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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 ???只要法蘭西能變紅,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天歷十三年的盛夏的某個清晨。

  馮云山坐在四輪馬車里,車簾半卷,熱風裹著市井的喧囂灌進來。馬車從文德橋上碾過,木輪在石板上軋出沉悶的響動。橋下的秦淮河水被曬得有氣無力,倒映著兩岸鱗次櫛比的酒樓商鋪——飛檐下掛滿紅燈籠,運貨的敞口船沿岸停泊,上面裝滿了沿著江南水網和萬里大江運來的各種各樣的商品。真叫一個琳瑯滿目啊!

  “冰糖葫蘆.”

  “新到的粵繡團扇”

  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穿短褂的腳夫扛著麻袋蹣跚而過,汗水早就浸透了他們的衣衫;戴瓜皮帽的商賈搖著折扇,身后跟著抱賬本的小廝。更遠處,幾個穿著新式灰布軍服的圣兵蹲在茶攤旁,就著粗碗喝酸梅湯,肩上背著的天歷式步槍擦得锃亮。

  馮云山的目光掃過橋下。一艘三層的畫舫正破水而來,船體上刷著紅漆,雕花窗戶里飄出絲竹聲。兩個梳高髻的歌姬倚欄輕笑,羅袖下的金鐲子晃得扎眼——馮云山瞧見她們就忍不住皺眉,太平天國明面上是不允許“風俗業”的,可是這兩年隨著百業興盛,天國境內也開始出現富者越富,貧者越貧的兩極分化這個“風俗業”漸漸就管不住了!

  而更讓馮云山頭大的是,天京城內上檔次的歌姬舞女服務的大多都是越來越富有的天國權貴而這條三層的畫舫大白天的就在秦淮河上晃悠,里頭乘坐的恐怕是個相當了得的人物!

  “停車。”馮云山突然咳嗽一聲。車轅旁的衛隊長馮秀英——這位他十年前在桂平收養的孤女,如今已是真約派大騎士團的女營統領——立刻勒馬湊近。

  “義父,是豫王府的畫舫。”馮秀英壓低聲,“瞧著旗號,該是胡豫王攜美游河呢。”

  馮云山的手指在膝頭敲了敲,又咬了咬牙。胡萬勝,豫王胡以晄的嫡子,如今掛著真約派大騎士團大團長的銜兒,卻鮮少踏足設在真約派總壇西側的衙門。那衙門本是羅耀國撥給真約派與總參謀部合辦的軍事教團使用的,那教團專司的是海外教團護衛。

  “大騎士團的差事,倒不如秦淮河的浪蕩要緊?”馮云山冷笑。他想起昨日羅耀國在總理府說的話:“天國的二代三代日漸長成,要么進真約學堂學跳大神,要么入水陸軍學堂學習帶兵打仗…成器的當然有不少,但是眼高手低的也不少,脾氣暴躁的就更多了,都留在國內,早晚變成八旗子弟!”

  馮秀英撇嘴:“胡豫王少年風流,哪忍得衙門枯燥?上月還強納了聚寶門外一個賣唱的…”

  “拿我令牌去。”馮云山突然從袖中甩出塊烏木牌,刻著“天父真約”四字,“叫他辰時三刻到總壇見我。”

  馬車繼續前行,轉入貢院街。這里比橋上更喧嚷——騾馬擠作一團,糞尿味混著炸臭干的焦香;綢緞莊隔壁是當鋪,穿補丁衣裳的老農正哆哆嗦嗦遞上一件棉襖;幾個戴紅巾的巡查拎著水火棍,踢開跪地乞討的瘸腿老漢:“圣庫有粥廠,莫再敢污了天朝體面!”

  馮云山合上車窗。馬車內擺了降溫的冰塊兒,不一會兒玻璃上凝起了水,模糊了外頭的鮮亮。他記得十年前剛克天京時,這條街曾經是初級滿城旗人的刑場——鮮血染紅了整條大街,如今新一代的旗人已經呼之欲出了。

  羅耀國昨日的話又浮上來:“法國若敗,歐陸必亂。卡爾天師的赤旗若能插上巴黎城頭,英俄必如臨大敵…屆時澳洲、南美,還不是任我蠶食?普法之戰還有七八年,如今正是積極布局之時。”

  車輪突然一頓。馮云山掀簾看去,原來是個挑擔賣菱角的農婦被開路的騎兵碰倒,竹筐翻扣,嫩菱角滾進泥水里。馮秀英正要呵斥,馮云山卻擺擺手,摸出塊銀元擲過去。那農婦卻不敢接,只顧磕頭:“大王饒命!小民這就滾…”

  馬車再度啟動時,馮云山瞥見巷口蹲著群衣衫襤褸的孩童,正背著書包在上學堂,一邊奔跑,還一邊唱著童謠。

  辰時二刻,馮云山的馬車停在真約派總壇的蟠龍照壁前。他剛下車,就聽見馬蹄疾響——胡萬勝竟騎著匹西域汗血馬奔來,錦袍下露出半截真約學堂的制式佩劍。

  “宗主恕罪!”胡萬勝滾鞍下馬,酒氣熏得馮秀英皺眉,“屬下正督查江防…”

  “督查到畫舫上去了?”馮云山盯著他腰間晃蕩的鴛鴦玉佩——看著就是個好東西,十余年前不少被宰殺的八旗子弟腰帶上也都掛著這些零碎。他突然厲聲道:“當年我與汝父胡以晄在金田起事時,睡的是稻草堆,吃的是番薯粥!你爹為籌軍餉,連祖傳的玉佩都當了!如今你倒好,拿著天朝的俸祿,學清妖的做派!”

  胡萬勝臉色煞白,膝蓋一軟跪在青石板上。

  馮云山背著手,聲音沉如悶雷:“真約派大騎士團是干什么的?是替天父牧守四方的刀!可你在干什么?大清早的就坐著畫舫游秦淮.你那條三層畫舫,整個秦淮河上就沒誰不認識吧?”

  只見胡萬勝額頭抵地,一句話都不敢說。

  不過馮云山也就罵胡萬勝一頓,別的懲罰還真給不了——胡萬勝是胡以晃的兒子,已經繼承了豫王的爵位,雖然不是“諸神”之一,但也是太平天國第二等的人物了。

  更重要的是,這胡萬勝是馮云山的人!他爹胡以晃就跟著馮云山混,胡以晃死后胡萬勝又接班跟著馮云山干馮云山還能真的在諸王會議上提出免去胡萬勝爵位的動議?而且這個胡萬勝也沒干什么太出格的事兒,不貪不占(大騎士團是個清水衙門,又在馮云山眼皮底下,沒得貪),花他爸爸的遺產和王爺的俸祿也不過分啊!

  馮云山忽然想起羅耀國昨日最后的私語:“七八年后的布局,現在就得埋子。法蘭西若紅,我太平天國的二代們,就能有個比秦淮河更大的戲臺了。”

  這話有道理啊!

  胡萬勝不逛秦淮河又能干什么?在大騎士團衙門里發呆混資歷?這也是八旗子弟干的事兒啊!

  他忽然收住話頭,甩袖道:“明日跟我一起見總理,該給你換個能辦事的差了。”

  同一時刻,羅耀國正在總理府的東花廳批閱公文。窗外竹影婆娑,映得案頭那尊青銅地球儀忽明忽暗。

  “總理”帶著吳儂軟語的尾音飄進來。秘書程嶺南捧著茶盤裊娜而入,杏色長裙開衩處若隱若現的是一條白白嫩嫩的大長腿。她將茶盞輕輕擱下,指尖“無意”劃過羅耀國手背:“加州真約銀行黃世仁的密電。”

  羅耀國挑眉接過電文紙。程嶺南順勢俯身,發絲掃過他耳廓:“黃行長的電文中說,格蘭特的北軍殘部已退守圣路易斯,折損過半。林肯若不能在明年大選前翻盤…”她突然輕笑,“他建議讓咸豐在投票前倒戈,同時再讓法國人經墨西哥走私鐵絲網給南軍。”

  電文內容如下:天歷十三年六月二十三,紐約密電。格蘭特軍團敗退圣路易斯,折損兵將過半,已無再戰之力。林肯政府民心搖動,若不能在甲子年(1864)大選前挽回頹勢,恐將慘敗。卑職愚見:可令趙四于大選前向北軍投誠,必能換取最優條件。另請馮二郡主動員法蘭西繼續軍援南方,由其墨西哥駐軍向美南偷運新式槍械、鐵絲網等物,助南軍延長戰事。

  羅耀國指尖在“鐵絲網”三字上輕輕劃過——這玩意在原本的歷史上,要到布爾戰爭時才會出現在戰場上,真正大顯神威得到一戰,而如今卻因為自己的“拔苗助長”,提前幾十年上戰場了!

  如果鐵絲網配合加特林能讓美國南北戰爭多打上幾年,歐洲那邊的法軍、普軍多半也會把這套戰術學了去吧?

  這個普法戰爭,說不定能打出什么驚喜來!

  而普法戰爭中雙方的損失如果同時多上幾倍,卡爾天師和他的戰友,恐怕會有更多的機會。只要法蘭西能變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羅耀國沉吟片刻,對程嶺南道:“取紙筆來,我說你寫。”待筆墨備齊,他略一思索,口述道:

  “天歷十三年六月二十四日,總理府密電南義金駙馬:一、所部是否已抵科羅拉多?麾下現有黑人、美洲人各幾何?二、能否實控科羅拉多、新墨西哥、愛達荷三地?需多少槍械糧餉?三、南軍尚存幾分戰力?格蘭特殘部退守圣路易斯后,南軍可有余力反攻?四、若令爾部于甲子年大選前倒戈,需何條件?事關重大,望據實以告。總理羅耀國。”

  程嶺南運筆如飛,娟秀的字跡在電報紙上鋪開。羅耀國望著窗外搖曳的竹影,忽然補充道:“再加一句:‘天京已備鐵絲網三千捆,不日可經墨西哥轉運至爾處’。”

  他指尖輕叩桌面,心想:若能讓北美戰事比歷史上多拖上兩年,歐洲的形勢就已經很緊張了,而太平天國在太平洋兩岸的布的局也會更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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