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看著這些名字,而不由得連連點頭:“做的不錯!”
弘歷則抿嘴一笑。
“你說,曾靜這些南邊的漢人士紳,怎么就如此清楚皇族內部的事,以至于給朕安的這些謀父、逼母、弒兄罪名有板有眼?”
“愚民蠢婦見后,豈能不信?”
雍正突然問起弘歷關于曾靜的事來。
弘歷則反問雍正:“阿瑪的意思是,依舊有我們皇族自己人在給這些漢人遞消息?”
“弘晝從你三伯家抄出的東西,你忘了?”
雍正又反問了弘歷一句,眸里閃出寒光來。
弘歷搖頭:“自然沒忘。”
“滿漢一統,一統成了不忠不敬之人,真是令人可嘆可恨啊!”
雍正為此又皺緊了眉頭。
弘歷心里一顫,得嘞,雍正這時疑心病加重了。
弘歷便道:“但這事難以查清楚,即便問曾靜,只怕他愿意坦白,也只能說是聽坊間別人講的。”
“朕也沒有打算真要查清楚是誰,只是讓你知道。”
雍正回道。
弘歷點頭:“兒臣明白!”
弘歷的確明白,明白雍正還是在乎他這個兒子對他的看法,所以才會在決定進一步打擊皇族宗室以斷絕內外勾結之前,跟他通氣。
弘歷也在這時,拿出了自己的另一份奏折:“這是兒臣下一步整改內務府的提議,還請阿瑪御覽。”
雍正接了過去。
在滿朝都在關注曾靜謀逆一案以及雍正的那道詔旨的期間,弘歷則依舊在推行他整改內務府與籌建京師大學堂的事。
主要是整改內務府。
因為籌建京師大學堂光是編寫教材都得花費很多時間。
“阿瑪說滿漢一統成了不忠不敬的樣子,那兒臣以為,就更得遵循阿瑪選擇的大清之本,讓各族百姓站在阿瑪這邊。”
“所以,兒臣擬定的新整改方略,是以造福內務府底層工匠和上三旗普通旗人的名義,來增加內務府的收益。”
“首先,兒臣請旨讓內務府造辦處的御用工匠可以與內務府合作而開店鋪對外營業,將自己生產的器物能出售于民;而所得利潤也分成三份,一份自留,一份上交內務府,一份作為國稅交于國稅司。”
“這樣工匠既能利用閑暇給自己謀利,也能給內務府多增加一份收入,還能給朝廷增加一份收入,還能便民用到更好的器物而利生產。”
“其次,兒臣還請旨讓內務府上三旗的包衣旗人可以請旨出去代售內務府所造器物,而也既給自己謀利,還給內務府與朝廷增加收入,同時解決內務府冗員太多的問題。”
弘歷說到這里就看向雍正:“總之,只要恩加于民,則無論奸邪小人如何詆毀阿瑪,也不能撼動我大清根本!”
“撫我則后,虐我則仇。”
雍正這時喟嘆了一句,而接著就對看向弘歷,拍著他的肩膀說:“蒼天有眼,讓朕有你這么個皇子!”
說著,雍正就轉身背對著弘歷,而揩拭了一下眼角,然后準了弘歷所請。
于是,在弘歷準備恩加于民的時候。
雍正則開始進一步削弱旗權,加強對八旗集團的控制。
在雍正六年冬月二十五日這天,雍正便降諭,停諸王管理旗務。
這意味著,八旗各大小旗主被徹底剝奪了對旗下屬民的控制權!
而八旗實質上是一個軍事組織。
所以,這也意味著八旗各大小旗主被剝奪了兵權。
雍正在一邊讓天下士大夫討論禮從祖制還是禮從天子使得漢人士紳進一步分裂的同時,進一步把八旗共治大清的可能性給降低了。
弘歷雖然也是旗主,但他無所謂。
畢竟他是要成為皇帝的人。
而不可能成為皇帝的大小旗主們自然很難做到無所謂。
但他們也不能明著拿雍正怎么樣。
這是因為,現在大清主力戰兵已經是綠營,而綠營現在最有威望的統帥是岳鐘琪。
岳鐘琪又表現出了絕對的忠心。
其次,就算八旗兵也還是有可戰者,但八旗兵中的可戰者,大部分其實也是關外索倫人等跟關內八旗不一條心只認錢的少數民族充任的八旗兵。
所以,八旗貴族們也不能指望真能讓八旗兵起來反對雍正。
其實,八旗貴族不能和皇帝爭權,實現不了八旗共治,也是他們自己放棄了貴族共治的可能。
因為入關后,八旗天龍人墮落的太快了!
漢文化的積極部分,他們沒接受多少,但屬于玩樂的文化,他們接受的很快。
為什么清朝皇帝一直強調八旗要以騎射為本?
本質上是,越是缺什么就越是要強調什么。
因為八旗貴族很多都不會騎射了,只會坐轎子,所以清朝皇帝才越發強調騎射。
比如,雍正自己騎射水平就遠遠比不上他自己的漢學水準。
他在《大義覺迷錄》里能寫出“自古帝王之有天下,莫不由懷保萬民,恩如四海,膺上天之眷命,協億兆之歡心,用能統一寰區,垂庥奕世。蓋生民之道,惟有德者可為天下君”這樣出色的漢學辭句。
但他拉不開一把上力弓。
當然!
大清皇帝要制衡士紳階層,還是要倚重八旗的。
只是,既然要倚重八旗,就得先重振八旗,加強對八旗的管理。
所以,雍正才會對八旗諸官學嚴格考核,才會狠厲到八旗子弟要是考核不合格就去關外種地,而幾乎與發配無異。
但這也是沒辦法,貴族特權不是白享受的。
諸王,也就是諸旗主,不再管旗務,弘歷雖然無所謂,但對其他旗主而言,自然難免有怨言。
雍正堂侄廣善,為此主動從陵寢跑了回來,來向恂郡王允禵請安。
在允禵于武備學堂回府時,他甚至直接攔了駕,扎千道:“堂侄廣善給堂叔請大安!”
允禵沉下了臉,但還是在王府外書房見了廣善。
“誰讓你跑回來的?”
因為廣善本來是在看守康熙陵墓,所以允禵問了他這么一句。
廣善道:“蕭閣老讓我回來的。”
接著。
廣善就很激動地問著允禵說:“堂叔,您是皇上親弟,又是先帝當年最看重的皇子,您不能坐視祖制徹底被違逆啊!這樣下去,豈不是真要允許漢人留發了嗎?”
“那你們想怎么辦!”
允禵突然起身吼問道。
廣善微微一顫,隨后直接跪下:“您總要為八旗諸旗主發個聲吧?”
“發聲?”
允禵呵呵冷笑,隨后又仿佛下定了決心,起身往外走去:“那我就帶你去見個人。”
沒多久,允禵就帶著廣善來見了弘歷。
“弘歷,你現在是議政王,你說說,廣善私自回來向我請安,該怎么處置?”
允禵問道。
弘歷神色復雜地看了廣善一眼:“當如實奏于汗阿瑪知道。”
廣善則對弘歷也跪了下來:“四阿哥,您不能這樣啊。”
“我還能怎么樣?”
“實話告訴你們,堂伯滿都護還有宗室延信已經冥誅!”
“汗阿瑪現在去見八叔了。”
弘歷說到這里,連允禵都不禁面色一白。
而弘歷也看向了他:“十四叔,曾靜知道那么多皇家內幕的事,汗阿瑪不可能不起疑心;而既然漢人士紳開始拿皇家內幕做文章,那么有些事就在所難免!”
廣善這時也不禁問著弘歷:“八叔要被怎么樣?”
允禵也看向了弘歷。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弘時也已冥誅!”
弘歷說到這里就越發嚴肅起來,而繼續對允禵說:“十四叔,我現在只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即便我是汗阿瑪現在最信任的皇子,但也只是皇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