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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6 帝國的經濟邏輯~

  宿營時,

  疲憊不堪的隨軍反復查看手里的牛皮地圖。

  搖頭哀嘆:

  “這樣下去不行的,我們永遠也咬不住阿桂的尾巴。”

  上尉白健仁也毫無形象的躺著,嘴里咀嚼肉條。

  隨口問道:

  “那你有其他辦法嗎?”

  “繞道。繞道順寧府兜到清軍左側或者前頭阻擊。”

  白健仁詫異,盯著參謀:

  “你怎么知道清軍的路線?”

  “阿桂只有2個選擇,他要么入川,要么入緬。”參謀思維清晰,“入川,得走茶馬古道,險峻狹窄,必須丟棄大部分輜重。而且根據情報,他和四川巡撫孫士毅素來不和。所以,他肯定會走永歷帝舊路。”

  參謀的繞路計劃理論可行,實際很難。

  需要執行之軍隊士兵足夠精銳、堅決、且人人有雙翻山越嶺的鐵腳板。

  白健仁和一眾兄弟商議后覺得可以試試,富貴險中求。

  次日,

  他們從后續友軍手里得到了足夠的后勤物資。

  正要開拔時,

  快馬傳來了最新軍令。

  “陛下有令,若阿桂要離境,我軍即網開一面,尾隨驅逐確保其出境,且不再返回云南即可。”

  “第7軍團暫駐云南,修筑邊境工事,密切關注第5次清緬戰爭,不得插手。”

  軍官錯愕,參謀詫異。

  不解歸不解,陛下旨意必須執行。

  于是,

  第7軍團立刻放慢了追擊速度。同時分兵取云南各州縣,肅清殘余。

  云南無滿城,極少數八旗官佐也跟隨阿桂走了,所以壓根就沒有“大清忠良”。

  吳軍兵鋒一至,立馬開城跪迎。

  仗打到這份上,傻子都看清楚了——大清完了。

除了那些世襲土司  雖然吳廷開出了明確招安價碼,且有湘西血腥前例,但愿意離開部落舉家去松江府過富家翁日子的土司依舊不到半數。

  意料之外,情理當中。

  6日后,

  大批文官進駐廣西、云南、湘西、黔東。

  東山文官學校畢業生全部售罄,就連學校附近溜達的幾條流浪狗也跟著熟悉的學生踏上旅程,蹲在縣衙門口,從此高犬一等,吃喝不愁。

  最新規定:

  地方州縣設正式文官5名,武官1名,文吏5名。

  任期4年,到期后必須流轉。

  然而,

  數目遠遠不夠。

  新的文官種子還沒長成。

  坑多,蘿卜少。

  在這種情況下,李郁從陸軍的立功將士名單中挑選準尉以下200多人,外放補缺。

  這些人處理地方事務的能力有缺,但忠心足夠。

  授官時,盡量安置到邊疆州縣。

  同時抽調一部分文吏作為其幕府師爺,輔佐處理雜務。

  李郁曾和重臣們講過:

  未來的帝國,只要江、浙、粵三省可以順利推廣工業革命,贛、鄂、湘、豫四省小農經濟健康安穩,朝廷就可以從容應對任何問題。

  其余省份只要不造反。

  哪怕年年拖欠錢糧,都不會造成實質影響。

  朝廷完全可以接受這些地區長期維持合理范圍內的“皇糧拖欠現象”,并不打算催繳。

遑論邊疆州縣了  赴任之主官無需才具出眾,只需確保治下秩序安穩即可。

  如此論點,基于2點:

  征稅成本和用兵成本。

  闡述開來就是:

  催繳欠糧1石,需要成本1石5(官差薪俸、運輸損耗、人為火耗),相當不劃算。

  一旦逼反了百姓,還要靡費軍費。

  與其石頭榨油,不如經營好上述7省。

  同時將眼光投向海外,殖民南洋、傾銷歐陸。

  李郁在東山文官學校授課時,曾強調:

  帝國的根本,只有2件事。

  一,穩定有效的官僚制度。

  二,能夠順利合理地從民間活動中獲得財稅收入。

  這兩件事不出問題,帝國就可以千秋萬代。

  砸了一件事,但是另外一件事保住了,帝國也能維持慣性,繼續前進。

  畢業生在臨行前皆被告知,陛下崇尚“無為而治”,大家到了地方上,與其挖地三尺不如無為而治。

  錢糧拖欠無需苛責。

  白紙黑字,詳細造冊記錄即可。

  債主不可主動放棄債主的身份,才能確保百姓們記得恩情。

  但是,

  對待治下不服王化者,絕不可手軟。

  事態緊急時各地方官可自行組織武力進場,事后報備即可,偶有出格,一概不問。

  此外,

  明確要求了各州縣巡警數目。

  省城不得超過500,府城不得超過200,縣城不得超過100。必須保證一半巡警在當地招募。

  要求身家清白,家族人丁興旺。

  20歲以下,體格健壯,識字會寫字。

  另外一半巡警,盡量招募廣東客家人。

  粵北地少人多,環境惡劣。即使開了礦禁,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加之客家和廣府的百年積怨,客家人很難在珠三角做工、經商。

  李郁權衡利弊,決定大舉吸納客家青年入巡警,入軍隊。短短一年之內吸納了粵北青年15000人。

  15000個家庭,家里少了一張吃飯的嘴,同時多了一份匯款收入。

  一正一反,立馬脫困。

  不敢說富裕,至少吃飯穿衣無憂。

  在李郁籌劃的帝國藍圖中,珠三角地區很重要,地位絲毫不亞于江南。

  定位是:

  工業集聚海貿樞紐海軍基地。

  為此,

  一定要解決粵北客家人的生計,給廣東排除隱患。

  帝王的心思很深沉,但并不復雜。

  帝王沒有愛,也沒有恨,眼睛里只有滿盤的棋子和得失。

  騰沖。

  一個充滿動感的地名。

  阿桂率領的遠征軍主力浩浩蕩蕩開至此地。

  隊伍從16萬人竟然擴大到了22萬人,多出來的6萬人是貧苦百姓,扶老攜幼自愿跟著走的。

  乞活!

  趙莊文在武昌見識過土地對于農夫的意義。

  所以,

  他故伎重演,說服阿桂沿途宣傳:

  凡是跟隨遠征軍南下者都可分地,戰兵可得100畝,男丁可得50畝。

  簡單粗暴,鉤咸餌直。

  一個簡單的口號就卷走了無數百姓。

  帳內,

  阿桂突然低聲道:

  “趙先生,本王有一事不解。”

  “王爺,我也不解。”

  倆人對視,同時長嘆。

  聰明人交流就是這樣,無需說透,一點就通。

  倆人終究被時代所局限,想破頭也不會想到吳皇是故意放他們一馬,借阿桂的刀,給南洋小霸王貢榜王朝持續放血。

  幾千年來,中原王朝的君主從來就沒拿正眼瞧過南洋的土地。

  雞肋,而且很難統治。

  熱帶特有的時疫、蚊蟲和酷熱,導致非戰斗減員遠遠大于戰場減員。

  大漢、大唐、大明都嘗試過,最終都放棄了。

  像吳廷這種精打細算的商賈政權,怎么會對貢榜王朝的土地感興趣?

  阿桂甚至懷疑,吳皇會主動放棄陜甘以及西域。

  大帳內,

  一身戎裝的阿迪斯急匆匆闖入:

  “報父帥,孟養土司派使前來抗議。”

  “帶上來。”

  一名漢人通議手持書信走進大帳。

  “下官拜見王爺,貴軍陳兵邊境,滋擾地方。我方需要一個說法。下官必須提醒王爺,孟養土司乃貢榜王朝國王任命,不屬大清土邦。”

  阿桂笑笑:

  “我奉大清皇帝之命,率大軍50萬討伐龔邦。”

  “給你10息,想清楚是認祖歸宗還是做個異國亡魂。”

  話音未落,刀斧手入帳。

使者面如土色  清緬戰爭又要開打了?

  趙莊文察言觀色,湊過去:

  “貴使,這次不同往時,這次我們不走了。”

  通譯臉色煞白,盯著趙莊文。

  趙莊文湊近他,低聲耳語:

  “吳軍把我們從云南趕出來了。可我們還有十幾萬大軍,鳩占鵲巢,準備打下阿瓦改名南京。說句托大的,大清兵打不過吳軍,還打不過你們嗎?”

  通譯瞬間秒懂,撲通跪下。

  “迷途之人愿幡然醒悟,認祖歸宗。”

  “哎呀,先生快快請起。”

  當晚,

  識時務的使者送回信件,告知孟養土司一切正常,清軍已經退回,還賠償白銀1000兩。

  次日清楚,他作為向導帶路。

  阿桂親率清軍精銳騎兵突襲土司所在,擒賊先擒王,斬殺2000精銳土司兵。

  猝不及防的土司家族灰飛煙滅。

  之后,

  清軍分兵三路,從北向南橫掃孟養土司各邦。

  每戰,皆由將官率本部重甲步兵打先鋒,兇悍無比,士氣如虹。

  阿桂還說服了將官們,同意將繳獲的金銀分給兵丁,將所得牲畜、布匹、女子分給隨軍的百姓們。

  他意味深長的告訴在場所有人:

  “從今往后,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分滿漢,不分軍民。”

  “勿復南明舊事。”

  帳內文武皆點頭。

  千總、知縣以上官員當眾殺白馬歃血為盟。

  進入木邦土司境內,遠征軍打出了替天行道,討伐無道的口號,一路攻城略地,好似猛龍入江。

  因素很多:

  一,阿桂就藩云南后,整軍有方。

  二,阿桂有威信,人格魅力足,做事公平,部下敬畏。

  三,遠征軍窮途末路,窮兇極惡。

  而吳軍不慌不忙的收攏難民、驅使俘虜在騰沖各處關隘修筑棱堡。

  命名為“騰沖防線”。

  同時,

  在防線后方50里外,大量囤積糧草軍械。

  第7軍團2個步兵團駐守騰沖,加強3個野炮連,1個重炮連,1個工兵連,以及第1派遣軍。

  軍團余部,分駐昆明以及滇北,威懾四川。

  西南,戰爭的硝煙逐漸降下。

  百姓們對于新朝廷的觀感不錯。

  各級知縣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貼出告示,昭告鄉民:之前欠賬一概廢除。百姓欠大清的,一筆勾銷。

  頒布新的田稅、徭役制度。

  每畝地分春秋兩季,各征收40斤,每戶每年需出一個勞力,服徭役15天,但不出縣。

  李郁授意農業署接下了征收天下田稅的重擔,署長范眾默欣喜若狂。

  如果表現搶眼,農林畜牧大臣就有希望。

  他制定了兩種征收模式。

  一,農業條件優越省份,每年征收兩次,每次每畝60斤。

  二,農業條件不理想省份,每年征收兩次,每次每畝40斤。

  所謂的第一類涵蓋范圍如下:

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湖北、河南、山東、河北  第二類涵蓋:

廣東、福建(大員屬一類)、廣西、云南、四川、陜西、甘肅、山西、西域  一類區域,必須足額征糧。

  二類區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欠繳率不超過6成都可。

  農業署征糧之后,需交給各州縣糧食署的直屬糧倉保管,出具入庫文書。

  而糧食署署長是胡雪余一派,不會替范眾默遮掩。

  這就形成了制約。

  此外,

  還規定了部分特殊區域,不必交納糧食,可改為交納現銀。

  例如皖南,浙南,福建。

  這些都是種植茶葉的主產區,糧食產量很低。

  李郁還有一樁很頭疼、很麻煩的事,長期懸而未決。

  那就是——丈量天下田畝!

  帝國到底有多少田?它們又屬于誰?

  這其中的水深的能潛入一頭成年藍鯨。

  起兵時,

  自己出詭計,快速清理了江南區域的田畝,將江南8府1州士紳大戶的隱田全部拉出水面,從而確保了穩定的軍糧供應。

  如今,故伎重演不太可能。

  形勢不同了。

  丈量土地勢在必行,但需要大批基層公差,還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

  南方和北方的土地問題,很不一樣。

  自己軟硬兼施,極大程度的解決了江南的土地兼并問題。

  如今,

  江南不乏擁成千上萬工人的大工廠主,但沒有類似徐階這一類的大地主。

  姑蘇范氏帶頭將族田賣的所剩無已,僅保留了桑田。

  新興的文武官員們也不敢買田。

  而是將銀子投入桑葉、茶葉種植,或者購買優質鋪子。

  北方,土地兼并十分嚴重。

清軍入關后,以武力圈占了整個北方接近十分之一的良田。圈為皇莊、王莊、旗產等等,名目繁多  山東衍圣公家族,擁有100多萬畝土地。

  而孔家,只是北方諸多官紳的一個縮影。

  李郁私下和多位重臣表示:

  帝國需要龐大且健康的小農經濟。

  北伐時一定要把海量的土地釋放出來,然后賣給無地少地農夫。

  無償?

  那是不可能的。

  重新塑造龐大古老的帝國,光有善心成不了事。

  初步打算是:

  朝廷清理并接收北方的海量土地,招募缺地農夫耕種,雙方約定一個5年分期付糧的方式,低價轉讓田皮和田骨,批量制造自耕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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