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凱迪拉克汽車行駛在通往國會山的公路上,這種的汽車在華盛頓只有一種人會乘坐它——政客。
在隔音良好的車廂里收音機里的新聞還在繼續:
“底特律汽車工人今早繼續在華盛頓舉行抗議,要求政府對SEA汽車加征關稅…”
聽著收音機里的新聞,理查德的眉頭緊鎖著,作為密歇根州的參議員,他需要那些汽車工人的,畢竟,他們的選票,對他是非常重要的。
四月的華盛頓,是一年之中最舒適的季節,雖然現在正是櫻花節,但是國會山一帶到處都是來自各地抗議的人們,他們之中有汽車工人、也有電器產業工人,當然,還有紡織工人。
在他們舉著牌子在那里抗議著進口貨奪走他們的工作時,在國會山的參議員辦公室里,咖啡的香味混著雪茄和舊紙張的味道。理查德把《華爾街日報》拍在紅木辦公桌上,頭版照片里的大眾工廠流水線像條銀色巨蟒,標題用加粗黑體寫著:
“SEA汽車在美銷量突破百萬輛”。
“看看這個。”
他用手指點著報紙,然后用政客特有的,充滿表演性的語氣說道:
“二十年前,他們還在傾銷襯衫和襪子,現在倒好,連底特律的汽車都競爭不過他們了,在我們還在雙手去制造汽車的時候,他們就用上了工業機器人。”
參議員助理艾倫剛把咖啡杯放在托盤里,瓷杯碰撞的輕響在沉默中格外清晰。他翻開文件夾里的統計圖表,藍線標注的SEA進口額像道陡峭的山坡:
“最早我們與他們之間的問題,就源自于紡織品,先生。當時商務部估算,SEA棉織品讓美國的紡織廠丟了五十萬個崗位,而他則宣稱,那是因為其它國家的傾銷,與其沒有任何關系,并且建議對修改關貿協定的規則,結果現在…”
他指尖劃過去年的數據,說道:
“是的,他們只出口高檔服裝,但是他們出口的產品也發生了變化,電子表占領85的市場,彩色電視機占62,空調占55,連國會圖書館新換的復印機都是鳳凰的。”
理查德從雪茄盒里抽出支“霸王雪茄”,他壓根就沒有意識到,這種雪茄是產自己于棉蘭老,一種古巴雪茄的平替,六年前,其進入美國市場后,立即受到美國雪茄客的歡迎。它的口感與古巴雪茄相仿,但卻不受到禁運的影響。
火柴擦燃的瞬間,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紅血絲。
“上周在底特律的聽證會,那些汽車工人舉著‘美國制造’的牌子,可他們用來計算SEA汽車沖擊的計算器全是國際電子的。”
他往煙灰缸里彈了彈灰,雪茄灰落在標著文件上,他繼續說道:
“二十年前,我們修改的貿易規則,現在看起來,他們當年就策劃好了一切——放棄紡織業,現在美國市場的紡織產品都是來自那些小國,他們是靠著配額進入美國市場,但是SEA呢?
他們早就悄無聲息的完成了在美國的攻城掠地!
大眾的汽車雖然是在美國生產的,但是它從引擎到螺絲,全是SEA本土生產,即便是增加關稅,也根本掐不住他們的喉嚨。更可氣的是,他們還搞分層定價,同一款車在美售價比在SEA本土低10,這不是明擺著掠奪市場嗎?”
艾倫把份泛黃的剪報推過來,是1955年華盛頓郵報的存檔:
“當時南卡羅來納州的服裝工人主堵在國會門口,手里攥著SEA產的“一美元襯衫”——那時候,美國人都是成打的買那些襯衫,雖然廉價,但是質量卻很好。現在底特律的工會領袖舉著的是大眾車鑰匙,性質一模一樣,只是它們并不廉價,但是質量仍然非常好。”
他忽然想起什么,補充道:
“上周去俄亥俄州考察,一家生產汽車軸承的工廠老板說,SEA的東海軸承不僅價格低,精度還比他們的高,訂單量掉了七成,已經裁了一半工人。”
窗外的陽光斜斜切進辦公室,落在墻上的美國地圖上,標記密密麻麻覆蓋了五大湖區——那里都是美國的鋼鐵廠以及汽車工廠位置。
理查德起身走到地圖前,指尖劃過地圖上的的標記:
“這里曾有三家福特工廠,現在只剩個零件倉庫。上周我收到的選民來信里,有封是退休工人寫的,說他兒子在雪佛蘭工廠干了十五年,現在要去這家樂福搬貨,因為貨架上擺的全是SEA微波爐各種家用電器。”
他頓了頓,聲音沉下來,說道:
“更讓人揪心的是,他孫子想買輛美國車,可逛遍整個底特律,最后還是選擇了一輛五菱,新車展廳里全是大眾、五菱,他們的汽車更省油。”
“商務部剛提交的報告顯示,”
“SEA對美貿易順差今年會突破五十億美元。他們用賣汽車的錢買我們的小麥和大豆,轉頭又把電視機和錄像機運過來——這根本不是公平競爭,是產業殖民。”
他忽然壓低聲音,說道:
“昨天和財政部的人吃飯,他說SEA銀行正在悄悄收購加州的半導體工廠,用的是我們給的貿易順差。那些穿著西裝的SEA人,嘴上說著技術合作,實際上是在掏空我們的核心產業。”
理查德把雪茄摁滅在水晶煙灰缸里,玻璃表面頓時留下個焦黑的印記。
“二十年前,艾森豪威爾總統還能跟長安談判自愿限制出口,現在福特政府連加征5關稅都要猶豫。”
他走到窗前,望著國會大廈的圓頂在陽光下泛著白光,說道:
“那些說‘自由貿易至上’的經濟學家,根本沒見過亞拉巴馬州的紡織廠廢墟——窗戶被砸碎,機器上結著蜘蛛網,就像被SEA貨啃過的骨頭。上周在參議院餐廳,有個來自紐約的議員還說,SEA的汽車讓美國節省上幾千萬噸汽油,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有一天,當工人們失業的時候,他們甚至都開不起汽車。”
艾倫忽然想起什么,從文件堆里抽出份泛黃的備忘錄:
“這是1956年您剛當選議員時的發言記錄,您說‘要警惕SEA貨像潮水漫過堤壩’。現在看來…”
“現在潮水已經漫過胸口了。”
理查德打斷他,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說道:
“上周勞工部的聽證會,UAW(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主席帶了五百個失業工人在國會山靜坐,他們舉的標語上寫著‘SEA人搶走了我們的美國夢’。
有個老工人當場哭了,說他父親在福特干了一輩子,他自己也干了三十年,現在兒子只能去給南洋汽車做維修保養,這像什么話?”
他走到保險柜前,轉動密碼鎖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說道:
“我要給貿易委員會寫封信,要求對SEA汽車啟動301條款調查——就算不能把他們趕出去,至少得讓他們知道,美國的市場不是免費的午餐。還要聯合中西部的議員,推動《本土產業保護法案》,給美國車企的研發提供稅收減免,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SEA同行按在地上打。”
301條款是什么?
是美國《74年貿易法》第301條的俗稱,后經多次修訂形成完整的301條款制度,主要功能是授權美國貿易代表對其他國家的“不合理或不公正貿易做法”發起調查,并可建議采取單邊制裁措施。
而主要就是針對SEA——事實上,在過去的二十年里,兩家在貿易問題上,一直都有著各種各樣的爭端與分歧。
窗外的鴿子忽然撲棱棱飛起,陰影掠過辦公室的地毯。艾倫看著理查德在信紙上簽下名字,筆尖劃破紙面的力度幾乎要戳穿紙張。
他想起今早路過環島時,看見的大眾汽車牌——“省油,可靠,未來屬于我們”,那行字在陽光下刺眼得像根針,扎在這一年的美國心臟上。
“對了,”
理查德把信封好時,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對自己的助理說道:
“讓辦公室把那臺王安的打字機換成IBM的——就算慢點,至少上面印著‘美國制造’。還有,下周的選民見面會,讓UAW的人多來幾個,我要讓更多人看到,SEA制造的繁榮背后,是我們多少家庭的破碎。”
艾倫應聲時,眼角的余光瞥見墻角的空調外機,銘牌上的“北極”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剛要轉身,又聽見理查德補充道:
“聽說SEA的通商產業部,每年都給企業撥巨額研發補貼,專門針對美國市場做產品改進。我們的企業哪有這待遇?國會要是再不出手,過不了十年,恐怕連國旗上的星星都要變成SEA制造的了。”
艾倫走出辦公室時,走廊里另一位參議員的辦公室傳來了助理的聲音——“…我們肯定是本土制造的,這正是你們投票給威爾參議員的原因,請您放心,參議員肯定會相應的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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