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那邊的事情,紛紛擾擾。
而胡惟庸一開始時,也顯得挺意外。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在自己這邊將兒子送到江西那邊后,朱元璋這么快就決定對江西那邊進行清丈。
在此之前,他不是沒有想過把兒子從江西那邊叫回來,免得會有什么事弄到兒子身上。
不過,想了想后,最終還是將這樣的想法給打消了。
沒有真的這么做。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覺得出現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很小。
可以說,基本牽扯不到他兒子頭上。
畢竟,自己兒子和這事情沒關系。
有他這個當爹的,還有江西那邊的那些人在。
無論如何,那清丈田畝的事,也和自己兒子扯不上關系。
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經過一番的深思熟慮,覺得在這等需要江西那邊的人拼命的關頭,他將自己兒子留在那邊,能夠進一步的給那些人勇氣和信心。
能讓他們在接下來,和吳印斗法之時,更敢出手。
若是在這樣的關頭,自己讓兒子從那回來了,這事就多少有些不太好說。
也是因此,一直到現在,胡惟庸都還沒把他兒子召回。
并且,在他家夫人做出了這方面的提議之后,他進行了又一次的拒絕。
還是之前的看法,覺得他兒子在江西那邊特別的安全。
不論是誰,都絕對不會不長眼,敢招惹自己兒子。
“老爺,我…我心里面總是有些不太安穩。
總是擔心,怕出事。”
“不安穩!不安穩!每次兒子只要一離開你身邊,你心里都不安穩。
又不是這一次兩次了!”
胡惟庸顯得有些不耐煩的回懟。
如今,他其實也挺煩,有很多的事要做。
其中,最為讓他感到煩的,就是朱元璋這么個玩意兒,非常的不當人。
自從李善長這家伙,徹底成了皇帝的走狗之后,自己成為了真正的丞相,他便一直著手削減丞相的權力。
他就是針對自己。
而今,他正忙著想盡辦法,和皇帝以及太子朱標進行斗法。
來盡可能的維護自己的權益,維護自己身后的眾多跟著自己吃飯,和自己一伙之人的利益。
權力的來源可不僅僅只是丞相這么一個職位,更直接來源于有多少人愿意聽你的話,愿意跟著你去做事。
往前看,那被架空,命令傳不出皇城,甚至于在皇城當中說了都不算的皇帝都有很多。
被當成擺設的宰相,也同樣不少。
胡惟庸是一個有能力有抱負的人,自然而然不愿意也變成一個空架子。
哪怕是朱元璋都不行!
江西這邊的事,不單單只是江西的事,也關系到自己的根本關系。
這要是江西那邊做的不太好,那么在今后,跟著他做事的人將會越來越少。
愿意聽他的話,對他唯命是從的人,也會變少。
一旦如此,那他這個丞相的權威,就將會被進一步的縮減。
見到胡惟庸這般不耐煩,胡惟庸的夫人,顯得有些委屈,又忍不住有些嘆氣。
“胡惟庸,我兒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兒,你給我等著!”
“好好好。”
會用敷衍的連聲應答。
只想讓自己夫人趕緊走,別在跟前煩自己。
“兒子也是我的兒子,我的寶貝疙瘩,你以為我這個當爹的就不關心?
兒子長大了,當父母的總該要適當的放手,讓他到外面去多見見世面,歷練歷練。
如此才好。
自古慈母多敗兒,你也別管那么多,兒子不會出什么事兒。
出了什么事兒,不用你說,我自己都會給自己一個交代!”
聽了胡惟庸的話,他夫人顯得有些氣悶的走了。
胡惟庸頓覺耳根子清靜…
他開始坐在這里,接著思索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江西那邊的事。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一只鴿子撲棱棱落在了胡惟庸府上的鴿舍里。
在鴿舍邊上,常年守著的、養鴿子的人,立刻上前,從鴿子的腿上,取下了一個小竹筒。
給鴿子弄了水和谷子之后,二話不說,便立刻朝著胡惟庸那邊而去。
這是胡惟庸早就定下來的規矩。
收到飛鴿傳書,都要在第一時間里送到他的跟前。
畢竟,能動用飛鴿傳書,一般都是比較緊急的情況。
能不耽擱就不耽擱。
江西那邊的飛鴿傳書?
胡惟庸知道這密信從何處而來后,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
同時也并不覺得有什么意外。
畢竟,如今朝廷在江西那邊清丈田畝,各種事情鬧的挺過分。
正值雙方爭斗的緊急時刻。
在這個時候,有從江西那邊傳來的飛鴿傳書,再正常不過。
就是不知道,這吳印又在江西那邊,鬧出來了什么樣的幺蛾子。
做了多少惡。
竟然能讓江西那邊,動用飛鴿傳書了!
如此想著,便將這密封的小竹筒給打開,從里面取出密信。
他的心情算不上沉重。
畢竟,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罷了。
江西那邊,朝廷在清丈,不可能風平浪靜。
但別管發生了什么事,也都不是頂天的事。
無非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僅此而已。
但是,在將這信打開,掃了兩眼之后,胡惟庸就不這么想了。
他的神色為之驟變!
拿著密信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來!
他的兒子,他的兒子居然…居然人沒了?
居然…居然還是清丈田畝的人對自己兒子下了手,把自己兒子給殺了?
當場沒了命?!
強烈的情緒一下子涌在心頭!
“天賜!!”
呆愣愣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后,他猛的一下站了起來,大喊了一聲,宛若老猿泣子,杜鵑哀鳴。
格外的悲戚,夾雜著無數的情緒。
這聲音響起之后,下一刻,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那前來送密報的人,見到這么個情況之后為之大驚,連忙出聲大喊。
并將倒地昏暈厥過去的胡惟庸扶起。
同時對于這密信,到底是什么,也格外的好奇。
怎么能讓老爺,看了一眼后這么大的反應?
如此想著,拿眼朝著那飄落在地的密信瞟去…
而在看清楚了這上面寫的都是些什么之后,這人的神色,為之陡然大變。
一下子就特別的明白,為什么經歷了特別多大風大浪的相爺,在這個時候情緒波動會這么大了。
居然直接就昏死了過去!
原來,竟…竟然是天賜公子丟了命!
那些清丈田畝的人,不想活了嗎?
居然連天賜公子都敢下此毒手?
要了天賜公子的命?
極度的吃驚中,卻還有一個特別清晰的念頭出現在他的心頭。
那就是,江西那邊的事,絕對不好辦,要變天了。
不論是誰,膽敢對天賜公子下此毒手。
依照相爺的性子,還有相爺對天賜公子的喜愛程度,都絕對不可能會善罷甘休!
肯定會想盡辦法,給天賜公子報仇。
那些敢對天賜公子動手的人,都得死!
只死一個還不行,還要殺全家,誅九族的那種才行!
而他的喊叫聲,也驚動了胡府中的一些人。
胡惟庸的夫人也趕來了。
不過,在她過來時,胡惟庸已經醒了。
并且,在醒來的第一時間里,他就將那密信,給牢牢的攥在了手里。
“不用請大夫,不用請大夫。”
胡惟庸對人出聲說道:“我沒事。”
“夫君,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間就暈倒了?
是不是最近一段時間里操勞過多,傷了心神,所以才會如此?”
在其余人都離開之后,胡夫人望著胡惟庸,滿臉關切。
胡惟庸痛苦的閉上了眼,有著兩行淚滑落下來。
見到這樣的一幕后,胡夫人一下子就顯得有些慌。
畢竟,她很清楚自己家夫君是一個什么性格。
在不少事情上,說一聲鐵石心腸都不為過。
心志及其堅毅。
可結果,自己家夫君這個時候,竟然流淚了!
這已經是許多年,都沒有見過的!
正如此想著,突然之間,一個特別不好的念頭出現在他的心中。
“夫君,天賜…天賜他…他是不是出事?!”
在問這話時,聲音都已經發顫了。
胡惟庸看了一眼自己家夫人,又迅速的垂下了目光,不敢和自己家夫人對視。
但這個時候根本不需要他說話,只是這么一眼,便已足夠。
胡夫人的心里,咯噔一下,瞬間神色驟變。
“胡惟庸!你與我說!天賜他怎么了!
天賜他怎么了?
你說話啊胡惟庸!”
胡夫人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伸手拉著胡惟庸,大聲質問。
“你要急死我啊你!”
“天…天賜,他…他人沒了。
他…他被那清丈田畝的人給害了。”
胡惟庸斷斷續續的出聲說著。
他這個時候,聲音確實是格外的虛弱,整個人再也不復之前那氣宇軒昂的模樣。
仿佛所有的精氣神,所有的力氣,都在這短短的時間里,被迅速的抽走。
“什么?!天…天…天賜他,居然…居然…”
胡夫人聽到胡惟庸所說的這話,如遭雷擊,神色驟變!
指著胡惟庸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后,兩眼一翻,人昏死了過去…
“胡惟庸!胡惟庸!
你…你還我兒子!
胡惟庸!還我兒子命來!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牲口!
都說了讓你把天賜接回來!你偏偏不讓!
現在…現在天賜沒了命!
胡惟庸,我恨你!
天賜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一個爹!
天天算計過來,算計過去,拼了命的往上爬。
結果連自己兒子的命都守不住!
胡惟庸,你這一天天忙的都是些什么?
天賜他怎么會有你這樣的爹!!!”
胡夫人緩過勁來之后,對著胡惟庸大罵,瘋了一樣的對胡惟庸不住的拍打。
之前在胡夫人這里,還很有威嚴的胡惟庸,此時面對自己家夫人的使勁拍打,也沒了動靜,任由她拍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此時,也已經是淚流滿面。
“天賜,是爹沒用,爹沒能護住你!
爹一定給你報仇!一定報仇!”
好一陣后,胡惟庸終于出了聲,聲音已經變得沙啞。
帶著諸多的怨毒和痛心!
之前他兒子賽車等的事,鬧出來了不少的人命,他這邊也都是輕描淡寫的。
并不覺得如何。
覺得不過是死了一些賤民而已。
覺得那些賤民,能被自己兒子給撞死了,是他們的福分。
自己這里也沒有追究他們,驚嚇了自己的兒子的罪過,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這個時候,真的是死到了他自己兒子的頭上,事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同了。
他是又哭又喊又恨,感受到了錐心之痛。
“報仇?!
你就是報了仇,又能如何?!
報了仇,把那些人就算全殺了,殺了他們的九族,又能怎樣?
能把天賜的命給換回來嗎?
天賜還是沒了命?
天賜再也回不來了!
這是我辛辛苦苦,才得來的兒子!
含辛茹苦養大,當成寶的兒子!
胡惟庸,就是你害死的天賜!
你要聽我的,天賜了早回來了!
怎么可能會丟了命?!”
她出聲大喊大罵,情緒極度的激動。
而胡惟庸只是流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當天晚上,胡惟庸一夜未眠。
待在書房里,獨自流淚到天亮。
飯也沒有吃,洗了一把臉,收拾了一下后便去上朝。
他神色嚴峻,帶著滿滿的生人勿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仿佛這一夜之后,他的白頭發就多了不少。
他必須要為他的兒子,討回公道!
誰害他兒子,誰阻攔他為兒子討回公道,誰死!!!
這次上早朝,胡惟庸和之前明顯不同。
他這次,沒有什么太多表現的欲望,只是將一些事情,例行公事的說了說,必然不再言語。
這讓一些熟悉胡惟庸的人,顯得有些意外。
不知道今天這胡丞相是怎么了。
朱元璋坐在龍椅之上,看著胡惟庸,對于胡惟庸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
別人不知道什么怎么回事,他知道的很清楚。
這次要在江西那邊清丈田畝,鬧出大動靜來。
他這邊,也怎么可能會不安排錦衣衛的人在那邊守著?
錦衣衛的消息,比胡惟庸那里傳來的要早…
“讓胡惟庸進來吧!”
退了早朝,返回武英殿里的朱元璋,聽到人通稟,說胡惟庸要求單獨求見他。
對此他是一點都不意外。
且看看胡惟庸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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