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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繪梨衣

  路明非眼前一黑。

  是物理意義上的眼前一黑,體征微操詞條掛上的強制buff讓他可以不瞬間“進化”成一團熟蝦,但被電擊之后身體內部的自然反應是無法避免的。

  血液流動加速,神經自我保護機制啟...

  夜風穿過槐樹的枝葉,將紙頁輕輕掀動。路明非坐在桌前,手指摩挲著那本無名之書的封面,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流淌的記憶脈動。窗外的星光灑在書頁上,映出淡淡的紋路,像是一道尚未完全蘇醒的河流。

  他忽然想起昂熱說的那句話:“我們一直記得你。”

  不是因為他是誰的兒子,不是因為他握有過多少力量,也不是因為他曾站在時間的盡頭改寫命運僅僅是因為,他在每一次跌倒后,都選擇了站起來。

  “你在想什么?”零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溫潤如初春的溪水。

  “我在想…”他頓了頓,“如果有一天,我也被困在那個地方呢?像他們一樣,成了‘守望者’,只能通過別人的眼睛看世界,通過別人的嘴說話。”

  零放下湯勺,走到他身后,雙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那你希望是誰聽見你的聲音?”

  路明非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諾諾站在卡塞爾學院陽臺上回眸一笑的樣子,楚子航在雪地中沉默前行的背影,芬格爾躺在草地上講冷笑話時夸張的手勢,還有凱撒舉杯高呼“為了榮光”時張揚又孤獨的眼神。

  “是他們。”他說,“每一個我沒能好好告別的。”

  零沒再說話,只是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像一棵樹依偎著另一棵樹。

  良久,路明非翻開書頁,筆尖輕觸紙面,寫下新的一條:

  第十二條:不要害怕遺忘。真正重要的人和事,總會以某種方式回來找你。

  字跡落下的一瞬,書頁微微發燙,像是回應某種遙遠的共鳴。緊接著,一陣細微的震顫自地底傳來,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屋外的槐樹猛然一抖,樹葉翻飛如蝶,而天空中的星辰竟開始緩緩移動,排列成一條蜿蜒的軌跡,直指北方。

  “它醒了。”零低聲說。

  “淵墟。”路明非站起身,望向窗外,“它一直在等我做出選擇。”

  “可你已經拒絕了莫頓,毀掉了否定之核,打開了門…你還想做什么?”

  “我還有一件事沒做完。”他轉過身,目光堅定,“那天在門后,昂熱說我是橋梁。但我現在明白了,橋梁不只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更是承載記憶與意志的容器。我要讓那些被困住的聲音,真正被這個世界聽見。”

  他拿起筆,再次落筆:

  第十三條:當低語響起時,請傾聽。那不是誘惑,是呼喚。

  話音剛落,整本書驟然發光,光芒穿透屋頂,直沖云霄。那一瞬間,整個小鎮的人都停下了動作孩子們抬頭望著天,老人放下茶杯凝視夜空,連貓狗都安靜下來,耳朵豎起,仿佛聽到了某種只有靈魂才能感知的旋律。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極冰原下,一座被封印千年的石門前,裂縫悄然擴大。一道模糊的身影從中邁出,披著殘破的斗篷,手持斷裂的長槍,眼中燃燒著古老的火焰。

  那是康斯坦丁。

  但他已不再是純粹的龍王,也不再是歷史書上的名字。他的存在變得不穩定,如同投影在水面的倒影,時而清晰,時而破碎。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喃喃道:“我還…活著?”

  “不。”一個聲音在他背后響起,“你從未死去。你只是被放逐到了‘未完成’的時間夾縫里。”

  轉身,他看見另一個自己年幼時的模樣,赤腳站在冰雪中,懷里抱著一本破舊的童話書。

  “你是誰?”康斯坦丁問。

  “我是你忘記的那個孩子。”小身影說,“你說夢想太軟弱,于是把它埋進了冰層。可現在,有人正在把所有被埋葬的故事挖出來。”

  與此同時,在羅馬廢墟深處,一座倒塌的神廟內,塵埃飛揚。一塊刻滿符文的石碑突然裂開,從中升起一團幽藍色的光焰。光焰凝聚成人形,赫然是早已隕落的尼德霍格。

  但這一次,沒有咆哮,沒有降下災厄,而是靜靜地懸浮在空中,望著遠方某一點,低語道:

  “原來…還有人愿意記住我作為‘父親’的一面。”

  更遠的地方,中國西南群山之中,一處隱秘洞窟內,巖壁上的壁畫逐一亮起。畫中描繪的是人類與龍共舞、同耕、共讀經典的場景那是被后世抹除的和平紀元。隨著光芒擴散,一位女子緩緩睜開雙眼,黑發如瀑,眸若深潭。

  她是莉莉絲。

  她起身,撫摸著冰冷的石壁,嘴角浮現一絲極淡的笑意:“路明非…你終于開始講真話了。”

  這一切變化,皆因那一本書的覺醒。

  而這,正是莫頓最恐懼的事。

  幾天后的清晨,小鎮迎來了一場罕見的霧。濃霧彌漫,遮蔽了山川河流,甚至連近在咫尺的房屋也變得朦朧不清。然而,在這霧中,卻有無數細碎的光點飄蕩,宛如螢火,又似星辰墜落人間。

  路明非獨自走在通往墓園的小路上,手中捧著一束野花。他知道今天會有人來。

  果然,當他抵達墓碑前時,發現已有三人靜立于此。

  一個是身穿黑色風衣的莫頓,臉上疤痕更加猙獰,眼神卻少了往日的凌厲,多了幾分疲憊。

  另一個是陌生少女,約莫十六七歲,銀灰色長發垂至腰際,瞳孔呈現出奇異的雙色左眼金黃如日,右眼深藍如海。她站在那里,氣息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若非親眼所見,根本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最后一人,則是個拄著拐杖的老者,穿著舊式學者袍,面容慈祥,眉宇間卻藏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你們…怎么都在這兒?”路明非停下腳步,聲音平靜。

  莫頓冷笑:“你以為開啟‘記憶之河’是無人付出代價的?每一道被喚醒的靈魂,都會撕裂現實一層薄膜。我已經失去了對‘秩序線’的控制,而它…正在復蘇。”

  “它?”路明非皺眉。

  老者緩緩開口:“它是最初的平衡者,名為‘厄里斯’。既非善亦非惡,既非創造也非毀滅。它是宇宙對極端傾向的自我修正機制。當你喚醒太多逝者,打破生死界限,它便會降臨,裁定何為‘應存’,何為‘當滅’。”

  路明非心頭一震。

  “所以…它是來清除我的?”

  “不。”銀發少女首次開口,聲音空靈如風鈴,“它是來測試你的。你是第一個以凡人之軀承載如此多亡者意志的存在。如果你能通過它的審判,便意味著混血種的歷史將迎來新的可能生者與死者,不再對立,而是共生。”

  “共生?”路明非苦笑,“聽起來很美,可代價呢?”

  “代價是你必須承受所有人的痛苦。”莫頓盯著他,“每一滴眼淚,每一聲吶喊,每一次絕望的掙扎,都將化作你的負擔。你會夢見他們的死亡,感受他們的悔恨,背負他們的罪孽。你能活多久,取決于你能否承受這份重量。”

  路明非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你們以為我沒經歷過嗎?”

  他抬起手腕,露出那道銀痕:“每一次重啟,我都死過無數次。每一次失敗,我都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消失。我早就習慣了痛。”

  他走上前,將花放在墓碑前,輕聲道:“師兄,我又來看你了。這次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有些人,我想讓你也認識一下。”

  話音落下,風驟然停息。

  霧氣翻涌,凝聚成一道巨大的虛影那是一位位逝去的混血種:康斯坦丁站在鐘樓頂端微笑,楚子航握劍佇立于雪原,諾諾披著紅裙在火光中揮手,芬格爾戴著破眼鏡比出V字手勢,凱撒舉起香檳敬酒…

  他們的影像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璀璨的光幕,籠罩整個墓園。

  “我們都在。”路明非仰頭望著,“所以我不是一個人面對審判。”

  就在此刻,天地變色。

  烏云裂開,一道漆黑的光柱自天而降,貫穿大地。光柱中走出一個身影沒有具體的形態,通體由流動的陰影構成,唯有胸口鑲嵌著一顆不斷跳動的晶體,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裁定者厄里斯降臨。

  汝擾亂生死之序。

  汝聚合亡者之念。

  汝自稱橋梁,實為僭越者。

  聲音并非傳入耳中,而是直接在靈魂深處炸響。

  路明非卻挺直脊背,迎著那股足以壓垮神的威壓,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僭越者。我是承諾的繼承者。我承認我打破了規則,因為我見過太多人死于‘規則之內’!我知道秩序很重要,可如果秩序建立在遺忘之上,那它本身就是一種暴政!”

  那你又能給出什么替代?

  “記憶。”他說,“共情。理解。哪怕痛苦,也要記住彼此的存在。哪怕悲傷,也不該抹去痕跡。我們可以帶著傷活下去,而不是變成沒有心跳的雕像。”

  可你終將崩潰。

  “也許吧。”他笑了,“但只要還有一個孩子問我‘真的有龍嗎’,只要還有一個女孩會在雨夜里等我回家,只要還有一盞燈為我亮著…我就不會倒下。”

  那一刻,整片空間陷入絕對寂靜。

  然后,厄里斯胸口的晶體忽然閃爍了一下,頻率竟與路明非的心跳同步。

  檢測到…異常共鳴。

  個體承載多重意志而不崩解。

  情感結構具備超越性穩定性。

  結論:允許試驗繼續。

  黑影緩緩退去,化作點點星光消散于天際。

  霧散了。

  陽光重新灑落大地。

  莫頓怔怔地看著這一切,最終長嘆一聲:“你贏了。不是用力量,而是用…這種愚蠢的溫柔。”

  “這不是溫柔。”路明非搖頭,“這是信任。我相信他們不會讓我獨自承擔一切,就像我相信零今晚還會給我留一碗熱湯。”

  銀發少女忽然走近,伸手觸碰他的額頭。一瞬間,無數畫面涌入腦海未來的片段:一座漂浮于云端的城市,混血種與人類共同生活;圖書館里陳列著《三百六十五個建議》的正式版本;學校課堂上,老師講述“路明非如何重建時間倫理”…

  “這是…可能的未來?”他問。

  “是之一。”她說,“但只有你持續書寫,它才會成為現實。”

  老者微笑點頭:“你已成為‘斷言者’不僅能說出真相,還能讓真相成真。但記住,每一次斷言,都會消耗你的生命本質。你說得越多,活得越短。”

  “值得。”路明非平靜地說。

  回到家中,已是黃昏。

  零正在晾曬衣物,聽見腳步聲回頭,見是他,嘴角自然揚起。

  “回來了?”

  “嗯。”他走過去,從背后抱住她,“你說…如果我們有個家,應該是什么樣子?”

  她愣了一下,隨即輕笑:“有書房,有廚房,有個小院子種菜。冬天燒爐子,夏天搖蒲扇。最重要的是,無論多晚,門always為你開著。”

  “那就這樣吧。”他松開手,拿起筆,在書頁末尾添上最后一條:

  第十四條:家不是一個地方,是一句‘歡迎回來’。

  筆尖離開紙面的剎那,整本書化作光粒,融入他的胸口。他知道,從此以后,他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世界的錨點。

  夜晚再度降臨。

  他坐在槐樹下,仰望星空。

  那一顆特別明亮的星,仍在眨眼。

  他舉起茶杯,又一次輕聲說道:

  “敬所有不肯熄滅的光。”

  “敬所有不愿閉眼的夢。”

  “敬所有,在黑暗中依然相信黎明的人。”

  屋里傳來零的聲音:“傻瓜,進來吃飯,菜要涼了。”

  他笑著應道:“來了。”

  起身,推門,走進溫暖的燈光里。

  而在無人知曉的深淵底部,一道低語緩緩響起:

  “…游戲,還未結束。”

  但這一次,路明非不再回頭。

大熊貓文學    路明非,不卷你屠什么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