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酬結束,葉董派人把羅浩送回和平飯店,約著明天送羅浩去機場。
回到和平飯店,羅浩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陳勇上樓取了一個包裹,看樣子應該是一身道袍。
“羅浩,那我去了。”陳勇掂量了一下包裹說道。
“你們聚會要做什么?”羅浩饒有興致的詢問。
反正閑來無事,多了解點也沒什么,就當是聽八卦了。
“坐而論道。”陳勇有點小興奮,“我師父也在,他說我最近功德積累的很快,要把我介紹給道友。”
羅浩挺了挺胸,“沒說讓我也跟著去么?”
“沒有,你又不是道士,跟著去干嘛。要是想去龍虎山后山祈福的話,我給你問問。”
“不用,別回來晚了,明天還要回省城呢。”
陳勇背著包裹離開,羅浩則接到了婁老板的電話。
很快婁老板趕過來。
“羅教授,今天的事兒是您幫我說話了吧。”婁老板此時此刻沒那么拘謹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沒,就是剛好遇到了,葉董問了一句。”羅浩沒多解釋,笑吟吟的看著婁老板,“婁老板最近發財,這生意可是越做越大啊。”
“以前在非洲,只要買通當地的人就可以,我給的多,還算是強硬,他們也沒招惹我。”婁老板苦笑,“但老墨那面不行,人家是真的吃過見過。”
“剛聽你說了,黑的白的,黃的黃的黃的黃的。”羅浩笑道。
“害,那面的確啥事兒都違禁,放國內說一句就有人來敲門的那種。亂,真亂。”婁老板搖頭。
哪怕是年輕時候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下井拼命的婁老板說起老墨那面,也一臉心有余悸。
“危險么?”羅浩問。
“還行,現在國內的確是安全,可不掙錢啊。”婁老板嘆了口氣,“羅教授,您別說我貪得無厭。掙錢這種事兒上癮,從前國內遍地是黃金的時候我沒意識到,準備掙個9位數就退休。但是呢,到了9位數后就琢磨10位數。”
“現在呢?”羅浩笑笑。
“現在?我終于發現我缺的不是錢,而是那種征服的感覺。非洲那面我有一片自己的莊園,要是沒通知我就有人出現,我心情好就警告一句,攆走了事;如果趕上我心情不好直接干掉的那種莊園。”
“厲害。”羅浩平平淡淡的贊了一句。
“就像羅教授您,不也是對錢不感興趣么。”
“我啊,錢有用啊,有大用,但給的科研資金足夠了。”羅浩聳肩,笑道。
“老墨那面一年能有很多錢,比在非洲做生意好多了。非洲的錢雖然看起來好掙,但都是當地貨幣,換不成人民幣和美刀。想要回來,那可難到了極點。
都是紙面富貴,打三折兩折都換不成人民幣,您說有什么用。”
“老墨那面不一樣,在那面掙的是美刀,很容易就能回來。”婁老板道。
“為什么不放在國外?”
“不敢,現在風聲鶴唳,誰知道什么時候就把流水給凍結了。我也要未雨綢繆,很多都落在坡縣那面,回國的也就一部分。”
婁老板有啥說啥,他沒和羅浩打馬虎眼。
“在外面,沒有武裝…安保力量,就是一塊肥肉。可安保力量看我,也是一塊肥肉,我聯系過當地的安保機構。但是吧,很難。”
婁老板說著,嘆了口氣。
羅浩微笑,他大約明白婁老板的難處。
“謝謝羅教授,葉董那面的人情大么?”婁老板問道。
“沒事,你忙你的。”
羅浩不置可否,只是“敷衍”了一句。
“嗯,羅教授您這面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我說。”
“不會客氣的。話說馬壯那面,安全有保障吧。”羅浩問道。
婁老板笑了笑,“現在很危險,但有先豐服務在的話,應該沒問題。”
先豐服務這種夜壺性質的公司能做什么,羅浩心知肚明,尤其是還有黑水公司的背景,紅的發黑,黑里又帶點紅,不倫不類。
但不管怎么樣,好用就行。
哪怕是把夜壺。
醫大一院,介入科病區,孟良人在檢查“小孟”的病歷。
他就像是面對著年輕時的自己,一個字一個字的檢查,有問題的話就記下來,上報給后臺服務器。
老孟在不斷地努力著,勤勉著,讓自己不被淘汰。
莊嫣在迭手工,腹腔鏡長鉗子熟練無比。最近她已經偶爾用機器大體老師試試介入手術,效果還不錯,就等著師兄羅浩點頭。
只是羅浩提出的申請還沒批下來,哪怕有莊嫣這個小棉襖在吹風,莊永強也沒著急。
據說應該是來找的關系太多,畢竟基建現在越來越少,無論什么,只要花錢就有大筆的關系圍標圍獵。
這不是莊永強說了算的,所以他不著急。
而莊嫣發現不管自己怎么撒嬌賣萌,自家老爺子都不置可否,最后也就放棄了。
還是先專心的練腔鏡手術的技術,反正早晚都有機會。而遠程手術中心,估計一年能蓋好都算是快的。
可不是所有的基建項目都和火神山一樣。
人家的甲方爸爸是頂流,醫大一院這個沒法比。
住院老總坐在辦公室里和值班醫生閑聊著,他的表情有些淡漠,最近好像有點郁悶。
等孟良人和“小孟”校對完病歷,轉身的時候,住院老總笑道,“老孟,我倒是覺得你真不用這么上心,人家小孟是ai機器人,不比你強?”
“還好,得看著點,什么時候羅教授說話,我再放手。”老孟看了一眼住院老總,“你感冒還沒好?”
住院老總懨懨的說道,“唉,我估計是又陽了,真奇怪,你們怎么就沒事呢。”
前幾天住院老總低燒,咽部疼痛,但沒什么太重的癥狀。
雖然沒用咽拭子之類的做檢查,但他就是一口咬定自己“陽”了。
“我?我可能還有抗體吧。”老孟回答道。
住院老總翹起二郎腿,露出腳脖子,“你看,都水腫了!”
孟良人瞥了一眼,住院老總的腳脖子看著的確有水腫。
伸手按了一下,腳脖子出了個坑。
“是不是你做手術的時候站的時間太長?”孟良人問道。
住院老總搖了搖頭,“不是,我眼皮也重,總覺得自己是不是…”
說著,他皺眉看了一眼莊嫣,見莊嫣背對著自己,住院老總對孟良人做了個手勢,“老孟,陪我抽根煙去。”
孟良人一怔,知道住院老總是有什么話不能當著莊嫣的面說。他很知情知趣的說了幾句話給莊嫣聽,和住院老總出了辦公室。
“老孟,你陽過之后會萎掉么?”住院老總問道。
“啊?”孟良人愣住。
難怪不能在辦公室說,原來是這事兒。
“我還好,沒什么變化啊。”孟良人道,“再說,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還記得這事兒。當年剛開始的時候,有風吹草動就說是腦霧癥,反正不管什么都拿它當借口就好。”
“不不不,我說的是真的!老孟你看我現在天天在醫院,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但我這次感冒之前每天早晨都有反應的。”
“…”孟良人不是陳勇,他對這些話接不上來。
“但感冒后,一直提不起精神,整個人也懨懨的,我覺得我要抑郁了。而且最近早晨起來也軟趴趴的,我跟你說你別笑話我。”住院老總實話實說。
這種事兒,身為一個男人,最怕被人開嘲諷。
哪怕老孟老實巴交的,住院老總也事先說明一下。
“不笑話,不笑話。”孟良人連忙解釋,“你年輕,你看我,現在早都清心寡欲了。”
說起這個,住院老總懨懨的表情好了少許,“老孟,我看小莊跟你走的挺近啊,有沒有試試?”
“別鬧,人家能看上我么。我就是帶了小莊一段時間,說不上這些。老總,你可別瞎扯啊,這話讓人聽去,有什么風言風語,羅教授得不高興。
羅教授不高興也就算了,莊院長萬一不開心,你說最后怎么辦?”
“害,我就是這么一說,可不敢瞎說。”住院老總嘆了口氣,“再說,我現在自己整天都沒精打采的,哪有心思去管這么多。”
“還有別的癥狀么?對了,你等等。”孟良人回身去辦公室,招呼“小孟”出來。
來到防火通道,孟良人讓住院老總又描述了一遍自己的情況。
住院老總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按照標準流程述說了自己的事兒。
眼瞼、四肢浮腫,算是中度;肌肉酸痛;伴有疑似萎掉的癥狀。
住院老總說完,滿滿疑惑的看著“小孟”,他是不相信“小孟”能給出什么像樣的診斷。
按照這番話來分析,住院老總認為自己大概率是陽過之后的后遺癥,每一樣都能對得上。
“要排查系統性紅斑狼瘡。”“小孟”給了一個建議。
“系統性紅斑狼瘡!?”住院老總差點沒被嚇哭,這特么的“小孟”說的也太嚇人了。
“的確啊,機體自身免疫性疾病,體內莫名其妙地產生了很多抗體,這些抗體不是對付病毒的,而是專門惡心自己的器官組織的。
你剛說的癥狀,包括食欲缺乏、低熱、皮疹、肌肉關節痛、腎臟受損等等都和系統性紅斑狼瘡相符。”
孟良人沉吟,站在“小孟”這邊,開始找理由。
“還要鑒別診斷甲減。”“小孟”又說了一個病。
甲減是甲狀腺功能減退的簡稱,表現為代謝率降低和交感神經興奮性下降,比如有畏寒、乏力、手足腫脹感、水腫、關節疼痛、便秘等等。
“好像甲減更像。”孟良人道,“老總,你看你之前不是感冒了么,自身免疫損傷了甲狀腺。
比如亞急性甲狀腺炎,這個病一開始會有嗓子疼的,而且典型的患者會有甲狀腺區域明顯疼痛,部分患者過后會有甲減的。
也有可能是自身免疫性甲狀腺炎,雖然不多見,但絕對不少見就是了。”
“…”住院老總差點就哭出來給老孟和小孟看。
自己就是感冒,是特么的感冒!!!
而且自己最擔心的癥狀“小孟”根本沒提,住院老總擔心的是自己還沒結婚就已經不行了。
這才是大事!
是天大的事兒!!
“不管是什么,先抽血化驗一下吧。”孟良人建議道。
“真的要抽血么?”住院老總苦著臉問。
“你一老爺們,該不會是怕抽血?”
“沒有,我就是郁悶。跟你一說,非但沒好,反而心里越來越煩。就像是患者生病,不來醫院去上網自己查,最后被嚇個半死。”住院老總哭喪著臉抽出一根煙,點燃。
“吸煙有害健康。”“小孟”提醒道。
住院老總看了一眼孟良人,又看了一眼“小孟”,嘆息,“老孟,你年輕時候說話也這么煩人么?怎么沒讓人給打死。”
“唉。”孟良人陪著嘆了口氣,隨后笑道,“我這不是否極泰來了么,年輕時候走霉運,積累了那么多年,現在運氣漸漸的好了起來。”
“你那叫漸漸的?你是火箭竄天吧。”住院老總瞪了一眼“小孟”,點燃香煙。
“老孟,我跟你講,我從前一早起來都棒棒的。現在你再,可不是渾身上下只有嘴硬。”
“你的四肢還在浮腫誒。”孟良人提醒道,“隔壁醫院,一個00后的醫生,剛結婚沒多久,發燒2天,沒在意,結果直接嘎了。”
“心肌炎?”住院老總問。
“大家估計是心肌炎,去世的特別突然,檢查不全,不知道具體是什么病。”孟良人道,“這年頭,能好好活著就不錯了。”
孟良人不會安慰人,或者說他沒有把住院老總當成患者一樣的安慰,總之住院老總還是覺得心里不舒服。
“別想那么多,我說的是真的。你這個歲數,不可能異地的。有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吧,總之你這個年紀異地的可能性真不大。”
住院老總看著“小孟”,想了想,“可能是看見小孟,覺得以后要被取代?也不能啊,我倒是覺得小孟的出現會讓未來變得更輕松。”
“沒事,誰愿意做牛馬,你說呢老孟?”住院老總故意讓自己的語氣放輕松。
“那倒是,我最開始是真擔心小孟會取代我的位置。你是知道我的,除了寫病歷之外,什么都不會。”孟良人方正的臉上露出一絲羞赧的笑。
“別鬧,老孟。你要是被取代了,估計我們早都沒了。”住院老總嘆氣,“也不能夠啊,怎么就異地了呢。”
“你手腳都腫著呢,不擔心別的?”
“別的病,了不起就是死,再說以現代醫學的治療,了不起重傷,要死哪那么容易。可異地屬于不死不活啊!”住院老總都快哭出來了,“我這輩子沒吃過沒見過,上學的時候追了一次女生,結果第二天人家男朋友上門,客客氣氣的把我寫的情書給還回來。”
“我去,你還寫情書!夠文藝的!”孟良人驚訝。
“那時候年輕,文藝。沒想到一次外向,換來一輩子的內向。”住院老總憋屈到了極點,“后來上班,主任跟我說讓我別找護士,我也聽了。”
“護士招你惹你了,自己是醫生,還憋著什么三不娶的。”孟良人不屑。
“都倒班,以后有孩子都沒法帶。讓父母帶的話,問題也會很大。主任說得對,你看多少人畢業上班找了護士,有本事的后來就離婚,找個醫藥代表。”
“再往后,有本事就找個學生。”
“你可別鬧了,以為醫藥代表閑的啊,那得多有本事才能找到。”孟良人連忙打住住院老總的嘮叨。
“關鍵是,我還沒找呢啊。上學的時候我都有點自閉了,想著畢業后找。現在,還沒咋地,異地了。你說…”
孟良人也跟著嘆了口氣,“咱不說異地的事兒,你那根本就不是異地。畢業后先不著急結婚是對的,你說二十多歲懂個屁啊,就要決定未來幾十年的生活。”
“對啊!可你看我現在,想結婚都結不了。”
住院老總的注意力始終在異地上,看那意思就是——我可以不用,但是絕對不能沒有。
孟良人也理解,自己三十多了還沒有心靜如水,住院老總不到三十,都沒結過婚,怎么可能就此作罷。
“抽完煙我去給你開單子,做個化驗看看。”
“老孟,羅教授呢?”住院老總問道。
“去魔都了,陳醫生跟著一起去的。”
“就為了給一只鸚鵡掰頸椎?誰這么大的臉。”
“不知道,羅教授其實很好說話。你先做檢查,正好結果回來,讓羅教授看一眼。”
孟良人看著住院老總,想了想,“實在不行,找小苗看一眼也行。小苗那孩子的診斷很牛逼的!”
“不不不,有羅教授在,我找小苗干什么。等周一吧,做完手術我找羅教授看一眼。不過系統性紅斑狼瘡我不覺得對,甲減也不是,我還有個異地的癥狀呢。”
“你又沒女朋友,在醫院里一天一天不出去,連個太陽都看不見,非說自己異地,你是不是有毛病。”孟良人斥道。
住院老總知道孟良人是為了讓自己有點自信,可自信這東西不是說有就有的。
自己啥樣,自己心里清楚。
“甲狀腺激素降低,可以導致…”“小孟”不失時機地說道。
“你可閉嘴吧。”住院老總斥道。
“小孟”從善如流,孟良人拍了拍“小孟”的肩膀,以示安慰。
羅教授把話癆的毛病給改了之后,“小孟”說話就不多,不像是最開始的按壓機器人,要是不去阻止,它們倆能聊到天荒地老。
據說有一天晚上袁小利袁主任睡不著,找按壓機器人聊了一晚上,把袁主任聊的五迷三道的。
現在的“小孟”話不多,和醫療無關的更是一句都不說。
孟良人仔細觀察“小孟”的表情,見它沒有什么異常的情緒,這才放了心。
“抽血,抽血。”
他招呼住院老總趕緊把煙掐了。
住院老總戀戀不舍的抽了最后一口,看樣子仿佛要把煙蒂都點燃,一口氣給吸進去。
“沒必要,你別著急么。”孟良人安慰道。
“老孟,別跟別人說啊。”住院老總叮囑。
“放心,你知道我平時說話最多的就是患者和患者家屬。”
“就是怕這個,我總聽你說曾經遇到過什么什么事兒之類的。”住院老總道。
“害,那都是騙人的,你怎么還信呢。”孟良人哈哈一笑,“這樣的話容易代入,我要是說這都是我編出來的,患者和患者家屬得一腳把我踹出去。放心,我不會說的,我去給你開化驗單。”
兩人和“小孟”走出防火通道,走廊里有患者家屬喊,“護士,點滴又不滴了!”
“來了,我去看一眼。”護士應道。
可滿病房的患者,雖然時間已經晚了,護士還是忙的腳不沾地。
等孟良人開完單子,患者家屬還在外面繼續喊。
而且聽他的聲音,已經帶著少許的不耐煩。
“小孟,咱倆去看一眼。”孟良人道。
“小孟”點頭,沉默的跟在孟良人身后。
來到病房,孟良人看了一眼患者的輸液處。
“我看看,放松!放松!你把手攥拳,看!這樣就順暢了!”
“我總不能一直這樣攥著吧,要不你給拔了吧!”患者苦惱的說道,“孟醫生,要不你給我拔了吧。”
“針還好著呢,拔了浪費錢,我給你沖管試試,沖完管就能通暢一點。”
孟良人勸到。
面對和藹可親的孟醫生,患者和患者家屬倒是沒什么話說。
很快老孟給患者沖了管,重新連接點滴。
“喏,好了。”老孟笑呵呵的說道。
“謝謝孟醫生。”
“沒事。”孟良人忍住后面的話沒說,揮揮手,離開病房。
迎面看見護士。
“老孟,你幫我弄好了?”
“嗯。”
“點滴扎的不對。”“小孟”走到護士身邊,方正而年輕的臉上滿是誠摯。
孟良人宛如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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