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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通政司怪談其四

  楊思忠這位通政使微微點頭,算是對吳紹祖的謹慎滿意。

  至于“發配”到南洋通政署的張宣就比較慘了,如今飛剪船只在大明海疆之內傳遞消息,張宣抵達南洋后,還要依靠商船送回信件。

  這種消息傳遞十分不穩定,張宣上次傳回消息還是半個月前,現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胡禎又問道:

  “大銀臺,最近通政司又來了一批新人,您看?”

  楊思忠點頭說道:

  “你帶他們在衙門內轉轉。”

  胡禎退下之后,就來到了通政使的普通公房內。

  三名年輕的官員見到胡禎這個“前輩”立刻起身。

  胡禎看著三人,心想通政司現在真不一樣了。

  最顯著的變化就是“學歷”的提升。

  原本調入通政司的低級小官很多都是舉人出身,而且是久歷地方的中老年官員。

  這些官員在京師外飄蕩了半輩子,通政司這類的衙門,就是安置他們的地方。

  在繁華的京師享幾年福再致仕回鄉,這就是大部分舉人出身的官員夢想了。

  像胡禎這樣的進士,就是調回京師,也很少會去通政司。

  可在場的三人,全部都是隆慶二年的進士。

  甚至有一人名叫還是二甲進士,名叫黃文彬,原本是在禮部,主動要求調入通政司的。

  胡禎作為前輩,領著三人參觀了通政司衙門,享受了一下后輩的彩虹屁,胡禎心情不錯,快到中午的時候也懶得在通政司的公庖吃飯,而是領著三人去了通政司不遠處的酒樓。

  通政司設在皇城邊上,能在這里開店自然那是背景深厚。

  這幾年來,京師的官員待遇比以往好了很多,中低級官員也會隔三差五的下館子。

  京師的餐飲業也日益繁榮,特別是官署聚集的地方,扎堆開了很多高檔酒樓。

  “通政使有令,上衙的日子中午不得飲酒,今日就以茶代酒吧。”

  胡禎點了幾個家常菜,他下午還要協助通政使處理公務,自然不敢違背楊思忠的命令。

  幾名年輕的后輩也不敢多說,紛紛以茶代酒,席上也算是觥籌交錯。

  雖然不是酒,但后輩的恭維聲中,胡禎也像是喝醉了一樣。

  等到氣氛到了,黃文彬問道:“胡兄,吾等來通政司之前,聽說通政司有兩難。”

  “兩難?”

  黃文彬點頭說道:

  “一難曰遠派,雖然通政司官員都是京官序列,但被遠派地方那不是白做這個京官了嗎?要是去了朝鮮琉球南洋,更是和流徙一樣了。”

  “二難就是,就是蘇翰林了,聽說蘇翰林一上書,通政司就要忙碌,而且他還是月月兩疏起步。”

  胡禎搖頭說道:

  “這遠派之難,和你我無關,如今各地通政署和經歷所都滿員了,大銀臺說了,今年都不會再往海外派人了,你想要遠派還沒機會呢。”

  “至于二難,倒是真的,可頭疼的也不是你我這些辦差的小官,這是大銀臺頭疼的事情。”

  “哈哈哈哈!”

  眾人聽完也放下心來,他們再次向胡禎敬茶,又是一頓彩虹屁下去,讓胡禎飄飄然。

  胡禎接著說道:

  “但是有件事,為兄還是要提醒你們的。”

  看到三人求知若渴的樣子,胡禎洋洋得意的說道:

  “咱們通政司有個邪門的地方,不能在通政司里說大銀臺的壞話。”

  黃文彬等人連忙問道:

  “這是為何?”

  “反正你們知道就是了,在通政司內要管住嘴,不要說大銀臺的壞話,要不然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黃文彬連忙說道:

  “胡兄這不是在議論大銀臺嗎?”

  胡禎說道:“沒聽我說嘛?不要在通政司內說大銀臺的壞話,我們這會兒可是在通政司外。”

  眾人哈哈一笑。

  只是胡禎忘記了一件事。

  這家小酒樓的二樓原來是一個大平臺,為了照顧隱私最近采用薄木板隔成幾個包間。

  在他結賬的時候,似乎在酒樓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當日下午,隨著蘇澤奏疏一同送進內閣的,還有通政使楊思忠的奏疏。

  楊思忠奏請在遷回大員島上的澎湖巡檢司下,也分設通政經歷所,作為廣東海南、南洋琉球之間的信息傳輸節點。

  楊思忠想起來,他曾經對胡禎說過,今年通政司不再往海外派人。

  可澎湖可不算海外,作為重要的南洋海疆節點,在島上設置通政經歷所,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一次朝廷的旨意很快,也許是京師治安問題真的成了一個老大難問題,也許是皇帝被那場倭人的謀刺給嚇到了,《請整飭京畿治安并置巡防制度疏》迅速在內閣和皇帝那邊通過。

  這次蘇澤都沒用手提式大明朝廷,皇帝還主動出資,負擔了去武監就讀的巡捕的學費。

  拿到了圣旨后,王任重和剩下四名巡城御史一起拜見蘇澤。

  東門巡城御史,全名是朝陽門巡城御史,負責京師東城的治安,因為通惠河碼頭,也就是京師漕運都要從東城進入城內,所以也負責京師周圍漕運的治安。

  現任東門巡城御史蕭廩,今年四十歲了,是都察院資深御史。

  西門巡城御史,也叫阜成門巡城御史,負責的是城西區域的治安,此外京師一般都在京師西門外設置流民營,所以也有流民控制的職能。

  現任西門巡城御史陳大賓,是申時行同年的進士,觀政后留在都察院一路高升,應該是張居正看重的弟子。

  南門巡城御史,也叫宣武門巡城御史,而宣武門附近就是法場,所以南門巡城御史還有監斬的職責,理論上擁有死刑復核的權力。

  現任南門巡城御史名叫李巳,蘇澤曾經在高拱家里的聚會上見過他,他見到蘇澤也是第一個打招呼的,看來是自己的同門。

  最后是崇文門巡城御史,其實崇文門并不在京師北面,而是京師東南的城門。

  但是有了東南西,自然也有北,所以也被稱呼為北門御史,負責城北治安,同時負責貢試的考場搜檢和考場秩序。

  北門巡城御史名叫王湘,同樣也是張居正的門生。

  從五門巡城御史以小見大,雖然高拱是吏部尚書,在內閣的排名也高于張居正,但是張居正的勢力擴張更快,他比高拱更樂于提拔自己的門生。

  不過自己似乎也在五門巡城御史中安插了“自己人”。

  蘇澤看向王任重,其實外城巡城御史反而是五門巡城御史中最重要的職位。

  除了京師城外的治安外,外門巡城御史正式名稱是正陽門巡城御史,每次大朝會的時候百官要從正陽門入宮,正陽門巡城御史要負責糾察百官儀軌。

  五人聯袂前來,自然是詢問蘇澤這個武監巡捕修習班的事情。

  蘇澤奏疏的前兩條,比如建立百姓聯防,分別設置巡所,這些其實實施起來不難。

  聯防不就是保甲嗎?巡所就是把責任細化,設置片區。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就是這個巡警修習班。

  蘇澤的施政,有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教化為先”。

  而隨著蘇澤一次一次證明自己的是正確的,這個理論也得到了百官的認同。

  況且這本身也是儒家最提倡的倫理之一,教育一直是儒學最強調的東西,而教化百姓也是基層官員考核的重要內容。

  但是蘇澤這個教化,倒是和“教化百姓”的教化不同,蘇澤是通過專門的學校培養專業人才,然后再任用專業人才去推動某些事情。

  比如營造學社,現在已經成為內廷重要機構,甚至已經形成了潛規則,沒有營造學社結業證書的太監,不能擔任市舶司太監、工礦太監、織造太監等肥缺,也無法擔任內帑十三承運庫的司庫。

  再比如吏科班,新畢業的吏科生員,已經迅速占據了順天府衙內的重要崗位。

  你不服?

  那營造學社結業的太監確實精通算學,擔任這些崗位當然要懂得算學?

  而吏科班培訓的吏員業務純熟,雖然精深方面不如那些累世傳家的老吏,但是整體上也超過了吏員平均水平。

  而且他們身世清白,你是衙門的主官你用誰?

  能坐在五門巡城御史位置上的都是頂尖的聰明人,他們自然明白,這個巡捕修習班,日后也會成為巡捕營的中堅力量。

  蘇澤面對五人,侃侃而談道:

  “巡捕營的公務,應該明確一件事,就是要‘巡’‘捕’分離。”

  “日巡夜游,維持地方治安,這是巡。”

  “巡檢不需要太多的戰斗力,但是需要熟悉里弄鄉野的民情,知曉轄區內的情況。”

  “抓捕要犯,緝拿兇手,彈壓地方,這叫做‘捕’。”

  “捕快要做的事情就要比巡檢難多了,要追索線索捉拿嫌犯,要打擊匪盜清剿會黨。”

  五人連連點頭,其實如今很多富庶的縣城,也都有巡檢和捕快的區分了。

  蘇澤繼續說道:

  “巡檢遭遇的基本上是治安事件,最多也就是輕罪,所以巡檢的課程還是要以教化為主,讓他們通曉朝廷的法令,簡單進行一些軍事訓練就行了。”

  巡檢就是后世治安警,蘇澤當然不指望封建時代的巡檢能有“為人民服務”的意識,但是讓他們明白一些道理,知道朝廷的法令,也能提升一點能力。

  而且巡檢本身就是鄰里鄰居鄉里鄉親的事情,京師又是天子腳下,這些巡檢只要不公然欺男霸女,維持好和地方的關系,就足以勝任了。

  “捕快就不一樣了。”

  “追捕首先需要軍事訓練,捕快班要和武監生一起訓練,強健體魄,否則遇到兇徒反而落入下風,豈不是墮了巡捕營的威風?”

  “此外捕快還要知道如何尋蹤追兇,所以蘇某以為,可以讓他們學習《洗冤錄》,修習偵緝之術。”

  眾人紛紛點頭。

  蘇澤又說道:

  “此外巡捕還要知曉律法,但是如果讓他們直接學習《大明律》,又有些過繁了。”

  王任重問道:

  “那子霖兄以為如何?”

  蘇澤說道:

  “《大明律》涉及的律令太多了,而且很多罪行其實和巡捕營無關,那些案件自然由法司處理。”

  “所以可以將《大明律》中有關民生的律令專門挑出來,然后再從《刑部奏議》中摘尋典型案例,編成一本《巡捕公案》以案說法,給捕快授課。”

  聽完蘇澤的話,五人都齊聲贊嘆。

  這五人中,蕭廩和王湘原本對蘇澤并不是很認同,認為他名過其實。

  但今天這么一番交談,兩人算是對蘇澤徹底拜服了。

  明明他一天沒有在治安的崗位上任職過,一出口就是全套的辦法,而且處處都是妥帖周到,直接拿過來就能用。

  蕭廩和王湘也總算明白了,為什么閣老們看著蘇澤的奏疏都事事照準,有蘇澤在實在是太方便了!

  五人從報館出來,蕭廩又說道:

  “蘇翰林所說的《巡捕公案》,這事情理應是刑部來辦。”

  眾人紛紛點頭,編書顯然是個苦差事,如今是巡捕營改革的關鍵時期,這樣的事情自然要推出去。

  王湘又說道:

  “少司寇李公,剛剛編纂完畢《大明民律》,才得到了陛下的嘉獎,李公乃是我朝刑名第一人,咱們可以請求大司憲,請李公再編寫一本《巡捕公案》出來。”

  眾人紛紛附和。

  蘇澤也不知道自己一個提議,就讓剛剛編完《大明民律》的李一元再次陷入到編書的海洋中。

  不過蘇澤拿起報紙,這一期《新樂府報》的頭條,是一篇有關工部內部浪費預算的新聞。

  “包打聽云,本朝三年工部所支四十余萬兩,僅修造所支就有十五萬兩。”

  “然本朝三年,宮中未興土木,何以支出十五萬兩之巨?”

  包打聽,就是大明一種專門搜集消息的人,“包打聽云”,翻譯一下就是“消息靈通人士透露”。

  而這篇報道的切入點相當狠辣。

  七月份,就是《隆慶會計錄》出爐的時候,這時候在報紙上質疑工部開支,顯然就是在對著工部開刀,想要削減工部的預算。

  而京師各衙門,誰的預算少一些,其他人能分的就多一些。

  看來等不到七月份,這行預算爭奪的大戲就要開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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