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仔細斟酌了片刻。
無非四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系統出錯了。
這幾乎沒有可能。
第二種可能,樹老感知錯了。
這種可能的可能性不低,畢竟樹老自己也說了,他不確定。
第三種可能,那株三尸人面樹,跑到了二峨山,死在了二峨山。
是以系統會判定它死亡。
這種可能的可能性很大,從那天晚上三尸人面樹逃走,到其死亡,有兩三天的時間。
兩三天的時間,是足夠他從嬈疆跑到峨眉來的。
但是,它跑峨眉來干什么呢?
也是來找張知行老道?
這個張知行老道,究竟有什么能耐,為什么都要找他?
陳陽感覺有點怪怪的。
剩下,還有一種可能,也是陳陽最不希望的一種可能。
樹還是三尸人面樹,但是,主宰這棵樹的已經不是原本的樹靈?
真正的樹靈,在那天晚上就已經死了,否則,系統不會平白無故的判定三尸神樹已經死亡。
那如果是這種可能的話,倘若現在這棵樹還活著,今晚還來二峨山走過一遭,那么,現在主宰這棵樹的樹靈,又是什么存在?
這一瞬,陳陽有些細思極恐,頭皮發麻。
丁煥春么?
會是他么?
陳陽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記憶回到了那晚和丁煥春一戰的時候。
當時他施展法相,一劍刺入丁煥春的胸口,靠著乙木神雷令和桃木七星劍加持的天罰能量,強行灌入丁煥春體內,由內而外,將其強悍的天人肉身毀滅。
那場爆炸,過于恐怖,以至于他根本無法查看爆炸的情況。
但根據五雷真人他們的經驗,那種程度的爆炸下,天人肉身都尸骨無存,更何況元神?
雷霆能量裹挾天罰之力,元神觸之則滅,丁煥春憑什么能逃得掉?
但是,有一個細節,回想起來,似乎有點被忽略。
那就是那棵三尸人面樹。
爆炸發生前,三尸人面樹有向丁煥春靠近,之后發生爆炸,三尸人面樹也受了重傷,然后選擇了逃遁。
陳陽當時無力再追,只能讓它跑了。
現在想來,陳陽不確定爆炸前三尸人面樹是否和丁煥春有接觸。
如果有,那么,丁煥春有沒有可能借之及時遁走元神?
要知道,丁煥春的元神被肉身所困,只有肉身毀滅,元神才可以出逃。
他當時和陳陽對戰,受到叔公釘頭術的干擾,到了最后,完全放棄了掙扎。
丁煥春是那種輕易認輸,坦然赴死的人么?
他果真是殺自己不成,便退而求其次,借自己的力量毀了肉身,元神逃出升天?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推敲,這一推敲,陳陽便越是感覺這第四種可能性很大。
這個丁煥春,指不定還活著。
陳陽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三尸神樹的這一句話,讓他今晚睡不著了,腦瓜子嗡嗡的。
假設丁煥春當時元神遁逃了,入了三尸人面樹的樹身,借樹身遁走,再一次玩了一出金蟬脫殼。
但是,三尸人面樹又是怎么死的呢?
丁煥春殺的?
不是沒可能。
丁煥春修煉三一五牙經,元神本來就強大,吞噬三尸人面樹的元神,應該不算難事。
而且,這人出了名的喪心病狂,有什么做不出來?
瑪德!
要真是這樣,此人的心機,可真是太恐怖了些。
雖然只是猜測,可能性不知道有幾成,但一番思考下來,陳陽還是感覺有些頭疼。
當然,事實如何,森山佑一的記憶里應該會有答案。
等吧,等蜈老的消息。
現在除了等,也沒其他法子了。
一夜再無話。
陳陽果然是一夜沒睡,睡不著,一夜都在修煉。
早上在飯堂吃飯的時候,陳陽便給周明遠等人講了自己的猜測。
眾人聽完,都沒了言語。
陳陽當時親手處死的丁煥春,現在卻又懷疑丁煥春沒死,聽在旁人耳中,多少有些無稽,甚至感覺這孩子是不是魔怔了。
但是聽陳陽講完詳細理由,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可否認,這種可能性雖然低,但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尤其是周明遠和玄清,他們是這次剿滅蠱神教的參與者,事后回想起來,也覺得這次行動實在是太順利了些。
賊首丁煥春,死的也有些草率。
要知道三大道真境后期強者聯手都沒能將這人拿下,憑什么最后被陳陽這么一個造化境的小子給滅了?
也就是陳陽確實有一些非常人的手段,加上有黃道林隔空施展釘頭術,才讓這件事情顯得合理了一些。
周明遠和玄清都沒有眼前見證丁煥春的死,只是聽陳陽事后的陳述,所以,憑陳陽的境界,殺掉丁煥春有點不可思議,但讓他跑掉,反而合理得多。
但這確實也只是陳陽自己的猜測,暫時也沒辦法證實。
玄靜恰好也在,他說道,“我這兒有丁煥春的生辰八字,諸位如果有認識什么精通算法或某些詛咒類的秘術的玄門高人,倒是可以讓其幫幫忙,試上一試,此人是否還在世…”
有生辰八字,想證明一個人是否還在世,其實并不困難。
有一些詛咒類的秘法,比如黃道林用過的釘頭術,通過生辰八字,只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可以將對手直接拜死,只要人還活著,施展秘術必有反饋,而如果秘術施展了,卻沒有反饋,那此人必定已經死亡…
這一類的術法,一般都屬于禁術、邪術,但此時從玄靜口中說出來,在這佛門清凈之地,眾人卻并不覺得有什么違和。
玄靜直接把這個話題拋了出來,他是沒想讓黃道林再干這事了,普天之下,會這一類詛咒秘術的人,也不止黃道林一個。
而且,一些精通算學命理的大家,也能從生辰八字中算出一二。
周明遠道,“給我吧,我傳給神霄宗云霆道長試試。”
正所謂一人計短,多人計長,這可比陳陽一個人想辦法要實際得多。
玄靜直接將丁煥春的八字給公布了出來。
王援朝也在場,直接抄錄了一份,準備上傳到協會總部,讓總部出面找這些個玄學算學大師,要簡單很多。
早飯過后,陳陽從峨眉離開了。
還沒到夾皮溝,便接到王援朝的電話,協會總部那邊,已經回過來消息,總部找了三位算學大師,和兩位精通詛咒禁術的修士,得出了同樣的一個結論,此人已死。
神霄宗云霆道長那邊也給來了回信,結果也是一樣,此人已死。
所以,綜合兩方的結論,完全可以給出權威的結果,如果生辰八字準確的話,那么,丁煥春確實已經死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陳陽是相當的意外的。
掛斷電話后,他把車子停在田野邊,靠在駕駛座上閉眼沉思了片刻。
生辰八字不會錯,如果錯了的話,當日叔公施展釘頭術便不會生效。
這么多算學大師,和禁術修士都得出了同樣的一個結論,結論的可靠性不言而喻。
也就是說,丁煥春的確死了。
那么,三尸神樹所說,在二峨山感應到三尸人面樹的氣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三尸神樹感應錯了么?
雖然三尸神樹說的模棱兩可,不能確認,但以三尸神樹的境界,既然說出這話,不至于無的放矢。
也就是說,那棵樹死在了二峨山?
李秀娥那幫人,是為了樹去的?還是說,其他什么原因?
一時間,陳陽感覺腦子里千頭萬緒,疑問太多,如同一團亂麻,根本理也理不清。
好一會兒,他才收拾了心情,開車往夾皮溝而去。
不管怎樣,丁煥春死了,這是一個好消息。
田野上的熱風吹進車窗,陳陽的心情舒暢了不少。
村里的路依然還在修,已經從陳陽家老宅門口鋪過,快鋪到楊柳灣了。
烈日的炙烤下,剛鋪上的瀝青路面散發著陣陣的焦臭。
車子一路暢行,回到老宅,路面寬了不少,也確實比水泥路面舒服很多。
“陳陽…”
堂屋里吹了會兒空調,果然,不到半個小時,外面便傳來了黃燦的聲音。
沒一會兒,堂屋門被推開,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嘿,我姐說看到你車了,果然回來了。”
見到陳陽,黃燦咧著嘴走了進來。
陳陽切了塊西瓜,給他遞了過去。
黃燦接過西瓜,卻沒有吃,“那什么,有個事兒跟你說…”
“什么事?”陳陽疑惑的瞟了他一眼。
黃燦放下西瓜,“那個黃龍老道來了,住在我家,說想見你…”
“誰?”
陳陽怔了一下,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個分貝。
“你別這么大的反應。”
黃燦干笑了一聲,“他貌似受了不輕的傷,我讓他住在我家蛇窖里,我姐和我姐夫都不知道…”
“確定是他?”
“我又不是沒和他見過面,怎么可能認錯?”
“走,帶我去看看。”
陳陽倏地站了起來,拉著黃燦便往外走。
他以前是怕見到黃龍老道,畢竟此人實力強的離譜。
但現在,他是迫切的想要見到此人。
他想知道二峨山的事情,這老道究竟有沒有參與,如果有參與的話,這老道便是關鍵人物,勢必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別急呀,他受了重傷,又跑不了。”
陳陽在前面跑,黃燦在后面追。
大熱的天,一身的汗,真讓人受不了。
沒一會兒,便來到了宋開明家。
宋開明一早便跑宋二爺家打牌去了,最近天熱,村里人基本都放棄了戶外勞作,閑下來,打牌的人就多了。
家里就剩下黃霞和小孩兒。
黃燦這小子也是心大,不知道黃龍道人是個危險人物么?還敢把人塞在家里,這和在家里塞個地雷有什么區別。
陳陽給黃燦囑咐了一下,黃燦會意,說是新房那邊裝修有點問題,讓黃霞過去看看。
黃霞也不是看不懂眼色,一猜就是黃燦和陳陽要商量事,當即把圍裙一解,便帶著孩子離開了。
來到宋開明家后院。
雖然黃燦說黃龍道人受了重傷,但陳陽可不敢掉以輕心,先用雷達往地窖中探了一下,這才掀開地窖的蓋子攀了下去。
黃燦也跟著下來。
地窖里陰冷潮濕,自帶一股腥味,這地方陳陽來過,他那柄陌刀,便是在這地窖中發現的。
這地窖被宋開明夫妻倆用來養蛇,昏黃的燈光下,東一條,西一條的,隨處都能看到不少蛇的蹤跡。
這樣的地方,對于普通人來說,無疑是噩夢一般的所在。
在地窖深處,有個小房間,便是曾經陳陽找到蛇蛻和陌刀的地方。
房間里,一名老者靠墻坐著,閉目垂眼,似乎是在調息。
他胸前的衣服撕裂,有數道猙獰的傷痕,已經結痂。
蓬頭垢面,氣息平穩,但略有灰敗。
面前的地面上放著一個碗和一雙筷子,是黃燦給他送的早飯,碗里已經是空了。
“黃龍前輩?”
黃燦在門外低低的喊了一聲。
“呼!”
黃龍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的睜開眼睛。
第一眼,卻是望向站在門口的陳陽。
“進來吧,我還能吃了你不成。”他見陳陽一臉的防備,當即開口喊了一聲。
貌似中氣還挺足。
“前輩怎么弄成這幅模樣?”
陳陽走了進去,手在身后給黃燦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退出去。
這可是個危險人物,一旦起了沖突,打起架來,陳陽倒是能自保,但黃燦肯定得被殃及池魚。
“呵,小傷罷了。”
黃龍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隨即目光落在陳陽身上,“你能從嬈疆活著回來,倒也是真有些本事,以前倒也小瞧了你…”
“你和丁煥春,什么關系?”
陳陽也不拐彎抹角了,打斷了他的話,直入主題。
黃龍聞言一滯,隨即說道,“我和他,能有什么關系,只不過當年他找到我,讓我幫了他一個小忙而已。”
“幫他洗掉山君肉身中的執念?”陳陽直接道。
黃龍道人聞言,臉上有幾分錯愕,“你知道?丁煥春告訴你的?”
陳陽搖了搖頭,目光直直的看著黃龍道人,“二峨山,張知行道長告訴我的。”
“他么?”
黃龍道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前輩是在裝么?”
陳陽一改之前面對黃龍道人時候的唯唯諾諾,直接質問,“張知行道長已經死了,前輩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吧?”
“死了?”
黃龍道人聞言,一臉的意外,“張知行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時候的事?”
陳陽眉頭輕蹙,直勾勾的看著黃龍道人,想從他的臉上分辨出他是否是在演戲。
“昨天晚上,二峨山,張道長渾身修為被人吸干,身中陰風掌,五臟六腑和腦髓都被掌力化為膿水,師徒二人均未幸免…”陳陽面色沉重,幾乎就差咬牙切齒的逼問了。
“昨天晚上?”
黃龍道人聞言陷入了短暫的呆滯。
陰風掌?
良晌,他仿佛意識到了什么,抬頭往陳陽看來,“我明白了,你覺得是我殺了他們?”
這會兒,才似乎才反應過來,陳陽為什么會是一見面就這種態度,以前可是對他恭敬得很的。
陳陽道,“明人不說暗話,前輩昨晚,應該是在場的吧?”
“呵…”
黃龍道人笑出了聲,“我又沒有在場,你或許該問問黃燦那小子。”
“什么意思?”陳陽眉頭皺起。
黃龍道人說道,“我前天晚上,來的夾皮溝,本是想去找你的,但是你不在,便來找了黃燦,之后便一直在這兒療傷,你覺得,我是有分身術還是咋的?還能這么老遠帶傷跑到二峨山去?”
陳陽聞言一滯。
他前天就在這兒了?還有黃燦給他做不在場的證明?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確實不可能在昨晚出現在二峨山。
陳陽感覺有點破朔迷離了,“但是,陰風掌不是你們天道宗的獨門掌法么?”
“我是會這門掌法不假,但是,并不代表會這門掌法的人就是我。”
黃龍道人搖了搖頭,“我天道宗弟子眾多,有不少都分散在外,會這門掌法的人自然也不少…”
“可是,出掌之人,掌力雄厚,可以斷定是道真境,滿足這個條件的,除了前輩你,還能有其他人?”
“年輕人,未明真相,不要妄下結論。”
黃龍道人擺了擺手,止住了陳陽的話,“你把事情經過給我好好講講,或許,我可以給你分析分析…”
陳陽心中充滿了疑惑,當即也不避諱,將整個事情的經過,給黃龍道人講了一遍。
黃龍道人靜靜的等他講完,臉上表情略微有些變化。
片刻后,黃龍道人說道,“你說的這個李秀蓮,我知道,也見過,劍門山上一株黃連的道果轉生之體,這女的雖然精明,但恐怕還想不出這般的彎彎繞繞…”
“什么意思?”陳陽問道。
黃龍道人抬頭看著他,“你有沒有懷疑過,丁煥春還沒死?”
陳陽眉頭皺起,當即點了點頭,“我是有懷疑過,但當日是我親手將他斬殺,天人肉身都毀了,而且,神霄宗云霆道長,以及數位玄門高人都用他的生辰八字推算過,事實證明,他已經死了。”
“非也,非也。”
黃龍道人擺了擺手,“你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比你們任何人都了解丁煥春,這人做事,從來都是留好后路,就算當日他欲殺你斬尸,也絕對不可能如你說的那么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