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
陽光普照,
曲園街上,
儀仗人馬塞路,旗幟在風中有一下沒一下的飄動著。
雖太子已進到勇毅侯府,
但街上的儀仗人馬依舊很是安靜,神情肅重的站立著。
一刻鐘不到,勇毅侯府內就隱約有兩聲叩謝天恩的喊聲傳來。
隨后,
內官懷保便同載章和徐興代一起走了出來,
他們身后還跟著青云、岳飛等人。
看著徐家大門口的儀仗人馬,內官懷保一甩拂塵:“殿下要在徐家停留幾刻鐘,爾等稍事休息!”
隨行儀仗中的都頭、女官、內官紛紛應是。
懷保說完,載章便笑著朝后招了下手。
徐家自是準備妥當的,大門中有十幾位媽媽女使、小廝仆從魚貫而出。
女使媽媽們手里或提著盛滿溫水的大桶水壺,或提著果子點心肉干、或端著成摞的清洗干凈的瓷碗。
小廝仆從們則朝著青云和阿蘭等人的院子跑去,將拉著長條板凳的平板車,用人力給推了出來后,挨個放到儀仗隊伍旁邊。
儀仗中步行的隨員,衣服自然是新鮮亮麗的,坐在干凈的長條板凳上,實在是能讓人舒坦的松一口氣。
隨行騎軍聞言后,紛紛下馬讓自己和坐騎休息一下。
騎軍周圍,待奉上飲水點心的媽媽女使經過后,還有抬著竹筐的小廝湊上來。
太子儀仗中的騎軍,自然不能一邊走一邊有馬兒的排泄物留下,所以馬屁股下是有袋子的。
內襯油布的竹筐,為的就接走這些袋子里的東西。
儀仗騎軍中,有不少就是京中武官勛貴子弟。
有的認識載章、青云或岳飛,既是休息,自然免不了一陣敘話說笑。
與此同時,
徐家院內,
前廳中的香案上,檀香裊裊的香爐前,兩道圣旨被靜靜的放在架子上。
丹媽媽等幾位得力的仆婦,神情肅重的站在旁邊看護。
后院正廳,
趙枋表情輕松的坐在上首的椅子上,
環顧了一下廳內的布置后,看著孫氏笑道:“夫人,說起來孤也是你看著長起來的,在家里孤就不端著了,若有失禮還請國公和夫人莫要見笑。”
徐明驊和孫氏趕忙起身:“殿下說的哪里話!能在臣家里是臣的榮幸。”
趙枋笑著搖頭:“國公勞苦功高,夫人您更是靖哥的生母,二位老是起身,孤也不好光坐著”
“是,殿下,臣明白!”徐明驊給了孫氏一個眼色后,依舊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
趙枋見此,倒也不以為意,端起茶盞后喝了一口,道:“今日只見到了代哥兒,其他幾個孩子呢?”
孫氏面帶微笑:“殿下,其他幾個孩子年紀尚小,怕他們失了禮數,所以并未讓他們過來。”
趙枋笑著點頭:“夫人,如今圣旨已經宣過了,正事了結,不如.”
孫氏聞言,趕忙點頭:“是,殿下!”
說著,孫氏趕忙起身朝著華蘭使了個眼色。
華蘭會意,起身福了一禮后離開了后院正廳。
趙枋則看著一旁的徐明驊:“國公,你在前線觀北遼犯邊的軍伍實力如何?”
徐明驊思忖片刻:“回殿下,北遼軍伍實力如何,要分成兩部分來看。”
“北遼漢人軍侯麾下的士卒,勉強算的上是精銳。”
“而北遼宗室貴族麾下的馬步軍卒,若是沒有蒙古騎兵助力,則實力不值一提。”
趙枋聞言頷首,看了眼徐載靖后說道:“如此說來,幾年前靖哥就說要多多注意燕地漢民對我朝的態度,其言很是有理。”
徐明驊好奇的看著小兒子,眼中有些疑惑的神色。
這時,
通往后院兒的屏風后,有腳步聲傳來。
徐寧梅、徐興仲、徐清儀三個孩子在華蘭身后繞過屏風。
路上華蘭顯然是叮囑過的,
在看到坐在自家祖父/父親身邊的年輕人,
“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安!”
虛歲四歲的徐寧梅在前,興仲和清儀在后,三人利索的跪倒在地,叩首后脆聲問安。
“快快起身!”
趙枋面帶笑容的離開座位,伸手將寧梅等三個孩子扶了起來。
“謝殿下!”
三個孩子順勢起身。
趙枋細細看了眼興仲,側頭說道:“靖哥,孤瞧著興仲倒是有些像盛家二郎。”
徐載靖笑著點頭:“殿下說的是,俗語有言外甥像舅。”
“哈哈哈哈——”趙枋頷首。
“多謝殿下夸獎!臣婦盼著他也和長柏一樣好學上勁才好。”孫氏笑道。
趙枋笑著點頭。
興仲則有些不好意思的躬身拱手一禮:“殿下,我,我努力!”
華蘭也眼中滿是高興的看著兒子,此時能在太子跟前露一面,還是在這個場合,自家兒子未來可期!
趙枋又看向了算作六歲的徐清儀,看著孫氏和謝氏笑道:“襄陽侯家的那小子,倒是好福氣。”
之前襄陽侯做主,給襄陽侯世子定了娃娃親,對象便是清儀。
說那位世子好福氣,也不知是說清儀模樣出眾,還是襄陽侯世子將來有位好岳家。
“謝謝殿下夸贊,清儀愧不敢當。”清儀小大人似的福了一禮回道。
趙枋點頭:“哈哈哈哈,有時間可以去宮里,多陪孤的那兩個妹妹玩兒!”
說完,
趙枋不顧禮儀的雙手撐膝放低姿勢,很感興趣的看著四歲的寧梅,
看了幾眼后,趙枋眼中滿是高興的側頭看著徐載靖道:“靖哥,孤一直想”
話沒說完,徐載靖面帶微笑的說道:“殿下,慎言!要是讓太子妃知道您想說的話,可是要和您拼命的。”
“呃——”趙枋一愣,趕忙單手捂嘴,悶聲道:“靖哥說的是!”
看到此景,大人們紛紛輕笑了起來。
孩子們不懂,只能茫然的看著周圍的長輩。
趙枋放下捂嘴的手之后,順勢將寧梅抱了起來。
看著粉雕玉琢的寧梅不哭不鬧的樣子,趙枋抱著她笑著坐回了椅子。
隨后,趙枋順手解下了腰間成色極好的玉佩,遞給寧梅說道:“寧姐兒,拿去玩兒。”
看到此景,屋內眾人紛紛面露驚訝。
看著眾人的表情,趙枋笑著擺手:“諸位勿要多言。”
趙枋懷里的寧梅雖眼中滿是喜歡但卻沒有接,看了自家父母一眼后,又看向了微笑著的徐載靖,脆聲道:“哥”
趙枋聞言一愣,眼中笑意更甚的望著徐載靖。
“殿下盛情,寧姐兒你就收下吧,記得謝恩。”
徐載靖說完,
寧梅這才笑著接過,隨后便蛄蛹著身子想要從趙枋懷里下來。
看著懷里蛄蛹的小東西,趙枋似乎是愛屋及烏,只感覺心都要化了:“好了好了,寧姐兒,咱們之間沒那些俗禮”
侍立在廳堂中的東宮內官,看著趙枋的樣子,也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在廳堂中又說了幾句話后,寧梅回到了奶媽身邊后,和興仲、清儀一起離開了廳堂。
趙枋則站起了身。
眾人以為趙枋要離開,卻聽趙枋說道:“國公,夫人,兩位大娘子,孤有些私事要出去和靖哥說一下,你們就不用跟著了。”
“孤若是離開,自會先行通知幾位。”
“是,殿下。”徐明驊并未多問,直接躬身應是。
屋中其他人趕忙應是行禮。
“靖哥,走!陪孤到你到院子里轉轉。”
“是。”
徐載靖躬身拱手應是,又朝著父母一禮后,便落后趙枋半步朝屏風后走去。
直到跟著太子的內官、護衛、女官消失在屏風后,廳內的徐家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徐家眾人緩緩落座后,孫氏看著徐明驊:“官人,你之前不是說,靖兒頂天封個國公么,怎么今日”
一旁的謝氏和華蘭也附和的點著頭。
“夫人,我想過陛下會酬功,但沒想到陛下魄力會如此之大。異姓郡王.”徐明驊輕輕搖著頭:“這等殊榮,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但現在一想,也是能說得過去的。”
看著孫氏、謝氏和華蘭迷惑的樣子,徐明驊道:“靖兒這孩子在上月在金明池和宮里,的確是功勞擎天。不僅是兩次救了陛下一家,更是兩次救了中樞里的大相公們!”
“和殿下的緣分,自是不用多說。”
“可如今細想,之前白高之所以大亂,最根源的由頭還是靖兒他陰差陽錯,讓白高李家的親王死于非命。”
“李家和梁乙家兩個勢力在白高國中狗咬狗,這才使得白高變成一盤散沙,國力大減!這些事情,朝廷是心知肚明,卻沒有封賞的!”
“再加上靖兒在西北獨擋萬軍,在貝州力挽狂瀾.我想著,若是沒有上月的事情,陛下是要等太子登基,再讓殿下給靖兒封侯的。”
屋內眾人紛紛點頭。
謝氏聞言,看了眼屏風后面,很是疑惑的輕聲問道:“父親,母親,小五他什么時候保護過殿下五次?加上上月的事情,不過三次而已呀。”
如今圣旨已經昭告天下,孫氏倒也不必瞞著了,輕聲解釋了幾句趙枋小時候,不慎吞珠的事兒。
“這也才四次。”孫氏說完看向了徐明驊。
徐明驊搖頭:“夫人,你別看我,我和你知道的一樣多。”
“那,還得問靖兒。”孫氏好奇的說道。
屋內眾人紛紛點頭。
去往徐載靖院兒的游廊下,
趙枋背著手,依舊轉頭環顧四周,道:“靖哥,院子里這是新修過了?”
“回殿下,只修過幾處,其他的都是擦干凈后,重新抹油涂漆。”徐載靖微笑道。
趙枋頷首。
走了幾步后,看著在院子里陽光下打滾伸懶腰的幾只貍奴,趙枋笑道:“這幾只玳瑁斑(三花貓)倒是”
趙枋話沒說完,幾只貍奴似乎聞到了什么味道,騰空跳起半人多高后,四爪飛轉的快速逃竄而去,幾個呼吸就沒了身影。
“這”趙枋茫然:“靖哥,孤在宮里的玳瑁斑,可是親近孤,怎么”
一旁的女官看著趙枋的樣子,立馬記在心中,準備回宮后給太子妃當個解悶兒的段子。
徐載靖搖頭:“它們是我大嫂陪嫁來的貍奴所生,和生它們的母貓學的!好的沒學會,凈學這些大驚小怪咋咋呼呼了。”
趙枋聞言,上下掃視了一下徐載靖后,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
說著,眾人繼續朝徐載靖院兒走去。
路上,趙枋又道:“靖哥,你武藝這么厲害,想來小時候沒少追狗攆貓吧。”
徐載靖:“呃——”
趙枋笑道:“貍奴動作極快,很少動物能跟得上貍奴的躲閃速度。可孤瞧著靖哥你可以跟得上。”
“在貍奴的眼中,靖哥你就是個反應和貍奴自己一樣,速度極快卻無比高大強壯的‘巨獸’。”
“貍奴小時候又經常被你‘追殺’,上樹上墻上房頂,想來都躲不了靖哥你,貍奴不怕你那才怪了。”
聽著趙枋的話語,徐載靖笑著點頭:“殿下說的是。”
“殿下,到了!”徐載靖指著一個月門道。
一眾人進到院內,
趙枋看著院子里長勢極好的葡萄,道:“靖哥,這葡萄甜么?”
“很甜!”徐載靖笑道。
趙枋笑著點頭走到了葡萄架下。
看著葡萄架下的大魚缸,趙枋笑道:“唔,這魚缸擦的是真干凈!”
說著,趙枋還看了看魚缸里活力十足的魚兒。
“臣院兒里的女使向來勤快。”徐載靖回頭笑道。
趙枋也回頭看去,站在云想和花想跟前的青草,趕忙福了一禮。
離開葡萄架,趙枋邁步進到了正屋中。
剛進屋,入眼的便是一排排的劍架。
“嚯!靖哥,你這兒好劍還剩這么多呢?”趙枋說著走到劍架前,拿起一柄劍端詳了幾眼后,用力抽出。
“這劍養護的好!”說著趙枋看向云想花想:“想來也是靖哥你身邊女使的功勞。”
“殿下所言甚是。”
徐載靖臥房趙枋沒去,而是去了書房中。
看著寬敞書房中擺著的微縮沙盤和塞滿兩個墻壁書架的書籍,趙枋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走到沙盤前看了看后,趙枋面露微笑的抬起頭,朝著一直捧著托盤的女官招了招手。
“其他人去外面。”趙枋淡然道。
“是。”
徐載靖看著沒有出去的女官,眼中很是疑惑的看著趙枋。
趙枋看著放在桌上的托盤,無奈道:“靖哥,你的這套親王禮服的衣領,是滔滔她親手繡好的。”
說著趙枋又比量了一下,道:“靖哥,你的郡王府也是滔滔給你選的位置,和你之前在廣福坊的宅子距離很近。面積比勇毅侯府還要大些”
沒等目瞪口呆的徐載靖從震驚中醒來,趙枋又指著其中的金帶:“這東西,滔滔也持著錘子敲了好幾下。產期將近,孤瞧著滔滔她是越來越緊張了。”
徐載靖眼中滿是感動的說道:“殿下放心,太子妃洪福齊天,定能如她所愿!”
一旁的女官聞言,看著徐載靖連連點頭,似乎是要把徐載靖方才的樣子記牢,方便她回宮和太子妃詳述。
之后,
趙枋又和徐載靖一起帶人去了跑馬場,
雖然趙枋極力的想要騎馬,但都被徐載靖嚴詞拒絕,徐載靖的借口就一個:不安全。
無奈之下,趙枋只能作罷。
隨后,趙枋身邊的內管便去府外通傳,為趙枋離開作準備。
臨離開徐家前,
代國公徐明驊帶著家眷在門口恭送太子離開。
中午,
積英巷,
盛家,
壽安堂,
“主君.”
小女使還未喊完,盛紘便鼠竄著進到了屋內。
正在和老夫人說話的王若弗,趕忙站起身:“官人,你這是.”
老夫人也蹙眉看去:“紘兒,你怎么如此失態?”
盛紘氣喘吁吁的走到屋內正中,看著老夫人道:“母親,徐家剛傳來的消息,表兄被升爵為代國公!”
“!!!!”王若弗目露喜色:以后她的女兒就是國公府的兒媳婦了!!!
房媽媽和崔媽媽更是欣喜的對視了一眼。
“靖兒那孩子呢?”老夫人繼續問道。
王若弗興致盎然的看著盛紘,催促道:“官人,你快說呀!”
盛紘看著老夫人,道:“五郎那孩子,說是被封為郡王”
“郡郡王?天爺——”王若弗的大腦似乎無法處理這個消息,只能茫然的看向震驚不已的劉媽媽。
老夫人則直搖頭:“郡王?”
盛紘連連點頭:“聽說,除了一位王妃,還有兩個側妃的位子!”
—布靈—!王若弗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兩個側妃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