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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九轉大腸

  “諸位請入座吧!”

  “謝果毅…”

  山丹衙門內,當劉繼隆爽朗開口,衙門正廳內外十余桌的武官紛紛入座。

  正廳內,圓桌主位,李渭掃視四周家具,不免頷首道:

  “這衙門之中的桌椅凳子,倒是別有一番模樣。”

  “哈哈…這些都是我閑暇時令人所做,不知別駕可坐得舒服?”

  劉繼隆笑著詢問,李渭也點點頭:“倒是比月牙椅和胡椅要舒服得多,這餐桌也比尋常合餐所用餐桌寬敞。”

  “不止呢。”劉繼隆抬手轉動圓桌上的餐盤只見餐盤開始咯咯轉動起來。

  李渭眼睛微瞇觀察,劉繼隆則是干脆解釋道:“這桌子下面有一層板子,上下板子之間有木質的圓球,故此可以轉動餐桌轉盤。”

  “有了這餐桌轉盤,只需要稍微用力轉動這轉盤,就能讓圓球沿著凹環推動轉盤轉動。”

  劉繼隆這般說著,同時動手示范起來。

  這玩意聽上去不明覺厲,實際上就是后世飯店的餐桌轉盤,只是比較簡陋罷了。

  “倒是不錯的合餐餐桌。”李渭只有片刻的新奇,隨后便撫須不再言語。

  見狀,劉繼隆在心底暗自嘲諷:“老雞毛,等會看你還怎么裝清高!”

  心底嘲諷間,劉繼隆也笑著看向不遠處站著的庖廚:“上菜吧!”

  “是…”

  庖廚點頭應下,隨后快走返回衙門的大庖廚房。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十余名兵卒開始端著一盤盤菜走入正廳,在放下菜肴的同時報出菜名。

  “山丹烤鴨…”

  “山丹殺豬菜…”

  “山丹…”

  在十幾名兵卒的匯報下,許多后世出名的美食都被端上餐桌,其中內容包含牛、羊、驢、豬、雞、鴨、鵝等各種肉菜及時令蔬菜。

  這一盤盤炒菜飄逸香味,使得李渭食指大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從菜名中,李渭便知道了大部分菜肴的食材,因此當最后一道菜擺在他面前,卻沒有報出菜名的時候,李渭立馬詢問道:“這是…”

  “這道菜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劉繼隆連忙道:

  “這道菜是主菜,必須以別將動第一筷為先。”

  他做出請的手勢,而李渭也食指大動的拿起了筷子,夾起這色澤紅亮的肉狀物仔細觀察起來。

  他輕嗅了嗅,略微皺眉,不過并未發現端倪。

  瞧他這模樣,劉繼隆也在心底暗自嘲諷:“老鳥毛,為了在去味的同時保持原滋原味,我可沒少下苦功夫。”

  這般想著,劉繼隆也笑呵呵說道:“別駕快吃吧,這夾起來不快吃就冷了。”

  “嗯…”李渭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這是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放到嘴里,緩慢咀嚼。

  這一咀嚼不要緊,下一秒李渭五官就皺了起來。

  他看了看飯桌上的李儀中、酒居延、崔恕、陳靖崇、劉繼隆等人,想吐又不太好意思吐出來,一時間居然有種進退維谷的感覺。

  “別駕,如何?”劉繼隆眼睛發亮的詢問李渭,李渭一開口,飯桌上立馬散發出了輕微的臭味。

  “這…”

  “嗯…”

  李儀中遲疑,酒居延則是直接閉氣。

  李渭也聞到了那奇臭無比的味道,于是連忙閉嘴,快速回應道:“這有些不太適合我的口味。”

  “喔…”劉繼隆恍然大悟般點頭:“想來是下面的庖廚沒做好,那還是撤下去吧。”

  說罷,他起身示意庖廚走過來,而庖廚走過來后,他立馬對其抱怨道:“這菜怎么回事,不是讓你們照顧李別駕胃口的嗎?”

  “小的該死…”庖廚連連鞠躬致歉,而李渭見局勢升級,只能強忍著惡心將嘴里的那玩意咽了下去。

  那種惡心的感覺與氣味一同沖擊著他的大腦,使得他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了干嘔的表情。

  好在他及時止住,這才沒有發出干嘔聲。

  饒是如此,他卻依舊用袖子擋住嘴巴,喉結不斷聳動,仿佛一個控制不好就會吐出來。

  隨著他強忍惡心,努力將嘴里那東西咽下去后,他的雙眼已然有些濕潤。

  此刻他的模樣,仿佛宿醉嘔吐后的樣子。

  他直勾勾看著劉繼隆,劉繼隆見狀卻將一道小炒肉轉到了李渭面前:“這道菜比剛才那道菜好多了,別駕可以試試。”

  面對劉繼隆的推薦,已經經歷過一次的李渭十分警惕。

  見狀,李儀中主動使用公筷夾了一筷子小炒肉到碗內品嘗:“這小炒肉的滋味還是如此美味。”

  “若非城中騸豬數量過于稀少,我真想每日品嘗如此佳肴。”

  李儀中的話讓李渭放下了警惕,試探性拿起公筷夾了一筷子肉菜放到碗里品嘗。

  當香嫩的小炒肉被他放入口中咀嚼,他臉上的表情也忽然綻放開來:“這道菜…”

  仿佛一瞬間清醒了般,李渭咽下口中食物后夸贊道:“這菜果然美味!”

  “儀中說它叫小炒肉,那不知道剛才那道菜叫什么?”

  李渭想到了剛才那道惡心且難以下咽的玩意,而劉繼隆則是笑瞇瞇的說道:

  “那道菜是剛剛弄出來的菜,名叫…九轉大腸。”

  “當然了,因為剛弄出來不久,庖廚們的手藝可能還不太嫻熟,所以弄得可能有些難吃。”

  “不過飯桌上的其它菜肴,除了這幾道牛肉菜肴外,其它都是老菜肴,不存在手藝不嫻熟的可能。”

  劉繼隆一邊義正言辭的解釋著,一邊卻在心底笑得前仰后合。

  如果不是怕李渭翻臉,他還真想告訴李渭,他在九轉大腸里保留了什么滋味。

  “額…”

  李渭表情有些尷尬,只能不去想剛才那道惡心玩意的滋味,頷首后開始對飯桌上其它菜肴下手。

  好在其它幾道菜肴都十分美味,其口感和味道的豐富程度,遠超李渭前半輩子所吃的所有菜肴。

  一時間,他竟吃的有些停不下來。

  那副模樣,不由得讓劉繼隆想到了前世自己某位被“流放”到半島吃糠咽菜的朋友。

  唐代的貴族飲食雖然已經開始使用鐵鍋,但飲食特點主要還是以蒸、烤、煎、炸為主。

  劉繼隆令人制作的鐵鍋更適合爆炒,不管是從食材的利用,還是從菜肴的口感豐富程度,這個時代的菜肴能超過自己治下的山丹。

  有時候他都在想,如果他來到的不是這個時代,而是往前推一百多年、二百多年的開元、貞觀年間,他可能不會參軍,而是想辦法弄個餐館度日。

  只可惜這種想法也就是想想,已經適應戰場廝殺的他,注定無法過上普通百姓的生活了。

  “劉果毅,你我共飲一場!”

  吃上興頭,李渭也拉下臉來,主動向劉繼隆敬酒。

  劉繼隆心里雖然還在記仇,但怨念也消除了一些。

  加上他清楚張淮深想緩和自己與李渭的矛盾,而李渭也拉下臉來敬酒,那他自然也不可能拒絕。

  他與李渭舉杯碰了一杯,隨后將杯中米酒一飲而盡。

  如此往復幾次,明面上兩人也算說開了。

  說到底,沒有永遠的仇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哪怕劉繼隆再怎么記仇,也得以眼下利益為先。

  這個道理,李渭也自然清楚,所以他才會在一開始掃視正廳內的布局。

  在見到劉繼隆只在正廳內布置了主桌,其余桌宴都在七八步外的院中后,他便心中有了腹稿。

  眼下兩人推杯換盞,而主桌坐著的又基本都是劉繼隆的人,因此他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他笑呵呵的與劉繼隆碰了一杯,同時笑道:“劉折沖可知道,你這東略大捷的消息若是上報至敦煌,會引起何種后果?”

  “洗耳恭聽。”劉繼隆笑著飲下米酒,但心里卻十分冷靜。

  李渭自然也知道劉繼隆的心思,因此他開門見山道:

  “這折沖都尉的官職,必然是劉折沖你所任,但其余官職就說不定了。”

  “此次東略涼州大捷,殺傷番和、嘉麟甲兵已超半數。”

  “一時之間,這兩座城池兵馬銳減,城內空虛。”

  “盡管攻城掠地還有一番難度,可嘉麟、番和兩人口數三萬有余,牧群十余萬,頂得上甘肅二州富庶。”

  “瓜沙那邊,過去幾個月都在爭吵是東略還是西進,原本眾人都覺得西進更為妥當,可隨著你東略涼州大捷,番和、嘉麟如眼前肥肉,不吃不作罷。”

  “如此一來,瓜沙的風向便要倒向東邊了。”

  “風向東倒,節度使與張刺史自然喜聞樂見,但作為東進門戶的山丹,也將會成為各方角逐的戲臺。”

  “縣令、縣丞、縣尉、主薄等官職不是遙領就是兼任,亦或者空缺。”

  “此前山丹危險,故此所有人避之不及,而當下山丹風頭正盛,劉折沖覺得會如何?”

  李渭說罷,不等劉繼隆開口又繼續補充道:

  “雖說劉折沖將山丹經營的鐵板一塊,可若是西邊調入數十名直白,將這四個主官位置補缺,那劉折沖你又該如何?”

  隨著他將未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說出,劉繼隆也有些不淡定了。

  雖然他一直積極開辦掃盲班,但說到底速度太慢了。

  他一直想著占據一座城池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手上班底不足以他掌握一州之地。

  對于涼州,他一直將其當成自己的跳板,而非妄想占據涼州。

  涼州這一地方,注定是張議潮或張淮深所節制的地盤,而自己想要掌控一州,只能往岷州、洮州發展。

  只要潛心發展幾年,有了能夠治理數州的班底,那他再收復岷州四周的六州之地,從山丹招撫難民與盜匪,便能控制整個隴南地區。

  再往后怎么做,他還沒有細想,因為拿下涼州才是他計劃開啟的鑰匙。

  倘若有人阻礙他收復涼州,那便是他的敵人。

  因此在收復涼州這個問題面前,誰能幫他,誰就是他的朋友。

  李渭的話十分明顯,所以劉繼隆也沒有裝傻充愣,而是將酒杯放下,沉著下來:

  “李別駕覺得我現在應該如何?”

  “呵呵…”李渭輕笑,心里卻重新審視起了劉繼隆。

  此前他看劉繼隆不順眼,因此劉繼隆身上盡是缺點。

  可如今雙方要合作,劉繼隆身上的優點便閃閃發光了。

  別的不提,單說他成長的速度就令人咋舌,更別提當下的人情世故了。

  “我會向敦煌上報你在山丹治理的功績,若是這還擋不住有心人,那我會自請來山丹坐鎮,不再遙領縣令。”

  “不過你放心,山丹一切還是以你為重,只當我來此地享兩年清福。”

  “只是東略涼州這件事上,我希望劉折沖也能好好支持我。”

  李渭的話讓劉繼隆皺眉,他一開始并未想清楚,但幾個呼吸后他便知道了李渭的意圖。

  說到底,李渭這一脈只是主家的庶脈,而隨著主家壯大,庶脈日后肯定要出走為旁系。

  李渭所想的,便是依托職位之便,加上自己的舉薦,從而在涼州站穩腳跟。

  屆時,沙州李氏雖然還是主家,但沙州說到底也不過二萬余人口。

  反倒是涼州李氏只要發展不出錯,不管怎么看,前景都比沙州李氏要好。

  想通之后,劉繼隆沒有猶豫,而是果斷為自己酒杯斟酒,隨后舉杯看向李渭。

  李渭見狀一笑,沒有過多言語,舉杯與劉繼隆相碰各飲。

  兩方的合作就此達成,至少在收復涼州全境前,他們的合作穩固如山。

  對此,他們都不相信會有什么差錯。

  瓜沙那邊即便再利益熏心,也能看出劉繼隆是收復涼州不可或缺的一環。

  沒有了他,換上旁人,不一定能打出涼州大捷。

  相比較之下,李渭謀求的位置才是岌岌可危。

  他如果不先下手,等瓜沙那邊反應過來,拉攏劉繼隆的可就不止是他一家了。

  劉繼隆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沒有想著待價而沽。

  他在甘州有張淮深護著,而曹義謙所屬的曹家不過是小家族,維持現在的地位已經不容易。

  現在只要李渭再站在自己這邊,那便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為難自己。

  至于瓜沙那邊的人想怎么做,現在還不得而知,但不論如何,阻礙他收復涼州的人都將覆滅。

  想到這里,他繼續與李渭推杯換盞。

  時間緩緩流逝,從午后到黃昏,宴席才緩緩散去。

  劉繼隆讓李儀中送李渭去休息,而他則是召集了自己信得過的所有人來衙門內堂議事。

  天色漸黑,內堂內的燭火照得堂內昏暗。

  劉繼隆坐在主位,左首第一位是酒居延,依次往后是陳靖崇、馬成、李驥。

  右首第一位是崔恕,依次往后是節制鄯州大軍的尚鐸羅和凱旋而歸的鄭處、斛斯光。

  曹茂在內堂門口守著,年紀不大,腰間卻別著把橫刀,來回渡步。

  望著眾人,劉繼隆這才緩緩開口道:

  “在這的,都是我信得過的人。”

  這番話說出,堂內眾人紛紛挺直了脊背,而鄯州軍的尚鐸羅更是覺得一口氣從脊背竄到腦門。

  盡管他歸屬鄯州軍,可他一直敬仰劉繼隆,只是礙于身份,不敢表達。

  如今劉繼隆這番話,讓他確定了自己在劉繼隆心里的地位,他自然激動。

  掃視眾人,劉繼隆繼續道:“收復涼州是我河西眼下第一要務,此次東略大獲全勝,可涼州實力依舊雄厚。”

  “東進涼州最近、最安全的道路,還是翻越焉支山。”

  “只不過這條官道失修近十年,我們想要東進,就得修葺這條官道。”

  “如今山丹人力充足,因此即日起便有崔恕招募民夫,擴修這條官道。”

  “此戰過后,鄭處你也該坐實校尉之職了,命你率二百精騎護衛修路民夫。”

  “這條官道,每十里修葺驛站烽火臺一座,提前儲存淡水、糧食,以便日后大軍東進。”

  他話音落下,崔恕與鄭處沒有回應,只是起身朝他作揖領命后坐下。

  見狀,劉繼隆將目光看向尚鐸羅:“尚鐸羅,你雖然是鄯州的人,可在我這里,你只有袍澤這一重身份。”

  “此次東略牧群我會換成糧食,由你押送前往鄯州。”

  “有了這批糧食,鄯州便能撐到秋收。”

  “不過這次你前往鄯州,我希望你說服尚節度使增加山丹的鄯州兵馬數量,甲胄由山丹提供,收復涼州后,人馬甲胄具還鄯州。”

  劉繼隆很清楚,僅憑河西的力量想要拿下涼州,速度必然快不起來。

  可如果有鄯州尚婢婢的加入,那拿下涼州的速度便會加快。

  盡管鄯州只有兩萬余口番人,但以劉繼隆對尚婢婢的了解,只要尚婢婢有足夠的糧食,他絕對能帶著鄯州重回巔峰。

  鄯州雖然曾是大唐的疆土,可如今西北漢人衰敗,必要的妥協是肯定要有的。

  擱置鄯州的妥協,先一步收復河隴地區,這才是劉繼隆該做的事情。

  至于鄯州和尚婢婢所占據的河隴土地,日后劉繼隆自然會收復。

  面對他的目光,尚鐸羅不假思索起身,沉重作揖應下,隨后坐回位置上。

  見狀,劉繼隆起身道:

  “拿下涼州只是我們成就功業的第一步,收復河隴才是我們的目標!”

  “即日起,大軍改兩日一練為一日一練,改五日一操為三日一操。”

  “凡操練之日,必殺羊百只犒軍,糧食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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