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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反方向的鐘,向死而生

  奧組委逼宮三人組翌日就離開了。

  路老板“頗感興趣”地向樊建川借了一輛越野車,是2003年鄭州日產引進的第一代帕拉丁,不過是二手的。

  他笑稱要到武川水磨鎮買茶,順便為奧運方案采風。

  我一個導演,又喜歡喝茶,去產茶的小鎮采風很正常吧?

  為免被認出,全副武裝的路寬凌晨四點就開車從蓉城市區往武川水磨鎮開。

  六點的陽光熹微,均勻地傾灑在連綿起伏的茶山上,整個小鎮像是被一層金色的紗幔籠罩。

  路老板走下車,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嫩綠的茶葉在微風中搖曳,晶瑩的露珠俏皮可愛。

  三三兩兩的茶農出沒,熟練地采摘著一顆顆鮮嫩的芽尖。

  多美啊。

  青年導演微微嘆了口氣,駕車繼續往鎮中心駛去。

  2005年的國內,鎮小、村小還很多,教育沒有像后期的城鎮化一樣,把農村生源都虹吸到了縣區、市區。

  路寬經過水磨鎮的鎮中心小學,看著稍有些褪色的紅旗在黃土地的操場中間招展。

  坦白講,昨天決定親自到川省來也就是心血來潮,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該做什么。

  可真正看著這寧靜祥和的小鎮在不遠的幾年后可能突逢厄運,還是有些心有戚戚。

  “貢卡姆桑?”

  路寬回頭,一個身著大襟長袖的少數民族小男孩好奇地看著他。

  臉色黝黑,嘴巴皸裂,眼眸如同點漆。

  “你在跟我講話嗎?”

  他摘下墨鏡,眼前的美景濾鏡更甚了。

  小男孩換了漢語:“你好。”

  “你好,你是羌族還是藏族?”

  “藏族。”

  “叫什么?”

  “多吉。”

  小男孩話說得有些磕絆,黝黑的臉龐鑲著兩顆寶石一樣的眼珠,閃閃發亮。

  “你買茶葉嗎?”

  他指著副駕駛車窗前,路老板剛剛從茶農手里買得的新水磨黑茶。

  “我家里也有。”

  小男孩的言語很簡潔,似乎說不出更復雜的漢語。

  “行,帶我去看看。”

  他好奇又雀躍地爬上樊建川的二手帕拉丁,左看右摸,止不住的興奮。

  “你們學校有多少人?”

  “90多個。”

  “老師呢?”

  “5個。”

  路寬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后世的新聞,這里無人生還。

  買了茶葉,又把他送回了學校,路寬迅速駛離了鎮小學。

  他怕自己記住那些教學樓的模樣,再在電視里看見的時候會接受不了。

  今天仿佛就是打定了主意無所事事的一天。

  路老板開車來回在鎮里跑著,買了一后備箱的新茶,卻不知道自己最終要停泊在哪里。

  晚上去縣里開了個賓館住下,看著80塊錢一晚的小旅館里有些陳舊斑駁的衛生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李明,走進了人生的逆旅。

  手機鈴響。

  “喂?”

  劉伊妃不滿的聲音傳來:“你昨天掛我電話,說遲一點打給我的。”

  “哦。。。忘了。”

  躺在床上的小劉雙腿夾著被子,很稀罕地發現他竟然沒找什么冠名堂皇的借口敷衍自己。

  “那你道歉。”

  “對不起。”

  通話靜默了兩秒,敏感的十七歲少女已經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路寬,你在哪?你怎么了?”

  路老板在心里長嘆一口氣,不想被看出什么端倪:“我在一個小鎮采風,過兩天就回去。”

  劉伊妃開心地同他分享:“今天《天才槍手》劇組聚餐,我喝了一小口干紅,還挺好喝的。”

  “可以喝一點,記住這種感覺,以后演戲用的上。”

  小劉發現他今天莫名地有耐心,平時早就打著寫劇本、開會、處理公務的借口掛電話了。

  “我想去找你,行嗎?我想休息兩天。”

  路寬躺在床上,許是很久沒被太陽暴曬過,不大干凈的床單讓他脖子有些發癢。

  吊頂是暗沉的灰白色,不知道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他總是覺得墻皮要掉下來。

  接著是石塊,是房梁,是整棟樓。。。

  “路寬?”

  “會被認出來的,你在北平待著吧,準備拍Mytube視頻了。”

  劉伊妃堅持:“你告訴我你在哪里。”

  “阿壩,武川。”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十幾分鐘,電話被劉曉麗催著女兒睡覺的敲門聲打斷。

  做了一夜的噩夢,路寬今天又早早地醒了。

  推開房門,武川縣八十年代風格的建筑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下,點燃一支煙的路老板陷入沉思。

  回去嗎?

  要不。。。再去買點兒茶吧。

  行尸走肉般開著車往鎮小學走,鮮紅的國旗招展,幾乎成了小鎮的地標。

  他又看到了那個藏族小男孩,搖下車窗:“多吉!”

  “阿加!買茶嗎?”

  阿加是藏語的哥哥。

  “買,當然買。”

  多吉高興得要命,不是因為賣了茶出去,是又能坐上這個鋼鐵怪獸了。

  “滋啦!”

  他褲兜里收集的玩具小石塊在座椅上劃出刺耳的聲音,幸好真皮沒破。

  石頭很鋒利。

  怯怯的藏族小男孩以為他生氣了,乖乖地只坐了半邊屁股的座椅。

  像支教老師要求的一樣,雙手放在大腿上貼緊,只敢偷著眼看他。

  “沒事,玩石頭別劃傷自己。”

  路老板側頭,勉強擠出一絲笑:“看過電影嗎?”

  “沒有,但我聽說過,縣上有一家影劇院。”

  “你家是前面左拐?”

  “對,右拐是去縣里的路。”

  多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強調這一句,可能每一次進城都讓他印象深刻吧。

  帕拉丁戛然而止,劃出一道車轍,土路上煙塵四起。

  路寬向右打死方向盤:“想不想去看一次電影?”

  他打定了主意,只要多吉稍微表現出一些希冀來,他就猛踩油門,帶他體驗一個新的世界。

  這可能是小男孩這一生看的唯一一部電影了。

  “可以用茶葉換嗎?”

  “不用!坐好了!”

  快九點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眼了,迎面的路寬覺得有些灼傷感。

  過曝的畫面,像《返老還童》中第一幕的李明。

  山區的路不大好走,到縣里已經10點多了,電影院剛剛開門。

  第一場電影開始售票了。

  “《返老還童》,兩張。”

  “25一張,收你50,要吃的嗎?”

  縣里的影劇院,都稱不上是正規的電影院,零食也就泡泡糖、方便面和汽水之類。

  “兩。。。三包南街村,兩瓶非常可樂。”

  “算了,也三瓶吧。”

  讓他今天喝個飽,再帶一瓶給家里的妹妹。

  這是剛剛在車里多吉透露的信息。

  7歲的妹妹,2008年也就10歲。

  還沒有柜臺高的多吉有些不可置信地接過零食飲料。

  他似乎從來沒接受過什么防拐教育,只是昨天買了一次他家的茶,今天就跟著這個阿加逃學至此。

  不過現在看,顯然是很值得的事情。

  電影開場,影劇院里幾乎沒有什么人。

  誰會在工作日的上午十點來看第一場電影?

  也就只有隸屬于地方文廣局的國營影劇院會不惜成本地放映。

  老式影劇院有著經典的懷舊裝修。

  白色的墻壁和天花板,瓷磚地板,還有銀幕前的大舞臺,兩邊還掛著暗紅色的幕簾。

  路寬面無表情地看著銀幕上的開場,那是經他手十多次剪輯出來的故事。

  開場依然是那個獨具意向的,反方向的鐘。

  “阿加,這個電影拍錯了。”

  “什么?”

  “鐘不是這么走的!”

  多吉似乎發現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秘密。

  “其實鐘。。。也可以倒著走的,就像人一樣。”

  小孩子的注意力大多不集中,多吉沒有閑暇考慮他喃喃自語中的機鋒,正貪婪地吮著非常可樂冒出的氣泡。

  可惡,差點兒讓他們流走。

  “嗝!”

  多吉的眼睛很忙,他要看火車、看飛機、看輪船。

  多吉的嘴巴也很忙,他要嚼干脆面,要喝可樂,要打嗝。

  還要問問題。

  “他最后為什么變成嬰兒不動了,是死了嗎?”

  提及生死的話題,路寬不敢側頭看這個鮮活的藏族孩子,就好像不敢記住那些教學樓的模樣一樣。

  “他死了,又活了。”

  夜幕降臨,今天是路寬在武川縣小旅館的第二夜。

  看著鏡子里剛剛刮掉胡子的地方有些泛青,路寬嘆了口氣取出一根煙點燃。

  于他而言,點煙即是焚香,有澄澈心境之效。

  今天也是劉伊妃剛剛在蓉城下飛機的第一夜。

  她帶著楊思維剛剛落地,決定明天再去那個叫什么武川的地方找他。

  名字還挺好聽的。

  不知道為什么,劉伊妃總覺得這兩天的路寬有些不對勁。

  但要叫她形容,又有些詞窮。

  昨天通話時,她腦海里的路寬的形象,就像《返老還童》里剛剛失去父親的李明。

  見張漫玉有了男友,他默默轉身離去的背影叫人揪心。

  逆光鏡頭?是這個詞吧?現在的路寬好像自帶著逆光。

  念及此處,她心神不定地撥通電話。

  “你真的來了?”

  “對啊,你還在那個小鎮采風?”

  “嗯。”

  “明天早晨,早一些,大概8點半吧,你到水磨鎮的鎮小學門口找我,帶你去爬茶山。”

  劉伊妃第一次聽他這么說話,好像在給下屬安排工作流程似的。

  她不知道,這個8點半是算好的。

  鎮小學8點半開學,那會兒校門人最多,他這兩天來來往往都摸清規律了。

  一大早幫著家人去采茶、賣茶的孩子們,比如多吉,幾乎都是這個點到校門口。

  四下無人,路寬從包里拿出從五金店摸來的尖釘,悄悄地走近老樊的二手帕拉丁。

  “小鬼子的車,今天算你做回好事,超度你了。”

  他左手拿著手電筒往車輪上部照著,艱難地仰面爬到車底,回憶著拍攝《異域》的時那個光頭特技師杰克在片場的侃大山。

  “探到底盤下面,找到制動主缸大概的位置,制動油管就沿著底盤延伸到各個車輪。”

  “你偷偷地拿尖銳的物體把這個制動油管扎個小孔,讓剎車油慢慢地漏。”

  “這樣一開始不會太危險,等一段時間過后,他再發現車剎車失靈的時候,晚了。”

  “這是我在科利馬州黑幫里學到的,那個小孔極其難找,墨西哥警方也沒辦法收集證據定罪。”

  路老板手有些抖,他倒是找到了地方,就是有些猶豫下不去手。

  杰克啊杰克,你他媽為什么偏偏讓我聽到你在吹牛逼呢!

  微不可聞的噗呲一聲,他在漏油點下方的地面墊了塊厚報紙,拿石頭塊壓上。

  隨即迅速從車底離開,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他的心跳劇烈,對著鏡子,看著這一世的自己。

  “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了!”

  路寬突然面目猙獰地沖著鏡子咆哮。

  “你他媽記住,你不是救世主!”

  狹小的衛生間里充斥回響著無能狂怒。

  他的聲音突然又弱了下來。

  “艸,真害怕。”

  路寬關了燈,緊緊地裹住被子,身體微微有些發抖。

  2005年3月8號早晨8點,劉伊妃喬裝打扮,跟微胖經紀人剛剛在水磨鎮東口的國道邊下車。

  鎮子里的路不好走,這司機說什么都不往里送了。

  “里頭都是山溝溝,進去我得繞一大圈才出的來噻!”

  楊思維掐腰就想怒斥,被小劉一把拉住。

  “走吧走吧,本來就是來爬山鍛煉的,趕緊問問鎮小學怎么走。”

  不知道為什么,她今天的心神不定更甚了,只想趕緊找到路寬。

  劉伊妃稍微解開了些包裹住頭的圍巾:“這里應該沒人認得我的吧?”

  “別!你還是戴著,被拍下來些有的沒的,可真是說不清。”

  “我說您二位以后約會能不能不找這種地兒,對我們這些胖子很不友好知道嗎?”

  小劉笑罵她:“什么約會!他來采風,我來休假,就像他上次去九寨溝休假一樣的。”

  “隨你怎么說吧,反正待會兒我是不上山,底下等你們。”

  “不過這茶山看著真挺美,郁郁蔥蔥的,沁人心脾。”

  劉伊妃和楊思維一邊問路,一邊欣賞路邊的美景。

  可剛剛小心翼翼開車進鎮西口的路寬就沒這個心情了。

  此時他的心里在瘋狂地預演待會兒的特技操作。

  根據之前在補天映畫模擬的物理數據,50碼撞墻,自己再猛打方向盤甩個尾,怎么著也不會有大事。

  撞了就裝作昏過去,要么學校周圍的孩子,比如昨天把三瓶可樂都喝光的多吉看到自己。

  要么就約好了8點半見面的小劉看見自己。

  死不了殘不了,疼就疼吧。

  希望小劉是個有時間觀念的女孩。

  他龜速把車往前挪著走,看著后視鏡里的自己緊張到發癲的面色,再一次發誓。

  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

  重生一回,我路寬對得起任何人了。

  找到鎮小學人最少的南墻,觀察四周無人不會誤傷。

  心里默念著福生無量天尊,臨時抱抱老祖的道腳。

  加速,5碼,15碼,30碼,50碼!

  甩尾!

  臥槽!怎么甩不動?

  艸你媽的合資車!

  抱死了!

  “砰”的一聲巨響,白色帕拉丁的整個車頭楔進了矮墻,脆弱不堪的鎮小學圍墻轟然倒塌!

  透過淺膜的側擋玻璃,好像進入《黑客帝國》中的子彈時間,路寬看到了哭喊著朝自己跑過來的劉伊妃。

  這是他殘存意識消失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像電影《四百擊》最后定格的畫面,徹徹底底地扎進了他的靈魂。

  配合著鼓噪的心跳,慢慢地,路寬眼前變得血紅一片,隨后歸于漆黑。

  “頭條!我國著名青年導演路寬在川省阿壩采風遭遇車禍!”

  “神仙姐姐私會情郎路寬,后者駕車不慎撞墻,已昏迷超3小時!”

  “北平奧組委親承路寬導演已加入開幕式方案征集,無奈突遭變故!”

  “出道四年即巔峰,天才導演命運多舛!”

  “多情自古傷離別,天才導演私會小女友橫生波折!”

  內娛第一紅人導演、或者紅黑導演的排面要有。

  消息傳出去僅僅3個小時,川大華西醫院的高級病房外就擠滿了記者。

  聞風趕來的樊建川在走廊一頭被記者堵住,身邊還有一位大蓋帽叔叔,警銜不低。

  “沒錯,路導開的是我的車,他來找我借70年代的老舊物品拍電影。”

  “什么?不是,去水磨是因為他喜歡喝茶,又剛剛接了奧運會的事兒,去采風。”

  記者又問了一個問題,一邊的大蓋帽叔叔接過話頭:“目前調查屬于意外,這輛帕拉丁剎車油無故泄露,剎車有些失靈。”

  “應該是意外。”

  消息很快傳出,北電校長張惠軍、導演系主任田狀狀第一時間趕赴蓉城,剛下飛機。

  韓山平到地最早,他壓根沒有回去,回到老根據地峨影廠喝了兩天大酒,看望了幾位老領導、老同事。

  楊思維堵在病房外,面色嚴峻:“各位記者,請大家保持安靜,我再最后重申一次。”

  “路導各方面生命體征平穩,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骨折傷、貫通傷、頭部傷!”

  《蘋果日報》的小眼鏡嗤笑:“3個小時沒醒,醫學上6個小時沒醒就意味著腦損傷嚴重了,你們還挺樂觀,我看。。。”

  這是一貫跟路老板不對付的紙媒,屁股也歪。

  “滾!你給我滾出去!”

  劉伊妃推門出來,俏臉氣得通紅,怒氣沖沖地指著小眼鏡。

  楊思維趕緊把她推回病房里,剛剛這一通邪火下來,這緋聞怎么也要被做實了。

  娛記們當然樂于看熱鬧,已經在本子上記下“未成年女星心系情郎,怒斥記者關心”的速寫。

  恨人有,笑人無。

  這樣一個僅用了4年時間就創下偌大的基業,歐洲三大和奧斯卡斬獲過半的青年導演,是會讓不少人心生嫉恨的。

  更別提他最新上映超過了一周的電影,已經拿下了近6000萬的票房。

  非賀歲檔!一周時間!這是什么概念?

  韓山平等人開創了賀歲檔,難道他要借著柏林金熊和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之勢“毀掉”賀歲檔?

  證明一部非賀歲檔的非純商業片也能登頂年度票房冠軍?

  你姓路,但你擋了太多人的路。

  北平《如果愛》劇組。

  正在化妝的周訊聽了助理的幾句耳語臉色大變,直接帶著妝找到導演陳可欣。

  “陳導,我得請個假去趟蓉城。”

  陳可欣不滿地扶了扶眼鏡:“周訊啊,今天主要就是拍你的戲,如果沒有特別要緊的事,你看。。。”

  “要緊,很要緊,對不起導演。”

  周訊沒再看香江導演鐵青的臉色,瀟灑地轉身回房車里收拾東西。

  電影算什么,哥們兒重要。

  香江的梅燕芳已經讓經紀人王敏惠給自己買了機票,有些頭疼欲裂地把頭磕在行進的凌志后車窗。

  自己這個細佬不會是因為救了自己,天道把這一劫放到他身上了吧?

  蘇省金陵。

  “杰侖!不好了!”比楊思維還要大一圈的李鳳妮神情慌張地推開排練室的門,今晚是他的巡回個唱。

  周杰侖皺眉放下手機:“我看到了,靠北!”

  他狠狠地砸了一記化妝臺,手機摔落在地。

  “幫我訂演唱會結束最早的票吧,你先過去看看情況。”

  李鳳妮推門出去,杰侖煩躁地靠在椅背上,想著今晚唱《蝸牛》前讓全場一起給好朋友祝福。

  淺水灣豪宅。

  剛剛用完午餐的李守成掛掉霍文熙的電話,心事重重地踱步來到書房。

  被他“奉若至寶”,認為可以給自己帶來運勢的《爆裂鼓手》的分鏡頭畫稿就放在書桌上。

  他有些擔心,又想起仙去的陳伯對他命理的判語。

  福涵東海,千年不遇。

  “呵,這點兒小事,無礙的。”

  北平,華藝總部,今天是高層和核心藝人的例會。

  “王總,消息屬實,路寬的確車禍昏迷不醒,快4個小時了。”

  王大軍的秘書看似悄悄地匯報,但聲音已經傳遍了安靜的會議室。

  周軍咸不淡地瞥了眼對面翻看著三月刊《時尚芭莎》的兵兵。

  后者正和身旁的霍斯雁耳語,似乎沒聽到這個已經驚爆了內娛的消息。

  “斯雁,你這期拍的真不錯,就是這對流蘇耳墜選的不好,我跟你說。。。”

  “兵兵?”

  大花旦抬頭笑道:“周總,怎么了?”

  周軍風度翩翩地靠在椅子上:“我是這么想的啊。”

  “雖然問界和華藝兩家存在競爭關系,但在這樣生死攸關之際,我們還是得盡一下人道主義精神。”

  “我剛剛看新聞,什么周訊、馮遠爭、梅燕芳、廣電、北電、鷹皇,大半個娛樂圈都快去了。”

  他笑著轉向王大軍:“大軍,我們是不是也得盡盡禮數,派個代表去慰問一下?”

  “不然好像顯得偷摸地幸災樂禍似的,呵呵。”

  王大軍還沒應聲,自從聽到消息就表情豐富的王小磊按捺不住興奮:“沒錯!雖然是競爭對手,但也是行業同仁!”

  “都是一起為中國電影的發展助力的,理該如此啊。”

  周軍跟他一唱一和:“誒!就是嘛,我看兵兵就受累去一趟?”

  范兵兵愕然:“我?合適嗎?”

  周軍站起身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合適,怎么不合適,你剛剛演完他們的《單身男女》,關系應該還不錯吧?”

  兵兵極力掩蓋著心中劇烈起伏的情緒,剛剛也只是借著和霍斯雁的閑聊文過飾非。

  此刻對著近距離觀察自己的周軍,他話里行間的平靜,像極了毒蛇的信子,一點點地在試探逼近。

  必須要保持鎮定。

  頂級大花旦都有頂級大心臟,兵兵笑著轉身,似嗔還羞地拍了記周軍:“周總,你雖然是領導,可不能瞎說啊?”

  “我可是一顆紅心,準備在華藝干到退休的。”

  “誒,兵兵這話不對。”

  周軍笑得儒雅隨和:“這路寬再昏迷下去,說不定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你好歹也是公司里唯一跟他合作過的女演員,去看看他,對你的風評也好。”

  兵兵極力忍耐著他言語中的洶洶惡意,恨不能一巴掌摔到周軍臉上。

  “好啊,那我聽領導安排。”

  兵兵突然淺笑嫣然,露出齊編的貝齒。

  她青云出岫般地掠過周軍,攬過搭在椅把上的卡其色風衣,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離去。

  蓉城華西醫院。

  走廊一頭,韓山平掛掉電話,穿過記者群想進入病房。

  “韓總!韓總,《塘山大地震》考慮換導演嗎?”

  面對長槍短炮,一貫也是暴脾氣的老韓語氣平靜。

  “《塘山大地震》是問界主導投資的電影,是全國上下都矚目和關心的主旋律大項目。”

  “國內除了路寬導演,我想不出第二個能拍好這部電影的人,我們會一直等他。”

  小平頭走進病房,劉曉麗在給戴著呼吸機的路寬掖著被角。

  劉伊妃坐在一旁淚濕春衫,只拿著一雙哭腫的眼睛盯著他瞧,舍不得挪開半秒。

  劉曉麗走過來關心道:“韓總,小路這。。。”

  “放心吧,我聯系過市委了,他們會請全市的腦損傷專家盡快趕來會診。”

  韓山平旋即嘆了一口氣:“不過話說回來,川省最好的醫院就是華西了。”

  剩余的話不用再往下講,屋里的母女都聽得懂。

  在華西如果都救不回來他,還能再指望誰呢?

  “對了,伊妃,他師兄那邊?”韓山平突然想起路寬沒有親人在世,如果手術什么要簽字。。。

  “莊旭第一時間我聯系過了,博客網有點兒棘手的事,暫時過不來。”

  她死死地咬著嘴唇,不愿去想象最惡劣的情形:“如果有需要,我代他簽。”

  莊旭自然是心急如焚,但為了幫師弟看住這一攤子,不至于讓外敵趁虛而入,他只有親自坐鎮。

  韓山平的電話又響:“喂?老張,是嗎!好好好,太好了,感謝啊!”

  他放下電話:“奧組委劉主席講了,小路同志是為奧運方案采風遇險,他們已經跟協和、解放軍總院溝通過,會盡快派一支醫療小組過來!”

  劉伊妃淚眼朦朧的大眼睛這才有了幾分生氣,已經有些干裂的嘴唇翕合,想說些什么又轉過頭去了。

  上一次回頭,看見他風塵仆仆地站在房門外,那一幕定格在了腦海,溫暖了四肢百骸。

  這一次遇險,看見他滿臉是血地對著自己閉上眼睛,像根鋼針狠狠地扎透了神經,痛得她渾身發抖。

  你快醒醒啊!

  你不是小神仙嗎,你救救自己行嗎,你還要給我過十八歲生日啊。。。

  小神仙正在神游,他進入了一個極其玄妙的狀態。

  像是進入了《星際穿越》的蟲洞,路寬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外放,內視著軀體忽大,忽小。

  他突然感覺腦袋被輕輕拍了一記。

  “路寬,路寬?”

  建國門外大街,中國大飯店,夏宮。

  “你小子,才喝幾杯啊就倒了,睡了有5分鐘了吧?”

  網信辦的姚領導也不滿地指揮服務員:“再給他滿上,這才喝多少,哪里像你路老板啊?”

  路寬懵懂地抬頭,環顧一周,心里驚詫莫名!

  這不是前世生前的最后一場酒嗎!?

  “姚領導,小顧,威總,你們。。。”

  他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領導、合伙人、客戶。

  夢境和現實虛幻交織,路老板想起最后一眼看到的、目眥盡裂地向著自己跑過來的小劉。

  “小劉呢,劉伊妃呢?”

  威總嗤笑道:“路總啊,你這兵兵的單子還沒接到手,怎么還惦記上劉伊妃啦?”

  “人家那黃亦玫正出圈呢,哪里還用得著你做公關啊?”

  威總是個掮客,猛得一拍桌子。

  “一句話,范兵兵的項目做不做?她現在在業內開到了5000萬一個單子,只要你計劃書拿出來,我去談!”

  他瞥了眼一言不發的姚領導,后者微微頷首。

  威總從范兵兵手里接單子,給路寬的公關公司做,他抽水30。

  這1500萬,有他的,有姚的。

  畢竟想要在網絡上打擦邊球解禁,還是需要關鍵人物睜只眼閉只眼的。

  但論到專業性,業內能說穩接住這筆生意的,也就是眼前的路寬,只不過這30太多,兩邊還在討價還價。

  姚領導今天就是露個面,坐個鎮,他不會表態,一切都交給手套威總來溝通。

  小顧著急地懟了下合伙人,平時兩斤都不斷片,怎么今天幾杯酒就倒了五分鐘了。

  好不容易談到這個地步了,還不趕緊干一杯加深一下?

  路老板臉色煞白,額頭虛汗直冒,他急于搞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現在到底是莊生,還是蝴蝶?

  想起另一世的問界,金獅,金熊,奧斯卡,小劉,兵兵。。。

  他猛得站起身,在眾人錯愕的神情中狂奔出門,身形狼狽不堪。

  夜晚的CBD廣場摩肩接踵,路寬一路踉蹌地往扶梯走,邊上是一家萬達影院。

  他皺眉想了幾秒,擰頭走進去。

  “《返老還童》還有嗎?給我來一張。”

  售票員懵逼:“什么《返老還童》?”

  路老板急火攻心:“李明!李明啊!路寬拍的!”

  “金熊獎啊!你沒看過嗎?”

  “他媽的!剛剛拿了金熊獎的呀!”

  售票員看著手舞足蹈的神經病,臉色一黑:“先生,你冷靜一點好嗎?”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路寬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推開看熱鬧的群眾跑遠。

  CBD外墻有一個戶外大屏,刊載著《玫瑰》的廣告。

  路寬呆愣在原地,穿透時空和劉伊妃的畫面對視。

  他一臉不可置信。

  但又不得不信。

  難道我真的又回來了???

  看著十七歲少女變成了屏幕上三十七歲的黃亦玫,路寬像個癡呆一樣喃喃。

  “黃亦玫。。。小劉。。。”

  邊上一對情侶走過,女孩子捂嘴輕笑:“又一個粉絲被我們家茜茜迷住了,看著都大叔了還小劉呢,嘻嘻。”

  “你知道什么啊!?”

  路寬不滿地指著年輕的情侶怒斥,面色扭曲猙獰。

  “她是我教出來的知道嗎?啊?”

  “是我教她表演!是我帶他去歐洲電影節!是我護著不讓華藝的人攻擊她的!”

  小情侶中的男子身形高大,站出來擋住被嚇了一跳的女友。

  “煞筆吧你?還華藝呢,華藝都他媽快倒閉破產了。”

  “哪根老蔥從地里鉆出來的,你他媽北電老師啊?還教茜茜表演,煞筆!”

  “走,甭搭理神經病!”

  路老板哪里受過這氣,剛想沖上去,冷不丁衣角被拽了一下。

  “阿加?再帶我去看一次電影吧?”

  “嗝!”

  路寬不可置信地回頭,多吉笑著站在自己身后,臉龐黝黑,目如點漆。

  走過路過,摩肩接踵的人群好像沒有看著這對怪人似的,從他們身邊穿過。

  “多吉?你說《返老還童》嗎?”

  藏族小孩兒重重地點頭,又伸出手指指向CBD外墻上的石英鐘。

  “阿加,你看,反方向的鐘。”

  路寬只覺得頭疼欲裂,腦海中畫面閃回,縈繞著自己此前對多吉說的話。

  其實鐘。。。也可以倒著走的,就像人一樣。

  他死了,又活了。

  “咚!”

  路寬猛得側頭。

  石英鐘的整點鐘鳴,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他心間,一陣白光瞬間在眼前炸開!

  倒走的指針在耳邊滴答滴答,仿佛遠古傳來的洪鐘大呂,又似萬千銀鈴同時被劇烈搖晃,震得他的意識一陣混沌!

  “啊!”

  他喘著粗氣在床上坐起身,額頭的碎發完全被汗水洇濕,一聲驚叫嚇壞了身邊的小姑娘。

  “路寬!你醒了!”

  劉伊妃喜極而泣,也不顧他大夢初醒還是大病初愈,環著他的脖子不撒手。

  緊貼著他汗涔涔的側臉,肌膚相親的溫熱感讓心如死灰的小姑娘又重新活了過來。

  “嗚嗚嗚…你嚇死我了…嗚嗚嗚。”

  路寬在莊生曉夢迷蝴蝶,小劉在望帝春心托杜鵑。

  床對面的華西醫學院博導、全市腦外科專家,剛剛準備開始會診的協和、301專家都驚詫莫名地看著這個病人。

  真真兒是這些名醫從業以來最怪的一例病癥!

  全身幾乎沒有重大外傷,只是額頭擦傷,腦部CT照了兩三次,愣是什么都看不出來!

  就這么一直昏迷了快7個小時了,又突然呢喃了幾句,垂死夢中驚坐起!

  護士各種監測體征數據,得出無虞的結論,蓉城市委領導、塘山市委領導握手慰問后離開。

  楊思維同門外的記者們通報消息,又讓保安攆走了他們,防止病人被打擾。

  韓山平、田狀狀、張惠軍三人面面相覷,看著劉伊妃至情至性的樣子,也不再做電燈泡。

  劉曉麗長嘆了一口氣:“小路,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

  房間里只剩下一對青年男女。

  路老板看著一整個人像樹袋熊一樣掛在自己身上的小劉:“松。。。松開點兒,你想掐死我啊?”

  劉伊妃大夢初醒般紅著臉,坐回到床邊:“你真要嚇死我了。。。”

  “我手機呢?”

  “給。”

  路寬翻蓋,這才發現沒電了。

  他靠在床邊定了定心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隨口吩咐一句:“幫我打個電話給孫雯雯。”

  “哦,好。”

  劉伊妃掏出手機,剛想撥號,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她號碼多少呀?”

  小劉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差點露餡。

  狗東西!怎么一睜眼就開始算計!?

  路老板嘴唇干裂,笑得有些瘆人:“孫雯雯啊,你沒她號碼啊?”

  “沒有啊,我又沒進過問界,怎么會有她號碼。”

  小姑娘一臉無辜地看著他,病房里沉寂了兩秒,頗有些高手過招的意味。

  “呵呵,那算了,遲點兒我自己打。”

  劉伊妃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跟這樣的人一起生活還真是刺激呢。

  她突然想起剛剛路寬驚醒前喊的幾個人名。

  “你剛剛好像在說夢話。”

  “哦?說了什么?”

  “你說了你電影里的養母的角色名,曾文秀。”

  路寬心里一驚!

  劉伊妃突然有些羞澀、有些欣喜,像是掉進了蜜罐子里:“還有我,嘿嘿。”

  “我不是在罵你吧?”

  “當然不是!小劉小劉地喊得好著呢!”

  路老板皺著眉頭回憶,這應該是夢境中在CBD看到那幅廣告時,自己的呢喃吧?

  沒想到都被守在床邊的劉伊妃聽了去。

  十七歲少女的臉突然又晴轉多云,想問他喊的最后一個名字黃亦玫是誰。

  但見他悶聲不說話,又是大病初愈,就沒忍心再刨根問底。

  等他好了再說吧。

  黃亦玫,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個騷狐貍!

  小劉在心里隔空罵了二十年后的自己,但這一世的“騷狐貍”卻恰好推門而入了。

  “路。。。路導,你沒事兒吧?”

  兵兵剛剛一陣小跑,有些面色潮紅,一顆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在醫院門口聽說他已然醒轉,不然真的要活生生地急死。

  劉伊妃不滿地瞥了她一眼,坐在床邊沒有動。

  “兵兵啊,沒事,你怎么趕過來了。”

  范兵兵掃了眼神情淡漠地看著自己的劉伊妃,實話實講:“華藝幾位領導很關心行業同仁,我做代表來看望一下。”

  “呵。”

  小劉冷哼一聲,對著路寬的嬌俏可人,變成了冷若冰霜。

  關心?

  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還好尷尬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周訊、馮遠爭、梅燕芳等人相繼推門進來。

  “細佬,你做咩啊!”

  梅燕芳淚濕眼眶,摸著他額頭的傷口。

  “哎,不小心出車禍了,小事兒,不打緊。”

  “訊哥兒,馮老師,你們還值當跑這一趟的?”

  周訊一屁股坐在床邊:“沒事兒了?能喝兩杯不?”

  劉伊妃嬌叱:“不行不行,煙酒都要戒掉了,醫生說的。”

  路老板臉一黑,你是會假傳圣旨的,怎么不說女人也要戒掉。

  梅燕芳和周訊對視一眼,都姨母笑起來。

  兵兵緊緊地抿著嘴,心里苦澀得很。

  樊建川敲敲門,圓頭圓腦地憨笑:“路導,這個小孩兒跟著你一起過來,不肯走。”

  多吉黝黑的小臉探進來,看著床上的路老板喜笑顏開。

  你小子,不枉我請你喝了三瓶非常可樂!

  不是你最后指的那個反方向的鐘,我他媽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得來!

  “來來來!快,你救了我啊!”

  劉伊妃驚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那會兒已經昏迷過去了,安全帶死死卡住,是多吉拿鋒利的石塊割開的。”

  路寬聽得一愣。

  現實中他拿石頭救了自己,夢境中又用反方向的鐘點醒了自己,還有自己同他講的那兩句話。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有些事兒真沒法說。

  他裝模作樣地長嘆一口氣:“樊哥,我請你幫個忙。”

  樊建川一臉不滿:“兄弟,千萬別說幫忙,這回是哥哥害了你,我那車,哎!”

  “之前都開得好好的,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鬼!”

  路寬笑道:“別說這個了。”

  “多吉救了我,水磨鎮的父老鄉親救了我,我也把人家的學校院墻撞壞了。”

  “我決定了。”

  “《塘山大地震》中,問界占股的60份額的全部凈利潤,將用于捐建川省貧困鄉村的教學樓!”

  “就從武川水磨鎮開始吧!”

  樊建川本身就極為欣賞這位年輕導演的家國情懷,聞言激動道:“太好了!”

  “需要我做什么?”

  路老板正色道:“咱們關起門來說話,這類捐建活動,如果沒有監管,最后能落到實處的少之又少。”

  “樊哥,你的口碑信譽都極好,在川省也跟各方交際不錯,我想把這筆資金交給你。”

  “我也只放心交給你,再加上問界的工作人員,真真正正地把這項工作做好,為多吉這樣的孩子們創造一個好的學習環境。”

  “我會讓博客網配合,在網站一筆筆地公示教學樓捐建的各項支出,請全社會監督,行不行?”

  樊建川重重地握住路老板的手:“鞠躬盡瘁,一定完成任務!”

  “電影年底才上映,但是教學樓建設刻不容緩。”

  “這樣,問界先行墊付6000萬資金,這個工作你老哥先抓起來。”

  “沒問題!”

  梅燕芳笑道:“算我一個,我捐500萬,再回香江慈善總會籌備一下,找一找古仔他們。”

  兵兵認捐200萬,就當是幫著路寬一起報恩還債了。

  劉伊妃、周訊、馮遠爭等人都附議認捐,各人經濟能力有差距,但愛心是一樣的。

  路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這次籌備《塘山大地震》,我很有觸動,鑒于我們川省也都是在地震帶上。”

  “樊哥,我要求每一棟教學樓都要具備8級抗震標準,要做就做最好的,錢不夠我再掏。”

  樊建川有些遲疑:“兄弟,8級是不是太高了些?我覺得6、7級的強度標準已經很高了。”

  “我蓋博物館的我清楚,8級標準的教學樓,建面成本至少1500元每平,這還是平原地形,山地地形更多。”

  “不,就按最高標準來。”

  路寬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樊哥,我信道的。”

  “《太上感應篇》里講,善惡之報,如影隨形,這事兒我必須要辦得漂漂亮亮,不然這輩子都心有芥蒂啊。”

  周圍知道他此前小神仙之名的人都聽得心里一驚。

  樊建川是個做實事的,當即就掰著手指頭算起來。

  “教學樓的人員密度一般是0.75到0.9人每平,如果按照這么高的強度,我們就按0.8的人口密度算吧!”

  “像水磨鎮這樣的鎮小學也就100多人,初中也差不多,200多人的教學樓,成本大概在40萬左右。”

  “嗯,也差不多,大校大建,小校小建。”

  “但是。。。”

  路寬笑道:“這里都是自己人,說吧。”

  兵兵聽得心里一暖。

  樊建川好意提醒:“早年間我也做過慈善,有件事兒必須得跟老弟你說一下。”

  “慈善這個東西,既怕公,也怕私,公要吃,私要拿。”

  “你蓋這40萬的樓,方方面面下來,估計得60萬都打不住。”

  這話說的隱晦,但在場的除了劉伊妃有些云里霧里,大家都懂什么意思。

  “我會考慮這件事,在輿論上會給予嚴重關切,來警告一些有鬼心思的人。”

  “除了我們問界的公關部門外,我還會找一個國外頂級的監理公司來坐鎮配合你。”

  這年頭什么事兒都怕被捅出去影響國家形象,特別在舉辦奧運會的關鍵節點。

  這種“挾洋自重”,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希望能讓這筆錢最大限度落到實處,其余的也沒法再苛責過多了。

  劉伊妃手機突然響了:“是杰侖哥。”

  “喂?”

  劉伊妃打開免提,對面嘈雜的聲浪撲耳,大家都嚇了一跳。

  梅燕芳最有經驗:“在演唱會咩?”

  杰侖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下面一首《蝸牛》,送給我剛剛蘇醒的朋友阿寬。。。”

  眾人凝神聽歌,都感覺此刻無比溫暖。

  路寬不由得想起剛剛尚且縈繞心間的神奇夢境。

  甚至,那真的是夢嗎?

  此刻的我到底是是莊生,還是蝴蝶。。。

  他又看了眼正粉腮紅潤、顏如渥丹地看著自己的劉伊妃。

  后者對他嫣然一笑,和夢里巨幅海報上黃亦玫的疏離相去甚遠。

  翌日,問界控股在蓉城世紀城新會展中心,舉行了隆重的記者招待會。

  路老板一身奢侈的高定西裝,站在舞臺上,“生死大劫”后更顯超過年齡的成熟和莊重。

  “各位朋友,大家早。”

  “鑒于社會各界,親朋好友,領導同事們對本人的關心,特此召開記者會做出解答,不再另外占用公共輿論資源。”

  臺下的媒體一頓咔嚓,旅游衛視、問界視頻全程直播。

  昨天的生死傳聞甚囂塵上,這位剛剛奪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返老還童》還在熱映的青年導演聲勢正盛,頗得關注。

  “3月6號,我到蓉城來拜訪樊建川館長,請他給予《塘山大地震》道具收集上的幫助。”

  “樊館長非常熱心,又借車給我到武川水磨鎮去采風觀光,沒想到因為一些意外原因導致車禍,幸好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我非常感謝救我的水磨鎮小學的師生和父老鄉親,同時也對教學設施的損毀感到抱歉。”

  “昨天在‘生死彌留’之際,我心有所悟,今天做出重要決定!”

  記者們翹首以盼,知道戲肉要來了。

  “《塘山大地震》中問界控股占股的60份額,所取得的票房凈收益,將全部用于武川及周邊縣市、鄉鎮落后地區的教學樓捐建!”

  “鑒于電影上映日期較遲,我作為問界控股總裁,特此首批6000萬人民幣用于先期建設。”

  “同時,公司將委托樊建川先生作為‘問界希望小學’建設的總負責人,梅燕芳女士和劉伊妃小姐作為愛心大使。”

  “配合國際知名的伊波森建筑監理公司,以及博客網的獨家明細監督公示,共同把這件事情做好!”

  臺下記者舉手提問:“路總,請問博客網明細監督公示是什么意思?”

  “就是每一棟學校的捐建明細,包括成本、施工情況、竣工驗收情況,一直到投入使用為止。”

  “我們會請博客網的采編團隊全程跟蹤,定期在網絡發布信息供大眾查閱監督!”

  全場瞬間掌聲雷動!

  “好!”

  “路導真是有情有義!”

  “晚上必須再去看一遍《返老還童》!”

  問界視頻在線人數超過500萬,不過今天洗衣機的字樣少多了。

  正能量,無論在什么時期都是鼓舞人心的。

  當然,華藝辦公室里陸釧等人嘲諷他沽名釣譽的德性,也是很多屏幕前的公智們共有的丑態。

  他們熱衷于批判,反思,不喜歡看到這樣團結一致的東西。

  此后兩天,路老板又裝模作樣地帶著慰問隊伍深入到水磨鎮,特別是藏族少年多吉的家里,捐款捐物。

  為了做成這件事兒,又不至于讓自己三年后被懷疑,路老板也是操碎了心。

  報恩簡直是個絕佳的借口,自己又是真的險死還生,差點兒就沒醒過來,沒有人可以指摘什么,或者懷疑他的用心。

  三年之后,除了能夠守護那些他親眼見過的,像多吉一樣的笑臉。

  于私,他也能金身大成了。

  周軍毒蛇吐信,他不得不全方位地加Buff自保。

  劉曉麗母女和楊思維先回了北平。

  這一次劉伊妃在記者面前的神態,她恰好出現在車禍現場的巧合,都不是太解釋得清。

  這樣吸引青少年粉絲群體的小花,在戀愛感情方面還是比較敏感的。

  路寬授意博客網壓了壓相關熱度,沒有什么實錘材料,也就逐漸偃旗息鼓了。

  但做好事的問界希望小學項目可著實排面拉滿。

  除了問界外,中影和塘山方面也響應了捐建建議,不過沒有這么大手筆,拿出了利潤的一部分參與慈善小學建設。

  有鑒于此,央視、人報、光報和中華慈善新聞網等紛紛刊載、轉發問界的捐贈聲明。

  只不過這樣透明的捐贈流程讓行業內的其他機構壓力驟增,不少網民跑到紅十等機構博客下發文呼吁看齊。

  他當然知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樣會無意中得罪人。

  但不用公示的手段來監督錢款流向,這筆錢就不一定能落到實處,救命是他最大的訴求,別無他法。

  劉伊妃走了,她眼中的狐貍精自然留下了。

  “周軍?”

  “他是怎么說的?”

  范兵兵把當天的會議現場復述了一遍,一字不漏,包括她偷偷觀察的大狗小狗的表情。

  路寬啞然失笑:“確實是對你起疑心了。”

  他把大花旦摟入懷中:“怕嗎?”

  “不怕。”

  兵兵突然帶了點哭腔:“我怕你出事,這次真的嚇死我了!”

  “剛剛不是驗過了嘛,濤聲依舊,放心了吧?”

  “我出了辦公室就哭了,差點露餡。”

  兵兵讓他附耳聽自己的心跳。

  “那時候頻率的比現在快十倍!”

  路寬難得溫柔地捧著她的臉,在她額頭啄了一口:“放心吧,我是小神仙。”

  “哼,還小神仙呢,這次怎么的?”

  “害!神仙也有打盹的時候嘛。”

  現在打趣他的兵兵,在三年后也許會被嚇得不輕,把對他的個人崇拜徹底紋在自己的精神世界。

  “周軍,比較棘手,他還會繼續試探你的,你看著辦就是了。”

  “無關痛癢的,你照做嘛。”

  兵兵聞弦歌而知雅意。

  “那又痛又癢的,這么做?”

  路老板哈哈大笑,就喜歡她這副魅惑眾生的艷后模樣。

  “你一年才賺多少錢,就要捐200萬?”

  良久,兵兵長舒一口氣趴在他胸口。

  “他們救了你,我想報答他們。”

  路老板笑撫著她光潔的玉背:“以后不方便直接找你演戲,我最近給了鷹皇一個本子,叫《門徒》,里面有個叫阿芬的角色比較出彩。”

  “演得好說不定還能拿個金像獎最佳女配。”

  兵兵沒有他想象中的興奮,只調皮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知道了,謝謝你想著我。”

  路寬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溫熱的手掌摩挲這綢緞般的秀發:“別急,很快。”

  “嗯。”

  這邊蜜里調油,北平別墅里的小劉正面對著老母親的疾風驟雨。

  “平時私下里怎么樣我就不說了,公共場合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

  “韓山平那幾個人還在,你就這么摟著小路?”

  劉伊妃現在對她已經練出一副厚臉皮了:“我一時激動嘛,媽媽你別生氣了。”

  劉曉麗長嘆一聲,握住閨女的手:“我不是生氣,我是怕你。。。”

  怕你受傷。

  她面色鄭重:“你爸爸也打電話來了,我問你。”

  “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劉伊妃澄澈的大眼睛眨巴了幾秒,笑嘻嘻地點頭。

  “那他身邊那些女人怎么辦?”

  “一個一個辦!”

  劉曉麗皺眉:“什么?”

  “沒什么,你放心好了媽媽。”

  劉曉麗瞪眼:“我怎么放心?我怎么放心?”

  “媽媽不想對你說教,就告訴你兩句話。”

  小劉很配合地舉手:“劉女士,我洗耳恭聽!”

  “去,別鬧。”

  劉曉麗拉著寶貝女兒的手:“無論你說什么話,做什么事,講究一個名正言順。”

  “你想管著他,可以,但你要有一個身份。”

  “沒有這個身份,他配合你還好,如果被你惹惱了呢?你會顯得很難看,很沒有自尊。”

  劉伊妃頷首:“你意思我成年了,就要讓他跟我確定關系唄?”

  “可是他很。。。很滑頭啊,韓山平哈維那些人都拿他沒辦法!”

  劉曉麗冷笑:“那是你的事,你可以放棄啊?”

  “哼,才不呢。”

  劉伊妃又想起他在昏迷驚厥的時候還知道喊自己的名字,心里熨帖得緊。

  “第二條呢?”

  劉曉麗讓她收起嬉皮笑臉,一字一句道:“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男人前進的動力無非是錢和女人,這女人里就包含了精神層面的共鳴和。。。”

  “和性。”

  她覺得女兒也快十八歲了,應該談一談這些略微敏感的話題了。

  “媽媽的意思,你雖然十八歲了,但還是要保護好自己,有些方面不要太隨便,懂嗎?”

  “有些東西你自己不珍惜,在別人眼里就會很輕賤。”

  劉伊妃懵懂地點點頭,母女倆又聊了很久這才分開。

  對于劉曉麗來講,女兒蒸蒸日上的事業和成熟獨立的個性讓她欣慰,她很感激路寬這樣的引路名師。

  但在感情方面,她對劉伊妃的選擇持保留意見。

  只是眼見茜茜已經情根深種,都是女人,她知道這時候最該做的不是阻攔而是引導,教會她自尊自愛。

  小劉在床上輾轉反側,掏出手機想打電話又作罷,干脆翻身起床打開了電腦。

  打開百度:黃亦玫,又順手點開百度MP3杰侖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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