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爾馬蘭政府給斯特斯加提供無償援助時曾經提過三個要求。
努力經營好斯特斯加肯定是其中之一。
第二個要求是給本村創造盡可能多的工作崗位,至少80以上的崗位留給本村村民。
第三個要求是,如若經營不善經歷裁員,也必須把本村村民留到最后。
‘本地雇傭優先’條款在大城市不常見,但在呂貝隆非常普遍,因為這里人口外流現象嚴重,青年勞動力只要有本事都會離開家鄉出去賺錢。
因此,政府給予企業補貼時一定會綁定就業附加條款,以留下年輕勞動力。
有極端一些的政府甚至要求只能在本地招工,特殊情況,須證明‘本地無適合人才’才可以聘請外村員工。
雖然盧爾馬蘭政府相對仁慈,但羅南的斯特斯加酒莊還是要盡可能的在盧爾馬蘭尋找精兵強將。
在沒有找切爾諾幫忙前,盧卡斯便利用自己的人脈在馬賽提高了斯特斯加的市場占有率。
憑借其廣交朋友、逢人必搶著買單、從不讓兄弟吃虧的‘老大哥’性格,羅南相信他是斯特斯加市場負責人的不二人選,這個職位非他莫屬。
老大哥能來斯特斯加是羅南的榮幸。
什么坐班不坐班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他想住在馬賽或者尼斯都可以。
但盧卡斯要搬回盧爾馬蘭的決心是堅定的,也是認真的。
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說說而已。
那之后羅南和盧卡斯通了一次電話,盧卡斯在電話里說,現在的盧爾馬蘭非常熱鬧也很美麗,在某些層面比那些大城市更加宜居,最重要的是。這里的未來充滿積極向上的未知。
他們一家人在外面看夠了、體會過了,是時候返回家鄉好好生活,這是他和老婆、兒子一致的決定。
“別的村子是人口流失,想方設法去大城市過好日子,但最近許多在外打工或者漂泊的盧爾馬蘭人都回來了。”
皮埃爾是村子里消息最靈通的那一批人。
聽到羅南講述盧卡斯一家要搬回盧爾馬蘭、不再兩地跑的消息,也說出了他聽到的其他類似的事情。
“還有誰回來了?”羅南抬眼看過去,好奇的問。
太陽下山后,羅南通常會和兄弟們喝幾杯。
佐伊也習慣在這個時間和藝術家們見見面、聊聊天。
因為白天他們沒有了深聊的機會,除非去對方家里。
無論是商業街還是其他道路上的餐廳、咖啡廳或者酒館都被外地游客占據了。
就連科莫那半死不活的老酒館白天都沒有空余位置。
以前憋不住的農夫會拿著啤酒當街聚在一起。
今年政府多次教育村民保持村莊風貌的重要性,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靠著旅行季賺到了錢,大家都自覺的不在街頭聚眾喝酒,只能等太陽下山,游客大軍開車離開盧爾馬蘭后才能碰頭好好喝兩杯,聊聊感興趣的事情。
不過這個時間段,羅南的餐廳依然一桌難求,這所盧爾馬蘭最著名的餐廳生意太火爆了。
游客中心的游客留言板上,有大量游客留言,希望羅南的中餐廳能拉長經營時間,排了許久最終沒進去的感覺實在太惱火了。
昆西臨走前特意囑咐盧爾馬蘭政府,不要因為等位時間太長而引起什么游客投訴。
俗話說得好,拿人手短。
旅游局的建議必須聽取!
在政府多次動員后,羅南終于同意把晚上的打烊時間挪后一個小時。
不過這并沒有解決本質問題,排隊的人數絲毫沒有減少,抱怨的游客也依然不在少數。
為了盡快讓羅南開二店、為了開設更多的商業設施以接納游客,政府只能加速商業街二期和三期的建設進度。
在盧爾馬蘭外圍,那些挖掘的機器和工人已近乎變成了24小時輪班制度。
這不,今天大伙在羅南餐廳門口等了一陣子,還是沒有空出座位,無奈只能來到老酒館。
羅南好久沒來‘快樂老家’,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皮埃爾拎著啤酒瓶子,回答羅南的問題:
“老卡爾的兒子回來了。”
“卡爾的兒子回來了?”羅南意外的坐直身體。
老卡爾年紀大了,腿腳一直不太好,拐杖不離身。
年初大降溫后舊疾犯了,那之后很少出來聚會,不過這幫朋友定期會去他家喝一次。
算算時間,上次羅南見老卡爾是在復活節之前。
那次見面時,老卡爾和她的妻子并沒有提起兒子要回盧爾馬蘭的事情。
一道妖嬈的身影隨著音樂扭了過來,特奧抖動著肩膀說:
“而且不止一個呢,老卡爾的兩個兒子都回來了。”
這個消息讓羅南更加意外。
卡爾有兩個兒子,兩個都非常有出息。
大兒子西森奧是一位醫生,在隔壁省工作,小兒子喬伊在魯西永當老師。
“他們現在的工作挺好啊,回來干什么?”羅南皺著眉毛問,“你們是不是聽錯了?是回來看老卡爾吧?”
村子里人多口雜,經常傳出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例如羅南家那幾個皮爾卡丹老爺子設計的馬桶,就有許多不同的故事版本。
卡爾兩個兒子的工作無論在哪個年代和哪個地區都是稱得上是好工作。
干得好好的,回盧爾馬蘭干什么?
“西森奧一家已經回來了,搬家的車來了兩輛呢。”皮埃爾給羅南描述那天的場景,“兩輛車裝的連一根頭發都塞不進去,像是把一整個家都裝過來了。”
“西森奧搬去老卡爾家住了?”羅南嘖嘖稱奇的問。
在普羅旺斯,結婚后還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孩子很少了。
皮埃爾放下酒瓶子:
“現在房價太貴,西森奧打算觀望一陣子,先和父母住,還好卡爾家比較大,要不然肯定裝不進去那么多東西。”
“等喬伊搬回來,再大的房子也裝不下了。”特奧又隨著音樂扭走了。
皮埃爾聳肩:
“喬伊才剛結婚,沒有那么多東西,同樣的,他應該也沒有他哥哥有錢,大概率也是先去卡爾家住,人多熱鬧,卡爾家的房子太大了。”
“兩個愚蠢的家伙,以為回盧爾馬蘭可以賺到更多的錢嗎?”亨利扇動著他的船長帽憤憤不平的說,“這些唯利是圖的家伙是‘金錢探測器’,哪里有錢他們去哪里,來和我們搶工作了!”
羅南笑著對亨利揚了一下手:
“也許他們和盧卡斯一樣,覺得盧爾馬蘭更加宜居了呢?盧爾馬蘭現在建設的多好啊,回來也是有情可原的。”
盧卡斯回來了,老卡爾的兒子們回來了,還有即將搬來的布魯諾一家子羅南相信會有更多新老朋友搬來這里生活。
這是好事啊,未來的日子只會更加熱鬧。
“盧爾馬蘭哪兒好啊?”亨利拍著桌子說,“白天連一個喝酒的地方都沒有,這里明明是我們的家鄉,卻每天過著抱頭鼠竄的日子!”
事實上已經有不少盧爾馬蘭村民理解和認同了旅游季對大家生活的影響和幫助,但他們的嘴并不想承認這一點。
設想一下,去年還大罵游客是強盜的人,今年夸夸其談說歡迎游客常來,是多么滑稽的事情?
以亨利為代表的‘外鄉人強盜論’者張不開這個口。
“我白天都不敢出去,人太多了,盧爾馬蘭一點都不好,哪里宜居!”
“以前買面包只需要5分鐘,現在50分鐘都不一定能買到一根,真讓人頭疼。”
“如果是我,已經出去了,絕對不會再搬回這里。”
在這一點上,特奧和亨利難得的統一了態度。
不過特奧不是‘心口不一’,而是習慣性的想要找尋優越感。
特奧一邊跟隨音樂扭動身體,一邊滑稽的模仿游客拍照和比耶的樣子:
“那幫外地人見識太淺薄了,在葡萄園前面拍照拍個不停歇,那有什么好看的?我跟你們說,盧卡斯帶我去過威禾遜峽谷,那里才叫好看呢,那是歐洲最大的峽谷,從遠處看過去像是在石灰巖上劃開了一條長達25公里的口子,里面還有普羅旺斯最稀缺的圣十字湖,拿著啤酒看著面前的湖水和峽谷嘖嘖嘖,那才叫旅游!”
羅南完全不理會周圍人的態度,不以為然的聳肩:
“反正我喜歡盧爾馬蘭,我覺得這里是最好的。”
羅南餐廳門口終日不見尾巴的大長隊是政府最擔心的事情,萬一有所疏忽很有可能會接到投訴,因為那隊伍實在太長了幾乎每天都有游客因為排了許久,但沒有在打烊前進去而在門口鬧情緒。
以前,盧爾馬蘭什么都沒有,投訴就投訴了,告到沃克呂茲省都不在乎。
但現在什么都有了,人就會變得謹小慎微起來,生怕一個不注意,好不容易得到的關注和口碑‘付諸東流’。
每一天希爾維都會派人去商業街上幫助羅南的店員一起維持秩序,還會提供一些免費的紀念品。
不過好消息是,羅南原本就在這方面做足了準備。
門口有免費的水果和水提供,時不時的還會端出來一些面包和甜品試吃,安撫等位游客的情緒。
如果打烊時有游客因為沒有進去而鬧情緒,羅南或者佐伊一定會親自來安撫大家。
聽說還有佐伊的狂熱粉絲特意制作這個機會,為了和偶像拍照留念呢。
希爾維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羅南這里,沒想到,旅游季開始后第一次重大的游客投訴事件居然出現在其他的地方——距離羅南餐廳不到五十米遠的酒店里。
盧爾馬蘭只有一家酒店,其余全部是民宿的形式。
說是民宿,其實和‘寄宿’差不多。
熱情的盧爾馬蘭居民不只提供給游客房間,如果你足夠幸運,甚至可以免費跟著他們吃一日三餐。
和本地人實打實的生活在一起,游客可以更加快速的認識盧爾馬蘭和這里的風貌,說不定還能收獲一段友誼。
但居住在酒店,就需要游客自己去摸索盧爾馬蘭的真實樣子了。
而這一次投訴的原因,就是某一位從北方來的游客控訴盧爾馬蘭完全不適合北方人的體質。
“我整整嘔吐了三天,你們的飲食和水源一定有安全問題,我在家里從來沒有病得這么嚴重過,這將我之后的行程全部毀了!”
酒店門口,一位頭發褐色的女士一邊呻吟一邊說出了如上的言論。
這種場面在普羅旺斯出現,連廁所門口等位置的人都會夾緊了闊約肌過來看熱鬧。
酒店老板終于體會了一把羅南的感受,門口全是人,不過他一點都不開心:
“女士,你是不是來盧爾馬蘭之前吃壞了東西?”
那位游客似乎暫時性的聾了,對著臺階上的希爾維繼續控訴:
“我的投訴還要再加一條,第七條投訴,這里居然沒有醫院也沒有藥房,知道我說自己不舒服時,你們的村民給我的解決辦法是什么嗎?她居然給我倒了一杯橄欖油,那讓我的胃更加難受了,你們這里的人還生活在中世紀嗎?”
希爾維謹慎的安慰她:
“診所和藥房正在修建中,幾個月后就可以投入使用,我先帶你去梅納村看下醫生?”
那游客捂著胃部說:
“我每時每刻都想吐,讓我坐車會加速我的不適!”
希爾維對身邊已提前轉正的康蒂娜說:
“快去把西奧森叫來。”
說完,她主動攙扶住那位游客的胳膊:
“雖然診所還沒建成,但我們有自己的醫生,醫生馬上到,我先扶你進去。”
那游客挖苦道:
“你們的醫生?恐怕和這里的食物和水源一樣沒有保證吧?”
人群里。
羅南不禁攥緊了拳頭。
希爾維安撫她許久了,也提出了許多建議,但這人就是一味的發泄情緒,不肯解決問題。
你病了,我理解你心情不好,但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詆毀盧爾馬蘭啊。
羅南決定,如果這位女士再口出狂言,他就要做點什么了。
下一秒,一道尖酸刻薄至極的聲音從另一側人群里出現。
“橄欖油都不適應,你來盧爾馬蘭干什么?滾回你的北方去啊。”亨利齜牙咧嘴的說。
那游客馬上懟回去:
“你以為我想來嗎,還不是你們在全國范圍宣傳虛假廣告把我騙來了?這里的每一道食物都充斥著惡心的香料氣味,我們習慣清淡飲食的北方人腸胃完全不能適應,再加上這里讓人堪憂的食品安全問題——”
另一道聲音又回懟了她:
“你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吧?我和幾百個北方人吃過飯,全都沒出問題,甚至還能一邊吃你口中的口味濃烈的食物一邊喝冰鎮粉紅酒,怎么就你出問題了呢?”
特奧欠欠的冷笑了兩聲:
“真是丑人多作怪,我看你不是胃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吧?我呸,心壞死了。”
“你還好意思提酒?你們這里的酒太粗糙了,沒有北方的精細雕琢——”
“北方的屎也是香的唄?”
“我們世世代代喝的酒到你嘴里成垃圾了?”
“盧爾馬蘭每一個家庭吃的都是最新鮮的食物,放過三天的菜我們全部扔了喂豬,請問你們北方呢?”
那游客說不過眾人,開始扇動其他游客的情緒:
“大家快來看啊,看看這里的村民是如何推卸責任的!雜志上居然宣傳盧爾馬蘭是呂貝隆最有潛力的村子,這簡直太可笑了!”
特奧瞪大眼睛怒吼:
“用的著雜志說嗎?盧爾馬蘭是就是呂貝隆最好的村子,山好水好人好,不喜歡就離開這里!”
羅南看的目瞪口呆。
這會說話的全都是之前說盧爾馬蘭這不好那不好的村民。
天天吹噓盧卡斯帶他去過的哪里哪里,比盧爾馬蘭好一萬倍的特奧,居然說盧爾馬蘭是就是呂貝隆最好的村子?
合著你們自己能說盧爾馬蘭不好,但容不下別人說盧爾馬蘭一個不好的單詞?
農夫們嘴賤,那游客又咄咄逼人。
現場越來越混亂,有剛來的游客弄不清楚狀況,也開始跟著心里犯嘀咕了。
普羅旺斯真的不適合北方人的體質嗎?
就在此刻,一道尖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只是一句話就讓這里的人群散去。
“夏洛特·維吉妮來了!夏洛特·維吉妮來盧爾馬蘭了,她在看這里的房子!”
夏洛特·維吉妮是80年代法國著名的歌手和演員。
聽說大明星來了,連那位胃痛的游客都跑去看明星了。
人群來的快,去的也。
不到一分鐘,原地只剩下了寥寥幾人,和剛才相比略顯寂寥。
聞訊而來的西森奧,失望的對羅南聳了下肩膀:
“我以為到盧爾馬蘭后的第一個病人出現了。”
見羅南表情不大好,以為他是在意那游客口無遮攔的話語,西森奧走過來安慰:
“夏洛特·維吉妮是北方人,她都來這里看房子了,無論最后買還是不買都能證明北方人可以適應南方,難道大家不看名人的選擇,只聽素人的抱怨嗎?不要擔心,你的餐廳和酒莊都不會受影響的。”
羅南突然扶住心口位置,表情更加猙獰。
西森奧興奮的問:
“你怎么了?也哪里不舒服嗎?”
羅南的心‘痛’死了。
大明星在盧爾馬蘭投資房產,一定會讓這里的房價繼續攀升。
但我還沒有買商鋪!
你怎么非要這個時候來啊,大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