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九月中旬，
這日上午，
陽光明媚，
碧空如洗。
積英巷，
盛家，
大門口附近停了一溜馬車，打眼看去，其中有車廂載人的，也有平板載貨的。
一陣說話聲傳來。
系著披風的孔嬤嬤扶著盛老夫人邁過門檻走了出來，王若弗一臉笑容的在旁邊陪著。
三人身后跟著四個蘭以及盛家的女使媽媽。
三人在馬車前站定，
老夫人眼中滿是不舍的看著孔嬤嬤。
一旁的王若弗笑道：“嬤嬤，同行的車隊，都是實在親戚家里的！一路上有什么事兒，您直接找車隊管事說行。”
孔嬤嬤笑看著老夫人和王若弗，道：“老姐姐，大娘子，兩位可得代我謝過你家大姑娘。”
王若弗擺手道：“她只是說幾句話的事兒罷了，嬤嬤何須言謝。”
孔嬤嬤笑道：“誒！我們跟著這么大的車隊，路上是既便利又安全！自然是要謝謝她的。”
老夫人笑著點頭：“放心吧，我一定轉達。”
“好！”
孔嬤嬤說完，轉頭朝車隊看去的時候，眼睛便是一瞪，又道：
“哎呀，老姐姐你們怎么這么客氣！我這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送這么多東西干嘛！”
王若弗笑道：“嬤嬤您教養我家孩子們這么久，很是辛苦！這些東西只是我家的小小心意，還請您莫要嫌棄！”
“大娘子言重了！”孔嬤嬤笑道。
深呼吸了一下，孔嬤嬤看了眼老夫人：“那我告辭了！”
雖然老夫人眼中滿是不舍，但依舊笑著頷首。
孔嬤嬤又看向四個蘭，笑道：“孩子們，你們都好好的！啊！”
說著孔嬤嬤朝著四個蘭微微躬身，四個蘭以及后面的媽媽女使們，趕忙回禮。
其中性格率真的品蘭，雖面帶笑容，但眼中還有些不舍的淚水。
孔嬤嬤回身走了幾步，踩著馬凳上了馬車。
趁著車夫收馬凳的時候，坐在車中的孔嬤嬤撩開車窗簾，朝著眾人擺了擺手絹。
老夫人看著車中的孔嬤嬤，也笑著擺了擺手。
目送車隊消失在街口，盛家眾人這才轉身回了院子。
而孔嬤嬤一路沒什么花費，順暢平安的抵達老家，那就是后話了。
中午時分，
盛家學堂，
趁著用飯的時間，齊家小廝李沖走了過來。
看到李沖，不為趕忙起身朝外走去。
兩人耳語了幾句后，不為快步走了回來。
看著疑惑的齊衡，不為蹲在書桌邊上用極低的聲音耳語道：“公子，孔嬤嬤離開了。”
正在吃飯的齊衡筷子一停，眼中泛起喜色，低聲道：“真的？”
不為道：“是的公子！李沖親眼看到的。”
齊衡點頭：“好！真好！下午下學的時候，別忘了提醒我賞給你們倆。”
說著，齊衡側頭看了眼左邊三個蘭的書桌，尤其是明蘭的那張。
“元若？”一旁的顧廷燁喊道。
齊衡趕忙轉頭：“二叔，怎么了？”
顧廷燁看了眼徐載靖，道：“元若，你知道韓國公、令國公、東昌候幾家的事情么？”
齊衡一愣，思忖片刻道：“二叔，你們是說這幾家的子弟親戚職位變動的事兒？”
顧廷燁笑著點頭：“對！元若，對這事兒，你怎么看？”
齊衡嘴角露出些許嘲諷的笑容，道：“二叔，這幾家的關系里，聽說有幾個是升了官的！”
“但，我瞧著是明升暗貶，人都調離了實權的職位了。”
齊衡身后的長楓，看著周圍說話的幾人，眼神有些茫然。
這些官場消息，實在不是他現在能了解到的。
齊衡說完，看著顧廷燁笑道：“對了，二叔，還沒恭喜煜叔被調到東宮任職。”
顧廷燁聞言笑著擺手道：“元若，小聲些！大哥他不讓我們過于張揚。”
說著，顧廷燁看了眼身后的徐載靖。
低頭吃飯的徐載靖，笑著搖了下頭。
待眾人用完飯，
各家的女使小廝將餐具收走，
長楓不知想到了什么，看著一旁的顧廷燁，語氣斟酌的說道：“顧二哥哥，你家里可有厲害的店鋪管事？”
顧廷燁疑惑道：“長楓，你問這個干嘛？”
徐載靖也抬頭看了眼長楓。
長楓擠出一絲笑容，道：“沒什么，我就是問問！我小娘她名下有些店鋪，正好缺了管事，便想問問顧二哥哥。”
“哦！”顧廷燁笑著點頭，道：“可惜，長楓你問晚了！”
長楓：“啊？顧二哥哥說的是？”
顧廷燁笑道：“我母親手下真有兩位不錯的管事，但前兩日已經被長柏要去了。”
“啊？哦！”長楓看了眼前面的長柏，趕忙點頭。
太陽西斜，
在莊學究的聲音中，眾人一天的課程結束。
徐載靖等人帶著女使小廝朝外走去。
路上，
徐載靖道：“二郎，你家管事被長柏要去了？”
顧廷燁點頭：“是，青鹽的事情，五郎你又不是不知道。”
“怪不得！”徐載靖笑著點頭。
“聽娘子說，派去的兩個管事的師父，還是盛家親戚呢。”顧廷燁又道。
徐載靖問道：“啊？這又是怎么說的？”
顧廷燁想了想，道：“這兩人的師父，好像是明蘭和長槙的姨夫，姓江，叫什么我有些忘了。”
聽到對話的齊衡轉頭看過來，眨了眨眼睛。
這時，
從衙門里回來的盛紘，正好和眾人碰到。
徐載靖等人趕忙行禮問好。
盛紘笑著點頭，駐足說了幾句話后，便繼續朝內院走去。
看著離開的盛紘，顧廷燁湊到徐載靖身邊，道：“五郎，你說盛家青鹽的買賣，有沒有可能讓七郎的小娘執掌？”
“這也是余大姑娘和你說的？”徐載靖問道。
顧廷燁抿嘴點頭。
徐載靖：“有可能！”
太陽落山，
華燈初上，
壽安堂，
換了居家常服的盛紘坐在椅子上，看著上首羅漢床上的老夫人，微微躬身道：“母親，之前大娘子手下的管事，在青鹽的事務上出了紕漏，兒子覺著還是讓墨兒小娘主持吧。”
說話的時候，房媽媽給盛紘上了一盞潤肺的梨湯。
盛紘趕忙點頭致謝。
看著不置可否的老夫人，盛紘繼續道：“之前墨兒小娘在揚州，就管過不短時間的家，在這上面也有些經驗教訓。”
老夫人看著盛紘，道：“紘兒，長柏已經和顧家借了兩個熟悉鹽務的管事，大娘子以后也會引以為戒。”
抬眼看了下老夫人，盛紘躬身道：“母親，兒子也是怕這紕漏影響了兩家關系。”
老夫人挑了下眉，點頭道：“紘兒，你說的在理。”
低著頭的盛紘聞言，眼中露出了一絲喜色。
可是，盛紘沒高興幾個呼吸，上首的老夫人繼續道：“但是，這青鹽的買賣說起來是華兒婆家分出來的。”
“究竟如何還要問問親戚和華兒。”
盛紘點頭：“母親說的是！兒子回家前特意派冬榮去曲園街問過了。”
老夫人：“哦？如何說？”
盛紘道：“表嫂和華兒說，這事兒咱們家自己做主就是。”
老夫人點頭：“如此就好！但，林小娘名下已經有了你劃給她的產業。”
“如今又要讓林小娘管著青鹽買賣，紘兒，這買賣的收益如何，你可知道？”
盛紘一時無言，訕訕的看了眼老夫人。
“再說，衛小娘衛恕意，也是替你生兒育女，給盛家延續香火的，如此厚此薄彼，是否有些不妥？”
盛紘微微舔了下嘴唇，躬身道：“母親說的是，那兒子就讓墨兒小娘把名下的產業拿出來？”
盛紘說著話，便看到老夫人的嘴角微微抿了起來，他知道這是老夫人心情不愉快的標志。
“母親，這樣有什么不妥么？”盛紘趕忙問道。
老夫人搖頭：“不妥？紘兒，林小娘執掌你分給她的產業多久了？衛小娘接過去，能保證產業的收益么？”
盛紘：“呃”
老夫人喝了口梨湯，道：“再說，這么多年，那些產業的收益，可是一直沒有交到公中，而是留在了林小娘手里。”
“十幾年來的那些收益，又要如何說？”
盛紘一時無言。
老夫人語重心長的說：“青鹽的買賣不比其他，一年少說也有一兩千貫的收益，沒有忠心的知根底的人，便是管著，也可能會出大娘子那樣的紕漏！”
“紘兒，你知道最先提醒大娘子小心紕漏的人是誰么？”
盛紘搖頭。
老夫人道：“是衛小娘。”
“明兒的親姨媽，衛小娘的親妹妹，一直在白夫人陪嫁的鹽莊當管事，鹽務上的事情比咱家的管事更加了解。”
“長柏借來的兩個管事，便是跟在明兒姨夫身后入行的。”
盛紘：“這”
老夫人道：“再說，長槙的天賦是有目共睹的！紘兒，你感覺他是個笨孩子么？”
盛紘搖頭：“母親，長槙這孩子很聰明，很多事一點就透。”
老夫人點頭道：“那紘兒，都是在我盛家當妾，長槙自小看到衛小娘這般境遇，對你這個父親又會如何看待呢？”
盛紘：“兒子.欠考慮了，那這買賣就讓明兒小娘執掌起來？”
“嗯！”老夫人微微點頭：“要是林家的不服氣，你就問問她，她林噙霜真當以為，衛家姨媽不知道自己姐姐懷著孩子的時候被人苛待？”
盛紘心中一慌，抿了下嘴后帶頭道：“是，母親，兒子曉得。”
“嗯，去吧，你這當爹的親自和明兒小娘說。”
“是，母親。”
盛紘起身就要離開。
剛走了兩步，盛紘又剎住身子，轉身看著老夫人道：“母親，孔嬤嬤已經回老家了，孩子們是不是要回學堂上課”
聽到此話，
老夫人微微蹙起了眉頭，沉吟片刻后說道：“再等等吧。”
“是，母親。”
兩天后，
盛家后院，
壽安堂，
衛姨媽和小蝶面帶笑容的朝著老夫人福了一禮。
老夫人笑道：“茹安，送送。”
崔媽媽走到衛姨媽身邊，伸手作請，笑道：“兩位大娘子，這邊請。”
從壽安堂中走了出來，
小蝶一臉笑容的看著崔媽媽，道：“看到老太太這么有精神，我是打心底里高興。”
衛姨媽連連點頭，道：“崔媽媽，聽說讓我姐姐她管這買賣，是老太太親自拍的板？”
崔媽媽笑著頷首：“正是如此。”
“多謝老太太！”衛姨媽雙手合十，真誠的說道。
穿廊過門來到今安齋，
幾人一眼就看到了探著頭張望的秋江。
隨后，
崔媽媽告辭，
衛姨媽和小蝶走進了今安齋正屋內。
待上好茶湯，秋江艷羨的看了眼小蝶后，主動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三人，
衛姨媽深呼了口氣，朝外看了眼，說道：“姐姐，也就是老太太明事理，讓你管著這門生意，要是林棲閣的賤人管著，你看我不.”
衛恕意蹙眉說道：“妹妹！這買賣是徐顧兩家公子立了功，皇后娘娘讓曹家分出來的買賣，你一個小小的店鋪管事，怎么這么肆意妄為！”
衛姨媽一瞪眼：“姐，我怎么就肆意妄為了，明明是她王大娘子向著她親姐姐，這盛家主君也是一碗水不端平！”
“要不是你強逼著，我才不會告訴你她王大娘子的紕漏呢！”
衛恕意有些無奈的搖頭。
小蝶在一旁勸道：“二姐姐，小娘她說的在理！就是沒有這買賣，有我在，以后六姑娘和七郎的日子，也不會難過的。”
“你何必為了和林棲閣的那人斗氣，出手搗亂呢。”
衛姨媽瞪著姐姐和小蝶，說一個字，點一下頭的說道：“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看了眼里間長槙的床榻，衛姨媽道：“七郎這么有出息，這盛家主君還只想著那賤人，真當姐姐你沒娘家人呀！”
小蝶無奈的撇了下嘴，眼神揶揄的說道：“二姐姐，您這有了兒子，脾氣就是不一樣了哈。”
“啪。”
衛姨媽拍了一下小蝶，眼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這和我有兒子什么關系？”
小蝶笑著扭了下身子，繼續道：“就沒想著和江姐夫再生一個？！”
看著有些害羞的衛姨媽，衛小娘也笑了起來，道：“妹妹，小蝶說的有些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