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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大反派的獨白只是失望的靈魂留給世界的遺言

  迪克如今駕馭的日蝕和“最初形態”已大有不同。

  曾經的日蝕只會呼喚黑日的幻象,熄滅籠罩之地的一切概念性的光芒,并不具備其他神奇的特性,那是與曜陽的道義對立的初級形態。

  如今隨著迪亞克姆對于“化身太陽”的掌握越發精深,在其獨特的神學道途上探索的越發晦澀,伴隨著光明的增長,陰影之路的開拓也如一日千里。

  現在的日蝕不只是熄滅光明了。

  它真的已經具備了虛空大君們渴望看到的“日蝕時代”應有的一切特質。

  它會在熄滅光明的同時吞沒它們,隨后在那些熄滅的軀殼中灌入更黑暗之物,使其化作日蝕永夜中的“代行者”,主動尋找一切光源并加以熄滅。

  還有那些在日蝕中被熄滅的眾生也不會再只是“融化”于永夜。

  燃盡的灰燼重塑他們的形體,使其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暗之民”,沒有理智,沒有靈魂亦沒有情感,只有盲目癡愚的本能與“活著”的狀態。

  虛空大君們希望的未來正是如此。

  它們又不是惡魔會渴望毀滅一切,在日蝕時代里,生命依然還會存在,生命甚至依然可以繁衍,甚至可能比如今的時代更加“繁榮”。

  但一切,都必須以虛空的規則為準。

  原力戰爭在某一方勝利后的結局絕不可能是“毀滅”,但那也絕對會是比單純的“毀滅”更恐怖的結果。

  迪亞克姆站在德納修斯大帝身前。

  他維持著虛空下的日蝕形態,雙手交錯著迭放于腹部,讓那虛空熵能匯聚編織的寬袖長袍以優雅的姿態低垂,他閉著眼睛,一條黑紗遮蓋著雙目,似是不忍看到日蝕永夜中的悲劇,而雙肩上懸浮的虛空之眼代替了迪克的注視。

  在那無情瞳孔的翻轉中,德納修斯大帝能感覺到陣陣的冰冷匯聚。

  祂引以為傲的智慧與意志正在被撕扯著拖入日蝕之中,惡毒的警戒者要先滅殺祂的智慧,隨后才會允許祂的軀體和精神死去。

  這可不是圣光行者應該做的惡毒之事。

  或許,自己可能真的惹惱他了。

  在大帝眼前,破碎了劍身與劍柄,以這種果決的方式和過去告別,讓自己破破爛爛又坑坑洼洼的魔劍蕾茉妮婭懸停在迪亞克姆手邊。

  魔劍娘親手完成了對大帝的處刑,但她并沒有多么高興。

  甚至不如曾經飽飲鮮血之后的狂亂與瘋癲,她似乎真的在一夜之間從過去的嗜血混亂轉化為了某種更成熟的形態。

  所以,這人教人學不會,事教人一次就行。

  而直到這一刻,德納修斯大帝才確認,自己確實被算計了。

  暗影國度乃至六大界域里,能夠輕易破壞永恒者容器的武器就那么多,在這死亡的世界中能讓德納修斯大帝如此輕易“破防(物理)”的利刃更少,但對方卻用了極其離譜的方法讓德納修斯親自將致命的魔劍送給了他們手中。

  薩奇爾為自己“進獻魔劍”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蕾茉妮婭的背叛只是這場騙局中微不足道的一環。

  迪亞克姆和他的同胞在尚未抵達雷文德斯前,就已經為自己編寫好了結局。

  而自己,這個自詡為暗影國度最睿智最奸詐的大腦居然沒能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就這么直愣愣的跳了下去。

  “我的兒子.也在其中,對嗎?”

  跪倒在自己血泊之中的德納修斯大帝捂著破碎的心臟,啞聲說:

  “雷納索爾也參與到了這場對自己父王的背叛里,那么的果斷,那么的狠辣,那么的無情.”

  “這不正說明您教的好嗎?”

  薩奇爾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塑煉者換回了艾瑞達人施法者的傳統長袍,它拄著一根用恐懼魔王巴納扎爾的脊椎制作的施法鐮刀,邁著穩重的步伐在日蝕的永夜中漫步前行。

  周圍的黑暗對它虎視眈眈,但薩奇爾周身懸浮著幾枚不斷變化的初誕者符文,將黑暗的侵蝕隔絕在外。

  這種手段顯然并不完美。

  那些符文在時間流逝中不斷的流失力量,或許不久之后它們就會破碎到無法保護施法者在永夜中的前進。

  但薩奇爾覺得,自己應該冒險前來送別自己的“合作者”。

  它與德納修斯大帝合作了兩萬多年,雖然不見得是朋友,但最少也有一份香火情。

  送葬什么的,這可是基礎的禮節啊。

  “您這樣一個堪稱惡毒且瘋癲的靈魂,對于自己的孩子們意外的仁慈又重感情,您明知道雷納索爾王子的潛能與天賦不足以讓他成為如您這樣的領袖,但您卻依然愿意給他一個機會。

  甚至在暗中鼓動王子的宮廷叛變,以此來用事實教會還有些稚嫩的王子學會溫西爾的生存法則。

  可惜,您似乎有些用力過猛了,讓您的孩子一心渴望向您學習并最終超越您。

  但問題在于.

  即便以溫西爾們墮落的生活方式而言,您的所作所為也有些過于離譜且極端了,我的陛下。”

  薩奇爾站在了德納修斯大帝身旁,彎下腰,伸出手,為大帝擦拭臉上的血污。

  德納修斯陰冷的盯著它,但薩奇爾不為所動,它就如入殮師一樣,為大帝收拾著最后的遺容。

  它說:

  “你們因天命而生,你們是天命體系的一環,你們的存在就是為了維護這個處處都是漏洞的體系,即便對它再有意見也不該想要狂亂的摧毀一切。

  最少在完成摧毀之前,得拿出一個替代的方案吧?

  遺憾的是,在我與您合作的這兩萬多年里,我意識到您似乎不是一個樂于設計另一套方案的領袖。

您想要的似乎只有毀滅  恕我直言,您這位誕生于死亡之中的永恒者,真的是比惡魔更像惡魔。

  所以,在我們這些仆人向您告別之前,能滿足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渴望嗎?”

  薩奇爾問道:

  “我已知曉長女格蕾絲蒂亞是認清了天命的缺陷而無力改變所以選擇了擺爛,她將自己的頭埋入沙土之中假裝隱患并不存在;佐瓦爾這是一個理想破滅的完美主義者,祂無法忍受初誕者留下的秩序擁有可怕的瑕疵,那種憤怒轉化為了盲目改變的沖動。

  我也知曉兵主是隱藏于暗處的謀劃者,祂殘忍的利用了佐瓦爾的盲動打算將古老的兄弟獻祭為打破天命的火種;而寒冬女王并非一個樂于改變的偉大靈魂,她眼中心中只有自己的林地和自己肩負的生與死的循環。

  那么您呢?

  您對于天命的看法和您在軀殼之下的心智改變又源于何處?

  最重要的是,您希望在這暗影國度中塑造出何等的變化?您又希望自己乃至自己的國度走向何方?

  我很好奇。

  我與您合作了兩萬多年,卻依然沒能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你的話太多了!”

  德納修斯大帝冷聲說:

  “我有什么義務.咳咳,我為什么滿足你的好奇?”

  “因為這個。”

  薩奇爾輕輕一招手,在蕾茉妮婭的刺殺中被丟出去的魔劍王之哀傷從永夜的地面上一躍而起,如如燕歸巢一樣環繞著薩奇爾旋轉了幾圈,最終懸浮于它手邊。

  塑煉者語氣溫和的說:

  “您將自己的不朽靈魂和我獻上的魔劍綁定在了一起,它是您的護命匣,是您的永恒庇護所,亦是您的無盡囚籠與那個告解的小小贖罪間。

  陛下,我就是您的典獄長和牧師。

  考慮到您以后要被我看管無數個永恒的時光,因此我出于人道主義的角度建議您.別惹惱我了!”

  “說吧。”

  陰沉的沙斯亞爾語帶著催促。

  帶著黑紗遮眼的迪亞克姆對此顯然也很有興趣,他正在斂去日蝕的永夜,在那一輪凄厲又無情的日蝕籠罩中,德納修斯大帝感覺到冷。

  心底、軀體還有精神層面的嚴寒。

  祂意識到這一次自己是真的栽了,而且在有生之年,自己大概率都已很難逃出這個要命的囚籠。

  祂倒也不是輸不起。

  怎么說呢?

  就是有些不甘心!

  明明自己已經順利借助迪亞克姆的到來破壞了天命的核心,明明只需要再等待數年就可以和佐瓦爾聯合起來推翻這一切了。

  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

  “好吧,如果你們真的想要知道一個失敗者的最初轉變,并以此作為日后在討論這件事時,以勝利者的姿態隨口發表幾句銳評。呵,那我就滿足你們那可憐的好奇心。”

  德納修斯大帝嘆了口氣。

  在逐漸消散的日蝕之中,祂說:

  “我被設計制作為一臺冷漠的機械,我要引導物質世界的罪者靈魂踏上贖罪的道路,幫助他們意識到他們曾犯下的錯誤,并讓他們發自心底的渴望贖罪并以此來產出心能,為暗影國度的天命提供存在的根基。

  但我很快就厭煩了。

  我對于自己職責產生抵觸的速度快到超乎你們的想象。

  當我與那些愚蠢的靈魂接觸過多時,我就意識到了初誕者們都是一群只會想當然的蠢貨!

  我意識到祂們絕非全知全能,因為祂們根本想象不到,一個頑固的罪孽靈魂會愚蠢到什么程度!

  當真以為所有的罪者在抵達雷文德斯后都會一瞬間洗心革面,渴望贖罪嗎?

  那些有罪的家伙十個里有十一個都會竭盡全力,絞盡腦汁的為自己開脫,并尋找雷文德斯律法的漏洞來為自己的過去遮掩罪孽。

  贖罪?

  呵呵,能主動贖罪的靈魂根本不會被送到雷文德斯。

  我這里就是暗影國度乃至整個物質世界的垃圾桶。

  那些最邪惡,最離譜,最執拗,最頑固的死不回頭的靈魂才會落入我這里,而我要讓他們心甘情愿的踏上贖罪的道路。

  這真的是初誕者一席話語就能實現的奇跡嗎?

  祂們雖貴為造物主,但未免也有點太高看自己了,而遺憾的是,作為一個還有點智慧的靈魂,我理所當然的有那么一些‘厭蠢癥’。

  我很快就失去了和那些罪者辯論的興趣,他們甚至會因為駁倒了我而洋洋得意.

  于是,我意識到單靠語言不可能讓他們反思過去,一群主動跑去犯罪的惡棍,指望他們突然良心發現,呵,哪怕是在地獄里,這都是個地獄玩笑。”

  德納修斯冷笑著,他在這納斯利亞堡的頂端看向雷文德斯的遠方,說:

  “我很快就放棄了溫和的勸說與引導,轉而使用刑罰與拷問。

  我塑造出罪孽的法術,用罪碑恒定那些靈魂的罪孽,讓他們對自己犯下的罪孽供認不諱,我要他們背負自己的罪碑,在雷文德斯的大地上赤足前行。

  我踏馬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家伙是不是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我只要他們受苦,我只要他們受罪!

  直至他們軟弱到痛哭流涕,跪倒于罪罰者們眼前只求速死時,我才會認定他們已經開始懺悔,但你們猜怎么著?”

  赦罪者大帝哈哈笑著,甚至不顧傷口的痛苦以及自己正在回歸永恒者本相的“凋零”。

  祂似乎在嘲諷著某些早已離開的東西。

  祂在這日蝕將盡的時刻大笑著說:

  “當我不再軟弱的時候,當我變的殘忍而冷酷時,當罪孽靈魂的慘叫響徹整個雷文德斯時,我被賦予的使命反而順利的推進起來。

  從我第一次嘗試用痛苦折磨罪者時,源源不斷的心能就從我的拷問中迸發,而借由我給予的心能,整個暗影國度都運轉了起來,我意識到了這才是我履行職責的方式!

  我意識到了,原來這才是初誕者希望我擔任的角色。

  如果祂們全知全能,那么祂們早就知道我會經歷這種變化,那么你們此時眼見的這位‘殘暴之王’就是初誕者一開始的計劃目的。

  我淪為如今這樣,都在祂們的計劃之中。

  而如果祂們并非全知全能.

  祂們又有什么資格為暗影國度和永恒者們設下那處處都是漏洞的天命?

  如果祂們沒有這樣的資格,那么在我意識到了天命的漏洞與不完美的落魄之后,我試圖親手摧毀這束縛著所有人的天命,難道不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德納修斯大帝冷笑著看向迪亞克姆,祂帶著一絲挑釁,說:

  “警戒者,我知道你在物質世界所行的一切事業,你知道嗎?我讓薩奇爾邀請你過來,其中有個目的就是想要和你討論一下.我們到底該如何對待那些有罪的靈魂?

  你也曾審判過很多惡棍,這方面你是專業的。

  那么麻煩你告訴我,如果你是赦罪者,你會不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你會不會通過雕刻罪碑,施加痛苦迫使他們認罪伏法?還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自以為聰明的蠢貨玩弄法條,尋找漏洞為自己脫罪?

  到底達成赦罪的目的更重要?還是程序正義更重要?”

  大帝期待著迪亞克姆的回答,在警戒者的沉默中祂嗤笑一聲,又扭頭看向背叛了自己的家伙,祂問道:

  “薩奇爾啊,你一看是個聰明人,那么麻煩你告訴我,如果你被設定履行的‘偉大職責’就是要求你當個最可怕的惡人。

  如果你嘗試過反抗卻發現一道枷鎖死死的困著你,如果你在某一日突然發現為你設下使命的造物主還留下了漏洞。

  如果你在我這個‘兩頭堵’的位置上,你又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薩奇爾同樣維持著沉默。

  大帝再次冷笑了一聲,祂仰起頭,在那褪去榮光的冰冷機械體即將停機的聲響中。

  祂看到了一輪明亮的太陽自日蝕消退的陰影中升起,驅散了無盡的黑夜讓光芒透過重回烈陽之下的迪亞克姆高大的軀體,照耀在了祂身上。

  祂閉上了眼睛,語氣溫和的說:

  “我對于天命沒什么意見,我只是很平等的憎恨著所有人。

  當我發現自己與這個世界交互的唯一方式就是向靈魂施加痛苦時,我就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期待。

  若我是個蠢貨,我會對此甘之如飴。

但很遺憾  我不是。

  我有足夠的智慧意識到初誕者將我置于一個必然會敗亡的‘消耗品’的位置上。

  即便沒有你們,在未來也會有其他人因我對那些罪人施加的痛苦,而高喊著正義之名來討伐我,然后,下一個‘我’會被推上赦罪者的王座,開啟新一輪的悲劇循環。

  那就是我和我的孩子們在誕生時已被設定的結局,你問我為什么對雷納索爾那么仁慈,這就是原因。

  我的兒子會成為一個悲劇。

  和我一樣。

  對此,我沒什么好說的,只能祝下一位‘赦罪者’一路順風。

  如果你們已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那就離開吧,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讓我默默死去。”

大熊貓文學    艾澤拉斯圣光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