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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故事之外

  “你,對,我就是在說你,你跟我來。”

  有趣的白發小姑娘沖伊森說道,她光著腳小跑進了其中一個隔間,伊森進門時,她已經為自己披上了一件和研究人員相同的白大褂,又不知從哪找來一副沒有鏡片的黑框眼鏡,再拿出筆記本和教鞭,有模有樣地為伊森上起課來。

  課程的內容是白發紅瞳在人類審美上的優越性:

  一、視覺沖擊力:色彩沖突的張力美學。

  二、文化符號的隱喻迭加。

  三、認知心理學的異化審美。

  四、基因進化與神性因子。

  筆記本上的字跡有板有眼,看起來非常工整,伊森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小了二十歲的小姑娘唬的一愣一愣的,他只是覺得白發紅瞳符合自己的審美,卻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已經把它上升到了理論高度。

  尤其是當她一本正經地說出“白發紅瞳本質是人類對矛盾美學的終極投射——在毀滅中看見永恒,在禁忌中觸摸神性”的總結時,伊森差點將“老師”二字脫口而出。

  說到老師…

  他不可避免地從這個有趣的白發小姑娘身上看見了另一個熟悉的影子。

  “學會了嗎?”

  小姑娘深吸一口氣,緩緩把筆記本合上,她的聲音聽起來威嚴滿滿,和她不到一米四的身高形成了強烈反差。

  “…白發紅瞳天下第一?”

  伊森試探性地說道。

  小姑娘終于露出了滿意表情,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雙手環胸,不停地點著頭,“對,就是這樣,這門課你可以得滿分,但俗話說的好的,學無止境,就讓我再來考考你。”

  “嗯?”

  “你現在的女朋友是什么發色的?”

  “白色。”

  “是天然的還是挑染的?”

  “應該是天然的。”

  “那瞳色呢?”

  “紅瞳。”

  “沒帶美瞳吧?”

  “沒有。”

  “很好,非常好!看來你完全掌握了這門課的內容。”

  這不禁讓伊森有些恍惚,他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對于白發紅瞳的愛好是天生的,還是經過了理論學習后的產物,從這個有趣的白發小姑娘對待他的態度不難判斷出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實驗室里的研究人員看不見她,或許也暗示她其實根本不在這里。

  這也許只是存在于他潛意識中的記憶碎片之一。

  “你叫什么名字?”

  片刻后,伊森開口問道。

  “明知故問,扣2分。”

  白發小姑娘鼓起了包子臉。

  伊森放松地倚靠在房屋里的椅子上,這是一間溫馨的小屋子,它的構造和單人間病房有些類似,卻能看出房間的主人仔細地將這里打扮了一番,靠近窗戶的椅子上擺放著兩個搖頭娃娃,床頭柜的臺燈上掛著手工的制止垂飾。

  回過神時,小姑娘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就像一只好奇的貓咪般用那雙紅彤彤的眼睛盯著他看,“真想不起來了?”

  “嗯。”

  “恭喜你。”

  她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你的確改變了很多。”

  這是伊森近期第二次聽見相同的話,此前在暗爐城的污染區見到小暗時,她也這么說過,但這并不是什么好兆頭,因為從從有限的信息中不難得出他以前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人,倒是和“變態殺人狂”這種頭銜離得越來越近了。

  白發小姑娘則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子,她搬了張椅子坐到伊森身側,把教鞭當作臨時話筒,杵到他面前,開始了采訪,“請回答一下,和女朋友在一起時是什么感覺?”

  平淡無奇的問題,卻直擊心靈,讓伊森陷入了沉思。

  和凜冬待在一起是什么感覺?

  這還要追溯到一年之前,他們在溪木鎮重逢的時候,當時感情的進展迅速得出乎他的意料,甚至快到讓人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一時間一年以來的無數記憶涌上心頭,那些畫面在伊森的腦海中浮現著,可他卻又沒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白發小姑娘悠閑地晃悠著雙腿,笑意越來越盛。

  她已經得到了最好的答案。

  倘若伊森像她一樣拿出一個筆記本,有板有眼的講述出一通情感理論,那她一定會大失所望。

  當那些記憶片段淡去,伊森幾乎立刻想到自己今天向凜冬報備了要在公司加班,得晚些回去,他能輕易想象到凜冬在電話另一端嘟囔著的模樣,但有時候他也得給自己放個假,或許以凜冬的聰明才智,下一次就會想出反制的手段。

  不過伊森并不排斥在這類生活勾心斗角的互動方式。

  “瞧,我告訴過你,人類并不難理解。”

  嘿!怎么說話呢?

  伊森沒想到這小姑娘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卻暗搓搓地說他不是人類。

  首先,他必須澄清自己從沒有在任何一場對局中打出過019的戰績。

  但在內心深處,伊森知道這并不是在調查他的戰績或者dps,而是陳述著一件事實,事實早已顯而易見,人類通常不太可能用夢境創造出污染區,在人們的認知里,這是屬于舊神的權能。

  只有舊神才能在他們生活的世界撕開一條缺口。

  白發小姑娘是一個坦誠的孩子,她已經暗示了足夠多。

  她微笑著向自己伸出了左手。

  觸及手掌的剎那,無數有關實驗室的片段在他眼前閃爍,它像是一部被加快了無數倍速度的電影。

  這并不是屬于他的記憶。

  實驗室里發生的一切,推翻了“緋紅”記憶中提出的公司老板與昏迷女兒的故事,他以被實驗對象的視角看著一批又一批的孩子被送進了實驗室,看著他們被帶進手術室,看著他們的狀態一天比一天虛弱,直到徹底消失。

  用研究人員們的謊言來講,那些失蹤的孩子都被送出了實驗室,他們被很好的家庭撫養,過著富足的生活。

  而實際情況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研究人員會把那些蓋著白布的軀體堆放在一起,帶去他們不知道的地方處理掉。

  研究人員們還總是告訴他們,這是一項關乎到人類未來的實驗,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這個國家重要的珍寶,這讓不少人被使命感裹挾,逐漸迷失于其中,在近乎于洗腦的過程中,他們不會再去詢問實驗的具體內容,而器械所帶來的痛感,則都是創造更好的未來所要走過的必經之路。

  可實驗的進度從未順利過。

  不論研究人員如何嘗試,為他們注入了怎樣的藥劑,又或是如何用手術刀剖開他們的身體,都無法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即使那些基因領域的頂尖學者聚在一起,也無法解釋“人種不同”論。

  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直到忽然有一天,在一場強烈的地震后,是外面的人帶來了一個可怕的消息。

  他們的城市被毀滅了。

  大多數居民都在地震中喪生,只有少數人躲進避難所幸免于難。

  這意味實驗室里的所有人都失敗了。

  作為這個城市的“希望”,他們沒能在城市毀滅前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然而實驗并未就此停止,絕望過后,幸存者們從毀滅的城市找到了新的火種,搜救隊在毀滅的城市里找到了一朵漆黑的蓮花,它蘊含著某種超出認知的能量,研究人員們相信這會成為改變一切的關鍵。

  一場新的研究迫在眉睫。

  他們還需要做到更多。

  一些人在科學的盡頭窺見了新的道路,這讓他們產生了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

  也許…

  他們可以創造一個“神”。

  伊森通過另一個視角見證真理之城的陷落,但由于他全程都待在避難所的實驗室里,依舊無從得知“地震”的真相,但研究人員之間的只言片語已經透露出了足夠多的信息,事實上從回到夢境的第一日,他就產生了奇妙的預感。

  民主議會似乎早就知道這個城市終將被毀滅。

  他們不但預見了城市的結局,甚至還精確地掌握了毀滅的倒計時,這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在城市的地表之下建造一個大型的避難所,甚至還篩選出了進入避難所的人選。

  “這一次,或許你能見證故事的結局。”

  白發小姑娘握緊了他的手掌,“但是,請小心故事之外的敵人。”

  伊森有些恍惚,手掌傳來的觸感演變成了幻覺,他目睹著對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淡,直至完全透明。

  實驗室里的人們依舊忙碌著。

  而現在,他必須在兩個不同版本的故事中做出抉擇。

  “喲。”

  離開實驗室,一個熟悉人影早已等候在了走廊的轉角。

  “林科長。”

  “看來你打聽到了不少內幕,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些事想告訴你。”

  梅林為自己點燃了一根煙,尼古丁的氣味在走廊里蔓延著,它的氣味要比避難所的二手煙好得多。

  就在不久之前,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忘記先驅者公司,還有那個什么大型真人全息游戲吧,那是我們在你的腦海里植入的想法。”

  這一次,沒有兜兜繞繞,沒有戲謔與玩笑,而是開誠布公的交談。

  這顯然嚴重違反了避難所的保密協議,他可能會讓無數人的努力毀于一旦,僅憑剛才那一句話,就足夠讓他被就地處決。

  但近期發生的一系列事件讓梅林不得不懷疑委員會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重建他們的城市,實驗他們讓所有人都能沐浴在陽光之下的承諾。

  比起在無知中等死,他決定行動起來。

  而且他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今天可能會成為他唯一一次與伊森見面的機會。

  “如果你有辦法能讓接下來對話不被其他人聽見,我將感激不盡。”

  他的請求立竿見影。

  香煙的尾跡凝固在了半空,所有的雜音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因為時間的流動也在此刻停止,仿佛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和伊森兩人。

  這讓梅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開始了自己我介紹,“也許你會對‘梅林’這個名字更加熟悉。”

  “說下去。”

  “伊森先生,你是個有本事的人,神通廣大到或許能為一個毀滅的世界帶來新生,因此在我們那里有許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這是我們的A計劃,嘗試在你的腦海里植入一個想法,讓你成為我們的一員,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會在未來專注于向你傳達世界毀滅的真相。”

  老板與女兒的故事將會繼續下去,事實上當夢境實驗剛剛開始的時候,陳啟也扔打算執行他們此前制定好的計劃。

  想辦法讓伊森相信“異世界”的生活是一場持續了兩年真實游戲,而實際上他一直都在冷凍艙里深度睡眠,接下來他會在睡夢中醒來,和他們共同面對這個被毀滅了的世界。

  梅林坦誠地說道,“就個人而言,我還是很喜歡這個低風險的美好結局。”

  一個不會有人受傷的世界,那正是避難所里所有人希望的。

  “但事情進展得并不順利。”

  伊森挑了挑眉。

  這不令人意外,每當有人提到“原計劃”時,多半那個原計劃通常都執行的不怎么順利。

  “很遺憾,我發現委員會向我們隱瞞了許多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到了我們這一代,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世界是如何毀滅的了,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待在避難所里,被大人們告知絕對不能回到地表,那會引來災禍。”

  梅林略作停頓,“我相信委員會就和其他人一樣迫切地希望你能出現在我們的身邊,但或許他們有著不同的理由。”

  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為伊森排除干擾選項,并且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伊森。

  梅林聽聞了許多有關伊森的事跡。

  伊森相信真誠的溝通能解決許多問題,而這一次,他決定把信念放在伊森身上。

  “實際上你昨天見到的科長是我們部長的人,我承認在他的問題上我對你撒了謊。”梅林說道,“今天凌晨4:12,他被鄰居發現在家中飲彈自盡,警方認為這是一起自殺事件,這也是我必須在找到你的原因——也許就在明天的這個時候,警方也會在公寓發現我的尸體,但在那之前,我已經完成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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