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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伍萬里的疲兵陽謀,待請美二師入甕

富平里外,鋼七總隊指揮部  “讓雷公的炮兵支隊繼續轟大量煙霧彈出去,然后繼續吹響沖鋒號,讓小股兵力嘶吼著進攻!”

  伍萬里看了看手表,說道。

  “萬里,根據最新戰報來看,美二師已經突破了漢溪峽谷的伏擊圈,正在朝我們這邊猛撲而來。

  我們這套疲兵之計也玩了那么久了,是不是差不多該真正的總攻了。”

  劉漢青將電報遞給伍萬里,說道。

  “我哥還有其他部隊的同志們都辛苦了,將美二師的力量大為削弱…

  不過越到這種時候就不能急切,再來最后一次疲兵,也是最后一次消耗他們的彈藥。

  畢竟從上一次的情況來看,他們面對煙霧中的沖鋒號已經只剩下機槍的點射偵查了。

  以往的炮擊火箭筒機槍沖鋒槍掃射都沒了,這是個好信號。”

  伍萬里說道。

  “那是肯定!

  整個富平里被咱們圍的水泄不通,后勤物資送不進去。

  再加上他們每次空投物資的時候都被我們放煙霧彈招旗截胡,被認出來就放高炮配合中國空軍趕他們走。

  我估計現在富平里內的美軍彈藥庫,怕是窮的能跑老鼠了!”

  余從戎聞言,當即笑著說道。

  “總隊長,這次的佯攻任務讓誰去?”

  高大興撓了撓頭問道。

  “平河,你帶著偵查支隊去干這件事,趁收尾煙霧消散時還能狙擊多干掉一些。”

  伍萬里想了想,看向平河說道。

  “是!”

  平河聞言,當即應下道。

  “聽清楚我的計劃,這次疲兵佯攻打完之后就立刻再來一次真總攻!

  疲兵佯攻戰術和之前一樣,雷公的炮兵支隊轟煙霧彈和少量炸彈掩護,平河帶著偵查支隊沖上一陣就撤回來。

  總攻則是余從戎帶著火力支隊攻西面,高大興帶著突擊支隊攻東面,平河帶著偵查支隊攻北面。

  我則帶著裝甲警衛營親自打南面,雷公的炮兵支隊換上高爆彈給我拼命的轟!

  空軍那邊我也聯系過了,到時候會轟炸配合我們一起行動!

  記住,一定要以最快速度拿下富平里!

  我要讓富平里的守軍只來得及發出被猛攻的電報,卻來不及告知富平里失守的消息!”

  伍萬里看著眾人,嚴肅的說道。

  “總隊長,你之前削弱了富平里守軍那么久,還圍困疲兵戰術弄了那么久,是為了今天的攻克快嗎?

  現在富平里只剩下缺糧少彈的近兩千英法美軍混編部隊,好打的很啊!”

  雷公抽了口旱煙袋,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的說道。

  “快到富平里守軍來不及匯報失守的消息?

  萬里,你這是要利用富平里沒失守的信息差對付美二師?

  難不成是要…請君入甕?”

  劉漢青眼前一亮,忽然反應過來道。

  “哈哈哈哈哈…戰術是會根據戰場情況不斷調整的,這只是我計劃的其中一種罷了。

  都下去執行命令吧,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伍萬里看了看腦海中的天眼地圖,說道。

  “是!”

  鋼七總隊的眾位軍官骨干聞言,連忙應下道。

十分鐘后,富平里外圍,鋼七總隊炮兵陣地  雷公蹲在一門美制榴彈炮旁,粗糙的手指捏著兩發涂著白色標記的炮彈。

  四周的炮兵支隊戰士動作麻利,但悄無聲息。

  炮膛早已冷卻,泥土中混雜著濃烈的硝煙和機油味。

  前方富平里籠罩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藍色天幕下,只有零星探照燈光柱無精打采地掃過陣地邊緣的鐵絲網和鹿砦。

  “雷支隊長,時間到了。”

  旁邊一個臉上沾滿炮灰的中國志愿軍戰士低聲報告道。

  雷公沒有立刻回答,他抬眼望向指揮部所在的山坡方向,掏出那個磨得油光發亮的舊旱煙袋,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裝定,煙霧彈!三發急促射,延伸覆蓋敵軍前沿陣地!”

  雷公的聲音低沉但清晰地傳遍周圍的炮位,不需要口令兵大聲傳達,戰士們形成了絕對的默契。

  嘩啦的推彈入膛聲和金屬撞擊聲短促響起,炮口迅速調整著微小的角度。

  “放!”

  低沉短促的轟鳴接連炸響,火光在炮口猛然噴吐,瞬間映亮了炮兵們專注而嚴峻的臉龐。

  三發沉重的炮彈撕裂空氣,帶著死亡的尖嘯砸向富平里守軍的前沿防御工事。

  “噗!噗!噗!”

  剎那間,大量灰白色的化學煙霧以驚人的速度彌漫開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十幾處前沿陣地附近同時騰起同樣的煙幕,仿佛從地底鉆出的幽靈。

  轉瞬之間,濃密的煙霧將美、英、法聯軍陣地前沿籠罩起來,徹底隔絕了視線。

  熟悉的,帶著刺鼻化學氣味的白霧翻滾著涌向他們。

富平里內部,聯軍前沿散兵坑  二等兵約翰·米勒在冰冷潮濕的散兵坑里縮成一團,單薄的毯子勉強裹著身體。

  坑底的積水浸透了褲腿,寒冷刺骨。

  當那悶雷般的炮彈出膛聲遠遠傳來時,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個激靈,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心臟驟然收縮。

  他像觸電一樣抓起坑邊的加蘭德步槍,手指因為寒冷和恐懼有些僵硬。

  “Fuck!又來了!”

  下巴長滿胡茬的美軍大兵弗蘭克斯咒罵著將剛點燃半截煙卷丟進泥水里。

  他們幾乎同時把身體壓到最低,頭盔死死抵住坑沿凍硬的泥土。

  然而,預期中地動山搖、破片橫飛的爆炸并未降臨在頭頂。

  只有那幾聲熟悉的、帶著粘滯感的沉悶聲響。

  約翰抬起頭,恐懼瞬間被一種極度的煩躁和麻木取代。

  “操!又是這見鬼的煙!那些黃鬼到底有多少這種玩意兒?”

  他看著濃稠的白煙飛速填滿視線,能見度驟降至幾米。

  這煙霧沒有殺傷力,卻比任何炮彈更折磨人的神經。

  它意味著未知,意味著漫長、提心吊膽的等待。

  緊接著,那穿透霧霾、刺破黎明的尖厲聲響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過來。

  “滴滴答滴滴——滴滴答滴滴——”

  嘹亮的中國人民志愿軍的沖鋒號聲驟然響起!

  號音毫無阻礙地在山谷間回蕩,仿佛無數敵人正隱藏在煙霧后面,下一秒就會挺著刺刀沖上來!

  “敵人!準備戰斗!”

  散兵坑后方幾十米,一個沙啞的英軍上尉聲音在濃霧中嘶吼道。

  約翰條件反射地拉動槍栓上膛,手指緊扣扳機,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努力睜大眼睛,試圖看穿這該死的白幕。

  汗水和寒意混合著,順著他的太陽穴流下來。

  他的身邊響起一片雜亂的武器操作聲、咳嗽聲和神經質的低吼。

  “穩住!穩住!沒有命令不準開火!注意節約彈藥!”

  另一個軍官的聲音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這條命令幾乎刻在了每一個前沿士兵的腦子里。

  經歷過無數次這種“狼來了”的戲碼后,節省每一顆子彈成了最高指令。后方的彈藥庫確實快空了。

  炮聲的回響還在山谷間滾動,刺鼻的煙霧已經率先撲到了伏擊點。

  平河抬起手腕,借著微弱的晨光,手表的秒針剛好指向預定位置。

  他面無表情地把手向前一揮,沒有絲毫猶豫,動作干脆利落。

  在他身后,大量矯健如豹的人影瞬間從覆蓋著枯枝敗葉的淺坑或巖石后面彈射而出。

  他們身著與山地環境融為一體的偽裝服,動作輕盈迅捷,如同山間的巖石在滾動。

  沒有呼喊,只有靴子踩踏碎石和干草發出的沙沙聲,以及快速呼吸的咝咝聲,急速向被濃煙吞噬的敵軍前沿陣地撲去。

  每個人手中的槍都打開了保險,手指緊緊貼著冰涼的扳機護圈,眼神銳利地穿透霧氣,搜索著每一個可疑的陰影。

聯軍防線,一挺重機槍陣地上  煙塵翻滾,視線完全受阻。

  重機槍手戴夫緊張地轉動著沉重的勃朗寧M1919A4機槍槍管,指關節捏得發白。

  汗水流進他的眼睛,蜇得生疼。

  他旁邊的副射手比爾,手捧彈鏈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

  探照燈的燈光在煙霧中扭曲、散射,形成一道道渾濁的光柱,反而增加了混亂感。

  “他們在哪?該死的!我什么也看不見!”

  戴夫的聲音在防毒面具后變得嗡嗡作響,透出壓抑不住的恐懼。

  每一次沖鋒號響起,他都仿佛看到無數模糊的、沉默的身影從煙霧中閃現。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不能浪費彈藥盲目掃射,中國人就是想要他們消耗彈藥。

  他只能等待,等待一個明確的目標。

  尖銳的沖鋒號音似乎越來越近,就在耳邊縈繞。

  戴夫的心臟狂跳,幾乎要撞破胸膛,他下意識地狠狠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噠噠噠——”

  灼熱的子彈拉出一道短暫而微弱的火線,沖入濃霧深處,如同泥牛入海,瞬間消失。

  槍口的火光短暫照亮了他布滿灰塵和驚恐的臉。

  他沒有看到敵人,只射出了不到半秒的短點射,隨即強忍著本能,強行松開了滾燙的扳機。

  機槍聲的戛然而止,讓濃霧中的死寂顯得更加沉重。

  副射手比爾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沉默地遞上另一段沉重的彈鏈。

  這是僅存的少量彈藥了,盲目射擊的后果他們很清楚。

  招來精準的炮火覆蓋,或者暴露位置引來冷槍。

  每個人都記得昨天側翼那個火力點,因為忍不住長時間掃射,不到十秒就被迫擊炮炸上了天。

  零星的點射聲開始在聯軍陣地各處響起。

  大多是重機槍或步槍發出的短促試射,盲目的在厚重的煙霧中尋找著那無形的敵人。

  沖鋒號仍在凄厲地呼嘯,一聲緊似一聲,如同無形的絞索纏繞在每一個守軍士兵的脖子上。

  此刻的平河緊貼著一段被炸塌的鐵絲網立柱形成的低矮掩體,冰冷的眼神透過煙霧和晨光的稀薄混合體,死死鎖定左前方幾十米開外的一個射擊口。

  那里剛剛冒出了機槍射擊的火光,位置清晰地烙印在他腦中。

  他身后的偵查支隊戰士分散隱蔽,兩人為一組,交替掩護前進。

  他們對這片早已被反復偵察過的地形了如指掌。

  聽到聯軍陣地零星、遲疑的槍聲,平河反而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正是他們想要的,對手陷入被動、盲目的消耗和緊張。

  一個身影飛快地從側翼移動到他身邊,是分隊里的尖兵小劉,動作如同靈貓。

  “支隊長,七點鐘方向,淺坑,有聲音!至少兩個,像是布倫輕機槍組。”

  小劉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氣流擦過喉嚨。

  平河立刻打出一串復雜的手語。

  兩個偵查支隊戰士無聲地點點頭,如鬼魅般匍匐而出,向著小劉指示的方向潛去。

  他們不需要言語交流,每個手勢的含義都刻在骨子里。

  緊接著,前方煙霧中傳來一陣緊張急促的英語對話和拉動槍栓的咔嗒聲!

  聲音在寂靜的清晨里格外刺耳,位置暴露了!

  平河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沖鋒槍舉過頭頂,手指狠狠扣下扳機!

  “噠噠噠噠噠——!!”

  一串迅猛的長點射如同炸響的鞭炮,刺耳的槍聲在濃霧中瘋狂擴散!

  灼熱的子彈雨點般潑向聲音傳來的方位。

  不是為了殺傷,而是制造混亂,加深恐慌!

  其他偵查支隊戰士瞬間領會意圖,立刻向四面八方可能藏有敵人的位置猛烈開火!

  一時間,沖鋒槍的咆哮聲在富平里前沿炸開!

  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在煙霧和混亂的掩護下,槍聲從各個方向響起,給守軍造成四面八方皆是敵人的錯覺!

  “殺——!”

  平河身旁的一個大個子戰士猛地怒吼一聲,聲音洪亮粗獷,帶著刻意的狂野。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為佯攻增添真實的沖擊感。

  “殺啊——!”

  其他戰士也相繼爆發出短促而狂放的吼聲,聲音交織在激烈的槍聲和彌漫的煙霧中,營造出遠比實際規模更兇猛的進攻氣勢!

  同時,他們并未冒進,而是依靠掩體,極其熟練地進行著交替射擊和掩護移動,彈殼叮叮當當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與此同時,聯軍防線后方稍遠的一處掩體下  一群英軍士兵擠在一個相對隱蔽的掩體里。

  他們是作為預備隊的,但前線傳來的號音、槍聲和喊殺聲依舊清晰可聞。

  年輕的下士湯米·埃文斯蜷縮在角落里。

  他連續值了三夜崗,每一次炮響和號角都讓他如同驚弓之鳥,幾乎沒合過眼。

  此刻,前線劇烈的槍聲再次響起,他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牙齒在防毒面具后格格打戰。

  “省點力氣,小子。”

  旁邊的一個來自利物浦的坦克兵聲音沙啞得像破風箱般說道。

  他用骯臟的袖子擦了擦布滿灰塵的防毒面具鏡片,渾濁的眼神看向遠方煙霧升騰的方向。

  “聽槍聲,大部分是他們的沖鋒槍,零星有咱們的還擊。

  跟昨天…前晚…大前天一樣。

  該死的,要不是我的丘吉爾坦克被炸了,我也不用來這種崗哨。”

  老坦克兵的聲音里充滿了麻木的疲憊。

  他經歷過敦刻爾克,也熬過了諾曼底,自認對恐懼有足夠的免疫力。

  但此刻,這種無盡重復的折磨,讓他感到一種從骨子里滲出來的厭倦。

  “可是…彼得…喊殺聲…”

  湯米的聲音帶著哭腔道。

  “狗屁喊殺聲!”

  彼得粗暴地打斷他,猛地拍了一下懷里的恩菲爾德步槍。

  “不過是幾只‘黃猴子’在煙霧里亂叫!

  他們不敢沖上來!每次都是這樣!

  開槍制造混亂,然后像老鼠一樣縮回去!

  我們寶貴的子彈!操!讓他們浪費去吧!”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幾乎是低吼出來,發泄著連日來積累的怒火。

  說完,他用力地把身體往后一靠,閉上眼睛,竟真的把頭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準備強行入睡。

  只是握槍的手指,依然緊繃著。

  旁邊幾個同樣疲憊到極限的士兵,包括兩個法國外籍兵團的士兵,交換了一下空洞的眼神。

  老兵的怒罵像是一劑奇怪的鎮定劑,讓他們緊繃的神經略微松弛了一些。

  他們放下了一直端著的武器,有人掏出僅剩的香煙碎片點燃,有人抱著頭盔,眼神呆滯地望著掩體頂部的木板。槍炮聲似乎在遠去,變得有些模糊。

此時,富平里核心陣地,聯軍臨時指揮部內  一盞搖曳的馬燈掛在支撐原木上,昏暗的光線下,彌漫著濃重的煙味、汗味和焦慮的氣息。

  美軍中校亨利緊皺著眉頭,臉色鐵青得像凍僵的巖石。

  他已經好幾個小時沒合眼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攤在粗糙木桌上的作戰地圖。

  富平里的輪廓被紅色的鉛筆線緊緊圈住,代表著鋼七總隊的包圍圈。

  地圖邊緣,標注著漢溪峽谷方向,

  一個粗大的黑色箭頭從那里直插富平里,正在馳援的美二師先鋒部隊。

  “報告!南面有敵軍大規模煙霧攻擊,伴隨沖鋒號音!”

  一個通訊兵摘下耳機,聲音急促地報告。

  “報告!東面有重機槍點進行短點射試探!

  遭遇不明方位沖鋒槍火力還擊!數量不明!”

  另一個通訊兵緊接著報告。

  亨利沒有立刻下達命令。

  他走到掩蔽部門口,厚重篷布門簾掀開一條縫。

  刺鼻的煙霧味道混雜著淡淡的硝煙立刻鉆了進來。

  外面,稀疏的、帶著遲疑的射擊聲還在繼續,那該死的沖鋒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他看不到戰場全貌,只能被動接收這些零散、混亂的信息。

  他知道,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是伍萬里的“狼來了”戰術!

  這混蛋在用煙霧彈和號角,加上一點沖鋒槍子彈,不斷拷打他的士兵的神經,消耗他們寶貴的彈藥和最后一點士氣!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每一次他都必須命令部隊進入最高戒備,嚴防死守!

  因為這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有一次,那煙霧后面真的是潮水般的刺刀沖鋒?

  后果就是富平里防線瞬間崩潰!

  他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必須要求他的士兵打起精神,隨時準備拼命。

  “讓所有前沿陣地保持警戒!嚴禁大規模盲目射擊!

  只允許精確點射或反擊確認的目標!

  該死的!讓他們給我把眼睛睜大點!”

  亨利的聲音嘶啞,充滿無奈和無處發泄的怒火道。

  指揮部里其他幾名參謀官都沉默著,臉上寫滿了相同的疲憊和無力感。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死氣沉沉的絕望。

  他們都知道中校的命令是對的,但也深知這命令根本無法真正解決問題,反而在加速士兵的崩潰。

  每一次所謂的“警戒”都是對意志的無情消耗。

  “該死的,漢溪那邊還沒打通嗎?”

  亨利轉向一個負責與師部及美二師聯絡的通訊參謀,聲音充滿了焦躁道。

  “峽谷地形復雜,遭到頑強阻擊…剛突破,但…他們也需要時間。”

  一名參謀說道。

  “讓下面的軍官好好督促士兵們防守,絕對不能懈怠!”

  亨利皺緊眉頭,最終說道。

  “是!”

  那名美軍參謀連忙應下道。

富平里戰場前沿,偵查支隊的尖兵組所在位置  沖在最前面的大個子戰士猛地一個前撲翻滾,順勢藏進一個巨大的彈坑里。

  冰冷的泥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腿。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油彩混合物。

  煙霧略微稀薄了一些,能隱約看到對面不到五十米處,幾個依托殘破工事的敵人身影晃動。

  他迅速把沖鋒槍架在坑沿,瞄準一個探頭出來張望的美軍士兵就是一個短點射!

  “噠噠噠!”

  對面的影子立刻縮了回去,泥土飛濺。

  “換位!”

  大個子戰士低吼一聲,猛地向后縮身。

  幾乎在他動作的同時,一發子彈從他剛才射擊的位置擦著頭皮飛過!

  對方也有老練的射手!

  旁邊的另一名戰士迅速填補了他的射擊位,繼續壓制那工事。

  平河伏在一處凸起的土坎后面,冷靜地觀察著戰場。

  沖鋒槍的掃射聲還在小隊周圍爆響,夾雜著戰士間斷的怒吼。

  但他發現聯軍陣地的還擊火力明顯減弱了。

  槍聲變得更加稀疏、短促,間隔也變長了。

  恐慌似乎被一種更深層次的疲憊取代。

  對方不再輕易暴露位置進行盲目射擊。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被煙霧半遮半掩的幾個關鍵點位。

  一個用沙袋壘砌的機槍火力點剛剛沉寂下去,沒有再次開火。

  一處在土路旁的掩體后面,兩個身影似乎在笨拙地搬運彈藥箱,動作緩慢,毫無斗志。

  他微微抬起手中的莫辛納甘步槍,這是一把帶有PE瞄準鏡的狙擊型。

  冰冷的槍托緊緊抵在他的肩窩,粗糙的護木傳遞給他一種殘酷的穩定感。

  他的呼吸放得更緩,深長而均勻,胸腔的起伏幾乎難以察覺。

  目標:那個土路掩體后方右側,一個戴眼鏡的軍官正彎著腰,對蹲在旁邊的通訊兵焦急地揮舞手臂。

  距離大約250米。光線在煙霧中變幻,風還在吹動。

  計算完這些,平河的手指穩定地搭在扳機后段。

  “呼——吸——”

  時間仿佛凝固,他手指輕輕壓下,壓力均勻增加。

  “嘭!”

  莫辛納甘的槍聲在嘈雜的沖鋒槍爆響中顯得格外突兀!

  槍身在平河的肩頭猛地一震,強大的后坐力被嫻熟的動作化解。

  遠處的煙霧中,那個戴眼鏡的身影猛地一頓,手中的地圖飄落,身體像被抽掉骨頭般軟倒下去。

  旁邊搬運彈藥箱的士兵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連滾帶爬地縮回掩體深處。

  “好!”

  附近的偵查支隊戰士低聲贊道。

  平河面無表情,拉動槍栓,灼熱的彈殼清脆地跳出,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迅速推入下一發子彈,冰冷犀利的目光再次投向戰場。

時間流逝,佯攻很快到了尾聲  持續了大約十五分鐘的激烈槍聲漸漸稀疏。

  沖鋒號的回音也徹底消失在清晨的山風中。

  平河再次抬手看表,時間正好。他發出幾聲短促尖銳的鳥叫聲,這聲音立刻傳遍了整個分隊。

  所有偵查支隊戰士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瞬間停止了無謂的射擊,不再怒吼,不再暴露。

  激烈的交火戛然而止,濃霧籠罩的前沿陣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煙霧無聲地翻滾流動。

  幸存的富平里守軍士兵驚疑不定,紛紛探頭張望,但他們只看到一片詭異的白茫茫。

  中國軍隊如同出現時一樣,幽靈般地消失了。

  沒有退卻的腳步喧囂,沒有傷員的哀嚎,除了彈坑和地上的彈殼,仿佛剛才那激烈的進攻從未發生過。

  偵查支隊的戰士們在平河無聲的手勢指揮下開始協同運動起來。

  他們利用彈坑、巖石、樹木殘骸、甚至傾倒的車輛殘骸,迅速、有條不紊地向出發點后撤。

  隨著鋼七總隊的最后一次佯攻結束,富平里陣地陷入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粘稠的白色煙霧在晨光中慢慢稀釋,但空氣中彌漫的依舊是那股刺鼻的化學氣味混合著硝煙與士兵們的絕望。

  前沿散兵坑內,約翰·米勒緊繃的身體如同被抽掉所有力氣,一下子癱軟在冰冷的泥水里。

  他大口喘著氣,不是因為剛才的戰斗,而是因為那幾乎耗盡生命的恐懼與緊繃突然失去了支撐點。

  當確認視野里除了一片稀薄的白霧和滿地狼藉再無其他,那令人心膽俱裂的沖鋒號也徹底消失后,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著疲憊猛地涌了上來。

  約翰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將手中的加蘭德步槍狠狠砸在坑沿凍土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該死的黃皮猴子!該死的煙霧彈!該死的沖鋒號!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他用力拍打著冰冷的泥水,濺了自己一臉。

  “來啊!沖出來啊!躲在霧里放冷槍的懦夫!有種就沖出來像個男人一樣干一場啊!”

  不遠處,弗蘭克斯已經摘掉了礙眼的防毒面具,深深吸了口總算變得“清新”些的空氣,但臉色卻比剛才更加灰敗。

  “Shit…他們就是在耍我們!

  像耍一群猴子!

  整整三天,不,快他媽四天了!

  讓不讓人活了!”

  他干脆一屁股坐倒在坑底的積水里,冰冷的刺激似乎也喚不醒他麻木的神經。

  “我剛剛浪費了十幾發子彈!為了什么?連個鬼影都沒打到!還不如…還不如他媽的睡覺!”

機槍陣地上  美軍大兵戴夫松開扳機的手指已經僵硬發白,槍管依然滾燙。

  他看著前方緩慢散開的煙霧和空無一人的陣地前沿,眼神空洞。

  “結束了?操…”

  他喉嚨發干,聲音嘶啞得像個破風箱。

  疲憊如同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被號角和槍聲強行激起的腎上腺素。

  “一次次的…拉動警報…神經快斷了…”

  他不再轉動沉重的槍身,任由它指向一片虛無,然后整個人脫力般趴在冰冷的機槍護板上。

  旁邊的副射手比爾沒說話,只是把那僅剩的半條彈鏈丟在腳邊泥里,然后靠著沙袋滑坐下去,將頭盔拉低蓋住了臉。

  一陣低沉、壓抑的嗚咽似乎從頭盔下傳來。

  富平里預備隊掩體內,剛才被槍聲嚇醒的湯米·埃文斯,此刻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但這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無法抑制的滔天怒火和委屈。

  “他們走了!又走了!”

  湯米帶著哭腔喊道,聲音尖利得刺耳。

  “彼得!你聽見了嗎?他們跑了!我們又被耍了!我為什么要起來!我剛剛睡得那么沉…”

  他的眼中充滿了血絲和迷茫的淚水。

  老兵彼得甚至懶得睜開眼睛,只是從鼻子里發出一聲長長的、帶著極度厭倦的“哼”聲。

  “我說什么來著?

  黃猴子…叫得兇而已。

  他們不敢沖,他們的子彈不值錢,我們的命和子彈…

  都他媽精貴得緊。”

  他挪了挪身體,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冰冷的石壁。

  “閉眼!睡覺!

  媽的,管他什么命令!

  老子豁出去了,下次除非真看到刺刀戳到鼻子跟前,否則別想我起來!”

  他的話像瘟疫一樣在預備隊里擴散開來。

  幾個法國外籍兵團的士兵彼此看了看,交換著眼神里是一種認命的解脫。

  一個士兵摸索著撿起地上還剩一小截的煙屁股,默默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也徹底靠倒了。

  另一個士兵甚至把抱在懷里的步槍,輕輕放到了地上。

  沒有人說話,但一種集體性的、近乎反叛的松懈感在無聲地彌漫,疲憊如大山般壓垮了一切紀律的約束。

  核心陣地周圍,零星幾個原本還在試圖維持秩序的軍官或士官,看著癱倒一片、咒罵連天、甚至公然說不如睡覺的士兵,喉頭動了動,最終也只是張了張嘴,什么命令也發不出來。

  他們自己何嘗不是疲憊到了極點?

  一次次警報,一次次緊張到虛脫,結果又是空耗時間。

  一個靠墻坐著的老兵,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道:“呸!指揮部那幫官老爺!

  每次都讓我們‘高度戒備’‘睜大眼睛’!狗屁!

  老子現在眼睛都睜不開了!

  下次?下次這幫中國佬再吹號,老子就當他媽的送葬曲!

  賭一把睡覺的,算我一個!”

  這話引來周圍一片虛弱的附和聲,甚至有人發出了短促而苦澀的訕笑。

  “對!睡覺!讓他們自己玩去!”

  “媽的,反正沒子彈,起來也打不過!不如睡覺!”

  “他們要是真敢來…最好利索點…也省得折騰…”

  絕望和極度的疲憊扭曲了判斷。

  連續數日的精神酷刑和每一次的“狼來了”,終于消磨掉最后一絲警惕心。

  這些士兵們不是覺得志愿軍不危險了,而是覺得這種無休止的騷擾比真刀真槍的廝殺更能把人逼瘋。

  他們寧愿相信這就是志愿軍所有的能耐疲敵、耗彈,卻不敢強攻。

  他們寧愿賭上性命,賭下一次也是假的,就為了能換來片刻、哪怕只是片刻不被打擾的、麻痹似的昏睡。

  整個富平里的空氣中,充滿了對指揮官命令的不屑,對中國軍隊戰術的痛恨咒罵,以及一種放棄抵抗般的、破罐破摔的、集體性的松懈與麻木。

  陣地上不再是高度戒備的鐵壁,而是一片精神垮塌,致命的輕敵在麻木與絕望中悄然滋生。

與此同時,鋼七總隊指揮部內  伍萬里的雙眼緊盯著手腕上的表盤,秒針跳動的機械音在極度安靜中異常清晰。

  “全體注意!按預定方案,總攻開始!雷公,開炮!”

  伍萬里沉聲下令,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鋼釘,釘死在命令的鏈條上。

  無線電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雷公蒼勁有力的回答道:“炮兵支隊收到!

  煙霧彈裝填,最后一次煙霧掩護,開炮!”

  “轟!轟!轟!轟!”

  剎那間,如同復刻過去幾天的場景,密集的炮彈再次從鋼七總隊炮兵陣地上騰空而起,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砸向富平里守軍陣地前沿!

  這一次,炮彈炸開的位置和聲勢都進行了精心調整。

  大量的灰白色煙霧像翻騰的怒海巨浪,以更洶涌的態勢重新籠罩了聯軍陣地。

  尤其是那些關鍵的路口、反坦克壕和機槍陣地附近,煙霧彌漫的速度快得驚人。

  “看!又是煙霧!那些該死的中國佬沒完沒了了!”

  富平里前沿散兵坑里,約翰·米勒連咒罵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他麻木地看著白霧再次包裹一切,手只是象征性地搭在冰涼的加蘭德步槍槍托上。

  “睡覺…誰也別想吵醒我…就算是上帝來了也不行…”

  蜷縮在掩體更深處的弗蘭克斯呢喃著,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剛才那股子虛假的怒火已經徹底被巨大的疲憊和絕望淹沒。

  這一次,面對炮聲和煙霧,許多士兵的反應出奇的一致。

  他們甚至連爬起來的欲望都沒了,只有少數極其盡責的哨兵端起了武器,眼神空洞地對著前方虛無翻滾的白煙。

  整個富平里防御圈內,彌漫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松懈,一種集體性的精神麻木。

  但這一次,煙霧中潛藏著死亡的回響。

  這次,雷公親自監督的炮擊。

  表面依然是迷惑性的煙霧彈開頭,但在精準的計算下,混雜其中的高爆彈重點照顧了南線富平里出口附近的幾個鋼筋混凝土火力支撐點和堅固房屋,為即將到來的鋼鐵洪流開路。

  沉悶的爆炸聲在煙霧深處響起,夾雜著被撕碎的鋼鐵和磚石的爆裂聲。

  這一切,在疲憊不堪、五感遲鈍的守軍士兵耳中,不過是過去幾天戲碼的再一次重演罷了。

  沒人警覺,沒人集結,只有更多的人把頭埋進臂彎,祈求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全體突擊單位注意!我是總隊長伍萬里!攻擊開始!”

  伍萬里的命令通過加密頻道,同時傳遍四個方向潛伏已久的攻擊部隊。

  幾乎在伍萬里的命令下達的同時,西、北、東三個方向,蓄勢待發的攻擊部隊如同三柄精準刺出的手術刀。

富平里西面  伴隨著幾發作為前進信號的重迫擊炮彈精準落在煙霧邊緣的守軍工事前,余從戎那標志性的大嗓門在無線電中炸響:

  “火力支隊!開火!給老子往死里打!”

  兩千多名裝備著輕重機槍、迫擊炮、火箭筒、火焰噴射器的中國志愿軍戰士從偽裝陣地中猛然躍出。

  他們沒有發出無謂的嘶吼,只有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開火聲瞬間在整條西面防線炸開!

  暴雨般的子彈將視野內的任何防御點完全覆蓋,壓得根本抬不起頭。

  幾支攜帶巴祖卡的突擊組在絕對的火力掩護下,動作迅速如電,靠近那些用沙袋壘砌的堅固火力點或地堡。

  “嘶————轟!”

  火箭彈準確地鉆進射擊孔,將里面的人和武器一起化為破片。

  火焰噴射器長長的火舌舔舐著那些依托房屋窗口抵抗的散兵,慘叫聲被淹沒在槍炮的轟鳴中。

  根本不需要多少沖鋒陷陣,在如此兇猛、精準的重火力覆蓋下,西線守軍幾乎沒能組織起一次像樣的反擊。

  富平里內的守軍士兵大多在驚愕中被壓制在散兵坑里,或被瞬間摧毀在掩體中。

  僅僅一刻鐘,西線防御就被徹底砸開一道巨大的口子,余從戎身先士卒,帶著部隊如同決堤洪水般涌入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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