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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能看出來,緋紅女王精心為他準備了一場Boss戰——召喚師作為阿爾戈斯的信徒,沒有比在對戰中直接召喚出阿爾戈斯本尊更具視覺沖擊力的景象了。
他看見神樹之上的天空出現了一條漆黑的裂隙,片刻后一只巨手撐開了裂隙,淡藍色的能量從裂隙彼端的空間涌現出來,眨眼間便化作了一場藍色的雨,所有的沾染雨水的生物都在剎那間發生了變異,在阿爾戈斯能量的影響下,它們由內而外變化著。
金屬與機械成為了他們身軀,就連在這個世界屹立千年的神樹也是如此,腐蝕由枝杈一路蔓延,直至將樹干同化,它的表面不再是粗糙的樹皮,取而代之的是光滑而冰冷的黑鐵。緊接著那些蠕動的軟管便增生了出來。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伊森理智值也在神樹變異的過程中驟降。
然而預想中轟轟烈烈的Boss戰卻并未到來。
原因是召喚師與她的伙伴出現了內訌。
當時紅發少女立于樹屋之前俯視著騎乘柯洛伊小姐直登神樹頂端的他,在她的頭頂上方便是被撕開的裂隙,以及不斷通過裂隙侵入這個世界的異變之物。
伊森分辨不出那些蠕動的軟管究竟是阿爾戈斯的造物抑或是祂本體的某個部分,他只是做好了以召喚師的身份迎戰的準備,肩膀上貓貓和紫色小蝙蝠蓄勢待發,黑色的大狼狗背著小章魚和黑色雛龍一路向上。
天空被染成了淡藍色,裂隙布滿了整個天空。
這末世降臨般的景象符合伊森對于Boss戰的全部想象,他所熟知的每一代寶可夢故事的后期,玩家都會帶著六位可靠的伙伴迎戰存在于這一區域的傳說,它們便相當于人類眼中的神靈,掌控著世界的法則。
然后,意想不到情況發生了。
那些揮動的軟管逼近了紅發少女,背刺了她。
連帶著那間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樹屋都被破壞殆盡,紅發少女似乎沒有預料到阿爾戈斯的背叛,因此也來不及閃躲,尖銳的軟管包含怒火,筆直地貫穿了她的胸膛,當軟管從她身體里抽離之時,她失去了支撐的身體墜落而下。
舊神的降臨,被撕裂的天空。
那承載了整個世界信仰的神樹遭到了腐化,而作為神樹守護者而存在的緋紅女王亦在世界末日到來之時死去。
伊森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在一個與帝國毫不相干的位面,見到了正位神們所預言的末日。
回過神的伊森立刻讓柯洛伊小姐調轉方向,直追著墜落的紅發少女而去。
然而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柯洛伊小姐阻隔在了外面,讓他們幾乎以相同的速度行動,阻隔在兩人之間是永遠不可能被拉近的距離,這也許是緋紅女王擁有的某一樣神器,抑或是女神賜予她的權能。
也正因如此,伊森見證了緋紅女王逝去的全過程。
胸口被洞穿的窟窿沒有流淌出血液,她的身體一點點化作了消散的白色光點,就如無數虛擬游戲漫畫中“玩家”被殺死后的景象。
這樣的過程持續了十幾秒,在伊森眼中卻無比漫長。
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被扭曲了,因此人類的感官也變得遲緩,在十幾秒過后,他們的距離終于被拉近,失去了能量的供給,“神器”也正在失去它應有的作用,而在伊森拽住墜落的紅發少女之前,另一個更遙遠的距離阻擋在了他們之間。
“死亡”的概念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被他抓住的是散盡的白色光點,沒有任何觸感,從他的指尖流逝,眨眼間便消失在了半空。
這是與黃金之王截然不同的死亡。
前者在臨死前飽含疑惑與憤怒,黃金池涌動著,翻滾的氣泡仿佛在抒發他對于女神的質問,然而他卻從緋紅女王臉上看見了解脫,她自始至終嘴角噙笑,直到徹底化作飄散的光點。
就連末世降臨的速度也因緋紅女王的逝去而停止了片刻。
重回神樹的頂端,阿爾戈斯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緋紅女王死了?
那個陰險狡詐,曾經欺騙過祂,將祂封印進鏡中世界囚禁了上千年的女人就這么死了?
不,怎么可能?
這一定又是某種騙術,為了騙過命運而采取的障眼法!
是了,一定是這樣,現在她一定隱藏到了暗處。
隨著阿爾戈斯情緒的波動,被藍色裂隙侵蝕的天空電閃雷鳴,藍色的能量化作暴雨,灌溉在這個即將分崩離析的世界。
“她已經死了。”
伊森說道。
“怎么可能?你根本不了解那個女人!”
雷鳴聲變得越來越強烈,“她為了自己能活下來,可以犧牲任何人,還記得跟你一起來到的王都的那個人類小姑娘么?夏洛特是那個女人能量的化身…那個女人預知到了你的到來,知曉了命運,想用這種方式騙過死亡!”
阿爾戈斯激動地說出了緋紅女王的計劃,只是這些情緒和言論本應沖著那個可惡的女人發泄的,可對方卻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缺席了。
祂的確想要殺死緋紅女王,卻并非以如此輕易的方式。
阿爾戈斯覺得沒有人比那個滿口謊言的女人更了解謊言和背叛,她一定能預料到自己的突然背叛,并且早就準備好了后手,祂將重獲自由,他們會在神樹的頂端對峙著,而祂將義正詞嚴地告訴對方自己違背承諾的理由。
那只名叫伊格內修斯的黑龍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緋紅女王猶如對待失去利用價值的垃圾一般的態度迫使祂做出了最后的決定——毫無疑問,緋紅女王本質上和那個戴著黃金面具的男人沒什么區別,他們根本沒有情感,這個世界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只不過是用于消遣的工具,哪怕是她親手撫養長大的“伙伴”也是如此。
她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伊格內修斯的存在只是為了實驗她的理論,為了心血來潮的樂趣,她可以將伊格內修斯置于痛苦之中,即便在若干年后的重逢,她也對對方極盡愚弄,這樣一個殘忍、冷漠的女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信守諾言?
當封印被打破的剎那,阿爾戈斯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對方,這次被愚弄的人是她,而祂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她所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還沒發現么?只要夏洛特死了,命運的預言就完成了,到了那時,她便再也不會受到命運的束縛。”
阿爾戈斯提高了聲音。
由于緋紅女王的缺席,祂只能對伊森訴說自己發現的一切。
祂覺得自己在這千年的時間里長進了許多,一眼就是破了緋紅女王的陰謀。
“她現在一定是躲起來了,又在醞釀著新的陰謀。”
祂情緒激動,這大概也是伊森見過的情緒波動最明顯的舊神。
對于伸出這個位面的其他生靈來說,這絕非一件好事,藍色的暴雨正在改變這個世界的地貌和生態結構,若是再任由這場暴雨繼續下去,當他離開神樹時,迎接他的將會是一個金屬與機械的世界。
“她已經死了。”
伊森再次重申。
“怎么可能?你有什么證據?”
“我有自己的手段。”
伊森久久停留在浮現在半空中的對話框,上面的那一行字已經被他在心里默讀了無數遍。
正因為緋紅女王死得實在太過輕巧,以至于他在第一時間就調出了公會成員手冊,檢索產生的提示框便將這一行醒目的文字擺在了他的面前。
——管理員緋紅女王,已死亡。
還有呈黑白色暗淡下去的頭像,她看起來是一個注重細節的人,頭像是她精心制作的,面朝著鏡頭,展示出近乎于完美的美少女式的微笑,她的右手比劃著勝利的手勢,無論是誰只要看見了這樣的人物資料都會對她產生天然的親近感。
無論確認多少次,文字都再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之前公會的調查員蘇提到,當黃金之王死亡時,所有身處同一位面的調查員都接收到了這樣的消息。
蘇還說過公會的“手冊”是女神制作的,這很不可思議,就連公會的研究部門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運作的,而公會手冊上提供的信息則是絕對準確的。
也許緋紅女王能騙過阿爾戈斯,能騙過他,但卻絕對騙不過賜予她力量與權能的女神,即使身為公會的管理者,她也絕對無法違背這個世界最底層的規則。
不過伊森能理解阿爾戈斯的心情。
“不對,這不對,肯定有哪里弄錯了。”
裂縫中的聲音陷入了強烈的自我懷疑,他喋喋不休地念叨著什么,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幾天前緋紅女王面朝鏡子所說出的那一番話。
她提到了命運,她作為公會的管理者,注定會在與“被選召者”的會面中死去。
她還提到了女神,那是凌駕于所有公會管理者之上的存在,阿爾戈斯卻能很清楚地認識到,緋紅所提到的女神并不是祂們中的一員。
而在“欺騙死亡”的把戲被識破后,緋紅很坦然地向祂提出了條件——只要幫助她欺騙過命運,她就將有關女神與“被選召者”的事告訴祂,除此之外,祂會重獲自由,可以盡情在這個位面釋放怒火,不論祂要將這個世界變成何種模樣她都不會阻攔。
末日終將到來,人類女孩夏洛特必然會死去。
而到了那時,這個位面就對她失去了價值,到了那時,她會離開這里。
很符合祂對于這個陰險狡詐女人的認知,當她從嘴里說出這些條件時,阿爾戈斯確信她是真心的。
因為這就是那些公會蛀蟲會做的事——為了他們的生命與欲望,能輕易地犧牲任何其他人。
“看起來,她在死亡前還做了另一件事。”
紫色小蝙蝠在伊森的耳朵邊上說了些什么,這讓伊森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太自然。
這是情報大師羅威娜最新獲得的情報,咕咕鳥們已經將它傳遍了王國的每一個角落,即使遭到了藍雨的污染與腐蝕,這種神奇的生物依舊在履行著它們的工作。
但事實上無需它們傳播消息,王國乃至這個位面的所有召喚師都知道了此刻神樹所發生的一切。
這又是某種他所不知道的權能,在緋紅女王耗盡生命的剎那,讓所有人都見證了神樹上所發生的一切。
沒有對話,沒有解釋說明。
但所有人都看見了,看見崇高的緋紅女王被殺害了,他們還看見了末日的降臨,以及騎著金色神鳥,在機械蝗蟲的簇擁下,帶來末日的青年。
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火箭隊是一個以刺殺緋紅女王,讓世界走向毀滅的組織。
對伊森來說更糟糕的是無需通緝令,這個位面的每一個都從那些閃現而過的畫面中看見了他的面容。
這的確是緋紅女王的計劃,一個以她的死亡作為開端的計劃。
不多時,破敗的木屋中一個閃閃發亮的物件吸引了伊森注意,那是一顆散發著紅色光亮的水晶,它被放置在一本厚厚的羊皮書上,羊皮書很顯眼,它的主人希望這本書被人找到。
冒險書(緋紅)。
捧起書的剎那,伊森的眼前立刻浮現出了這樣的對話框。
每一位正式的公會調查員都會擁有這樣一本冒險書,里面記錄著他們去過的地方,調查過的位面,他們還能將一些生活的瑣事記錄于其中,用公會培訓員的話來講,冒險書最大的價值,便是當你不幸遇難后,找到它的人能通過它知道你的身份,你又經歷過什么。
你不會被人遺忘。
在調查員殉職后,被找到的冒險書會被送回公會本部,被公會珍藏起來。
你的名字會被收錄進紀念館,冒險書里的事跡便是你的墓志銘。
為每一個逝去的調查員致以崇高的敬意。
以上便是伊森參加公會培訓時收獲的內容,公會當然也給他發放了屬于他的冒險書——這里便是他在成為公會正式調查員以后的第一站。
空白的書頁上生成了他的光輝事跡:
成立火箭隊。
見證了公會管理員緋紅的死亡。
被他捧在手中的冒險書自動翻開了第一頁,上面似乎是緋紅留給他的信息。
——伊森閣下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