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哂然一笑。
這個黃龍道人,話說的倒是直白。
他往周明遠看了過去。
搖人這事,周明遠說過他會負責。
周明遠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來得及。”
約的時間是后天,已經是很緊迫了,不過,既然周明遠都已經點了頭,肯定是已經聯系好了。
黃龍道人說道,“丁煥春這人,心計深沉的很,做事向來謹慎,咱們行動之前,還是要先策劃萬全。”
周明遠點了點頭,“他已經失了山君法身,如果真道果轉生活了下來,實力也強不到哪兒去…”
“呵,你永遠都是那么自信。”
黃龍道人嘆了口氣,“我識人無數,但是,最難搞的不是你,而是這個丁煥春,這人也是我平生所見最看不透的一個人,他身上是多少帶著些運勢的,這種人,心思縝密,遇事總能逢兇化吉,想徹底鏟除他,可不太容易…”
他在相人之術上還是有著不低的造詣的,他在港島,可是老祖級的人物,風水相術在港島可是相當吃香的,所以他在去了港島的這些年,有專門精修過這方面的能力。
有些人,確實天生都帶著些運勢,逢兇化吉,機緣不斷,黃龍道人相過的人不少,丁煥春無疑是這些人里的佼佼者。
要對付這樣的人,只有絕對的實力,或者身負更大運勢的存在出手。
陳陽的面色陰沉,這個丁煥春,確實像是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反反復復,實在是煩人的要死。
這次只要他敢露頭,無論如何,一定要將他徹底的按死,讓龐師祖當年留下的箴言成真。
三人在蛇窖里商量了一下細節。
末了,黃龍道人看向陳陽,“陳陽,這次我幫了你,等這件事過了之后,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陳陽眉毛挑動了一下,“你不是在幫我,你只是在自救,我沒理由答應你什么?”
黃龍道人搖了搖頭,“如果沒有我,你也不會知道丁煥春還活著,更不可能做局殺他,不是么?”
“你想讓我做什么?”
“放心,不是什么有違道義的事,對你來說,很簡單,至于是什么事,等到時候再告訴你。”
“呵,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陳陽倒是打了一手好太極,直接敷衍了一句。
黃龍道人也權當沒有覺察到他的敷衍,扯回了正題,“你們有什么要準備的,就趕緊準備,別到時候顧三不顧四。”
從蛇窖出來,陳陽和周明遠離開了宋開明家,往回走著。
“周老,你和他之間的事,真就這么擱置了?”
陳陽心中是真的很好奇,周明遠對黃龍道人都恨成什么樣了,滿山滿世界的追殺,這次怎么會這么淡定?
要知道,陳陽曾經聽周明遠自己說過。
他和黃龍道人曾經拜過同一位師父,是同門的師兄弟,但黃龍的資質比他差,嫉妒心強,偷偷修煉邪術,趁他閉關突破造化境的時候,黃龍弒殺了師父,還殺了周明遠的妻兒。
這是何等的仇恨。
換做是陳陽,肯定是什么都不管不顧,管他黃龍還是黑龍,直接挫骨揚灰,碎尸萬段了。
那天他們倆在蛇窖里究竟都說了什么?
雖然探聽人家的隱私不對,但是陳陽就是好奇。
在他看來,周明遠應該不是那種圣母心爆棚,甘心和黃龍道人玩兄弟相認,冰釋前嫌,恩怨一筆勾銷的那種人。
周明遠聞言,搖了搖頭。
顯然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他不說,陳陽也不好再繼續問。
周明遠卻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一個將死之人而已,現在死,還是過段時間再死,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么區別,既然他想做這個魚餌,去釣丁煥春出來,那就索性遂了他的心意,也算是讓他臨死前做一件好事…”
“嗯?”
陳陽聽到這話,有些錯愕,“將死之人?什么意思?”
周明遠道,“你以為,他身上神仙水的毒,是那么好解的,以丁煥春的行事作風,能那么好心幫他把毒給解了?”
“哦?”
陳陽有些詫異的看著周明遠。
周明遠道,“他體內神仙水的毒,不過暫時壓制住了而已,這一點,他已有察覺,前天在蛇窖里,我已經給他查過,毒素已經浸染了他的元神,死期已經不遠,就算一天兩天還死不了,但是,他已經壓不住境界,必須得突破了,等突破道真境后期,必定毒發,神仙難救…”
“這樣啊?”
陳陽聞言,隨即疑惑道,“那他會不會因此被姓丁的挾持,名為幫我們,實際是姓丁的一伙的,一起做局害我們?”
周明遠搖了搖頭,“他這人的性格,我再了解不過,向來只有他挾持別人,不會有別人挾持他的時候,而且,換做是你,已經被人用假的解藥坑了一把,還會相信對方不會坑你第二次么?”
“這…”
“以我對他的了解,遇上這樣的事,他百分百會選擇魚死網破,只有拿下丁煥春,他才有可能找到解藥,才有可能活命…”
陳陽張了張嘴巴,想說這神仙水的解藥,他就能配置出來,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憋了回去。
這個黃龍,畢竟不是什么好人,和自己之間又沒有什么關系牽連,自己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救他呢?
“而且,如果他有心和丁煥春勾結,那么,丁煥春應該早就找上門來了,直接在這兒對付你,難道不比把你引去四峨山,給你充分的準備時間好么?”
周明遠道,“他剛剛想讓你辦事,我想,估計是想著,到時候從丁煥春身上找不到解藥,還能借你那只八翅蜈蚣,讀取還一下丁煥春的記憶,從而找到解藥的配方…”
陳陽哭笑不得。
“蜈老是我的朋友,并不是我的寵物,就算我答應幫他,蜈老也不見得肯呀。”
這事他要是做了,估計周明遠心里會膈應吧。
周明遠搖了搖頭,“你幫不幫他,無所謂,我和他之間的事,時間太久,很多事情已經說之不清,不過,等這次的事情結束后,我肯定是會找到有個了結的…”
話說到這兒,周明遠陷入了沉默。
陳陽能明顯感覺到,他有心事,或許是想起了某些不堪的過往。
黃燦帶著那個尸魃女人,去了趟鎮上買衣服,已經是回來了。
這家伙買東西就一個字,快。
前前后后都不到一個小時,也不問那女子喜不喜歡,隨便買了幾件就往家趕。
他實在是害怕一個人和這女人獨處,那種無形的壓力,以及這女人是尸魃的身份,真的是讓他如坐針氈,一路上連話都不敢多說。
陳陽他們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他帶著那女子在村里溜達。
黃燦頭上戴著個摩托車頭盔,把腦袋包裹的嚴嚴實實,陳陽都差點沒認出來。
“你這是什么造型?”陳陽感覺有些好笑。
黃燦見了二人,這才將頭盔取了下來,脖子上還纏了兩圈圍巾,滿頭滿臉都是汗,大熱的天,差點沒把自己給捂死。
“呼!”
黃燦用圍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長吁了一口氣,有種終于解脫的感覺。
他往旁邊的女子瞥了一眼,臉上的忌憚毫不掩飾,明顯做這一切都是在防著這女人。
至于么?
陳陽都有些哭笑不得。
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她穿了一身碎花長裙,配上那張清麗的臉,還是讓人眼前一亮的。
“怎么樣,有人認出來了么?”陳陽問道。
女子搖了搖頭。
黃燦道,“我們去楊柳灣走了一圈,石棺沒了,好些人在那兒看熱鬧,我問了宋二爺他們,沒一個認出來的…”
剛剛他硬著頭皮去問的時候,宋二爺他們還以為他從哪兒拐了個娘家婦女回來,想想都覺得尷尬。
沒人認識,意料中的事。
陳陽也不在意,反正已經讓元龍通知叔公了,叔公擁有龐祖師的記憶,應該沒理由不認識。
當下便一路回了老宅。
快中午的時候,一輛車子進了村,從車上下來兩人,正是玄靜和元龍。
“兩位大師,怎么是你們?”
陳陽有些意外,往兩人身后看,直看到車上,也沒見到黃道林的身影。
玄靜似乎知道他所想,當即說道,“你叔公在閉關鞏固修為,這件事,沒有驚動他。”
“哦。”
陳陽微微頷首,沒驚動叔公,但玄靜這么風風火火的過來,恐怕他是認出那女子來了吧?
“人呢?”玄靜直接問道。
“在堂屋。”
陳陽領著兩人進了院子,簡單的給玄靜講了一下昨天的情況。
院子里。
玄靜二人先和周明遠打了個招呼,這才走進堂屋,在這里,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女人。
一見到人,玄靜的眼睛便看直了,目光鎖定在她的臉上,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
女子微微蹙眉,只感覺面前這個和尚很不禮貌。
哪有這么直勾勾的盯著人家看的?
“像,真像…”
玄靜像是被勾起了某些記憶深處的回憶,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般的咋舌。
“你認識我?”
女子終于問出了她想問的話,這和尚的眼神雖然讓人不適,但卻也讓她感受到了有些熟悉。
玄靜直接往她對面茶幾上一坐,目光炯炯,“你真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再仔細看看,能認出我來不…”
他說話間,老臉還往女子身前湊了湊。
似乎想讓對方將他看得更清楚。
但他這樣子,多少還是有點唐突了,陳陽在旁邊看著都有點尷尬。
“你是誰?”
女子明顯眉頭輕輕皺了皺。
“我,玄靜呀,當真一點印象都沒有?”
“玄靜?”
“我,玄靜,你,鄧玉連…”
“我叫鄧玉連?”
“對,想起來了么?你叫鄧玉連,二峨山純陽觀的弟子,有一年你師父帶你們幾個女弟子來洗象池淬體,被我那不成器的師弟玄林偷窺,結果我正好路過,被他拉了當擋箭牌,可憐我都五十多歲了,還替他背了黑鍋,被你扇了一巴掌不說,之后又被罰去就九老洞面壁三個月…”
旁聽的幾人都聽懵了,元龍更是眼睛都直了起來,原來師叔還有這種經歷呢?
這是我們能聽的么?
陳陽額頭上劃過一絲黑線,他的目光落在玄靜的身上,龐祖師能干這事?
欺負我龐祖師沒嘴巴反駁是吧?怎么看都覺得玄靜才像是能干出這種事的人呢?
“還有那次,你使壞整蠱玄林,在萬佛頂做叫花雞,逼著他破了葷戒,結果被我撞到,你倆怕我揭破,硬拉著我也開了葷,想起來沒…”
玄靜唾沫橫飛的訴說著過往,樁樁件件,煞有介事。
女子只是靜靜的聆聽著,她盯著玄靜那張不斷翻動的嘴,瞳孔卻并沒有什么焦距。
“唉。”
看到女子眼中的茫然,玄靜稍微一滯,頓了半晌,意識到自己是在自嗨,才嘆了口氣,“看來,你是都忘了…”
周明遠道,“她在地下深埋了幾十年,接著又被天譴,意識受了重創,記憶被損毀很正常,恐怕需要點時間才能找回…”
“嗯。”
玄靜點了點頭,卻也是苦笑連連。
“你剛剛說的玄林是誰?”
女子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玄靜道,“龐光林,你倆,唉…”
剛剛費了不少的口水,玄靜感覺自己嗓子都有些沙啞了。
陳陽給他遞了杯水過去。
龐光林么?
女子稍微怔了一下,她就光記得這個名字了,每每提起這個名字,她的內心就會有一些莫名的觸動。
“所以,我不是龐光林,我叫鄧玉連?”她輕輕的呢喃著,重復著這兩個名字,但腦子里依舊是空白如紙。
陳陽看著她,心中的疑問因為玄靜的到來,算是徹底的解開了。
她果然就是自己尋找過的那位玉連山人。
玄靜喝了一口水,說道,“沒關系,想不起來沒關系,等回了峨眉,有的是時間慢慢想…”
“你要帶她回峨眉?”陳陽脫口問道。
“不然呢?丟在這兒,你養?”玄靜往她看來。
陳陽尷尬一笑。
既然現在都證實了這女子的身份,憑她和龐祖師的關系,自己養著她,也不是不可以,但關鍵她現在已經成了尸魃,而且沒有記憶,萬一出點什么狀況,他只怕擔待不起。
周明遠說道,“她已經修成尸魃,你確定帶她回去,不會犯禁?而且,你準備怎么安置她?”
佛門清凈之地,帶一尊尸魃回去,這貌似有點說不過去,被好事者知道,拿這個做文章,扣上一頂藏污納垢的帽子,以此抨擊,損害宗門威信,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玄靜說道,“以她現在的境界,有幾個人能看得出她是尸魃之體?你不說,我不說,他們都不說,又有誰能知道她是尸魃?倘若真有好事者得知此事,那也只能是現場的諸位多嘴…”
眾人聞言,都是臉皮抽搐了一下。
玄靜又道,“至于如何安置,山上能安置她的地方多了去了,若要避嫌,便可安置在伏虎寺,伏虎寺都是比丘尼女修,起居也方便,實在不行,山上廢棄的廟觀不是沒有,修整一間出來便是了…”
想的還真是周到!
眾人都沒了話說。
尤其是黃燦,一聽玄靜要把人帶走,心里是舉一百只手同意。
“阿彌陀佛。”
這時候,元龍開口說道,“我佛慈悲,普度眾生,尸魃也是蕓蕓眾生之一,自然也在我佛度化的范圍,我們將鄧師叔帶回去度化,也是合情合理,沒人能挑出毛病…”
眾人一怔,好像有點道理。
“說的不錯,元龍,你的佛法,最近倒是有點長進,師叔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玄靜先夸了元龍一句,這才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尸魃現世,峨眉出手鎮壓,為眾生擋災,功德無量。”
玄靜這張嘴,是真的能說。
陳陽汗了汗,也不再多言,只要鄧玉連愿意跟他走,陳陽不會有任何意見。
這時候,玄靜卻像是想起了什么,對著陳陽招了招手,“你過來。”
陳陽來到他面前,疑惑的看著他。
玄靜說道,“你不是瞳術了得,會催眠的么?試試看能不能催眠了她,從而喚醒她的記憶。”
“催眠她?”
陳陽都有點苦笑不得,沒想到玄靜是說這個。
沒等陳陽回話,玄靜已經讓開了位子。
陳陽趕鴨子上架般,坐到了鄧玉連的對面。
“前輩,看著我的眼睛,放輕松,不要反抗。”
沒有嘗試過,他也不敢確信能不能行,試試看倒也無妨。
鄧玉連看向他,疑惑中帶著幾分茫然。
沒有多余的話,陳陽直接施展出重瞳術。
眼眸之中,瞳孔如同黑洞,迅速的一分為二,像是有兩個旋渦,一股莫名的吸力,能將人的意識給吸進去。
“看你眼睛做什么?”
鄧玉連只是看著她,眸子里帶著幾分狐疑。
陳陽瞳術施展了片刻,卻無法著力,努力了一會兒,只能是無奈的收了功。
兩人眼神一直在接觸,但鄧玉連好像根本不受陳陽的瞳術影響。
“尸魃之體,大概是能免疫你的瞳術。”周明遠在旁邊說道。
陳陽點了點頭,實驗證明,正是如此。
他朝玄靜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都催眠不了,談何喚醒她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