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董事，你說的那個戰士，不會是他吧？”
就在二人說話的功夫，遠處空域的那個小黑點已經用一種十分匪夷所思的手段規避掉了攢射而來的激光導彈。
在李洛特眼中，那個阿虎明明沒做什么，只是最簡單的姿勢變換，卻好像未卜先知一般，在千鈞一發間穿過萬千彈雨，毫發無損。無論攻向他的武器有多么精妙的制導定位，在碰上他的瞬間都會被莫名歪掉，落到空處，沒了威脅。
“淡馬錫，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可以明確告訴你，虎壹是我司失控出逃的初代實驗品，跟青兕沒半點關系，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卷入神恩巨變，稀里糊涂錯手殺了胡安而已。這次我司派出虎貳，就是要將他帶回總部，確保公司的核心利益不會受損，如果新馬港拒不合作，那陸吾重工也不介意發動公司戰爭，到時候，局面就不會像現在這么好看了。”
開明獸瞥了一眼李洛特投出來的阿虎檔案，目光在秦淮那張鋒芒畢露的臉龐掠過，沒有絲毫停留，直接給在場眾人下了最后通牒。
“嗯？阿虎果然是貴司的實驗體么。那為何之前整整六個月，陸吾重工都未派人前來將他接回，非要選在最近這段時間？”
李洛特聽完開明獸的陳述，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
“因為前段時間，淡馬錫抓捕虎壹鬧出的動靜很大，我司遠在夜港都有所耳聞。情報部確認過消息后，這才緊急召開董事會議，派遣虎貳攜帶我的備份前來，要趁淡馬錫破解我司技術，將事情弄到無可挽回之前，與你們談妥虎壹的具體處置事項。”
“原來如此，公司與公司之間的戒心不可避免，但是開明董事既然愿意出現在我們這里開誠布公，講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確實能極大展現陸吾重工的誠意。”
李洛特頓了頓，繼續說道：“說實話，淡馬錫很想跟開明董事做這筆生意，畢竟多個朋友總比敵人好，只要陸吾重工沒有堅決跟我們為敵的想法，我們不介意退讓幾步，力求將這項合作達成。”
“我就說東南亞還是有聰明人，不過你們現在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煩，我的信號雷達顯示，有大批武裝正在跨越爪哇海，你們要做什么？”
開明獸明顯對李洛特的態度很是滿意，遠處不斷逼近的虎貳發覺到城市防衛停火，立刻就將速度降了下來，背部展翼的單兵飛行器噴吐焰流，懸浮在落地窗前，待巨幕玻璃向兩邊側滑開后，便緩緩走了進去，站在李洛特側旁，一言不發。
‘這張臉難道虎壹虎貳真是陸吾重工同一個項目出來的基因調制實驗品？’
瞅著虎貳那幾乎與阿虎完全一致的五官長相和身材比例，李洛特心里有些相信開明獸的說辭，但對這對突然冒出來的組合依舊抱有相當程度的懷疑。
他不是沒想過眼前的虎貳其實是那阿虎假扮，開明獸則是由陰陽家黑客偽裝的，但如果他們真有能在短時間突破神佛道場數據防火墻的能力，那反抗軍多花些力氣毀滅聯合政府也并不是什么難事，何必要多此一舉尋求所謂的合作？
這不符合邏輯。
而他們這些被程序、公式、數據馴化的數字生命，最相信的就是邏輯。
跟拉杰納特幾人交換過眼神，李洛特終于開口接上開明獸的話頭：“開明董事法眼如炬，不錯，聯合政府今日確實要向婆羅洲用兵，目標就是一直在東南亞肆虐的反抗軍游擊隊和貴司的目標虎壹。”
“或許是婆羅洲研究所取得了什么成果，又或許是出了什么意外，讓虎壹迷失的意識從靈境回歸到了原身，就在幾個小時前，他獨自一人擊殺了七名三級武夫和一名四級佛眾，為防止他再次脫出重圍，聯合政府最終決定調用大股軍力對他進行抓捕。”
“哦，那就讓虎貳陪你們一起去吧，沒有四級武夫做牽制，你們抓不到虎壹的。”
聽完李洛特的打算，開明獸眼中劃過一縷幾不可察的微芒，給虎貳下達完指令后就砰然消散，絲毫不給新馬港眾人反駁的機會。
“諸位的意思呢？”
見開明獸如此狂悖無禮，李洛特卻很好地壓制住了自己的怒氣，轉頭笑瞇瞇地問向會議室內同樣目睹了全程的其余幾人。
“形勢比人強，梵天沒有意見。”
在神恩巨變后神佛避世，無法顯圣的如今時代，公司高層并無數字生命的陸吾重工與絕大多數早已跟宗教寡頭勾聯融合、牽扯過深的公司巨企不同，得益于環境變化，實力并未有太多損失的陸吾重工一躍成為整個人間的無冕之王，除去幾個底蘊同樣深厚的政企聯合體，很少有人敢拒絕它所要求的合作。
李洛特正是考慮到了這點，才在剛剛的言語交鋒中多有退讓，即便未能徹底確認開明獸的公司身份，也沒有貿然激怒這個底細不明的強大黑客。
“夜氏同意。”
“歐若拉也想見到大家平安歸來。”
迫于陸吾重工和開明獸給的壓力，聯合政府自然沒人敢直接反對，李洛特望著好似雕塑般的虎貳，直接招來了一輛飛廉2型浮空車，配合二次抽調出的智能化部隊，開始向東集結。
從開明獸方才展現的態度和言語，李洛特知道陸吾重工這次對虎壹到底有多么看重，既然他們把最新的實驗體都壓在了這場上，那新馬港聯合政府自然也要跟注，假如真的能剿滅反抗軍，拿下虎壹，就算冒著葬送此次派出的所有二十諸天、公司武裝的風險，也在所不惜。
爪哇惡海的狂浪在下方快速掠過，李洛特看著車艙內的虎貳，感覺有些奇怪，如果說阿虎給他的感覺很像舊社會的老派武者，那虎貳就是聚合了當今時代頂尖技術成果的巔峰造物，盡管外表一模一樣，但實際上跟披著人皮的機械沒什么區別，完全沒有那種鮮活的靈氣。
回憶著當初交界地一戰，阿虎拳斃胡安的監控錄像，李洛特怎么也無法將那個意氣風發的拳手，跟眼前這位冷冰冰的人間兵器聯系到一起。
“匠氣十足啊，希望那個開明，沒有夸大其詞吧。”
李洛特閉上雙眼，心中腹誹了一句，腦機連接上調用公司武裝的局域網，開始微操布置了起來。
梵天衛星信道深處，連接靈境和人世的過渡地帶。
秦淮緩緩睜眼，那包含了無數信息的破碎片段不知何時已重新聚合成體，落在手中沉甸甸的，摸起來像是大塊敦實的黃玉。
“有意思，是剛剛把皮拉拉徳全身上下每一個比特都重新梳理、拼接到一起獲取信息的操作，順便完成了神格的修復么。”
揉了揉因接受太多信息而腫脹的太陽穴，秦淮瞥了眼周圍不知何時蔓延至身前的混色，表情若有所思。
“苦海倒灌的這些污染數據還真是無處不在，即便不進入靈境，只呆在連接不同虛擬空間的信道中，也會受到污染，意識出現解離的風險嗎？這倒是跟賽博神佛緊閉道場，避世不出的境況對上了。可惜，梵天集團和陸吾重工一個在西南，一個在東北，產業投資多有重合競爭，并無太多合作。皮拉拉徳作為東南亞大區總裁，對陸吾重工的內部高層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們的董事多以山海神獸作為花名代稱，跟閻浮行走頗有相似之處.”
腦海流過上百條從皮拉拉徳神格里篩選出的精簡信息，配合先前搜集到的信息，秦淮逐漸在心里勾勒出了陸吾重工的大致形象。
神秘，強大，格格不入。
“既然皮拉拉徳都對陸吾重工知之甚少，那新馬港、甚至東南亞的其余公司應該也好不到哪去。想要速戰速決，果然還是得直接殺到陸吾重工總部么。”
正當秦淮打算拽動意識錨，回歸現實之時，那些因整個虛擬空間泯滅而無序熵增蔓延的混色突然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淵藪般洶涌跌宕，撲面而來，直接將猝不及防，只在最后關頭喚出天稟金護體的秦淮整個吞沒，拽進無垠的黑暗之中。
那一刻，秦淮感覺自己在下墜，黑色將自己籠罩，眼前浮現出無數光怪陸離，不可思議的景象。
各種血腥暴力、魅惑迷狂的光影、線條與圖形，繽紛繁亂，秦淮像在星際穿越，又像是在被性偶索取，時而感覺自己在角斗場死斗，但很快又能體會到狂風駭浪的窒息.
無數情感信息是那么真實清晰，雜亂混沌，喜怒哀樂都紛涌而來，伴隨著倒轉錄像帶的嗞嘰聲，和一聲卡帶曳長的輕響，秦淮終于頭朝下浮出海面，看到了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虛幻大海，黑白灰三色混雜的數據撞到琉璃金光，蕩開層層漣漪。
秦淮極目望去，只見遠處的污染數據如驚濤雪碎，拍打在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孤島外圍，被各式各樣的ICE制式墻抵擋。
“雖然早有預料，但現在的靈境，未免也太過兇險了。”
或許是污染數據不住侵侵蝕的緣故，秦淮體表的琉璃金光很快便搖搖欲墜，似乎抵擋不了太久。
“不行，一時半會兒無法回歸，先找個地方落腳再說。”
再次嘗試拽動意識錨發現不行后，秦淮當機立斷，直接朝著離得最近的島嶼游去。
這座島嶼雖然并不大，但外圍仍有一圈殘破的ICE制式墻用來隔絕污染數據的大面積沖刷。
當然，這樣漏洞頻出的的ICE自然擋不住黑客技術高超的秦淮，只是瞬間他就騰躍落地，踩在荒草不生的嶙峋怪巖上，整個人的意識頓時連接、進入到了一處虛擬空間。
炫目的白光過后，出現在秦淮眼前的是一個霓虹閃爍，設計風格極其夸張的地下賽車場。
除了賽道周圍寥寥無幾的觀眾外，不遠處還有一群裝飾繁復的暴走族，他們個個滿頭爆發，一身黑皮衣，拿著各色工具，正暴力改裝著自己的愛車。
“專門用來賽車的衍生空間么，可惜靈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外地觀眾哪怕想看，也來不了了。”
秦淮搖了搖頭，他并沒有為之前在這顆果實的行動后果感到愧疚，只是觸景生情，隨口感慨兩句而已。
“想回歸現實，得先找到一條信道才行.算了，先去問問他們再說。”
瞥了眼封閉場地那自破爛天花板垂下的斷裂電纜，和滋啦作響的電火花，秦淮小心避過從頭頂空洞灌進的黑雨，走到那幫暴走族面前，客氣地問了句。
“勞駕，能否借用一下你們的信道？”
“呦，新人？被苦浪打下海的別家水鬼？
一個坐在敞篷跑車里，左擁右抱的彩色雞冠頭從膩白乳浪中拔出來，瞥了秦淮兩眼，有些陰陽怪氣地調侃道。
“算是吧，怎么樣，這位兄弟，行個方便？”
秦淮瞇了瞇眼，手里突然浮現出一個錢袋模樣的小型算力數據包（從皮拉拉徳神格處搜刮而來），遞了過去。
“呵，出手還蠻闊綽的嘛，行，可以讓你用信道。不過事先告訴你，這兒的信道已經受到了苦海的污染，時靈時不靈的，你得先跑完一場個人障礙計時賽，成績達標后，才能離開。”
或許是察覺到秦淮并不好惹，雞冠頭在掂量了一會兒數據包后，并沒有開口為難，只是又補充道：“對了，如果你運氣不好，完賽后沒見到信道，那就得一直跑，直到打破紀錄才行。”
“虛擬空間的規則？”
秦淮皺了皺眉，下意識問道。
“鬼知道，反正自從靈境變成現在這副破落樣，衍生空間的底層代碼和架構規則早被污染數據篡改了，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則，我們這些野狗能咋辦，硬著頭皮熬唄。”
說完，雞冠頭就擺擺手，示意道：“這兒的車你隨便挑，障礙賽很暴力，很血腥，很刺激，沒輛好車可不行。”
秦淮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從個人空間中取出了一輛產自刃公司的概念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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