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濃。
民宿里暖意融融，侘寂風的米灰色墻壁隔絕喧囂，只留下頭頂一抹柔光混在星空下，為室內鍍上了一層柔軟濾鏡。
被男人的體溫和氣息包裹，賀敏感覺呼吸足足生澀了好幾秒。
酒意微醺，不僅催化著理智邊界，也讓身體的感官細胞變得格外敏銳。
格外貪婪。
賀敏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手臂肌肉透過襯衫傳來的堅實線條。
能清晰聽到，他近在咫尺的灼熱呼吸，剛好拂過她耳畔的碎發。
周明遠似乎對她這份自覺很是受用。
他沒有說話，指尖隔著包臀睡裙，在腰側，后背，甚至更往下飽滿挺翹的弧度處，流連摩挲。
可當賀敏再次主動向前時，預想中更進一步的親密沒有到來。
周明遠居然松開了手。
扭過頭，目光越過女孩頭頂，環顧精致溫馨的小客廳，掠過柔軟的沙發，掠過茶幾上喝剩的啤酒罐。
最終，定格在不遠處的桌子上。
桌子上整整齊齊，分門別類碼放著好幾個精美考究的禮盒和禮袋。
其中有一個周明遠也很熟悉。
是合作方戴穎為他們準備的杭城特色伴手禮。
中國有句老話，大過年的，來都來了。
當這兩個撞在一起，熟通人情世故的小老板戴穎，怎么可能不表示一下心意？
“這些伴手禮”
周明遠笑吟吟問道。
“都是你今天的戰利品？”
賀敏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一柄重錘狠狠擊中，耳邊瞬間嗡鳴一片，幾乎聽不清他后面還說了什么。
老板他怎么在這個時候，問這些？
她本以為，或許，可能氛圍會繼續發酵，甚至會在這個儀式感十足的夜晚，有著比平時多一點點的親密。
一點點就好。
他好像沒有那個意思？
還是說，就連這檔子事，他都不那么需要自己？
說不出的失落和難堪，悄然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賀敏只覺得倚靠在對方臂彎里的身體，好像開始變得僵硬，每一寸肌肉都繃得好緊。
好緊好緊。
心底那點剛剛燃起的火苗，被那些“更重要的事情”兜頭澆下，連一絲掙扎的青煙都沒，只剩下冰冷的灰燼。
賀敏深深吸了口氣。
“對呀。”
女孩稍稍直起身，拉開一點距離。
她從幻夢中徹底蘇醒。
強迫自己從亂七八糟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將注意力強行集中在匯報工作這件事上。
其實也不能叫做匯報。
正所謂老板基礎，助理就不基礎。
在周明遠身邊呆久了，賀敏成長最多也最快的能力，就是換位思考和執行力。
看到戴穎送給解憂傳媒一行人伴手禮的第一時間，賀敏就注意到了周明遠若有所思的表情。
老板為什么會陷入沉思？
那當然是因為，心思縝密的他也很快反應過來，來一趟杭城，理所應當給身邊的女孩子們準備伴手禮。
過年不在身邊的小小情緒，一定會被小禮物帶來的驚喜對沖掉的。
所以收到禮物之后，她就已經征求過了周明遠的意見。
并且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在杭城繞了幾圈，搞定了送給不同女孩子的伴手禮。
“都是什么東西啊？”
周明遠隨口問道。
“嗯”
賀敏放緩語速，見他沒有逐個打開的意思，也坐在椅子上沒動，隔空解說起來。
“那個小盒子是給鐘雨筠的，都說北方很多出馬仙嘛，她可能比較.信這些緣分運氣之類的東西。”
小助理斟酌著用詞，盡量避免流露出任何情緒。
“我提前做了功課，也問了幾位杭城本地的朋友，都說靈隱寺特別靈驗，尤其是他們寺里的開光手串，很受歡迎。”
“哦？”
周明遠抿了口酒，忍不住跟著好奇起來。
“所以你給她請了個手串？”
“是的。”
賀敏點點頭。
“我給她請了一串品相最好的金剛菩提子，據寺里的師傅說，寓意是增長智慧，萬邪莫侵。”
“.真行。”
周明遠沒想到，賀敏越俎代庖挑選的伴手禮，無論從心思還是寓意上，竟然還真有點那個味。
明明賀敏問他要不要準備的時候，男人只是隨便點了點頭表示可以。
他心里想的是，到時候跟小助理一塊去商場挑選。
可賀敏的執行力實在有些夸張了。
短短一天的時間，她就已經搞定了一切。
但更讓他驚訝的還在后面。
“稍微大一點的禮品盒給顧采薇，她口味偏甜，喜歡吃甜品糕點一類的東西。”
賀敏指了指桌子一角，繼續說道。
“杭城本地的傳統糕點挺多的，比如定勝糕、桂花糕、條頭糕這些，但我沒有在景點附近選，感覺那些都是工業流水線。”
“我跟戴姐一打聽，她讓我特意避開游客扎堆的河坊街主街，給我推了一家老鋪子，叫知味觀。”
周明遠聽得入了神。
“知味觀他們家的定勝糕，都是用傳統方法小批量現蒸的，我嘗了嘗，口感特別好，清甜軟糯不粘牙。”
賀敏抿嘴一笑，仿佛只是說著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旁邊那盒是給黎芝的，她喜歡喝茶嘛。”
小助理見周明遠沒接話，自顧自向下介紹道。
“給她選伴手禮倒沒那么復雜，找家茶社就行。”
“獅峰山產區的明前龍井，想來應該是合適的。”
“的確合適。”
周明遠點了點頭：“小荔枝她肯定喜歡這些。”
“最后那個盒子呢？”
“那個啊，是給云姐的。”
賀敏面不改色說道，就像對方在明知故問一樣。
“云姐的禮物最難選，我綜合比較了很久，最后才決定送她萬事利的高端定制絲巾系列。”
“.用心了。”
周明遠不禁有些感慨，又有些刮目相看。
短時間內選出四樣因人而異又符合各自喜好的禮物，談何容易？
事實上，如果是周明遠自己花時間花心思來精挑細選，最多也就是在預算上優化一下。
也許能做得更好，但不會太多。
“也沒有啦。”
“都是跑跑腿的事情。”
賀敏低下頭，口是心非道。
她實在是費了一番心思。
她跑遍了杭城，爬了山，排了隊，磨破了嘴皮，看人臉色，殫精竭慮。
為老板的其他女人挑選禮物。
可他呢？
他那么冷靜，那么自然，那么細致地在乎著別人是否會喜歡.
喜歡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
就不能晚一點再問這些嗎？
就不能.
賀敏微不可察地咬了下嘴唇，手指捏緊，保持安靜。
明明自己近在眼前，明明自己剛剛還被攬在懷中肆意把玩，明明自己任由他予取予求。
她今天的奔波勞碌，她的費盡心思，她的不折不扣，她的.
今天過年誒。
那一點點隱秘的期待，又到底算什么？
好吧，自己只是一個助理。
一個需要考慮得非常周全，細節把握到位，品味過關的，稱職的，好用的助理。
工作匯報永遠排在第一。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在她心口反復切割不停。
難以言喻的情緒悄然泛起。
可以了吧？
工作也說完了，是不是該到 呼吸，再呼吸，反反復復深呼吸。
她只能努力壓抑不應該存在的心情，完全完全放松了自己，干脆伏下身體，真的像一只小貓咪一樣，把腦袋就這么靠在周明遠的大腿上。
一頭秀發灑在男人腿側，而且臉蛋是向內轉過去。
這個動作，讓她的鼻尖，幾乎是可以聞到周明遠荷爾蒙十足的氣息。
“老板”
賀敏低聲呢喃，溫柔如水，仿佛是自言自語，又仿佛是靈魂獨白。
“嗯？”
“今天是新年，我我很開心，我可以的。”
她一時找不到什么話來說，只能莫名其妙的冒出這么一句來。
周明遠的表情她看不到。
“你想怎么樣我都好，我都愿意的”
她側著臉蛋，其實只是對著周明遠的腿部。
男人的表情她看不到。
但是她心知肚明，自己的情緒即將決堤，不能再等了。
她幾乎在幾秒內調整成百依百順的神情，溫柔的移過蔥蔥十指，放在胸口。
她就這樣，蜷在周明遠的大腿上，一顆又一顆。
一顆，肌膚雪膩。
一顆，玉體嬌軟。
一顆又一顆。
精心準備的套裝，屬于自己的美艷，在這小小的民宿里綻放。
鼻腔里依舊有些酸澀，但是賀敏知道，情緒應該要掩飾起來。
合格的助理，可能真的只有排在一些事情后面。
一些嗎？
不，是太多太多的事情后面。
她甚至偷偷咬了咬牙，決定為周明遠表演一個更加嫵媚的動作，好讓自己的身體完全展示出來。
一只略略有些冰涼的手，抓住了賀敏的手腕，阻止了她進一步的動作。
賀敏詫異的抬起頭。
這是第二次了。
她也不是一無所知的小女孩。
她知道，自己雖然談不上是顧采薇那樣的頂美天菜，但是絕對也是個小美女。
一個美女，在一個男人的胯部，解開自己的睡裙，到這種地步.
再怎么主動，周明遠怎么會有那種定力，在這個時候反復阻止自己的動作？
除非是真的不喜歡。
不感興趣。
賀敏再次吸了口長氣，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紅眼睛。
男人的手掌輕輕撩過了她的高挺，開始整理她的睡裙衣襟。
周明遠居然在 替自己扣上扣子？
賀敏有點不知所措。
溫柔緩迭，細致入微。
一顆。
一顆.
自己當然依舊會有些衣衫不整，春意盎然，此刻自己秀發凌亂，領口銷魂，但是到底還是被扣上了最怡人的春光。
周明遠甚至把自己扶了起來。
她依舊靠著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依舊摟了摟她的肩膀。
但是感覺，溫暖多了。
不太像一個只是供老板解決需求的女下屬，而更像是一對溫馨的情人，淺淺依偎在一起。
“敏敏。”
“老板？”
“我來找你，不全是為了這個。”
周明遠的聲音溫柔如水。
“你不用這么急。”
賀敏眸子一黯。
“當然我也不是不想，等一下再開始吧。”
“今天晚上，我就陪你在這里過夜，明天可以起晚一些，諾諾的酒量我知道的，她肯定要睡到中午才起。”
“嗯”
心情突然坐上了過山車，賀敏一時說不清感受，只是覺得眼淚有點忍不住。
寥寥幾句，溫柔無比。
本來就是滿腹心事的她，到底內心還是個女孩子，此刻感覺都要醉了。
她甚至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
不知道該對這個男人表達些什么，來表示自己的愛意、馴服、感恩和依賴。
但是身邊的周明遠，卻依舊在喃喃自語，倒好像真的是在傾訴。
“敏敏。”
“嗯？”
“有些事，我一直都想和你說，但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又怕誤會了你，或者讓你誤會了我。”
“你是不是有時候覺得，我對你不夠好？或者，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幫助你？”
“沒有，沒有啊，你怎么這么說？”
賀敏對于這個話題，不僅覺得意外，簡直覺得有點惶恐。
周明遠卻不理會她，繼續說著。
“你是不是偶爾的也會想，比如說，比如說.嗯.諾諾為什么就能去斗魚當那么風光的大主播。”
“而你，明明為我做了那么多，卻只能留在我身邊，當一個小小的，沒什么錢，也沒什么名氣的助理。”
“不，不沒有，沒有.”
賀敏完全沒想到。
自己內心深處的暗面，那些最敏感的自己都不敢思考的小念頭，居然被周明遠當面就點了出來。
她連否認，都不知道該怎么否認的徹底一些。
但是周明遠竟然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有些抱歉，對她笑了笑，解釋道。
“是這樣的，我有時候也覺得，一個人不可能完全理解其他人的想法。”
“人心這東西，其實挺難琢磨的，有時候吧，連我們自己都未必完全搞得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些彎彎繞繞，可能自己都理不順。”
“外人就更不用說了，總覺得好像能看懂個七八分，但實際上那都是猜的。每個人的感受都那么細膩，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很多時候就是一瞬間的感覺，哪是簡單算算利益得失就能算明白的？”
賀敏實在有點似懂非懂，但是她能肯定周明遠所指的，并不完全是自己。
“我其實是看到剛剛那些伴手禮，想到了你的感受。”
“原本.我是想和你一起商場逛街挑一挑的，只是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全部買回來了。”
看著眼圈泛紅直搖頭的小助理，周明遠笑了笑，繼續說道。
“相比我身邊的其他人，哪怕是同樣的工作關系和上下級，諾諾可能確實風光八面，而且這不僅僅是表面風光，她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今后的發展前景，必定會很廣闊。”
“相比之下，你明面上的工作，很難和她比較的.”
“我應該不能假設，你會完全不在意吧？我至少也應該體諒你的某種情緒吧。”
“不是.我不是.”
賀敏想要解釋，但是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她的淚水已經控制不住了，兩行斷線珍珠大顆大顆滴落下來。
“我其實是想說的是，很抱歉。”
“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的。”
“當然我知道，你很懂事，你應該都能知道這些，理解這些。”
“每個人的角色不一樣，就像諾諾她畢竟有底子，科班出身，表達又好，形象也不錯。”
“所以.在直播這類的項目上，她可能更適合一些。”
“而你有一些方面，不具備她那么好的先天條件，你性格更穩，更能吃苦，更適合留在我身邊，做一些更加適合你的事。”
“我知道，你肯定也都明白這些。”
“有些事情，我可能做的不夠好，我很抱歉.真的。”
“不，不”
賀敏一邊搖頭，一邊已經哭的梨花帶雨。
她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可還是徒勞。
“所以，我欠你一個解釋，我希望你能夠理解，在某種意義上，我更加信任你。”
“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是你主動來敲我的門，是你主動把握你自己想要的命運.我非常欣賞這一點。”
“所以，實際上你和我也確實走得更近。”
“我不能承諾你什么，但是，我也不會覺得我已經給你的，就是你應得的全部了。”
“你值得得到更多的，我也會給你更多的不好意思，今天可能有點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我表達的，是不是清楚”
賀敏的淚已經停了，只是水汪汪的掛在自己的瞳孔里，她癡癡的看著這個男人，癡癡的聽他說。
她已經不是那個晚上主動求職的賀敏了。
她明白，此時此刻，她的老板，把她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
她所有的迷惘和酸澀，在這一瞬間一掃而空，感覺一股說不清的力量充滿了自己的身體。
至少，老板在顧慮著自己的心情和感受。
這已經很足夠了。
她扶著周明遠的手掌，甚至用力拉扯了一下，抵消了周明遠的反制力，將那只手掌堅定撫到自己的心房上。
似乎只有這樣的動作，才能讓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心跳，一起呈現給這個男人。
“老板”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她說的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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