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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 北方金字塔和吳國蛛網

  從嘉親王永琰帶兵闖入和府,眾目睽睽之下搶走和珅寵妾蕭小七的那一刻起。

  和府的撈面的下場就注定——滯銷。

  四九城的人鼻子都很靈,捧高踩低,不帶一絲猶豫。

  消息如同春天的風沙,一夜吹遍全城,四九城的狗子都知道了。

  次日起,

  和府門前車馬稀。

  撈面?狗都不吃。

  大家搶著去東宮吃餑餑。

  嘉親王府的廚子蒸的一手好餑餑。一端上來,大臣們搶著往嘴里塞,直豎大拇指,夸地道。

  永琰搶蕭小七的舉動看似很莽撞,實則一點都不沖動,屬實精妙。

  覬覦美色的因素最多占3成。

  他就是故意的,直接打壓和珅,等于間接打壓皇阿瑪。

  事關皇權,沒有謙讓。

  借著紫禁城被襲,乾隆被迫讓渡順天府以及京畿一半武裝的機會,他必須趁熱打鐵,確定自己無可撼動的準皇帝地位。

  他向戶部索要50萬兩,是為了給自己這邊的驍騎營、虎槍營、善撲營和西山健銳營發雙份軍餉。

  身兼順天府尹,九門提督兩職,永琰有足夠的底氣做四九城的主子。

  權傾一時的和珅算個p。

  軍機大臣、戶部尚書、內務府大臣等等一連串耀眼的官職,在刀把子面前啥也不是。

  和珅是依附于皇權的。

  他對永琰的威脅為零。

  白天搶人,晚上辦事。

  永琰詫異地發現,小七在塌上頗有一番滋味。

  次日清晨,

  他拿了一方沾染了污跡的蘇繡褻衣,令人送去和府。

  和珅氣的差點吐血,躺倒了。

  這下,朝廷內外都看清了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和家軍,一夜之間潰不成軍。至少有5成的人改吃餑餑。

  撈面的時代結束了,餑餑的時代開啟了。

  和家軍干將,戶部左侍郎宣布也喜歡上了吃餑餑,這就意味著永琰再下一城——戶部。

  順天府尹——事權。

  九門提督——兵權。

  戶部——財權。

  稍有常識的人都看出來了,乾隆距離太上皇只差一步。

  目前之所以還能維持現狀,是因為嘉親王擔心地方督撫不滿,造成北方崩潰。

  弒君父?

  那是不可能的。

  在封建時代,殺父繼位是顛覆王朝統治的根本,是自己打破皇權的合法性。

  君臣,父子。

  這一套理論體系支撐著皇權。

  縱然是李世民,也不過殺兄弒弟,沒敢弄死老爹。

  由于父子失和,清廷中樞指揮失靈。

  各省督撫都收到了軍機處“就地防御,對內剿殺亂民,對外堅壘拒敵”的旨意。

  香山腳下,

  傳教士主持修建的棱堡。

  西山健銳營拉出了10門重型劈山炮以及2門二將軍炮,在100丈外展開炮擊。

  炮聲隆隆,硝煙彌漫。

法蘭克傳教士蔣友仁望著眼前騰起的白煙,恍惚間,似乎看到了自己兒時居住的小花園、塞納河郊區,還有奔跑的自己  這一刻,

  他的眼淚抑制不住了。

  嘟囔著:

  “今兒的風沙太大了。”

  “皇阿瑪小心。”

  永琰好似換了一個人,小心攙扶乾隆,站在高處俯瞰炮擊。

  那個純真少年已死,陰狠青年淬火重生。

成熟了  乾隆只望了一眼,便知此子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

心中無限感慨  對于帝國來說,儲君陰狠是好事。對于自己來說,儲君陰狠卻是壞事。

  腥風血雨的老年生活終于降臨嘍。

  炮擊許久,大部分炮彈劃過棱堡上空,直接從頭頂過去了。

  乾隆皺眉:

  “為何命中率如此之低?”

  何國宗開口了:

  “回皇上,這正是棱堡的精妙之處,地基下挖,城墻的三分之一低于周圍地面。臣下去傳令,讓大炮抵近到50丈內轟擊。”

  “去吧。”

  炮手們很郁悶,好不容易將一發10斤重的鐵球砸在棱堡上,造成損害卻很輕。

  城墻精巧的角度,卸力明顯。

  傳教士們交頭接耳,很是欣慰。

  午時,

  何國宗拿出了總結報告。

  “12門大炮共計發射了110枚實心彈,僅有15枚命中。棱堡缺損9處,皆為小缺,結構無礙。鎖在城墻上模擬守軍的死囚200人,死傷13人。”

  眾人震驚。

  驚呼不可思議。

  乾隆扭頭,慈祥的詢問:

  “太子,你怎么看?”

  “兒臣認為棱堡乃軍國利器,非福長安在淮安弄的那些破爛堡壘可比。朝廷應該重賞這些傳教士,授予兵部主事銜,令他們為我大清督造千萬棱堡。”

  “好,好。”

  乾隆扭頭:

  “你們想要什么?”

  “請大清皇帝允許我們自由傳教,讓上帝的福音降臨東方”

  乾隆望著永琰。

  “太子”

  “有皇阿瑪在,兒臣豈能僭越,但請皇阿瑪圣裁。”

  一眾臣子烏泱泱跪地,高呼:

  “請皇上圣裁。”

  乾隆表面歡喜,心中冷笑。

  逆子,你不是不敢僭越,你是不想攬上這事。

  他高聲道:

  “傳旨,即日起,準各國傳教士在各省自由傳教,建教堂,吸收教徒。”

  “軍機處擬旨,加蓋玉璽。”

  “朕,一言九鼎。”

  5名傳教士齊刷刷跪地。

  高呼萬歲。

  他們熱淚盈眶,哭的不能自己。

  從南懷仁到蔣友仁,從明到清,耶穌會終于撬開了東方大門,容易嗎?

  5名洋主事分別進入兵部和工部任職,承擔鑄炮、修棱堡等工作,為我大清效力。

  同時,他們派人回歐洲,請求耶穌會速速派遣大批傳教士。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無論將來這片土地的主人是清帝國還是吳帝國,是和平還是硝煙,耶穌會的狂熱教士們都將不畏艱難與死亡,只求使命必達。

  傳教,本就是逆天而行。

  撬開一個擁有3億人口的帝國,那是多大的榮耀?

  上帝不會忘記的。

  實際上,

  蔣友仁故意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他設計督造的這款小型棱堡,沒法量產。

  棱堡,是歐洲工程學、幾何學、彈道學的集合。

  沒有他的現場指導,大清帝國的無知武官領著文盲勞工,依葫蘆畫瓢修出來的棱堡防御效果至少打5折。

  7折都有可能。

  在宮廷里待了幾十年,蔣友仁熟讀儒家經典,和幾十名士大夫打過交道。

  他發現清帝國的精英階層有一個巨大的缺陷——務虛不務實。

  熱衷模糊,厭惡精確。

  熱衷理論,厭惡實踐。

  似乎什么都懂,但是什么都不精通。

  他們擅長玩弄一些機智的文字游戲,以及引經論典的考證。

  他們是很優秀的吟游詩人,但絕對做不了工程師,因為帝國的精英們壓根就不懂數學、物理。

  歸根結底,

  儒學就不是一門實學,而是一門模糊的社會生存哲學。

  總之,當第一間尖頂教堂在南城拔地而起,俯瞰周邊時。

南城百姓目瞪口呆士大夫沉默不語  滿蒙八旗視若無睹。

  這是一個強烈的信號,頑固而驕傲的大清朝低下了野蠻的頭顱。

  再不下猛藥,八旗真的要回關外了。

  各省的剿匪公文雪片一般送到京城,北方狼煙四起,只不過暫時沒出現李自成這樣的大寇而已。

  過去的三個月里,

  北方各州縣聯合士紳剿殺的300人規模以下的反賊事件,已超500起。

  吳皇宮,書房內。

  李郁瀏覽由情報署提供的北方軍情,也不由得感慨:

  清廷真正做到了扼殺義軍于搖籃當中。

  乾隆利用零星分布的綠營汛兵聯合本地士紳豪強,實現了對廣大鄉村的有效鎮壓。

這里有一個時間差  出現李自成,需要發展時間。

  義軍擊破鄉紳莊園獲得糧食,攻陷城鎮從而獲得制式武器、更多糧食。還不夠,還需不斷擊敗小股官兵,吸納降兵,掌握戰術。

  然而,

  北方士紳發現即撲殺。

  官紳武裝吃的飽,兵器好,有組織有援兵,有軍餉有犒賞。

  麾下武裝好似嗜血豺狼,在本府乃至臨近州府來回奔跑,殺的人頭滾滾。

  動則屠村滅鎮。

  乾隆將地盤交給士紳,士紳又將地盤內的食草動物交給豺狼。從而形成了一個很穩固的金字塔式鎮壓鏈。

  李郁走上寢宮陽臺,眺望遠方。

  周圍入眼翠綠,寧靜優雅。

  由北方軍情,他聯想到了老馬的《君主論》,此書堪稱暴力美學和統治藝術的集大成者。內容之大膽,令人讀后心驚肉跳。

  如果乾隆閱過此書必定拍案叫絕,任命老馬做國師。

  李郁暗想,有乾隆這么一個對手,假使自己手腕稍微柔弱些,恐怕都笑不到最后。

  好在,

  乾隆懂的,自己都懂。

  乾隆不懂的,自己也懂。

  打破乾隆的局很簡單,只需自己施加一點點的外力,打亂北方穩定的結構。

  李郁沉思許久,對北伐計劃有了大體輪廓。

  扭頭說道:

  “通知江浦總兵胡之晃,來蘇州陛見。”

  “是。”

  一名女官記錄后,匆匆離開寢宮將紙條交給在皇宮前殿辦公的秘書處,逐層下達。

  “臣,四海票號總經理劉金鑫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標準的三磕九拜。

  李郁待其完畢后,才指著旁邊:

  “坐。”

  “臣不敢,陛下面前豈有臣的位置。臣還是站著吧。”

  “好。你送來的票號擴張計劃寡人看了。這次召你來,就是談談票號的未來發展。”

  “臣洗耳恭聽。”

  李郁抽出一張紙。

  “你先看看。”

  劉金鑫雖沒考過進士,但作為山西票號碩果僅存的專業人才,也是半個金融外行。

  越看,越震撼。

  甚至驚喜的抬頭道:

  “陛下,才是票號業的祖師爺。”

  李郁欣然接受了這個夸贊,笑道:

  “票號乃帝國財政的關鍵輔助,十分重要。寡人治下,需實現省城——府城的網點全覆蓋。具體的規章你來擬定,人員是關鍵。”

  劉金鑫想了想,還是問道:

  “請陛下示下,雇員出身、籍貫是否有限制?”

  “暫不設限,你先把架子搭起來,另外,可以搞一座東山會計學校培養所需雇員,隸屬于四海票號之下。”

  “遵旨。”

  這就意味著,劉金鑫可以啟用一部分山西老鄉作為班底。

  依托同鄉、同窗、同年搭建人際網,是有現實依據的。非三同,雙方就沒法建立互信,永遠陌生。

  “陛下,臣斗膽請示,四海票號是否要涉足錢莊業務?”

  “當然。”

  票號,專注于遠程兌換、存貸。

  例如,在湖南的軍需商人,可以拿著軍票直接去當地的四海票號兌換成現銀。

  例如,廣東的商人,可以拿著銀票到湖北兌換成現銀。

  例如,富人可以將大量現銀存入票號,異地取銀。

  例如,需要資金的商人可以向票號借銀。

  而古代錢莊,專注于錢幣兌換。

  銅錢兌換白銀,銀錠兌換銀幣,洋錢兌換銀幣等等。

  “票號和錢莊需要合二為一。除了傳統的存、取、兌、貸四項業務之外,還應考慮一個新業務,信用匯票。海關制度已經落地,洋商和華商的生意來往缺少互信,需要一個雙方都認可的機構搭橋。你聽明白了嗎?”

  劉金鑫骨頭都輕了幾分,顫抖著回答:

  “臣明白了,陛下這是要實現真正的匯通天下。”

  “嗯。待時機成熟改個名字,叫四海金融。”

  “建立一套完整完善的內部制度尤其關鍵。不要試探寡人的刀鋒,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你明白嗎?”

  “臣明白。”

  劉金鑫再次跪地磕頭。

  只聽得李郁的聲音沉穩而堅定:

  “去吧,隨時做好在北方清統區開設網點的準備。”

  劉金鑫是山西人,不可能投靠財政大臣胡雪余。

  這一點很重要。

  為了讓劉金鑫賣力干活,自己必須給他任用山西老鄉的權限。

  此外,

  內政部的觸手也在逐步向票號內滲透。

  李郁親領內政部,將大量秘密資金投入內政部,人員規模急劇擴大。

  他基本延續了楊妃生前模式,內部分為“郵差“和“坐探”。

  坐探定時收集情報,交給郵差。

  郵差逐層上交,之后匯總,情報分析。

  坐探——郵差——分析師——陛下,一道很清晰的情報網絡。

  內政部名義上是情報機關,實際上更像一道信息鏈,沒有審訊,沒有殺戮,沒有橫行霸道,就這么默默的運行著。

  情報人員的忠誠和紀律問題很難解決。所以,李郁創造性的搞出了“人員新陳代謝”。

  坐探啟用3年,就換一批新的。

  新的軀體,總是比舊的好用。

  情報署不可能新陳代謝,因為劉千底下的許多人不可替代,專業很強,而且知道的太多。

  內政部就不一樣了,細作皆有主業。

  3年坐探期滿之后,他們依舊是軍官、士兵、技術工、郵差、小商販、門子,一樣正常生活。

而且他們所知甚少  只是收集身邊物價、民情、坊間傳聞、勝敗盈虧等等,可以將他們視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日記愛好者。

  最后,交給最偉大的日記大師——陛下。

  李郁認為自己經營內政部的是一張“蛛網”,自己位于中心,默默感受著任何方向的異動。

  外人想破壞蛛網,很難找到關鍵突破口。

  而破壞者只要出手,蛛網就會震動,自己也會被驚醒。

  隨后,派人去蛛網破損處。

  修補,抓人。

  讓我們站起來,高舉雙臂,大聲贊美:

  18世紀最偉大的情報大師、經濟大師、暴力美學大師,平衡戰略大師——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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