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認識了顧采薇和黎芝這么長時間，可這些故事，周明遠還是第一次聽說。
姐妹花兩小無猜的童年，從冤家到知己的轉變，優渥體面的原生家庭。
如果不是當事人講給周明遠聽，恐怕他再擅長推理也想不出來，兩個女孩明明不是老鄉也不是什么同學，卻有著情同姐妹的關系。
原來源頭在上一輩。
她們的媽媽在大學生涯間，就已經是好閨蜜了。
結過賬，兩人推開朝天門火鍋店的大門，鼎沸的聲音，灼人的辛香，統統被拋在了后面。
“對了。”
“嗯？”
顧采薇一只手拎著包包，扭頭望向周明遠。
“聽你剛剛講了一大堆，讓我突然想起.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你當時跟我形容你媽媽，那會給我留下的印象就特別深刻。”
“原來阿姨是中央財經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我現在理解為什么她會那么說了。”
“哈？”
顧采薇眨了眨眼睛，反應了好一會，顯然對周明遠的形容有些陌生。
“第一次約會？”
她又小聲重復了一遍。
“你忘了？”
周明遠笑著補充細節：“就是去華美達喝下午茶那天，給你講投資來著。”
“你開那輛Z4來法院對面接我，我夸你有品味，結果你說阿姨教育你應該怎么合理利用預算給我聽得直發愣。”
“哦哦哦我想起來了！”
歲月史書被人重新提及，顧采薇不由得面頰一紅，指尖抓緊包包，總覺得對方的描述有些奇奇怪怪的。
等下，那天怎么就成約會了？
我才剛剛和你第二次見面，大家明明壓根都還不熟啊！
只不過她也沒反駁對方的說法，只是咬著嘴唇，跟著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我媽媽就是這樣的啦，做什么都算來算去。”
咔嗒一聲輕響，車門關閉。
吵鬧的光谷廣場，驟然沉入一片隔音包裹的靜謐深海。
“這就晚上了誒。”
“怎么感覺時間過得好快啊”
顧采薇靠在帕拉梅拉副駕駛寬大舒適的座椅里，包包丟在后座，懷里緊緊抱著下午在電玩城，三只毛茸茸的戰利品。
一只表情拽上天的棕色泰迪熊，一只戴著粉色蝴蝶結的垂耳兔，還有一只憨態可掬的杰尼龜。
“因為今天夠充實！”
周明遠笑著系好安全帶，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向外駛去。
“去了那么多地方，從咖啡店考察到火鍋店，還解鎖了我人生珍貴的第一次.”
顧采薇一怔，下意識追問道：“什么第一次？”
“第一次拍大頭貼啊！”
周明遠單手扶著方向盤，停在紅燈后的車流間，聲音一本正經。
“我之前覺得只有小女孩才會去這種地方，超幼稚，從來都沒拍過。”
“切那你今天怎么肯拍了？”
顧采薇小嘴一撇，抱起胳膊問道。
“不覺得幼稚了？”
“還是很幼稚啊.只不過嘛，我也有點想跟你一塊合影。”
這個人！
明明就是很曖昧的話，他是怎么做到這么坦然的啊！
顧采薇垂著眸子，指尖無意識纏繞著垂耳兔柔軟的絨毛，櫻唇緊抿，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平復心跳。
可她卻發現，此刻的極致靜謐中，心跳似乎開始震耳朵。
咚，咚，咚。
她忍不住用余光偷偷去瞧主駕駛男人的側臉。
他開車的樣子很認真。
流暢的線條在窗外流動光影中起伏，下頜線緊繃，目光專注落在前方道路上，車子開的極穩，仿佛以往那個嘻嘻哈哈的家伙只是幻覺。
“咳咳.”
顧采薇清了清嗓子，從副駕駛門邊找了瓶未開封的礦泉水，自顧自咕嘟咕嘟灌了一口。
她環顧四周，妙目流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又隨意。
“那個，今天抓的娃娃，好像有點多哦？”
“你這種水平抓娃娃都是進貨吧，三個很多嗎？”
周明遠隨口回應道。
“我寢室那個架子太小，估計塞不下這么多。”
她頓了頓，趕緊找了個借口。
緊接著，看了看懷里的三只戰利品，將那只憨態可掬的杰尼龜拿了起來，趁著紅燈停車時遞給周明遠。
“喏，這個送你吧？”
“放在車里，當個可可愛愛的吉祥物，或者看它不順眼的時候捏兩下，還能解壓”
女孩軟糯糯的尾音帶著一絲輕顫，側臉在幽暗光線下更顯緋紅。
“送我這個？”
周明遠的目光從前方道路短暫移開，落在那只被遞到眼前的龜身上。
“不行不行，這個不行，寓意不好。”
杰尼龜雖然可愛，但當做禮物送給男孩子，豈不是.
龜男這個詞，聽起來就他媽晦氣！
“啊？這有什么寓意？”
顧采薇一臉迷茫，完全不懂。
“那你挑一個唄”
“拽拽熊吧，這個比較適合我。”
周明遠二話沒說，指向另外一只泰迪熊。
這才是男人應該收的小禮品！
“哈哈哈哈好，那就給你這個”
顧采薇咯咯笑了起來，把泰迪熊放在周明遠車子最顯眼的位置，中央扶手箱寬大平整的蓋板上。
棕色小熊高昂著頭，表情充滿了不可一世的酷拽，躺在車子的紅色真皮內飾里。
那抹鮮亮跳脫的波爾多紅，和玩偶小熊拽到極致的表情，形成了莫名的反差，卻又奇異的和諧。
這并不難理解。
一個來自女孩子的印記，占據了領地一隅。
送玩偶，尤其是這樣一只帶著顧采薇烙印的玩偶，這舉動本身蘊含的少女心思，在此時此地昭然若揭。
車子平穩駛向江城財經大學的方向。
臨近學校燈火通明的區域，周明遠方向盤一轉，沒有匯入北門的車流，而是熟練拐進了附近一條相對僻靜的輔路。
“就不開進學校了，我們走路回去？”
路燈透過冬日稀疏的枝葉，在路面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影子。
男人將車穩穩停在一排的空位上。
引擎熄火，世界再次熱鬧起來。
“嗯嗯！”
顧采薇輕聲應道，解開安全帶，抱著剩下的玩偶和包包跳下車。
晚風帶著南湖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周明遠也下了車，鎖好車門走到她身邊。
兩人穿過馬路，并肩沿著江城財大的小路前行。
這會還沒到熄燈的時候，學校里熱熱鬧鬧，身邊不時經過一對對步行的小情侶，以及騎著自行車呼嘯而過的大學生。
“選址這一塊.我讓助理幫忙整理下數據，到時候你再拿主意吧？”
周明遠突然開口，話題又跳回了最初的起點。
“啊？哦好的！”
顧采薇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其實我也有在看的！”
“今天我觀察了不同時段的人流結構，光谷相比北苑區域，晚高峰之后年輕人比例才會顯著上升，和我們的目標客群有所差異”
兩人就這樣并肩沿著小道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正題。
選址啦，客流啦，競品啦，成本控制啦，像極了臨時抱佛腳，直到回家才想起正題。
事實上，無論是顧采薇還是周明遠，盡管理由冠冕堂皇，任何角度都能說服自己，可這一整天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就是約會。
這不是什么考察，也不是正事，為了工作和團隊都是借口。
這就是100純粹的約會。
因為走進不同咖啡店的時候，周明遠根本就沒跟她聊起過這些東西。
喝咖啡，吃甜品，聊八卦。
他們扮演的明明就是顧客，以及交頭接耳的小情侶。
哪怕是離開光谷的現在，兩人的姿勢也不遑多讓。
在貌似專業探討的對話之下，她和他行走間的距離漸漸貼近。
肩膀碰肩膀，手背擦手背，步幅也變得越來越默契。
仿佛腳下這條鋪滿落葉的小徑沒有盡頭，可以一直這樣并肩走下去。
就在他們即將拐進通往金融系女生宿舍樓的小道時，前方傳來了輕快的談笑聲。
路燈下，兩個人影手挽著手，姿態親昵，迎面走來。
“薇薇！”
女孩停住腳步，瞪大眼睛，聲音拔高了八度，眸子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訝。
八卦之火正在熊熊燃燒！
正是顧采薇的室友梁佳琪，和她的男朋友陳浩。
梁佳琪眼尖，離了老遠瞬間就捕捉到了顧采薇，以及她身邊那個存在感極強的高大身影。
“喲，真巧啊佳琪”
顧采薇眨了眨眼睛，這才看清室友和男朋友的輪廓，笑著揮了揮手迎了上去。
“和男朋友逛街呢？”
“對呀對呀！我們剛出去吃夜宵來著，正準備回去！”
梁佳琪拉著陳浩快步走近，臉上是掩蓋不住的興奮光芒。
“這位是傳說中的合伙人吧？”
她的目光在周明遠身邊來回逡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探究和欣賞，最后意味深長地落在顧采薇臉上。
“哼哼，算你聰明！”
八面玲瓏的小公主自然不會被這種場景難住。
第一反應雖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顧采薇很清楚，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露怯！
也不能自亂陣腳，穩住，一定要穩住。
好在現在是晚上，路燈也沒那么清晰。
沒有人能發現自己臉頰滾燙到快要燒起來，喉嚨也微微發緊。
還好。
多虧了周明遠還有一層工作身份。
不然該怎么介紹？
普通朋友？
那抱著一堆玩偶回寢室，又該從何說起？
好像哪個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又有些欲蓋彌彰。
“好好好，等回去再問你！”
梁佳琪臉上滿是八卦得逞的笑意，對顧采薇擠眉弄眼后，也跟周明遠打了聲招呼。
“拜拜啦周老板，我們家薇薇可經常在寢室夸你呢！”
“據說沒你可拿不到獎，也沒有獎金，我們也蹭不到薇薇的大餐。”
“說起來還要謝謝你呢”
梁佳琪眼神在顧采薇和周明遠之間來回掃射，仿佛已經自動腦補了十萬字言情。
“真的假的，評價這么高嘛？”
周明遠也跟著站定腳步，眼看距離寢室沒剩下幾步路，笑著捧場道。
“當然！下次有機會跟你說！”
梁佳琪用手肘興奮地捅了捅旁邊的男友陳浩：“寶寶我就先上去啦，今晚寢室發通知11點要停水，再不回去洗澡就來不及了。”
她又望向周明遠，擺了擺手，笑容燦爛：“拜拜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二人世界！”
“別瞎說啊你”
顧采薇雙頰紅到快要滴血，被梁佳琪那聲二人世界戳中內心，跟著拉長聲音。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拉起梁佳琪的手臂，語速飛快：“要停水？那我們先上去了！佳琪走了走了！”
緊接著，女孩又轉過身子，對周明遠眨了眨眼睛，拽著還想繼續八卦的梁佳琪，就往宿舍樓方向快步走去。
梁佳琪被她拖著走，還不忘回頭，對著站在原地的周明遠露出一個飽含深意的笑容。
寢室門幾乎是撞開的，又在背靠門板時，被梁佳琪眼疾手快地反鎖住。
“姐妹們！！！”
梁佳琪一鎖好門，立刻爆發出足以掀翻屋頂的八卦聲。
她雙手抓住顧采薇的肩膀，激動地搖晃著。
“我們磕的CP要成真了！？”
她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瞬間將寢室里另外兩人炸了出來。
“怎么了怎么了？”
頂著一臉海藻泥膜的趙曉燕從床上彈坐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
“你們猜我在樓下撞到啥了？”
“梁佳琪！”
顧采薇急了，連忙去捂室友的嘴巴。
正在書桌前戴著耳機聽歌的劉靜也立刻摘下兩邊，迅速跟進：“什么情況？”
“薇薇和她的約會對象！”
“哇”
劉靜和趙曉燕兩只腦袋湊了過來。
“帥不帥？什么樣子啊？”
“很帥。”
梁佳琪一臉認真，壓根沒怎么思考，客觀評價道：“個子高，穿搭有品，是典型的氣質帥哥。”
“也許根本就沒什么合伙人，全是見色起意的借口”
“你們看！晚上就一起去抓娃娃了吧？”
“放屁！”
顧采薇被室友們晃得頭暈眼花，懷里緊緊抱著杰尼龜和垂耳兔，羞惱地低喊。
“什么跟什么啊！就是考察咖啡店選址！”
“順路.順路去抓了個娃娃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