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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說服張居正

  魏惲聽到蘇澤的語氣嚴肅起來,于是正色說道:“蘇中郎請講。”

  “本官準備向張閣老進言,在戶部設立一個專司順天府商稅的機構。”

  蘇澤說到這里,其實意思也很明顯了,就是詢問魏惲對這個職位有沒有興趣。

  魏惲果然心動了。

  魏惲就是那種典型的有能力但是沒學歷的官員。

  魏惲的進士名次低,是一步步才坐到戶部主事的位置上的。

  但是在這樣的位置上,想要更進一步就難了。

  一般也只有謀求外任,在外任的時候干出成績來,才可能突破限制,進入中級官員的限制。

  但是外任的風險也很大,且不說外任的職位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到任能不能做出成績也難說,如果遭遇上天災人禍,甚至可能會因此受罰,那這輩子就別想回京師了。

  這也是為什么大部分官員寧可不升遷也要賴在京師。

  蘇澤認可魏惲的能力,所以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這個新部門大概也就是個臨時部門,掛在戶部某個清吏司下,但是蘇澤是推薦魏惲去做主官。

  這個給順天府征收商稅的部門如果真的出成績了,那這一切就是魏惲的功勞,他就可以因此獲得升遷了。

  留在京師還掛在戶部,做得又是和以前差不多的財稅工作,魏惲自然動心。

  “蘇中郎有所差遣,魏某自當從命。”

  蘇澤點點頭,接著就離開山東清吏司,向著張居正的公房走去。

  皇帝親自證明了張居正的兒子沒有舞弊后,然后下旨撫慰張居正,張居正就立刻返回了朝堂。

  張居正返回朝堂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清理丁靖軒。

  以張居正在戶部的掌控力,很快就查清了丁靖軒的問題,接著就有張居正麾下的言官出手。

  但是張居正也沒想到,這丁靖軒的膽子竟然這么大,連皇帝的金花銀都敢貪。

  而另外讓他頭疼的,是自己執掌的戶部竟然有這么大的蠹蟲。

  這是要比丁靖軒是高拱的人,更讓張居正頭疼的事情。

  沒辦法,大明的財政實在是太混亂了。

  張居正也感受到緊迫感,以及蘇澤請求編修大明會計錄的先見之明。

  要進行財政改革,必然要理清楚賬本,如今大明財政這筆糊涂賬,不知道多少丁靖軒這樣的碩鼠寄生其上,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

  所以張居正沒有立刻回到內閣上班,而是返回戶部主持起了會計錄的編修工作。

  聽說蘇澤求見,張居正還是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在公房接見了蘇澤。

  張居正放下了蘇澤草擬的奏疏,看向蘇澤問道:

  “你師相怎么看?”

  張居正看著蘇澤,不知不覺中,蘇澤已經成為他和高拱之間聯絡的紐帶。

  特別是這一次丁靖軒的事情過后,張居正拔出高拱安插在戶部的人,這一次高拱也沒有落井下石。

  可是下一次呢?

  也許這一次高拱沒有動手,只是覺得不能扳倒自己呢?

  官場就是一個黑暗森林,懷疑的種子只會越來越大。

  如果是自己,有一個趕走高拱的機會,自己會放棄嗎?

  而身為閣老,除了公務上的溝通外,私下也不會有什么交心談話的。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蘇澤的分量了。

  他的能力有目共睹,這是從皇帝到百官都認可的事情。

  作為高拱的弟子中最耀眼的存在,高拱也不會用蘇澤來做陷阱。

  政治構陷用的都是小角色,誰會用自己派系未來之星來火并啊。

  所以張居正也不用擔心蘇澤在吏科試上挖坑害自己。

  當然這也是蘇澤的人設起了作用,他雖然是高拱的弟子,卻立的是孤臣的人設,并不是事事屈從高拱,很多國策也都是他自己主張推動的。

  張居正突然發現,怎么蘇澤好像也是閣老了?

  壓下這些雜亂的心思,張居正仔細思考起這個吏科試的事情。

  “商稅怎么收?”

  商稅也是張居正頭疼的事情,自從蘇澤在靈濟宮大會提出商稅后,民間對這件事也很有議論,內閣和戶部拿出的暫時方案,是對進出港口的海商征收市舶稅。

  市舶稅對百姓影響不大,征收對象都是從事海商貿易的商人。

  但是市舶稅是進皇帝內帑的,戶部能夠獲利的部分,就是在登萊鑄幣所鑄幣的火耗收入。

  當然,這筆費用也是很多的,特別是市舶稅必須要征收銀元,讓登萊鑄幣所的兩座工坊都日夜不停的工作,鑄造了大量的銀元和黃銅幣。

  但是按照蘇澤的理論,商人可不僅僅是海商,其他商人也是要收稅的。

  “對于坐商,還是應該定額。”

  “定額?”

  “根據行業不同,商鋪面積不同,核定每月的商稅。”

  張居正立刻理解了蘇澤的意思。

  其實任何國家最早的商稅,都是定額稅。

  在蘇澤穿越前,對于沒有建賬能力的個體工商戶,稅局也都是定額征收的。

  蘇澤當然知道更先進的征收方式,可是大明也要有這個條件啊。

  定額已經是能夠想到最好的辦法了,雖然定額征收其中也有大量的腐敗和利益尋租,也存在不少避稅的空間,但是目前來說,能將商稅征上來比什么都強。

  張居正點頭,蘇澤提出了辦法,接下來各行業的稅率怎么定,就是戶部的事情了。

  “只對坐商征稅,會不會不公平?”

  “對于行商,應該比照鈔關稅,在通過順天府的要道出入口,對貨物按比征稅。”

  鈔關稅,是大明征收的一種過路稅。

  鈔關設置在漕運的重要節點上,對于過往的商船征稅。

  張居正覺得蘇澤能想到鈔關稅并不意外,因為如今大明最大的鈔關,就在蘇州府的滸墅關。

  滸墅關扼控太湖長江貿易,是全國鈔關征稅最多的。

  當然,大明鈔關收的稅比例很少,就和船引一樣,一般都是按照船的大小征收,一年鈔關稅收入也就是幾十萬兩銀子,這在大明財政收入中就是九牛一毛。

  蘇澤的想法和市舶稅一樣,從簡陋的按照船大小征收,改為按照貨物價值征收。

  張居正低頭思考起來,過了半天,張居正這才說道:

  “看來還是要落在吏治上了。”

  張居正也明白了蘇澤為什么要推動這個吏科試了。

  無論是鈔關稅,還是定額商稅,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吏員的。

  這些吏員還要能寫能算,能向百姓宣讀朝廷的政令,這要比如今衙門里工作的書手要求還高,書手只需要完成文字工作,并不對算學有要求。

  張居正說道:“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不要藏著掖著了。”

  “首先是吏科試從順天府的讀書人中考試選取,一年兩次。”

  “難度要比縣試低,但是要考簡單的算學,類似宋代科舉的明算科。”

  “已經有秀才功名的,或者朝廷典史職位的,可以免試,但是和考過的生員一起,要在國子監下的吏科班學習半年。”

  “這半年學習的主要是官府公文的相關知識,以及基礎算學知識,等到半年后還有一場結業考試,通過就算是正式吏科生員,由吏部安排到順天府下的各衙門任職。”

  張居正贊同的點頭,蘇澤這一套方法很有他的作風,思慮周全,目光長遠。

  如果真的能實行,就能迅速拉起一支更專業的吏員隊伍。

  蘇澤又說道:

  “吏員也分為六等,俸祿依次遞增。”

  “三年一勘,和朝廷考課一樣,下等申飭罰俸,中等則按例升等,上等則超品升等,越級提拔一次。”

  蘇澤吸了一口氣說道:

  “吏員升至一等,經過由上官出具考狀,經由吏部和六科都察院勘核后,可列入流內為官。”

  這些都是蘇澤沒有寫進奏疏的內容。

  之所以沒有寫進奏疏,自然是這一條的阻力太大,蘇澤現在的威望點,沒有把握強行通過。

  張居正問道:

  “你師相也同意這些?”

  蘇澤搖頭說道:

  “張閣老,這些話下官還沒有和師相說過。”

  緊接著蘇澤又補道:

  “下官也沒有和其他人說過。”

  張居正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蘇澤,過了好半天他才移開目光,但是蘇澤看到他嘴角似乎微微翹起。

  張居正說道:

  “你謹慎是對的,官吏殊途乃是祖制,你知道這個構想說出去,多少士大夫要反。”

  蘇澤無奈的說道:

  “張閣老,您也知道這不過是給吏員一個指望罷了。”

  張居正點頭,蘇澤將吏員分為六等,三年一升遷,就算是干得好也只能越級一次。

  那就是最能干的吏員,也要干滿三任,也就是九年才能從吏員轉入官途。

  如果每次都只能得到中等的考核結果,那就要干滿六任,也就是十八年才有機會。

  而科舉只要舉人就可以入仕,轉任一兩次也就能獲得官員身份了。

  正如蘇澤所說的那樣,這不過是給吏員一個奔頭罷了。

  這其實就和后世很多基層的科員一樣,其實大家都知道這輩子沒有什么升遷的機會了,但是好歹名義上大家都有上升通道。

  有了上升通道,不僅僅意味著個人前途,也意味著官和吏之間的天塹被打破了。

  那一些吏員就會用官員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一旦這些新吏開始這么轉變,那民間對他們的評價也會變化。

  沒有誰是要天生做卑賤之人的,大部分人就算是做壞人,也很難心安理得的,想要做徹徹底底的壞人,那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天賦異稟。

  吏員如果有穩定的飯碗,有晉升的途徑,還有令人尊重,至少是不被唾棄的民間評價。

  那大部分人也都會謹守本分,不會做出大奸大惡的事情來。

  只要這些新吏能夠基本稱職,那商稅說不定還真的能收上來。

  張居正看向蘇澤的眼神更熱切起來。

  張居正是有變法志向的。

  而且比起大部分文官的節流主張,張居正是主張開源的。

  朝廷要做事,總是要花錢的。

  沒有錢袋子在手,什么事情都辦不成,這是張居正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張居正也不反對征收商稅,蘇澤的四民道德論也說明了,商人要提升社會地位,改善社會偏見,那就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

  順天府附近商業發達,商人交稅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蘇澤之所以選擇順天府,也是因為這里的讀書人多,有機會拉起一支新吏隊伍來。

  或許還真的可行?

  張居正說道:

  “吏科試可以先搞起來,但是吏員轉任官途,先不要說。”

  蘇澤點頭,這是改革中最具爭議的地方,確實沒有必要在一開始就拋出來。

  “半年時間太長,第一批吏員給你三個月時間,能粗通朝廷法令,能寫能算就行,剩下的等到冬閑的時候再培訓就是了。”

  蘇澤也覺得張居正這個辦法妥當,這不就是前世的“初任培訓”加上“日常輪訓”嗎?

  三個月打基礎,等工作一段時間再集中培訓業務,這樣似乎效率更高。

  不愧是張居正啊。

  張居正又說道:

  “第一批培養吏員的銀子,首批吏員的半年俸祿,戶部出了。”

  蘇澤大喜,他來找張居正就是為了這筆啟動資金的。

  無論他吹的天花亂墜,舉辦吏科試和培訓吏員都是要花銀子的。

  沒有這筆銀子,新吏就培養不起來,也就收不上來商稅。

  這是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必須要先討到一筆啟動資金,才能循環跑下去。

  張居正又說道:“但是本官也是有條件的,如果半年后順天府商稅還征不上來,戶部就不出這筆銀子了。”

  蘇澤點頭說道:“下官愿意立軍令狀,就以半年為限。”

  張居正滿意的點頭,蘇澤又趁機說道:

  “張閣老,下官建議在山東清吏司下設商稅局,專門負責順天府的商稅。”

  張居正點點頭,商稅確實需要一個專門的負責機構,他說道:

  “那你以為,誰適合出任這個商稅局的主司。”

  “下官推薦山東司主事魏惲。”

  “可。”

  從戶部出來,蘇澤神清氣爽,吏科試的環節都已經打通,接下來就是上書了!

  《請開吏科試選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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