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已經成為帝后的李鴻章與馬蒂爾德并肩牽手,一起踏入了碎葉皇宮的寢室,青銅油燈在穿堂風中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黃土墻上,如兩只蟄伏的猛獸。
案頭攤開的《俄羅斯大唐條約》草案的抄本還散發著墨香,馬蒂爾德褪下綴滿法式蕾絲的絲綢手套,指尖劃過條約上“楚河通商走廊”的墨跡,冷笑道:“俄國人真是貪得無厭,亞歷山大二世的三十萬大軍還陷在波蘭平叛,忙活了一年有余都沒壓下去,如今還想在楚河劃鐵路走廊!看來這位沙皇是忘了他的父親是怎么死的?他的軍隊在克里米亞半島又是被誰打敗的…”
李鴻章背手踱步,窗外是碎葉城的寒夜,北風呼嘯,天寒地凍。而他此刻想到的卻是四周有高山遮擋寒風,春暖花開后又有高山融雪滋養農作物的費爾干納盆地——他雖然從沒去過那里,但是聽去過的陜西商人介紹,那里才是中亞的天府之國。是他和馬蒂爾德當“關門雙圣”的好地方。
“皇后,咱們來個以‘天’制俄然后?”他忽地駐足,目光如鷹隼般釘向案頭太平天國的信函——以夷制夷那可是李鴻章“當中堂”時候的拿手好戲!
現在他不當中堂改當皇上了,還有個馬蒂爾德娘娘輔佐,還不得在太平天國、俄羅斯帝國、法蘭西帝國三大列強之間反復橫跳玩出花來?
馬蒂爾德笑瞇瞇看著自己下了血本扶植起來的男人,點點頭道:“俄國人的野心總是大過他們的能力,而太平天國看起來也有稱霸世界的野心。羅耀國要當西域的太上皇,而亞歷山大二世則想在不招惹太平天國的情況下擴張在中亞的影響力我們正好當他們兩家的棋子,借他們的力,把中亞這塊棋盤給一口吃下去!”
七日后,碎葉城西郊的一座夯土棱堡中,李鴻章終于見到了本該成為他一生之敵的太平天國西域行省副總管翁同龢。這位太平大學堂“靈能系”的碩士生,還是沒有能靜下心來搞科研,而是學而優則仕,又跑回羅耀國門下做官了。
羅耀國也沒逼著他去搞科研,而是把他派到了西征的翼王石達開手下管后勤——管八萬太平天國西征大軍的后勤!還要一路建立臨時的地方政權。打甘肅時,他是甘肅省副總管,石達開的大軍開進西域后,他就成了西域行省副總管。
等這場平西之戰結束,翁同龢就是要學歷有學歷,要關系有關系,要履歷有履歷,要軍功有軍功還是文、理、軍三修,還是太平大學堂的“理科大師兄”,擺到哪個位子上都是天國棟梁啊!
“李大帥…不,該稱陛下了。”翁同龢得意洋洋地一拱手,“總理吳王殿下的意思是咱們中國人的事情,不要仰賴外人。太平天國和你們大唐的劃界和條約,咱們商量著來,不需要俄羅斯參與。至于你們大唐和俄羅斯簽什么條約,我們過一下目只要不損害天國的利益就行。”
李鴻章撫須嘆道:“翁副總管明鑒,朕雖然掛著個天子的名頭,但實際上卻促于七河一隅,又被羅剎國和太平天國夾著,實在是哪頭都得罪不起啊!而且朕這百萬流亡之眾,也不是碎葉七河之土能養活的。如果天國想要收回碎葉鎮朕可以讓出來,只要天國能給朕一筆軍費和軍火,讓朕南下收了浩罕、布哈拉和希瓦之地就行。
翁同龢瞳孔微縮。他當然知道李鴻章在玩二虎相爭——太平軍若與俄國爭奪七河之地,那大唐便可騰出手收拾浩罕、布哈拉與希瓦——那里才是大西域的糧倉、牧場…
“陛下不怕俄國人翻臉?”翁同龢問。
“翻臉?”馬蒂爾德從陰影中信步而出,俄式貂裘下隱約露出巴黎最新款束腰,“圣彼得堡還忙著鎮壓了波蘭起義,高加索那邊還有人在鬧獨立。亞歷山大二世哪里騰得出手?只是太平天國如果接了七河之地、伊犁河谷和巴爾喀什湖以南的地盤,就和沙俄的地盤咬在了一起,再無緩沖可言了。這恐怕不是吳王殿下想要的吧?”
“緩沖?”翁同龢哈哈大笑,“皇后娘娘恐怕誤會了吳王殿下的心思.吳王要的從來就不是太平天國和俄羅斯之間的緩沖!因為俄羅斯帝國很快就會面臨來自西方的革命風暴,他要的其實是太平天國和天方教之間的緩沖!”
“什么?”李鴻章一愣,“天方教?他們.”
而馬蒂爾德則更加吃驚:“俄羅斯西方的革命風暴?那是從哪里刮起來的?波蘭?奧地利?普魯士?還是.”
冬宮走廊的壁爐燒得暖哄哄的,軍靴磕碰大理石地面的聲響由遠及近。亞歷山大二世站在掛著葉卡捷琳娜女皇畫像的窗前,望著涅瓦河上浮動的冰花,背后傳來靴跟撞擊的鈍響。
“陛下,前往波蘭的軍團還在等待火車皮!”陸軍大臣米柳京怒氣沖沖地說,“可華沙鐵路局的混賬們把煤都偷去黑市了!”
第三廳廳長舒瓦洛夫摘下單片眼鏡擦拭著:“布列斯特要塞的駐軍昨天又槍決了三十七個波蘭學生陛下,目前在波蘭到處傳播的《土地與自由》的小冊子思想極為激進,非常危險,如果傳到了小俄羅斯、白俄羅斯的土地上可就更麻煩了。”
“諸位先生,”剛剛從美國回來擔任農民事務委員會主席的瓦西里親王從牛皮公文包里抽出一本藍封皮書,“我在紐約港讀到這本《反經》時,就像被圣靈擊中了天靈蓋,而那位尼古拉斯.趙四用土地蠱惑黑奴和窮白人的手段則是讓美國南方聯邦堅持到如今的重要手段——中國人說‘不破不立’,與其讓革命分子蠱惑農奴,不如我們自己先分田地!”
沙皇轉頭,望著這位俄羅斯“良心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身為沙皇,他當然是非常害怕革命的,但他也不能因為怕革命,所以自己先革命吧?
外交大臣戈爾恰科夫這時無聲地展開了一份電報抄件,然后表情變得無比嚴肅。
“什么電報?”沙皇道,“說來聽聽!”
“是韋貝爾伯爵與娜塔莉婭女大公聯名密電。”這老外交官的聲音像在宣讀判決書,“太平天國的天使殿下預言,未來數年之內,革命的瘟疫將會在歐洲蔓延,然后波及到俄羅斯帝國,甚至會威脅到俄羅斯帝國的”
“什么?歐洲又有人要革命了.”陸軍大臣米柳京咆哮道,“怎么沒完沒了了?拿破侖三世是干什么吃的?他不會鎮壓嗎?”
沙皇抬手制止了這位老將軍,然后對外交大臣戈爾恰科夫道:“念下去。”
“該預言指出,因土地贖金引發的民怨,將導致1861年改革淪為革命的催化劑。若在波蘭推行土地分配.”戈爾恰科夫停頓片刻,喉結滾動著咽下某個危險的詞匯,“俄羅斯農民會要求同等權利;若拒絕分配,波蘭叛軍將獲得道義旗幟。”
好嘛,兩頭堵啊!
這波蘭的土地是分也不是,不分也不是.合著橫豎要完!
亞歷山大二世突然大步走到壁爐前,火光在他灰藍的瞳孔里跳躍:“這個東方巫師還說了什么?”
俄羅斯外交大臣說:“建議帝國放棄雙頭鷹戰略,專注應對歐洲革命浪潮。中亞可托付李鴻章夫婦,太平天國愿以巴爾喀什湖為界.”
陸軍大臣提醒道:“這是要我們放棄兩百年來的東進方針.甚至是大踏步的后退!”
“但他說得.也許有道理!”沙皇踱了幾步,“這幾年造反的農民比《解放法令》發布前還多十倍.舒瓦洛夫,你的第三廳為什么沒預測到這些?”
第三廳廳長蒼白的臉抽搐著:“陛下,那個中國預言家或許在挑撥”
“不!”瓦西里親王突然翻開《反經》,指著某段潦草的俄文批注,“這里寫著自由的農民一定會追求耕者有其田。陛下,當年葉梅連·普加喬夫就是用分土地的謊言煽動叛亂的!”
“陛下,”戈爾恰科夫又從懷中取出另一封電報:“列夫.巴柳澤克說,太平軍正在伊犁河谷架設電報線,他們的騎兵已經越過齋桑泊.”
沙皇捏著電報的手青筋暴起,忽然轉頭盯著陸軍大臣:“如果我們馬上宣布在波蘭實行包括土地分配在內的《解放法案》.”
“4個月內,我能平定整個波蘭!”米柳京拍著胸脯保證,“只是大俄羅斯、小俄羅斯、白俄羅斯的農民會不會.”
瓦西里親王突然單膝跪倒在地:“陛下,請允許我在小俄羅斯試點分地.”
“您這是要陛下當革命領袖嗎?”舒瓦洛夫尖利的聲音刺破空氣,“給農奴分地?那和赤色幽靈有什么區別?明天《鐘聲》報就會說沙皇向赤色幽靈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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