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是縣道,大車很多,王齊志和林思成換著開。
葉安寧坐在后排,上了車就開始吃包子,吃完包子又吃零食,時不時的給林思成遞一點。
也不說話,安安靜靜,恬然淡雅。
吃完后,就開始睡覺…一睡就是三個小時,直到到了岐山。3
到了縣城,兩人下了車,王齊志打開后門:“吃了睡,睡了吃,跟豬一樣!”
葉安寧閉著眼睛,嘟嘟囔囔:“小舅,我能聽的到。”
廢話,這樣要都聽不到,你干脆死了算了。
王齊志提著她的耳朵,把她揪醒:“還要去接人,給林思成讓個位置!”
“哦哦~”葉安寧連忙坐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林思成坐進后座,又開了幾分鐘,停到一幢樓下。
隨后上來一位中年男人,王志齊介紹:男人姓杜,縣博物館的館長,在寶雞青銅院掛過職。
今天要去看的雞油黃,就是他介紹的。
上了車,杜館長指路,差不多十來分鐘,到了一處名叫周村的地方。
剛下車,葉安寧往遠處一指:“小舅,那是干什么的?”
一座山梁,整個用網子圍了起來,下面停著好多挖掘機和裝載機。隱約能看到山梁上密密麻麻的人影。
好像還有警察?
王志齊正和杜館長嘀嘀咕咕,頗有些不耐煩:“我沒空,問林思成!”
葉安寧翻著白眼,沖著王齊志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林思成笑了笑:“是周公廟!”
葉安寧嚇了一跳:“周公的墓?”1
“不是,只是周公旦封地,所以有不少后代葬在這里。也有商末周初的其它貴族的墓…大小五十余座,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大的周朝墓葬群!”4
且跨度夠長:從商末到東周初,將近五百年。
文物也夠多,影響最大的是一萬五千余片自商末至東周初的甲骨片,其中可識別的文字有兩千六百多個。
整個漢字體系才多少?
所以很重要,恰好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可以這么說:沒有周王廟的這些甲骨,古文字專家至少得多翻譯十幾年,才能把商代的甲骨文整明白。
關鍵是對于歷史的影響:其中近半內容,史記中都沒有記載。3
其次,還發掘了一百多件青黃釉瓷器。意味著,中國的燒瓷源頭最遲起源于周…這就是鐵證。5
接下來,才輪到兩千多件銅器,上千件玉器、以及數不清的灰陶器…被稱為迄今為止最大的考古發現,與殷墟齊名。
葉安寧聽的津津有味,走在前面的杜館長猛的回過頭來,臉上寫滿了驚訝:“你怎么知道?”
“報紙上看的!”林思成想了想,“從去年開始,幾乎每一季度,中新社都有報道!”
“中新社…那是對外媒體?”
“對內也有:社科院的考古,省考古研究院的考古與文物、以及北大的內部期刊都有報道,不過稍延遲一些!”
杜館長怔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周王廟遺址本就是社科院組織,由省考古院和北大聯合主持發掘,每有新發現,這三個單位肯定會報道。
問題是,誰會期期不落的看?
他還是考古隊本地協助小組成員,都沒這年輕人知道的多?
驚詫間,杜海看了看王齊志,后者回了一個矜持的微笑:稍安,勿燥。1
葉安寧著實有些佩服:這得有多少閑功夫,看多少閑書?
所以,才門門掛科?1
但還不太熟,不好太冒昧,不然她肯定得問一問…真的,太好奇了!1
黃土鋪的路,墊的礫砂,硬且平整。順著街口往里走,到了一座宅子前。
人字脊的瓦房,紅磚的院墻,鐵門緊閉,喊了半天也沒喊開。
一位老人坐個小凳,瞇著眼,靠著門柱曬太陽。眉發皆白,身形佝樓,手里拄著拐杖,少說也有八十往上。
“老奶奶是賣主的母親,耳朵有些背,你們不用管!”
杜館長說了一句,到旁邊給買主打電話,林思成瞅著老人,雙眼微瞇。
手上有垢,臉和脖子里有斑,乍一看,還以為老人不講衛生,以及上了歲數的老人斑。
但林思成一看就知道,垢是銹,斑是沁,全滲到了肉里…這是下過多少回坑?3
關鍵的是,還是位老太太?
下意識的,林思成回過頭,看了看的遠處的山梁。
然后又回過頭,看了看老人的手:賣主既然是她兒子,會不會是子承母業?
那今天看的物件,會不會是生坑貨?
他剛想提醒王齊志,老太太睜開了眼睛。
目光來回掃了掃,定格在林思成的臉上,咧嘴一笑,露出光禿禿的牙床:
“娃心疼嘀很,幾歲咧?”4
林思成怔了一下:“二十!”
“倒漿糊滴?”2
林思成眼皮一跳:這老太太成精了?
這是行話,而且還是關中行話:倒是倒騰,漿糊指拼接、修復,合起來:倒騰古玩,修復古董。恰恰好,林思成兩樣都粘。
他忙笑了笑:“您眼力高!”
“早不行咧!”老太太笑瞇瞇的站起來,把拐杖遞給林思成,“給俄拿著,俄給你開門!”
說著,掏出一串鑰匙,嘴里念念叨叨:
“娃呀,嫑怯火(不要害怕),我娃(兒子)不啃骨頭(盜墓),只背包袱(二道販子),東西(古玩)都硬氣滴很(來路絕對正當),得成咧就來這達(有時間就來),保準你回回吃仙丹(回回撿漏)…”6
不看翻譯分分鐘報警!
好家伙:自己就盯著她看了幾眼,這老太太就猜到自己在擔心什么?1
遇到高人了…
林思成擠出一絲笑:“好!”
一通黑話,還是拿方言說的,葉安寧一個字都沒聽懂。王齊志只聽懂了一小半,但合一塊,還是等于沒聽懂。
兩人撲棱著眼睛,瞅瞅林思成,再瞅瞅老太太:老太太不是耳背么,怎么和林思成聊的這么好?
恰好,杜海打完電話,滿臉失望:“他說他老娘不同意,讓我們改天來…咦?”
不是他老娘堵著門不讓進嗎,怎么給打開了?
老太太拎起板凳,跨過門檻:“進來!”
林思成點點頭,把拐杖還了回去,但剛往前一遞,他下意識的愣了愣。
普通的老榆木,光滑而油亮。杖頭用鐵絲扎著塊輪胎皮,杖首卻鑲著一塊老玉。
沒有任何紋飾,魚身滿是泌斑,玉質已然發烏。
關鍵是這造型:十有八九,這是商朝時的玉劍首。
老太太瞄了一眼林思成,笑咪咪的接在手中:“娃,你要嫑(你要不要)?”
林思成眼皮猛跳,忙搖了兩下頭。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