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開春,但天依舊寒冷,如置身冰窖。
大地也未見青綠,宮廷朱檐上也還有白色殘雪未化。
再加上,天下無大事,雍正又允許在圓明園居住期間,大臣們可以因為來回奔波辛苦,而遲到乃至曠工來圓明園一兩次。
何況,如今弘歷剛即位,根基未穩,更得倚重他們這些老臣。
所以,大學士和部院大臣們,現在也就都不怎么積極早起來衙處理政務,都本能地把上衙時間越推越遲。
另外,大學士和部院大臣們也沒想過,年輕的乾隆皇帝會起這么早,會這么勤政。
只是,這樣就讓弘歷等了好一會兒。
而皇帝先等軍機大臣,又要等大學士和部院大臣,還等這么久,自然很失面子。
盡管,圓明園離紫禁城有二三十里遠,住在紫禁城附近的大臣們,來圓明園很費時間。
但大學士和部院大臣大多在圓明園附近有賜第,沒有賜第的也租了房屋。
所以,他們來圓明園已經不需要花很多時間,自然沒有必要再遲到和曠工。
而內閣、六部、八旗各都統衙門、都察院、理藩院、內務府和軍機處一樣,都在圓明園有專屬的衙門朝房。
按照雍正朝設立的輪班回奏制度,這些衙門都有輪班回奏的日期。
但這些衙門即便不輪班回奏,其堂官也是要在各衙門朝房留守的,以備皇帝臨時召見的。
如此…
自然也就不存在,這些衙門堂官,因為在千步廊各處衙門辦公,而不能及時來見皇帝的情況。
所以,如今,皇帝等這么久還沒來人。
那情況只能有兩種:
這些大學士和部院大臣,要么是沒有來衙門,要么是罷工不肯接受皇帝的召見。
后者自然不可能。
在大清,還沒有哪個大臣敢大膽到抗旨不見皇帝。
這無疑就只能是前者。
這些大學士和部院大臣們,已經漸漸懶到非常晚才到圓明園的值房等候召見。
甚至,輪到需要在這日奏事的大學士和部院大臣們也是這樣,明顯是不怕在被召見時也遲到的。
而弘歷這段時間,基本上也只是多召見軍機大臣議事,要召見大學士和尚書時,也都在下午。
這也就讓他到今天才發現,大學士和部院大臣們,到衙時間會這么晚,竟讓他等這么久!
陳福派侍衛再次趕去東西朝房時,就見大學士和部院大臣的確都還沒來。
“主子,閣老們和諸尚書、總憲都還沒到各衙朝房。”
陳福來向弘歷稟報這一情況后,弘歷心里也頓時竄起一股火來。
他恨不得直接罷免了這些人!
但已經學會養氣的弘歷不至于真的就這么沖動。
他也清楚,他這個大清集團的老板,不可能要求作為員工的大臣們,跟他一樣,真的把大清當成自己的家一樣,在乎其興旺發達,在乎其長治久安,而為此真的愿意勤勤懇懇。
站在大臣們的角度想,自然是能摸魚就摸魚,能輕松一點就輕松一點。
只要,能少在衙門里待一刻,那就能多賺一刻的時間,給自己。
但,他現在是大清皇帝,也就本能地希望大臣們能跟他一樣積極,會在知道大臣們都在偷懶后而莫名的心如火熾。
畢竟,他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多年,幾乎已經開始在思維上主動代入上位者的角色。
弘歷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吩咐說:“傳軍機大臣們來,讓岳鐘琪在出入賢良門的朝房候著,等其他大學士和部院大臣都到后,再一起請旨來見。”
“嗻!”
鄂爾泰、張廷玉等也就在這不久后到了御前。
與大學士和部院大臣們不同,軍機大臣們因為要被時常召見,自然不敢讓弘歷久等,也就在這時都已經到了圓明園的軍機處值房。
而弘歷見到這些軍機大臣們后,就一臉嚴肅說:“召見時,讓朕等一兩刻鐘也就罷了,居然要朕等這么久!”
“看樣子,太上皇在位時,不是太嚴,而是太寬,寬得讓大學士和部院大臣怠政到如此地步!”
弘歷這么說后,軍機大臣們皆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啞口無言。
“衡臣!”
弘歷這時則伸手指了一下張廷玉。
張廷玉上前一步:“臣在!”
“擬一道訓飭大學士和部院大臣怠政的諭旨!”
語氣不善的弘歷說著就站起身來,往張廷玉走了來。
“辰巳之間,這些大學士和部院大臣還在私第逍遙,可見之前所奏每日進署辦事,不過粉飾騙朕之虛詞!”
“朕原指望,他們還能先規勸朕這個初登大位的皇帝,要早朝勤政,竟然先自己茍且偷安、怠慢政事起來。”
弘歷接著又借著指責這些大學士和部院大臣的名義,對鄂爾泰和張廷玉等軍機大臣也旁敲側擊了一番。
鄂爾泰和張廷玉皆不敢明說:“皇上啊,官僚們素來信奉的是說圣人話,不做圣人事;哪里真會勸皇帝您勤政,甚至巴不得皇帝您懶政一點,這樣大家就能跟著更加懶惰一點,您如今非要仗著年輕,勵精圖治,反而不是官僚們真正想看見的。”
領班軍機大臣鄂爾泰這時也就只是先伏首請罪道:“主子勤政圖治,反而是奴才等懶怠虛妄,實在是愧對主子!”
同為領班軍機大臣的張廷玉跟著道:“陛下乃堯舜之君,愛民勤能,乃社稷蒼生之福,惟臣等辜負圣恩,罪在不赦!”
輪班的其他軍機大臣等也跟著跪在了地上,自我批評起來。
“起吧。”
弘歷背著手看了這些軍機大臣們一眼。
鄂爾泰和張廷玉等軍機大臣便謝恩起了身。
而弘歷則背著手繼續說:“雖然,如今天下繁盛太平,但也要居安思危,要著眼于將來,別覺得一代人只需要做一代人的事就行,要秉承太上皇的圣訓,能為子孫謀就盡量要為子孫謀。”
“自古亡國,不僅僅在于當時亡國之君臣有多昏聵殘暴;也在于前面短志寡謀之君臣,有多茍安,有多揮霍!”
弘歷說到這里就揮了揮手,往自己的帝王座上走去:
“當然!只說大道理沒用,還是得立條例國策,完善條例國策!”
“所以,與其在這里批判,不如拿規矩去約束。”
“以朕看,京察和大計等考核之制,要完善,要加入考勤條例!”
“特別是京官,尤其是在中樞,在乾清宮,在這勤政親賢殿!”
“這里一兩個官員懶政,底下就會有一大片懶政的官員!”
弘歷決定設立考勤制度,將給百官的俸祿除正俸與養廉銀外,再增設一個全勤獎,也設立相應懲罰條例,處置缺勤和遲到者。
正所謂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掌有最強暴力的弘歷,不可能只是批評一番,而要讓百官也不能茍安,自然是得建立獎勵和懲處規則。
鄂爾泰和張廷玉等皆無法為百官們說好話,只有頷首應承。
“具體該加入哪些考勤條例,你們軍機處先議一議,朕的意思,可以在正俸和養廉銀基礎上再加一筆相當于養廉銀一成不到的養勤銀。”
“如今歲入大增,增加這筆開支問題當不大。”
“至于對于懶怠者的懲罰,你們再想想。”
弘歷則在這時繼續闡述著自己的想法。
鄂爾泰和張廷玉等軍機大臣聽后皆兩眼一亮,隨后都不約而同地躬身作揖,稱贊弘歷圣明。
“主子!閣老們和部院大臣都到了。”
彼時,陳福趁機匯報了一句。
弘歷聽后再次拉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