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這片地方,哪怕是伊犁河谷這種號稱塞上江南的地區,晝夜溫差也比較大。
現在才公歷五月份,城里白天的氣溫,都已經能夠達到三十度出頭。
但是街道兩邊,賣各種肉食燒烤的人依然不少。
特別是那些賣肉串的。
燒烤門店里客人不少,長桌般的燒烤架,則架在門外。
香氣不斷的往外飄,伴著時不時的吆喝念叨的聲音。
還真別說,混著當地口音的叫賣,跟前些年某個春晚小品里,賣羊肉串的口音,十分相似。
往往燒烤店之間,還會夾雜著一些賣堅果、冷飲、冰激凌的地方。
“酸奶粽子?”
楚天舒站在一家冷飲甜食店門口,多看了兩眼。
海陵那邊家里煮粽子,五花肉的咸粽,紅果或蜜棗的甜粽,都是一鍋煮,靠扎粽子的塑料帶顏色來分辨種類,偶爾也有人裹點實心粽子蘸白糖。
楚天舒小時候不愛吃實心粽子,每次分到,又蘸糖又倒酸奶,那時還以為是自己獨創。
原來西北這邊早有這種東西啊,還挺普遍的。
“來個嘗嘗。”
楚天舒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你們呢?”
四個人出門沒開車,全靠腿腳,到處亂逛。
林出城當然踴躍舉手,唐努也要了一份。
只有莫小雨,抬起手中礦泉水瓶,示意只喝水。
她不動聲色間,將六面八方,人聲車聲,店家旅客的笑談動作,全都了然于胸。
楚天舒卻已經湊在柜臺前,看店員處理粽子。
一把木鏟,將粽子壓平,切成小塊,放在塑料方盒中,往上面澆一層酸奶。
柜臺里還有各式果肉糖水,火龍果、芒果、獼猴桃等等,顏色都十分鮮艷。
澆過糖水,再澆一份混著少許金銀花瓣的蜂蜜水。
三人拿到粽子后,楚天舒先插了一塊,入口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甜。
倒是更突出奶香味和碎果肉的冰涼口感,嚼到粽子的時候,有點糯米的香味。
伊犁河谷是旅游勝地,是全省最早泛出春意的地方。
現在這個月份,正是伊犁河谷風景漸盛之時。
街上能看見不少游客,也是邊吃邊走,楚天舒他們這樣,一點也不顯眼。
倒是莫小雨這樣,容貌明艷、皮膚白皙的女子,卻不戴遮陽帽,也不撐傘,手上只拿個礦泉水瓶,比較少見。
莫小雨很快注意到這一點,從旁邊那家店,買了份冰激凌,拿在手里顯得合群。
“沒必要這么小心啊。”
楚天舒笑著說,“也不一定就會遇到什么事,先當是出來玩的。”
林出城連連點頭:“對、對、對。”
他吃一塊才說一個對,這三聲的間隔不短,搖頭晃腦,顯然極為開心。
走到街道拐角處,一股較強的風吹來,幾人身上都有涼爽之意。
林出城目光一亮,指著旁邊那條街:“我們去那邊玩。”
那邊的街面上,很多店家的服飾,都特意打扮得符合別人對西北的刻板印象。
賣的也全是干果、酸奶、馕餅、切糕,羊肉抓飯之流。
還有諸多賣鑰匙扣,賣特色服裝,賣魚竿、馬鞭等各式紀念品的店面。
這是專門給游客準備的街區,格外熱鬧,也格外貴點。
本地人平時很少到那邊游玩吃飯。
“去!”
楚天舒一言決斷,“林前輩說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別的都無所謂。”
“好耶!”
林出城加快步子,往那邊走過去。
他這一路上東張西望,但走過了大半條街之后,卻是在一家花店門口停住了腳步。
這花店內外,起碼擺了上百盆花,都是葉綠花嫩,生機勃勃的樣子。
還有不少樹苗,種在盆里的模樣,虬勁丑怪,與花相襯卻丑出了一種嚴峻的美感。
店家是個穿著白色短袖的瘦削老頭,皮膚暗黃,面相很和藹,悠然自得,拿灑水壺在門口澆花,跟幾個客人閑聊。
店門兩側停了好幾輛車,都是面包車,小卡車,頗見風塵。
楚天舒知道,現在很多來西北旅游的人,也知道跟著旅游團,并不那么好玩,往往會選擇在網上看一些攻略,到了當地租車自駕游。
店門口這類橙紅車型,就很受歡迎。
這條旅游街區上,足有十幾輛類似的車型,但花店門口這幾輛,舊痕斑駁,不像是租的。
“老爺爺,你這些花和樹是哪里來的?好可愛。”
林出城直接湊了上去。
幾個客人見他是個小孩,也都面露笑容,并不怪他插話。
花店老板笑道:“你這么小,也很識貨啊,我這些寶貝苗子,都是山里弄來的,單位的不少人在那邊照看。”
“地特別好,人也好,苗子當然就好了。”
單位?
莫小雨站到門口,看了一眼花店里的幾樣牌照。
“原來是種植基地的人。”
莫小雨轉回幾步,對楚天舒解釋道,“大概是前幾年做城市規劃,要把這邊打造成游客一條街,讓種植基地那邊,也做出支持,開了這么家特色店面。”
楚天舒道:“我聽說過,伊犁是世界薰衣草三大種植基地之一,他們就是種薰衣草的?”
“不是。”
莫小雨搖頭道,“這邊對應的種植基地,不是種經濟作物的,而是專門培育那些防風固沙的植物苗。”
楚天舒他們所在的這座城市,其實已經接近伊犁河谷的邊緣處。
出了伊犁河谷范圍,開車過不了多久,就能夠看到荒漠般的地貌。
西北各地都有在搞防風固沙的大工程。
從當地群眾里招募治沙人,從那些交界地,鋪草方格,種下植物,為荒漠緩增綠意。
“早些年,防風固沙,主要種的都是紅柳、梭梭、白刺之類。”
“這些年指示,要提高物種多樣,以防病蟲害,就有不少綠洲城市,專門搞了種植基地,供給那些治沙人。”
莫小雨細致的解釋下來。
楚天舒心中也有了數,再看店門口。
林出城已經跟幾個客人和店家聊的哈哈大笑。
花店老板主動走來:“這是你們家的孩子嗎?他很想到我們的種植基地去看看…”
“我們也很感興趣。”
楚天舒笑著說道,“不介意的話,請讓我們一起去吧,不過我們沒開車過來。”
花店老板注意到,楚天舒腰間居然配著一把劍,心想原來也是個有童心的。
那幾個客人同樣湊了過來。
“沒開車?沒事!我們是給縣里運苗子的先頭部隊,本來就要逗留兩天,這兩天車上也都是空的。”
“我們把你們捎過去。”
其中有個中年男子,看著街上游客,更感嘆道,“每年五月到七月,那邊的景色才是真好嘞,外地來旅游的,卻不到那里玩,太可惜了。”
既然談妥,楚天舒他們四人就上了車。
面包車里沒空調,但車在公路上一快起來,車窗涌進來的風,也足以讓車內溫度變得舒適。
在公路上開了半個多小時,連綿的山丘,變得更加高聳。
遠處的山坡林場,都顯得有云霧繚繞。
“前面就是基地了!”
司機按了兩下喇叭,在空曠的藍天和遠山之間回蕩。
說是基地,前面的山坳里,卻沒有什么大肆營造建筑物的痕跡。
矮小的樹苗和花叢相伴,從山坳里,蔓延到四面八方的開闊山坡上。
跟那些野生的荒草樹林,形成高矮有別,涇渭分明,卻又融洽相處的奇景。
只有十幾棟木屋,遠遠分布在廣袤的花田、樹苗之間。
有的木屋間隔處,打了很多木樁,鋪上木板,就形成了凌駕在花海上的小路。
十幾個青壯年男女,頂著涼帽,戴著袖套,在這些小路之上行走,時不時跳進花田,查看有沒有病蟲。
有坐在屋前馬扎上的人,拿起身邊的喇叭,就喊出聲。
“請注意!!這里不許進車隊的,請把車停在外面,停在東邊的木屋周圍。”
幾輛車嫻熟的開到附近木屋邊的空地停下。
司機下車,說道:“我們去跟他們聊今年的苗,你們自己玩吧。”
“采點花都無所謂的,只要別大肆破壞花田就行,晚上七點之前,你們如果想回城,就到這邊來找我們。”
“七點之后的話,就不如住在這里了。”
司機跟他們揮揮手,就鉆進了花田之間的小路。
楚天舒跟他們揮手告別,望著花海,深吸了一口氣。
這里的空氣,比城里好多了。
莫小雨彎下腰,在林出城身邊輕聲道:“部長,你就是要到這里玩嗎?這里有給你什么特殊的感覺?”
“這里很漂亮啊。”
林出城左右看看,有點不確定。
“但是特殊感覺的話,要不我們上山再看看?”
他往右一指,“那邊的山。”
楚天舒蹲下來,拍拍小孩的肩膀。
“不用急,我說的是帶你出來玩的,這個才是第一目標。”
楚天舒目光湛亮,認真的說,“縮在基地里,用不上靈感,出來玩的話,也不要讓急躁破壞你的心情。”
林出城松了口氣,手臂移向右前方。
“那我要先去那里玩,那里的花全是紫的,看起來好漂亮。”
楚天舒哈哈一笑,牽著他的手,就往那邊走。
唐努抓抓臉:“所以我們今天真是出來玩的?”
“能不出事,也是好事。”
莫小雨指尖觸著身邊一枚龍眼大小的花苞,神色中也不禁流出一點笑意,摸出手機。
“我也好久沒休假了,今天多拍一些照,發一下姐妹群,羨慕死她們!”
幾人在花海中信步前行,輕觸著不認識的花樹,目光追尋著令人驚艷的蝴蝶。
不知不覺間,他們就已經超過了種植基地的范圍,沿著側面的山坡,爬到山頂上去。
翻過這座山,俯瞰外面。
只見那邊山勢低的地方,足有好幾條河,靜靜流過。
三三兩兩的小湖,分布在山勢之間。
楚天舒掃視山水,忽然眼皮一縮,目光盯住了一座小湖。
“去那邊看看。”
他腳步加快不少,每一步都好像在軟韌的草墊上,借彈力滑翔了出去。
不過另外三人腳力也不慢,都能跟上。
這小湖邊的水草高低不齊,某些地方,有被啃食過的跡象。
山中野生動物不少,并不奇怪。
楚天舒掠過草叢,步子落在一塊大石旁邊。
這石塊宛如臥牛,又青又濕,一半陷在水中,略微歪斜。
處于陸地上的那一半,則有一個鞋印。
如同刀劈斧刻,陷進石中五六厘米的鞋印。
“這是…部長的鞋。”
莫小雨看出鞋印來源,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山頂。
楚天舒站在山頂上,竟然能看見這個湖邊掩在草叢里的鞋印。
林出城撓了撓頭發,皺著小臉四下打量,目光投向湖中,像是想起什么。
“我好像在這里打過架?”
唐努連忙問道:“是跟什么人打的?”
“人…”
林出城眉毛擰在一起,“又好像不是人。”
青綠的湖水中,忽地浮現一抹深碧。
隱在水下數寸,無聲之間,已然到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