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緩緩流過。
天上渺渺的云氣,似乎落到群山之間,成為了一場晨霧。
霧氣飄過森林,飄過明凈發藍的大河。
礦物質富集,加上高海拔的水域特性等原因,讓這里的河水,藍得像是能照亮人的臉。
禿頭的褐膚老者,看似慢吞吞的沿著河岸走動。
他身材瘦弱,穿的那件毛領大衣顯得很不合身,肩上又搭著一捆毛毯,就像是留守村子的孤寡老人,或者哪里的拾荒者。
但稍不注意,他看似緩慢的身影,就已經走出去很遠。
到了森林和草原交界的地方,樹木變得稀疏,草色更加濃郁。
數十上百棟的木屋,坐落在這片山坡之間。
這里是前幾年,大力推動旅游業發展的時候,縣里規劃,專為外來游客搭建的旅舍。
木屋質量不錯,但縣里旅游業的整體運營,沒能合理的把這里宣傳利用起來。
真正會到這邊來住的游客,并不算多。
毛領老頭走在小路上,感受到不少木屋,都是門窗緊閉,里面一片幽寂。
但,等他再走幾步,前面那棟看起來同樣沒有聲息的木屋,卻恰到好處的開了門。
“歡迎!彼列老兄,你來得算是晚的了。”
開門的老人,短發銀白,文質彬彬,穿了身襯衣長褲,相貌看起來跟當地人差不多,只不過眼窩略深,一雙眼睛呈湖藍色。
他胸前襯衣口袋里,別著一支金色鋼筆,眼力極好的人,能看出那鋼筆上雕刻的細小薔薇圖案。
薔薇秘學會,北大西洋沿岸的一個組織,組織性質有點類似于當年玄國的玄學研究協會。
彼列也能算是這個學會中的一員,只不過,褐膚老者有自己的學派要管,平時并不熱衷于運營學會相關的事物,露臉的次數比較少。
不像眼前這個“喬”,已經是拿到薔薇學會終身榮譽的學者。
“你要體諒像我這樣年紀的人,還跋山涉水,翻越天山的苦楚。”
彼列的語氣硬邦邦的,跨入屋門。
屋內的人實在不少,早就各自落座,已經快把一張大圓桌子圍滿。
“大多是熟人啊!”
彼列自然的坐到了一個空位上。
此時才剛到早上五點鐘,太陽尚未升起,屋內光線更是昏暗。
但對于在座的人來說,清幽的些許光線,足以讓他們對屋內一切細節,洞若觀火。
喬把門開著,似乎向外觀察著什么,忽然一伸手。
草地里的一只野兔,被無形的力量抓上半空,飛到他身邊。
“在座各位,都是與我有一定信任基礎的人,我才想到要與大家一起謀求、分享不死藥的好處。”
喬拎著這只野兔,走到桌邊,開門見山,就聊起正事。
“事先聲明,不死藥到手之后,我們要共同進行研究。”
“在此之前,絕對不能為了獨占好處,向同伴下手,那只會壞事,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
“稍后,我們要一起為此簽下秘銀契約,通力合作,毫無嫌隙。”
坐在彼列對面的一個人,把玩著手上的口琴,笑了一聲。
這人的氣質長相,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東亞人,黑發棕眸,膚色微黃,外貌四十多歲,兩頰清瘦,下巴有些許胡茬。
尤為值得注意的,是他的雙手。
他手背皮膚之白皙,隱見血管,與頭臉黃膚,形成鮮明對比,手指纖長,指甲紅潤,指甲根處的月牙,卻呈現一種奇異的淡金色。
“在如今拉開序幕的這個大時代,個體的長生,絕不能代表最大的好處。”
“我們該培育起自身更嚴密的勢力,更多的骨干,才能在未來攫取到無數的利益,夯實我們的地位。”
握著口琴的人,笑著打量周邊所有人。
“不死藥的研究價值,確實遠大于草率的獨吞,更關鍵的是,可以用它為紐帶,將我們聯系起來。”
“我們國家有句話,叫英雄惜英雄,好漢幫好漢。”
“松散的組織只能算草寇,真正有了契機,緊密結合起來,將來才有…爭天下的可能啊。”
眾人聽了這話,都露出思索之色。
原本,喬把他們召集過來,不過是以利動之,在他們心中想來,就像是過去數十年里,曾經有過的幾次聯合行動一樣。
干完這一場,還是各回各家,真正的好處,終究要憑拳頭來論。
但聽了這一段話,他們回想起這幾年,靈界資源愈見豐富,修行的門檻漸次降低,同類越來越多。
好像,真到了可以聯合的契機了。
況且,明確做出這個提議的人,名叫許自謙。
他至今還在玄國通緝犯的榜單上,排在第一線,有著天價的懸賞。
不為別的,因為他是一個邪惡教派的首腦。
上世紀的時候,許自謙親手創立一個教派,并不拜鬼神,只靠自身法術,大肆斂財,聚攏手下,四處傳教。
黑白兩道,都有被他暗中侵蝕的跡象,排除異己,順昌逆亡,弄出了好大的聲勢。
雖然后來,他的勢力被大舉圍剿,遭了滅頂之災,但他自己卻全身而退,逃往境外。
在座的人,沒有哪一個,敢小看這樣的人物。
就算是彼列,也覺得此人言語份量不遜于喬,值得掂量。
“但是…”
彼列開口,“一切的前提是,這里真的有不死藥嗎?”
喬低笑了一聲,把手中的野兔放在桌面上。
“你們來看吧。”
他再度抬起右手,木屋角落的一個手提箱,就像怪獸的嘴巴,極速一張一合。
沒有人來得及看清,箱子里面都有哪些東西。
只有一抹金光飛了出來,停在桌子上空。
那如同是用黃金打造而成的一只右手,從指尖到腕部,體積跟喬的右手分毫無差。
但黃金表面,刻滿了各式各樣的藤蔓、鮮花圖案,指關節處,還鑲嵌著細小的紅寶石。
喬的右手虛按,五指微彎又張開。
金色手掌呼應著他的動作,血紅的光束,從掌心綻放,籠罩在野兔身上。
野兔眼睛不安的眨了眨,體表毛發在變短,長耳變得軟嫩。
整只兔子的體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不是變瘦,而是連骨頭一起縮短。
宛若時光倒流,讓這只兔子回到童年。
直到最后,毛發甚至都消失不見,桌面上僅剩下一只擁有粉紅皮膚的幼崽。
彼列的雙眼,再次變成了豎瞳,透露出興奮的神色。
在座的人都能感受出來,那是一種對于生命力的操控。
他們從沒有見過有如此精妙的生命法術,讓哺乳動物的年齡倒轉。
“居然是真的?”
“不死藥!這是從不死藥中得到的法術嗎?!”
陸續有人震驚開口時,這只幼崽,卻變得焦躁不安,在桌面上瘋狂的掙扎,四足亂打。
堅固的硬木桌面,居然被幼崽打出了坑坑洼洼的跡象。
嘭嘭嘭!!
眨眼之間,桌面漆殼破損,更有幾條裂縫向周邊蔓延。
喬發出一聲嘆息,金色手掌上的紅光收攏回去。
那野兔的幼崽,立刻像是被抽干水分,極速干癟壞死,最后連形體都無法保持。
咔的一聲,碎散成了一堆干粉。
彼列霍然起身:“這是怎么回事?!!”
“別急,我這一份力量,確實來自不死藥,但并不完整。”
喬解釋起原委。
“相信你們都從各自的渠道聽說過,玄國已經有人觸及了禁忌而不死。”
“如果成功,他的經驗又可以傳給玄國的其他人,那些同樣卡在禁忌門檻前的人,也許都會突破,一步快,步步都快,未來的局勢,只怕會不堪設想。”
“為了不讓第一個禁忌出現在玄國,我們之前有過一次行動。”
喬的神色肅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肋骨。
“我們的準備很周全,可那位林先生,確實頑強。”
“在他的反擊中,大家誤入奇特的空間,見到很多玉石雕像,其中有個盤坐的身影,最為特殊,事后我才想到,那就是不死藥的載體。”
“激戰時,林先生無意中汲取到不死藥的部分力量,而我的法掌,也趁機獲取一部分。”
“我們付出慘重的代價,才將他打成重傷。”
“可惜,秘境的出口并不固定,雙方出來時,已經失散。”
“事后我才窺探到,那位林先生竟然變成了一個孩子。”
許自謙一針見血:“你這部分力量,讓生物返老還童之后,會狂暴喪命,而林出城卻沒有死?”
“是的。”
喬喟嘆道,“我回憶著畢生的學識,想到那位名叫西王母的偉大女神,同時掌管著不死和暴力,兼具著長生和獸性。”
“林先生得到的,應該是單純象征長生的那一份。”
“但,側重于長生,會喪失成熟的記憶,側重于獸性,顯然亦有其弊病。”
喬斷然道,“要得到完整的不死藥,我們需要這個林先生,更需要回到那個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