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刺眼的手術燈白光瞬間扎進瞳孔。
耳邊傳來金屬器械的碰撞聲,還有幾個男人的說笑聲。
“上帝,這家伙的血流得就像被扎破的紅酒桶。”
“把他腸子塞進去,沒事,直接往里倒就行,反正會自動復原。”
“縫合線!快點!不是那種繡花線,要能捆住犀牛的那種!”
“子彈穿過了胃、胰臟、還踏馬和左腎打了個招呼,這位羅夏先生以前是不是在馬戲團練吞尖的,就這樣竟然還沒死!”
“記錄下:取出五枚彈頭、六塊碎片、三顆襯衫紐扣.他的肚子簡直就是一家移動的五金店。”
“哈哈哈”
什么鬼?!
羅夏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哈羅德這是在哪請的醫生?
黑市屠宰場嗎?
怎么滿口都是順口溜。
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現在自己的如果正在動手術的話,應該被打了麻醉才對,怎么會突然醒過來?
這個念頭剛起,排山倒海的劇痛就從全身各處涌來。
這種疼痛遠超他過去所有受傷經歷的總和,疼得他直接從手術臺上弓起身子:
“法克!!!”
這一道吼聲,瞬間把還在一邊開刀一邊聊天解悶的醫生們給嚇到了。
手術室里瞬間雞飛狗跳。
“沃特法克?他怎么會醒過來?!”
“沒打麻醉劑嗎?”
“打了啊,用了平常兩倍的量!”
“.媽的,這家伙身體素質簡直就是踏馬的怪物!重新打麻醉!用五倍量!”
很快,伴隨著針筒的抽動聲,羅夏疼到扭曲的面孔緩緩平復。
在閉眼的那一刻,他仔細地掃了眼這三個戴著口罩的醫生,如果有可能的話,未來能找到他們,自己一定要——狠狠地揍他們一頓!
媽惹法克的麻醉劑都能用錯!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見不到了那刺眼的手術臺燈光。
溫暖的陽光,咸濕的海風,同時耳邊還能聽到熟悉的犬吠聲。
羅夏嘴角微微揚起,看來哈羅德答應了自己,還是將布萊恩接回來了。
他掙扎著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全景玻璃陽光房里。
透過落地窗,是一望無際的蔚藍海面,半開的窗戶吹著咸味的海風。
好像是在一艘游艇上面。
低頭看去,從脖子到腳踝都被繃帶裹得像木乃伊。
羅夏苦笑一聲,這次傷得比直升機爆炸那次還嚴重。
但也沒辦法,在那種環境下,面對HRT小隊滴水不漏的戰術陣型,他只能以傷換命,用近身肉搏破解對方的火力優勢。
不然,耗都得被對面耗死。
聽著外面響起的犬吠聲,羅夏扭頭看了眼周圍。
等見到倚在墻壁上的兩根拐杖后,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撐起動一下就疼的身體。
甲板上。
哈羅德蜷縮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望著面前歡快搖尾的大白狗。
他將手里的狗糧一粒粒拋向遠處,但布萊恩總能敏捷地躍起,精準地接住每一粒。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哈羅德干笑著,目光卻始終不敢離開那張血盆大口。
不過,瞧著這大狗機靈活潑的模樣,哈羅德其實很想彎腰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可看著布萊恩那比自己頭還大的腦袋,還有直立起來比自己還高的身軀,他怎么都提不起勇氣。
突然,布萊恩的耳朵豎了起來。
它猛地轉身,尾巴突然搖的飛快,像道白色閃電般沖向旋梯。
哈羅德抬頭望去,只見羅夏拄著雙拐,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
“你之前可沒告訴過我,你怕狗。”
“呃一點點,就只怕一點點。”
哈羅德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藏起了手里本來準備用來和布萊恩嬉戲的狗糧。
片刻后。
羅夏斜靠在甲板躺椅上,手掌輕撫著布萊恩的腦袋,扭頭環顧四周的環境。
他們現在正在海面上,而這艘游艇和他之前在碼頭接應他的那一艘完全不一樣,不僅豪華數倍,甲板上甚至配備了小型直升機起降平臺。
“之前那艘痕跡太明顯,我把它留在碼頭了。”
哈羅德輕聲解釋道:“現在這艘Feadship登記在摩納哥的空殼公司名下,價值高達上億美金,不會有人懷疑你在這上面的,而且我還用機器屏蔽了這片海域的所有掃描信號。”
羅夏微微頷首,他輕輕撫摸著趴在身邊的狗頭,好奇問道:“所以,你是隱形的超級富豪嗎?”
哈羅德聞言挑了挑眉,故意玩笑地說道:“還好,就是在互聯網泡沫前投資了幾十家科技公司而已。”
羅夏明白了,面前這個看著其貌不揚的家伙應該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有錢。
海風拂過,布萊恩舒服地打了個噴嚏。
“你受的傷真的沒問題嗎?”哈羅德忽然有些臉色古怪地問道:“你你當時腸子都流出來了,渾身都是在往外冒血,醫生說你最起碼要修養一個月才能下床。可現在”
現在才過去過去?
恐怕連二十個小時都沒有,羅夏竟然就已經能拄著拐行動了。
哈羅德不解地打量著羅夏的身體,這男人的血肉簡直就像是由鋼鐵鑄成的一樣。
“你說這個我想起來了。”
羅夏聞言頓時一臉黑線:“那群醫生你從哪找來的?媽惹法克,他們居然連麻醉劑量都能搞錯,差點沒讓我疼死在手術臺上!”
哈羅德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他撓著腦袋難以置信地回道:“他們連夜做完手術就下船被接走了不可能啊,我記得這些醫生技術相當精湛的。他們是我從一家酒店請來的專家,光是出診費就花了整整三百萬。”
“從酒店請的醫生?還花了三百萬?!”
羅夏陷入沉默。
雖然剛蘇醒不久,但他恍惚間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泡菜國。
這里的人開口閉口都是以百萬為計量單位.
“那家酒店是我當初為好友報仇找殺手時接觸到的,據說專門服務殺手和頂級富豪。光是辦會員就花了我兩千萬。”
哈羅德解釋道:“普通醫生別說給你做手術,連登船的膽子都沒有。只有他們敢為了錢,給你這個剛刺殺完議長的恐怖分子動刀。”
“酒店?”
羅夏眉頭微蹙,但也沒太在意。
最多也就是個殺手組織而已,倒也談不上多稀奇。
“哈羅德。”他直視對方雙眼,開門見山道:“你到底想讓我幫什么忙?殺人還是復仇?”
“我”
“別忙著否認。”
羅夏抬斷,正色道:“你先是在我陷入難關時幫我遮掩行蹤,而后又在我垂死的時候接應我撤退。別說什么你對我毫無索求的廢話。”
“所以無論你的復仇對象是誰,哪怕他住在白宮,我都會全力相助。這是我的承諾,也是對你多次援手的回報。”
哈羅德一臉錯愕。
他救羅夏確實是有原因的,可并不是要讓他幫自己殺人啊。
他皺眉沉思片刻,組織好語言后緩緩開口:“羅夏,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講過我在機器中留下了‘后門’的事情嗎?”
“嗯哼?”羅夏看向他。
哈羅德繼續講道:“聯邦用機器預測恐襲并鎖定國安威脅目標。但作為創造者,我的‘終端后門’同樣能生成號碼和目標。”
羅夏快速思索后忍不住問:“你該不會是想讓我跟你一起去干反恐的活吧?那我只能說抱歉了,伙計,你未免有些太高估我的道德標準了。”
“那普通人呢?”
哈羅德突然反問:“我知道你對政客和權貴們恨之入骨,所以本就沒指望你去救他們。”
“我在機器中留的后門,她不會提供任何恐怖分子的信息。她每隔兩三天就會推送一個簡單的社保號碼,而這些號碼的主人將會在未來72小時內陷入到死亡威脅中!他們有恩愛的夫妻、普通的學生、辛勤的移民甚至還有孩子!”
“難道明知這些無辜者即將慘死,你都能冷眼旁觀嗎?”
他死死地盯著羅夏的雙眼,企圖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動搖。
然而,羅夏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嘴角微微上揚。
“老兄”
羅夏望著眼前這個理想主義者,無奈地笑了笑:“我佩服你的技術,也欣賞你的人品。但說實話,要是半年前,我可能會答應你。可現在”
他輕輕搖頭,語氣平靜:“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適者生存,就像你曾經說過的,這就像自然法則。你和我,救不了所有人。”
“可我不就救了你嗎?!”
哈羅德直視著羅夏,認真道:“知道我為什么來華盛頓嗎?除了想邀請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的機器后門吐出了你的號碼。她預測你在一周內會死。我來救了你,而你也是我親手救下的第一個號碼。”
羅夏沉默了。
說實話,他來華盛頓時確實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如果沒有哈羅德接應,他現在會在哪?
大概正躲在某個陰暗角落,用簡陋的工具給自己做手術,最后不是失血過多而死,就是死于傷口感染。
“其實在來之前,我與機器溝通過不止一次。”
哈羅德輕嘆一聲:“她認為你極度危險,不適合參與救援。但我研究過你所有的檔案,包括警方的執法記錄。雖然你有脾氣暴躁、道德標準飄忽、帶著某些偏見這些缺點,但我看到了更多優點,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視金錢如糞土,堅守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線。”
“羅夏。”
他真誠地注視著對方:“僅憑我一個人根本無法拯救那么多的號碼,我需要像你這樣既有強大行動力,又有道德底線的人來幫忙。這么說可能有點卑鄙,但如果你問我想要什么回報——這就是我要的.”
“我不是要你幫我殺人,我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救人。”
羅夏靜靜地望著天空中盤旋的海鷗,久久不語。
按照原計劃,傷愈后幫哈羅德解決完事情,他就要動身去東非。
可現在.
“一個月試用期。”
他突然轉頭對哈羅德說:“在這一個月里,如果我覺得不合適,或者我們相處的并不愉快,我”
“好的好的,就一個月試用期!”
還沒等他說完,哈羅德就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這個書呆子臉上已經露出宅男般欣喜的笑容,仿佛篤定一個月后羅夏一定會留下。
“哈哈.”
羅夏搖頭失笑,隨即饒有興致地問道:“所以我們的任務就是滿世界跑,去救那些被吐出來的號碼?”
哈羅德推了推眼鏡解釋道:“目前我將機器的號碼范圍限定在紐約,這座千萬人口的都市足夠我們忙活了。這樣哪怕我們兩人,也能集中精力拯救那些被機器判了死刑的人。”
紐約?
羅夏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微微揚起。
“明白了。你造的機器負責預言將死之人,而我負責干掉那些想害死他們的家伙。”
“呃其實我們是可以在抓到兇手后,選擇匿名報警的.”
哈羅德摸了摸鼻子,但也沒直接反駁。
畢竟站在他面前的可是被全美執法部門通緝的“殺神”。
“那就這么決定了,一個月的時間!”
羅夏突然伸出手,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意:“你編寫上帝,我扮演死神。”
哈羅德靦腆地笑了笑:“其實機器倒也沒有上帝那么無所不能,不過.”
他緊緊握住羅夏的手,鏡片后的眼睛閃著興奮的光:“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羅夏用力回握。
成功招攬到羅夏后,哈羅德激動得緊抿嘴唇,一瘸一拐地跑去船艙取他在拍賣會上珍藏的高端香檳慶祝。
看著他有些一瘸一拐的背影,羅夏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
哈羅德絕對是個好人。
這點毋庸置疑,這是個善良的理想主義者。
但是機器.
這個能監控全美、分析預測任何人行為的超級AI,毫無疑問是比核彈更可怕的武器!
羅夏不會從哈羅德手中奪走機器,但他打算好好利用這個強大的工具,去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