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伴隨著艾瑞亞斯話音落下，下一秒，一道皮鞋踏在石板上的聲音便緩緩傳入了約翰耳畔。
在約翰緊縮的瞳孔中，一道身形挺拔，面容蒼白瘦削，鉑金色短發一絲不茍，左眼嵌著魔導義眼的青年便緩緩從門外走來。
對方穿著一身黑金夾雜的將官制服，綴有銀色綬帶，胸章為象征著帝國超位魔法使標志的龍銜劍徽。
身后披著深藍絨襯銀邊斗篷，戴著一雙潔白無塵白手套，渾身上下都透露出冰冷和威嚴的氣息。
尤其是那只獨眼，其中蘊含著的冷漠和疏離。
讓人在對視的瞬間，便能知曉，對方絕不是一個好相處的狠角色。
“只是湊巧巡視到了這里，我不認為有什么解釋的必要，另外…”
拉姆少將隨后絲毫沒有在意約翰震驚的目光，以及艾瑞亞斯審視的眼神，他便自顧自地來到會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旋即便語氣平靜地朝首座上的艾瑞亞斯開口道：
“我始終認為，部隊內除卻長官和下屬外不應當存在任何其余關系，因此，還請您收回先前不當的話語，艾瑞亞斯代理軍團長。”
“呵…”
艾瑞亞斯輕笑一聲，沒有理會這位‘冰獄典刑官’的冒犯，反而通過了對方的回答確認了某種猜想一般，轉而看向了此時還有些愣神的約翰，眼中閃過一抹玩味。
事實上，在第一空軍集團軍1師出發前，原本率領這支一萬名魔導兵的師長并非是拉姆·馮·艾森布盧特，而是另一名上位職階的將官。
但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在出發前米歇爾對這支部隊的負責人進行了臨時調換，這才有了拉姆的到來。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位拉姆少將貌似是帝國第一軍事學院57屆的學生，比約翰大了兩屆，并且同樣是以首席的身份畢業。
不過對方并沒有像約翰那般以全科滿分的成績畢業，而是只有在魔法與指揮兩項上達到了滿分。
并且對方也沒有和約翰一樣拒絕第一空軍集團軍的邀請，而是以少校級參謀的身份加入了第一空軍，事后通過指揮及多次于東部戰線展露個人實力而顯露頭角。
并于短短的兩年內，便從少校的軍銜躍居到了少將的職位。
對方軍銜提升的速度，比起大貴族給子嗣走后門的速度還要快，且功勛都是有著對應記錄和證明，是實打實的實力派。
因此，拉姆算得上是這兩年內，守舊黨培養的炙手可熱的部隊新星，哪怕在首都艾雷諾，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氣的存在。
甚至一度被守舊黨引為標桿，在明里暗里諷刺革新派青黃不接的現狀。
當然，這些都是約翰·馬斯洛于法奧肯海灣嶄露頭角之前的事了。
如今在約翰連敗盟軍，且多次完成奇跡般的勝利后，帝國新生代第一指揮官的名頭，已然非對方莫屬。
就算守舊黨再怎么不甘，也無法動搖這個事實。
相較于約翰的表現，這位拉姆少將雖然個人能力也非常突出，但是對比之下，卻顯得相形見絀了。
再加上情報中曾顯示，兩人在學院中因為政見不合，而導致多次發生沖突，甚至后續都鬧到了要展開生死決斗的程度。
如果不是有托洛夫斯基閣下干預的話，或許兩人中的其中一人，早就已經死在了角斗場上也說不定。
只不過，讓艾瑞亞斯想不清楚的是，米歇爾故意派拉姆前來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說對方打算通過舊友的交情，來嘗試拉攏約翰·馬斯洛的話，那么派和約翰同期關系更好的魔導兵，效果肯定要比指派拉姆這個舊敵要更好。
“所以，是受了沃爾夫的指示，另有安排，還是說，守舊黨打算犧牲掉拉姆這個棋子，對約翰·馬斯洛下黑手？”
艾瑞亞斯微瞇起自己的雙眼，心頭不斷思量著。
他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應該不大，畢竟約翰如今剛剛平定法奧肯的戰事，加上威廉陛下的刻意宣傳，對于這位多次締造奇跡，且有著外族血脈，更能引起平民共鳴和仰慕的帝國年輕傳奇指揮官，幾乎整個諾曼帝國的公民都在密切關注著這一切。
作為被全國重點關注的存在，所有人都在注視著約翰在戰爭中取勝，并在回國后迎接封賞的景象。
倘若約翰在這個節骨眼上遭到了暗殺死亡，先不說痛失愛將的威廉陛下在暴怒的影響下，會不會對守舊黨發起強攻，光是民意上的平復，以及帝國公信力的損傷，就足以讓身為首相的沃爾夫好好掂量一番。
“所以是前者？守舊黨打算通過執行秘密計劃，來完成一場超越了約翰·馬斯洛的大勝，并通過這種方式，無形中將約翰的功勛削減，進而等到其返回帝國迎接封賞時，找理由展開壓制？”
艾瑞亞斯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畢竟，倘若他是沃爾夫的話，他肯定也不會讓革新派如此輕松收獲到龐大的威望。
雖然他并不清楚拉姆究竟收到了怎樣的指示，但想必這個指令一定非常大膽，且足夠的驚人。
甚至，將其稱之為瘋狂，也不為過。
不過，和這種會讓革新派頭疼的問題相比，艾瑞亞斯卻覺得，守舊黨的表現，卻有些耐人尋味了。
畢竟，從拉姆執行的秘密指令沒有通知他這件事上來看。
守舊黨似乎對他先前不顧大局強行申請神圣復仇令的事情十分不滿，所以才會做出這種刻意敲打他的行為，甚至，已經做好準備跟貝亞特家族展開切割了也說不定。
畢竟，相較于其余實力強悍的大貴族，如今沒有穩定冠位強者，家族繼承人又毫無戰斗天賦，且手上已無實際兵權的貝亞特家族。
早已不具備停留在核心圈層的資格。
之所以沒有被提前踹出圈子，也只是因為他足夠識趣，給了沃爾夫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罷了。
但在此次神圣復仇令的事件過后，這種離心離德的情況毫無疑問會加劇。
“所以，為了家族的未來，或許自己也該是時候考慮一下未來的陣營選擇問題了。”
艾瑞亞斯在腦海中飛速思索著，但隨后他卻將目光從約翰身上收回，轉而看向了面無表情的拉姆。
隨后他倒也沒有跟對方廢話，而是直接下令道：
“拉姆少將，就在剛剛，我從約翰少校的匯報中確認，多蘭·貝亞特并未死亡，而是一直率領部隊和敵軍奮戰，直到戰事結束后，才第一時間從水路返回了帝國。”
“由于通訊設備損壞，所以才導致了情報交換出現了問題，進而導致了這起烏龍事件。”
“再加上如今在約翰·馬斯洛少校的指揮下，我方已經徹底平定了法奧肯，并擊潰了來犯的敵軍。”
“因此，本次的神圣復仇令不成立，您率領的空軍1師可以撤軍返回帝國，并對此事進行上報了，后續法奧肯的駐守，由本次趕來的國防部隊負責即可。”
說完這話，艾瑞亞斯本以為拉姆會表示需要和軍務部，或者是身為國防大臣的米歇爾進行商討后才能決定。
也做好了跟對方扯皮的準備。
然而下一秒，對方脫口而出的話語，卻瞬間讓他的臉色陰沉下來：
“抱歉，艾瑞亞斯代理軍團長，您的指令我不接受。”
迎著艾瑞亞斯陰冷的視線，拉姆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旋即便從衣兜里取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接著操控魔力將其甩到了艾瑞亞斯身前，隨后冷聲道：
“本次我所率領的第一空軍集團軍1師，從軍務部所接收到的指令內容為：對法奧肯展開無差別爆破，地點自選。”
“而根據我的個人作戰經驗來看，目前，我打算對西部六處大型獸人部落區域，展開無差別全方位爆破，并確保將其盡數化作足以撕裂大陸板塊的深淵。”
“因此，本次任務指令與法奧肯戰事是否結束毫無關聯，且本次指令來自空軍部門最高指令，并得到了軍務部的批準，您無權干預和制止。”
“什么？！”
聽到這話，饒是艾瑞亞斯也不由得為之一怔，眼神也逐漸變得閃爍起來。
他著實沒想到拉姆負責執行的具體任務居然會如此瘋狂。
所以，這才是沃爾夫你當初那句話的含義么？
將法奧肯化作足以令世界顫抖的深淵？
我本以為這句話只是口頭的形容，卻沒想到，你的真實目標居然的確也是如此。
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啊！
艾瑞亞斯心頭暗暗嘆息，此刻，他忽然覺得，轉投黨派的事情，或許還是得慎重考慮一下才行。
“等等，戰事已經平定了，我們根本…”
一旁，聽到守舊黨打算繼續升級戰火，甚至還喪心病狂地將打擊對象給牽連到獸人平民后，約翰整個人立馬就站不住了，當即便想強壓著怒火遏制對方這種瘋狂的行為。
然而沒等他把話說完，拉姆便直接開口打斷道：
“約翰·馬斯洛少校，你沒有參與本次指令討論的資格，另外，以軍務部的名義，我正式廢除你法奧肯帝國聯合部隊代理指揮官的資格，這是摩西里斯公爵的授權書，你可以確認一下！”
說完，在約翰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拉姆再度從衣兜內掏出一份文件，并將其直接甩在了約翰身前。
看著上面清清楚楚寫明的卸任命令，以及摩西里斯公爵的親筆簽名。
約翰的一顆心頓時就沉到了谷底。
但一想到倘若自己坐視不管，無數無辜之人即將在1師魔導兵這群瘋子的進攻下死亡后，他便忍不住想要繼續開口，但拉姆卻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約翰·馬斯洛，和記憶中相比，如今的你，弱了太多，甚至，讓我忍不住想要發笑！”
“咔嚓！”
伴隨著拉姆陰冷的話語聲落下，下一秒，一道仿佛鏡子破碎般的聲音便猛地從場中響起。
緊接著，在約翰緊縮的瞳孔中，無數大量的冰晶便憑空從拉姆腳下蔓延開來，并以閃電般的速度，迅速抵達約翰身前。
而后在他還沒來得及躲閃的剎那，便迅速凝聚成一道散發出冰冷寒意的巨大十字架，并瞬間將約翰本人牢牢束縛在上面。
讓他根本不得動彈分毫！
“和大一時期無論在學術，還是在魔法上都能對我做到絕對碾壓的，那個近乎為神的你相比，第二年跟隨巴恩教授學習了所謂的和平理念，并沉溺在所謂權術之道，荒廢了真正天賦，現在變得宛如廢物一般的你，屬實讓我失望透頂！”
看著由于魔力枯竭，而導致面色慘白，連自己隨手釋放的囚禁法術都無法掙脫的約翰，拉姆的目光里充滿了厭惡和失望，語氣更是冰冷到了極點：
“而被無用的情感所影響，舍棄了真正強大，選擇走向墮落的你，在這兩年時光內，非但沒有晉升到超位魔法使，竟然還跌落到了中位級，這一切的一切，也已經證實了我對你的判斷！”
“約翰，好好看看你現在這幅可憐的模樣，你可曾記得，當初你居高臨下，如神般俯瞰螻蟻的那份驕傲？可曾記得，那種一念之間便能掌握他人生死絕對制霸的力量所帶來的震撼？”
“如今自甘墮落選擇與螻蟻為伍的你，和待宰的羔羊相比又有什么區別？簡直，可恨！”
看著身為弱者在自己的力量下苦苦掙扎的約翰。
拉姆的眼神卻愈發冰冷和厭惡，就在他打算再度加大魔力輸出，好給這名撇棄了力量的蠢貨一個教訓，好讓對方知曉，對方的想法究竟錯到何等離譜時。
下一秒，一只霸道的手掌卻猛地扼住了他的手腕，旋即艾瑞亞斯平靜的聲音便傳入了他的耳畔：
“拉姆少將，你做的有些過了！”
感受著手腕上傳來的那股恐怖的力量，以及不知何時瞬移到自己身邊的艾瑞亞斯，那看似平靜，實則殺機畢露的眼神。
意識到自己倘若繼續對約翰展開制裁，定會被蹂躪侯直接捏碎手腕后。
拉姆當即識趣地接觸了施加在約翰身上的上位級別禁錮冰魔法。
“咔嚓！”
“咳咳！”
伴隨著冰晶爆碎，下一秒，約翰當即跌落在地面，本就透支的身體，在拉姆那股陰冷魔力的侵蝕下，當即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
不過相較之下，他此時心頭更多的卻是困惑，因為關于拉姆口中所說的巴恩教授，以及舍棄力量一事，他根本完全不知情。
所以，自己的記憶還是出現了問題么？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約翰感到前所未有迷茫的時候，下一秒，拉姆冰冷的聲音卻再度傳入了他的耳畔：
“約翰·馬斯洛，現在的你，真是讓我感到可悲，但我同樣很慶幸，當初我沒有質疑自己的決定，而是成功擁抱了力量。”
“因為我很清楚，即使手段再怎么高明，謀略再怎么出色，倘若沒有力量，在遭遇了真正的敵人后，等待我的，就只能束手就擒，或者在原地等死。”
“這種羸弱而又無助的姿態，除卻厭棄外，我想不到其余的詞匯可以表達。”
“而在四年前于學院內，初次見證你那無窮偉力的時候，我曾不止一次地將你視為追趕的目標，并將你視為天神，但現在看來，這個目標似乎有些過于荒唐了！”
迎著約翰驚愕的目光，拉姆此刻卻忽然笑了起來，但表情卻顯得格外的猙獰和暴戾，配合著他那顆鑲嵌的魔導義眼爆發出的詭異紅光，將他整個人襯托的宛如一頭猙獰的惡鬼，聲音也好似來自地獄中的回響，讓人聞之不由得遍體生寒：
“不過不要緊，接下來，我會用真正的力量，在這處戰場上制造出一場足以震驚整個世界的演出。”
“以這種方式，來讓你重新認識到力量的偉大，并舍棄巴恩那個該死的蠢貨灌輸給你的錯誤理念，進而擁抱那份逝去的榮光！”
“在親眼見證到那種絕望和無助后，屆時，你一定能夠明白，這個世界上，唯有力量才是立足的根本，并徹底拋下那可笑的和平理念。”
“那個時候，我也將以曾經最為虔誠的信徒的身份，恭迎你重新走入魔王試煉之路，并回歸那座空蕩了整整三年的第一候選者的席位。”
“不過，在此之前，還請你在這里慢慢欣賞，這場，由我這名曾被你舍棄的追隨者，飽含憤怒和期望，而為理應登上魔王之位，卻主動放棄了這份榮光的你，所準備的蘇醒盛宴！”
“給我睜大你的雙眼，好好注視著這一切，因為，這些即將到來的死亡，都是因你而起，約翰·馮·馬斯洛！”
伴隨著拉姆癲狂的獰笑聲，在他猛然揮動指尖的動作下。
下一秒，仿佛收到了通知，議政廳外面的大型廣場上，一萬整裝待發的名魔導兵，瞬間便起飛升空。
所產生的藍色光輝，瞬間便從窗外的天空中綻放，并帶出大量絢爛的光帶，其光芒之明亮，甚至連熾熱的陽光在這美輪美奐的魔力之光下，都顯得黯然失色。
“哈哈哈！”
而后在拉姆癲狂的獰笑聲，以及對方動用飛行術式疾馳而出產生的破空聲下。
對方的身影，在剎那間便疾馳而出，而在看到自家長官的身影后，一萬名魔導兵便整齊劃一地跟在了對方身后，化作宛如天災一般的黑夜，朝著西部大型獸人部落的方向便迅速疾馳而去。
看著由拉姆率領的那支真正的，即將給這片土地施以最深沉的惡意，并將以最殘忍的姿態將生命踐踏碾碎的惡魔軍團。
這一刻，約翰清楚地知道，戰火終究還是朝著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開始蔓延了。
“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