來的。”
這回薛建國直接傻了眼,自己剛剛竟然和一臺機器人握手、對話,并且沒有分辨出來它是一臺機器人!
剛剛心思百轉千回,薛建國還以為“小孟”是被人指使,故意讓自己難堪。
可萬萬沒想到它竟然是機器人!
“它剛才說的話?”
“是ai針對最近發生的事情以及公告內容做的決策分析。”
“ai的使用還在摸索階段,有時候小孟會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建國叔您別跟一臺電腦一般見識么。”
跟電腦一般見識,薛建國啞然無語。
可那臺機器人說的每一句話都誅心到了極點,什么收繳醫生的雙證,追溯20年違規用藥等等。
仿佛在陰陽自己。
“建國,ai已經進行了很多次的修改。”莊永強拉住薛建國,“我記得最開始的機器人是用于介入手術術后的壓迫止血和在icu里翻身的。”
“它們對話流利,有點絮叨,所以羅教授進行了修改。”
剛才自己看見的ai機器人還不夠絮叨?薛建國怔住。
“走走走,它真的沒有別的意思。”莊永強苦笑,拉住薛建國,“小嫣,給你建國叔看看怎么充電。”
是不是機器人看一眼充電設備就可以,薛建國點了點頭,沉默回身。
回到剛剛的屋子里,“小孟”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坐在電腦前看著電腦屏幕。
這一幕不像是機器人,而像是一個正在上班摸魚的年輕人。
“小孟,把墨鏡摘下來去充電。”
對!還有墨鏡。
薛建國凝神,看見年輕人摘掉墨鏡。
它雙眼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的確不是人類的瞳孔。
“為什么不模擬人類瞳孔?”薛建國問道。
“師兄故意留下來的bug,我估計是為了區分吧。”莊嫣回答道,“他說是要做一個仿真瞳孔太麻煩,暫時沒必要,但師兄說的話不能都信。”
“而且師兄根本不在意現有路徑,就像是機器狗,他的意見是模擬蜘蛛,蜈蚣,腿越多就越穩定,機器人的選項在他的意識里很淡泊。”
“對了,前一段時間宇樹科技不是出了輪式機器狗么,拋棄了曾經波士頓動力的路線,所以我覺得師兄的想法是對的。”
薛建國看著“小孟”眼睛里閃爍著光芒,坐到一把靠邊的椅子上。
隨著它坐下去,“小孟”眼睛里的光芒頓時大盛。
“這就是充電?”
“嗯,工大那面在研究光伏的衣服。”莊嫣回答道,“以后穿衣服出現在太陽下面就能自動充電,但技術上還是有些難題,暫時靠著無線充來對付一下。”
對付?
他們管這叫對付?
“羅浩,你就這么陰陽工作組?”陳勇在一邊鄙夷的問道。
“害,沒事瞎折騰啥。用個西地蘭都要和患者溝通、簽字,以后臨床所有的行為也都要說,你知道這會降低多少效率么。”
“管你什么事兒,我就不信十年后你還在臨床。”
“為什么不在?”
“你要搞科研。”陳勇拎著拉桿箱,把它裝進307的后備箱里。
“他們愿意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你用小孟陰陽工作組,小心被反噬。”
“哦,本來也是ai計算出來的一種結果,有計算路徑以及記錄的,落不到我頭上。就算是落到我頭上,嘿。”羅浩嘿嘿一笑,不再理會這事兒。
羅浩對這次檢查特別不滿意,很是腹誹,要不然也不會接到通知后陰陽了工作組組長一次。
借著“小孟”的嘴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如果所有用藥都需要和患者家屬說明白的話,只能讓臨床的工作變得更加繁瑣,降低效率,卻又沒有更多的崗位。
“羅浩,你是不是要送竹子走心里不高興。”陳勇問道。
“嗯,肯定。”羅浩笑笑,“但也就那么回事,竹子早晚都要回去野生,在動物園里它是哄著我玩,表現的開心,其實它特別想去秦嶺,那里才是竹子的家。”
“哦?竹子這么懂事了么?”陳勇驚訝。
“當然,那可是竹子!”羅浩有些小小的自豪,“但我懟工作組幾句和這個沒關系。醫生么,大多都屬于有家教沒家底的那種。或是有眼界沒機會,有能力沒關系的類型。”
陳勇哈哈一笑,坐上副駕。
“有家教,就是守規矩,循規蹈矩的窮人,道德高尚的窮人,這還要被人欺負,還要倒查20年。他們特么倒是在20年前立規矩啊,當時啥都不說,立規矩后就倒查20年,這不扯淡么。”
“說起家教,我是上大學那年想明白的。仁義禮智信這些東西都是維持社會平穩的,別人信是最好,但我不能信。”陳勇一邊扎安全帶一邊說道。
“于是呢,你就去當道士了?”
“那時候就自己研究唄,我發現我在玄學上有天賦,就買了好幾本書自己研究。但書里面被那幫壞逼給弄的亂七八糟的,生怕看書的人自己學會。就像…乾坤大挪移?跟著練能把人給練壞。”
“那你呢?”
“我把不懂的記下來,你也知道我懶么。后來運氣好,遇到了我師父,他教我的。”
羅浩挺胸,感受到胸前銅鏡的溫暖。
那位秋老先生的確有說法,陳勇的運氣也的確是好。
“羅浩,竹子就不回來了么。”
“過幾年吧,在野外熬不動了就回北動享福去。”羅浩道,“野外雖然自由自在,但還是很危險。你看竹子現在橫行霸道,那是還沒遇到更危險的。”
“秦嶺虎?還是豹子。”
“你也是醫生,怎么就想這種東西呢。”羅浩打火,起步,斥道。
“瘟疫啊,的確是問題,我看你給竹子裝的生命體征檢測系統就是為了防止感染防疫的?”
“一旦有問題,我就去把竹子接回來,可不能在秦嶺里自己硬抗。雖然硬抗也沒關系,但總歸不好。有醫療條件,何必呢。”羅浩回答道。
那倒是,羅浩說的也有道理。
陳勇卻不覺得竹子會遇到任何危險,羅浩就是太慣著竹子,屬于那種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家長。
這也就是羅浩還沒孩子,要是有小孩,不知道要被羅浩慣成什么樣。
“龐各莊的醫院也落地了,和社區那面一起開。”羅浩開車,嘴里和陳勇閑聊著。
“我怎么覺得進步的有點快呢。”
“前些年把基礎科研的技能都點亮了,你看在工大校園里面,很多內容都可以在工大解決。”
“葉青青要上去了?”
“不知道。”羅浩嘆了口氣。
“你最近總找化學方面的專家,是為什么?”陳勇問道。
“假設青青那面成功的原地穿越,總得有點防身的技能吧。”羅浩道,“雖然現在做的準備都可能是毫無用處的,但做了準備就要比不做準備強。”
“羅浩,我看你對葉青青很在意啊,你為啥不找青梅竹馬。”
“太熟了,而且青青在我意識里算是我親妹妹,不好意思下手。”羅浩哈哈一笑。
“我以為你要和竹子一起坐貨機飛去。”陳勇思維跳轉的極快,“沒想到啊,你竟然把竹子自己放飛機上。”
“安全措施不夠,還是就這樣吧。再說,貨機上有所里面準備的各種東西,竹子不會出問題的,除非墜機。”
說著,羅浩連著呸了好幾聲。
很明顯剛剛那句話不是很吉利。
“竹子在秦嶺有朋友,它也希望早點回去。”羅浩轉移話題。
“哦?什么朋友?狐朋狗友?”
“差不多吧,你看竹子和大黑玩的就很開心。就是大黑太脆了,竹子玩的不盡興。”
這倒是,大黑雖然是警犬,但畢竟是條狗,哪里扛得住一頭成年大熊貓的巴掌。
打打鬧鬧的時候,竹子更愿意去找那頭東北虎。
有一次玩的起興,手指粗的鋼筋都被竹子扔出去的東北虎給砸彎了,也沒見東北虎有什么事兒。
要是換了大黑的話,怕是一條狗命沒了一半。
“對了,有一天我跟小孟聊了聊,它給我弄了個自動算命的軟件。”
“嗯?你要那玩意干什么?”羅浩問道。
“我師父要用,從前不是跟你說過我師父寫的人物都有生辰八字么,卡文的時候就算一卦,按照命數來走劇情。現在,有了自動算命的軟件,ai直接生成,可不是柳如煙的那種ai文,是有血有肉有生辰八字的。”
羅浩一怔,ai還能這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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