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講,杰羅姆應對庫存積壓壓力頗有一些心得。
早年間,他經常過度樂觀的預估經濟形勢、勸自己‘一年比一年好’.一到年中就要想辦法清理庫存。
但斯特斯加從未出現過供不應求的難題。
“如果賣不完,我可以一分鐘內給你講出十幾種解決辦法,例如降價傾銷、賣給蒸餾酒廠和銷毀等等,但是不夠賣——”
杰羅姆停頓了許久才開口:
“我只能告訴你我聽來的辦法,從來沒有實施過,無法保證一定可行。”
羅南虛心的說:
“我相信你的朋友們都是普羅旺斯葡萄酒領域的佼佼者,應該能從中找到一兩條適合我的辦法。”
杰羅姆回憶著說:
“可行性最高、最簡單的是從合作社酒農手里收購散酒重新包裝,你不要這樣看我,有多少人像你我一樣嗜粉紅酒為命?許多人一年只會喝上一兩瓶,他們嘗不出差距。”
羅南一邊咧嘴一邊搖頭:
“不行不行,這個不行,被人發現了,粉紅酒在普羅旺斯更抬不起頭了。”
本就有許多懶人用紅、白葡萄酒勾兌圖省事。
現在連釀制都不要了.這簡直是自掘墳墓啊。
“嗯,我也不贊同這種做法,但是坦白講這樣做的人不在少數,在紅葡萄酒和白葡萄酒中都出現過,尤其是便宜餐酒。”
羅南繼續咧嘴:
“但它不會出現在斯特斯加。”
就算是沒有酒賣,羅南也不會去外面買散裝酒,以次充好。
杰羅姆繼續說道:
“第二種方式是用往年基酒調配補量,不過這樣調配出來的酒需要需標注NV無年份。”
有些酒莊會習慣將過去品質達標,但風格不夠獨特的酒液留存下來,專門留作調配使用,類似中餐中‘高湯’的作用。
也會有一部分酒莊特意加入陳年基酒以增加層次感。
操作步驟是將庫存的基酒直接混入新酒,以增加酒量,來應對市場短缺。
“你留了基酒嗎?”羅南問杰羅姆。
杰羅姆語氣輕快的說:
“雖然每年的產量過剩,但我有留基酒的習慣,我妻子說那是在浪費場地,但是謝天謝地,那些陳年酒桶也許有用武之地了。”
葡萄酒產地AOC規定,用往年基酒調配出來的酒必須標注NV無年份的標識,真正的老饕們是不屑于喝基酒調酒的。
只能說這是一個辦法.不到萬不得已羅南并不想采用。
“還有其他的辦法嗎?”羅南不死心的繼續問。
杰羅姆沉吟了一會回復道:
“還有一種解決方式是緊急啟用‘配額制’,優先供應高端渠道,例如米其林餐廳、深度合作的進口商/分銷商等等,不過這是高端酒莊在特殊年份使用的辦法,普羅旺斯粉紅酒市場上從未出現過這種制度。”
羅南繼續問道:
“具體是如何操作的?”
杰羅姆實事求是的說:
“這個就不清楚了,如果啟用了‘配額制’,酒便不再是純粹的酒,而變成了‘期貨’,只有那些最高端的酒莊才有這種本事,很遺憾,我并不認識這樣的人,但我確信,這樣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普羅旺斯發生。”
杰羅姆都接觸不到的強者,我去哪里‘取經’呢羅南忍不住腹誹起來。
這個時候,他又想到了那個‘新酒莊聯盟’。
那些原本的巴黎精英們可能知道如何把酒像期貨一樣運營?
羅南決定在下個月的艾克斯第一屆甜品大賽上,和贊助商伯納德好好接觸一下,看是否能對此有所幫助。
就像杰羅姆所說的那樣,應對不夠賣的難題,他的經驗并不豐富,甚至可以用‘新手小白’來形容。
不過這家伙對器械和裝置足夠精通。
聊完‘供不應求’難題,杰羅姆又起了一個新的話題:
“對了,我幫你找到了一臺純手工去梗壓榨機。”
羅南頓時來了興趣:
“什么樣子的,多少錢?”
雖然‘打包’走了一部分,斯特斯加依然還缺許多設備,杰羅姆主動承擔下來了替羅南找設備的重任。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去梗壓榨機。
不過由于羅南需要純手工壓榨工作,市面上性價比合適的設備很少。
斯特斯加距離竣工還有不短的一段時間,杰羅姆讓羅南別著急,慢慢等。
這還是杰羅姆第一次通知羅南關于壓榨機的消息。
杰羅姆猶豫的說:
“這臺壓榨機不是我之前用的那種,是更加先進的氣囊壓榨機,有一家酒莊只用了不到六個月就把這一整套手動壓榨線淘汰,繼續做全自動壓榨處理,現在正在找買家呢。”
“只用了不到六個月嘛?”羅南心動的問。
氣囊壓榨機的原理是通過充氣橡膠氣囊對葡萄進行均勻、可控的壓力擠壓,與傳統的籃式壓榨機相比,壓榨更輕柔,還可以減少籽粒破碎帶來的苦味。
苦味少,單寧含量就會降低,尤其適合釀制清爽型的粉紅酒。
腦海里的知識還告訴他,氣囊壓榨的葡萄汁芳香物質損失減少30,使得果香更加濃郁。
羅南喜出望外。
氣囊壓榨機這種葡萄酒行業的革命性技術,在1987年就已經出現了嗎?
杰羅姆語氣更加猶豫了:
“是的,而且前六個月的使用率也不高,不過價格嚴重超預算了,而且超了許多,這一套要12萬法郎,比傳統的高出了一倍多呢。”
氣囊壓榨機是新出現的東西,管它被吹的天花爛墜,杰羅姆沒有使用過,并不敢保證那是不是智商稅。
杰羅姆本是想和羅南商量一下,不著急做決定,但羅南的語氣已經給到了答案。
他迫切的問:
“他們有幾臺?”
杰羅姆頓了一下:
“只有一臺”
這就要買了?
羅南咂了一下嘴:
“怎么只有一臺啊,那你知道去哪里可以買全新的氣囊壓榨機嗎?”
這種新興的壓榨機可以有效的提高粉紅酒的品質和檔次,這筆錢得花!
杰羅姆阻攔道:
“我認為你應該去看看再決定。”
“當然要看看。”羅南笑著說,“我們去賣氣囊壓榨機的商鋪去看看怎么樣?你哪天有時間,我去接你。”
羅杰姆沒有多言,回答羅南:
“我隨時都可以,半退休的老頭子了,每天不是澆花就是養雞,哪有什么正事.不過我得提醒你,現在市面上的全新氣囊壓榨機至少需要15萬法郎,有些可以調控氣囊壓力的要賣到20多萬法郎了。”
羅南的心瞬間被澆了一盆冷水。
他還需要兩臺壓榨機。
該死的,錢錢錢錢錢錢。
買新商鋪需要錢,買設備需要錢哪里都是花錢的地方。
后半年不會要‘節衣縮食’了吧?
事實上,羅南的經濟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緊張。
兩天后,他和盧卡斯開車前往卡龐特拉,找費爾南教授了解黑松露培育林的情況。
松露人工培育林項目只要花錢便是大手筆他的錢還能不能支撐下來呢?
正好羅南有在月底算賬的習慣,在坐車去卡龐特拉的路上,做起了4月份的經濟復盤。
首先,4月的第一部分收入是集市帶來的。
羅南從3月底便開始復工去集市擺攤,經歷了逐漸熱鬧的四月中,和異常繁忙的月底復活節,集市的收入恢復到一萬多法郎的樣子,和去年旅游季收入持平。
不過羅南相信下個月這部分收入會繼續提高,因為旅行季是在4月末才到來的。
第二部分,是餐廳的收入。
除了餐廳的正常營業額外,還包括了羅南和托爾等人去梅納村參加面包大賽的額外收入。
雖然旅行季只到來的了不到半個月,但游客暴漲和面包大賽的原因,4月份的餐廳凈利潤毫無意外的突破歷史新高,來到了16萬多法郎。
按照慣例,羅南給父母留了2萬,其他的讓母親幫他存入銀行。
第三部分,是盧爾馬蘭手工藝合作社的收入。
這一部分可能是4月份最讓羅南意外的。
上一次桑德琳說,4月訂單量較上個月只提高了30左右,羅南理所應該的覺得自己大概能拿到5萬多法郎的樣子,因為3月的收入是4萬多。
沒想到月底一算,可以分到8萬多法郎。
主要是由于售價更高的編制家具的在訂單中的占比提高了許多,而且‘編制參觀和體驗’項目也收入了不少。
這種沒做什么、也不用太辛苦,但收入蹭蹭漲的感覺讓羅南‘欲罷不能’。
他決定5月份要多花一些時間和精力在‘盧爾馬蘭手工藝合作社’上,和桑德琳好好聊一聊和想一想未來這個組織的發展方向,下個月的目標是爭取到10萬!
最后一部分收入,來自斯特斯加的旅游項目。
這部分收入羅南沒有計算成個人收入。
老板娘佐伊告訴他,斯特斯加月底的賬面數字比月初多了將近三萬。
要知道,這是在給15個村民發完工資后的數字,可見那些圍繞旅行的項目有多賺錢了。
這個月斯特斯加更新了農用設備,還要買氣囊壓榨機,羅南決定之后不再亂花錢,并且盡可能多的存下更多,等到9月份全部用去收葡萄。
個人層面,在買完老尼莫的那5公頃北坡土地后,羅南只有30多萬法郎的存款了,加上4月份的林林總總,總存款額度來到了60萬這個數字。
別看后面有不少個零,但羅南坐在車上心里不停的打鼓。
今天要聊的話題肯定會圍繞松露接種方式,那么無論最終選擇用哪種方式,投入都是巨大的,而且是馬上就要花出去的那種。
羅南心里嘀咕起來。
也不知道現在手里的這些錢夠不夠啊?
羅南一路想事情,盧卡斯開車的時候也不愛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安靜的開到了卡龐特拉那所來過一次的研究館樓下。
“你那個朋友呢?”盧卡斯一邊停車,一邊四處找尋朱莉特的身影。
“她今天不來了。”羅南回答盧卡斯,“朱莉特最近在忙很重要的事情,抽不開身,她讓我們自己過來和費爾南教授見面。”
事實上,羅南并不知道朱莉特這段日子在忙什么。
這個月初,朱莉特在盧爾馬蘭監督‘拔除計劃’的推進情況。
月中,在她的號召下,盧爾馬蘭的農夫們又集體采購了‘氣象保險’。
就像羅南之前對朱莉特保證的那樣——他買,全村所有農夫都會買,無一例外。
那之后沒兩天,朱莉特就結束了在盧爾馬蘭的駐派工作,回阿維尼翁了。
而且她走的特別急,連和羅南吃飯見面的時間都沒聽,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
她離開的消息是通過電話告訴羅南的。
盧卡斯得知朱莉特不會一起出席,有些擔憂的問羅南:
“沒有政府的人‘壓’著,那些研究員不會不聽我們的,一意孤行的推進實驗嗎?”
雙方的第一次見面還算順利。
但盧卡斯擔心但是由于有沃克呂茲省農業部的人在場的原因,因為這次實驗林政府會補貼不少東西,全部育苗都是免費的。
菌絲培育全部要在實驗室內進行,還要經歷很長時間的觀察。
可以說,農業部承擔走了初期最大的一部分預算。
再加上農業部的這層身份,誰會給他們找不痛快啊?
但這次.情況會不會大不一樣了?
羅南沒有什么表情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進去見機行事吧。”
隨即,他邁出了堅定的步伐,眼神堅毅無比:
“不過他們休想想浪費我一分錢,想拿走我的錢不是這么容易的,必須給我花在‘刀刃’上!”
我現在窮啊!!
上一次羅南和盧卡斯過來,等了一會費爾南教授才出來。
這次他們進入那間會議室時,費爾南教授已經在那里坐著了。
這次出席會議的除了有他的副手迪迪埃,還有五六個陌生的家伙,他們無一例外都穿著代表研究員的‘白大褂’。
費爾南教授符合羅南對科研人員全部的刻板印象。
面對羅南的握手示好,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熱情和微笑,只是冰冷的直奔主題:
“我找到你所說的實驗了,它確實存在并成功過,那種接種方式叫——黑松露組培苗共生體構建法,我們這個月做了一些模擬實驗,可以效仿。”
羅南也一點圈子都沒繞:
“成本呢?這種種植方式會增加多少成本?”
費爾南教授推了一下眼鏡:
“普羅旺斯森林局資助了‘黑松露組培苗共生體構建法’的實驗,在培育好菌絲的宿主樹入土前,你們只需要承擔土壤的清理和改進費用,并更新灌溉系統。”
“森林局找你們了?”羅南一下子坐直身體,雙眼放光,“他們是如何參與進來的?”
布魯諾我的好朋友!
你做事怎么這么低調啊.都不和我提前打個招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