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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從昨天在央視新聞頻道李曉萌的采訪中露臉開始,此前網絡上對路寬和問界兩極分化的輿論態勢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網友和理中客只是執著于造神、毀神、站隊,躲在鍵盤后對他們無法觸及的人和事品頭論足,并不十分在意事情的真相。

  但華藝和阿貍、鄧溫迪不同。

  前者自不必提,自從問界的“薛定諤上市”即將毀掉他們的上市計劃后,就陷入了狗急跳墻的背水一戰,這一關過不去,后面會更難。

  阿貍亦如是,老馬因為支付寶戰略被問界在全國的狙擊,以及兩三年以來大規模入股華藝的資金消耗,已經入局太深。

  鄧溫迪更是沒有太多選擇,她之所以還能被丈夫信任,作為Myspace的亞洲區總裁,就是因為以華人的身份完成了默多克此前未競的戰略目標:進入中國市場。

  對這三方的聯盟來講,這一仗如果輸掉,都是要元氣大傷的。

  因此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明知山有虎,卻偏要來摸路寬這只老虎的屁股。

  這是問界佯裝上市的戰略擠壓,帶來的連鎖反應。

  而現在最不利的情況在于,辣個男人又出現了!

  即便在鏡頭里胡茬滿臉、神情蕭索,但他總歸還是“亡者歸來”,顯而易見得將會調動各方面資源來解決目前的輿論危機。

  路寬的現身就是一個巨大的信號,可能對局勢帶來強烈逆轉的信號。

  早在路寬、劉伊妃情侶在電視直播中現身的當晚,馬蕓、鄧溫迪和大小王就在京城俱樂部齊聚,宴請上一世打造華藝上市的金融系大佬倪行。

  “大軍,我們是不是來早了?”

  “馬總,領導讓我們先吃,他臨時有個會,工農交建中五大行在開會溝通針對災區的基建貸款,他這個領導人怎么好離開。”

  馬蕓微微嘆了口氣,想起這兩天在京城會的另外一位大佬,果斷掏出電話來。

  “老柳你們聽過吧?我也請他來出出主意吧。”

  鄧溫迪笑道:“馬總也加入泰山會了。”

  “是啊!資產過億是門檻,你們幾位都可以同老柳聊聊,他是會長。”

  王大軍猶疑道:“我們這事兒,方便對他講嗎?萬一他跟路寬。。。”

  “不可能的,根本不搭界,可以說是從無交集,另外他也很想認識倪行,我認為是個機會。”

  老馬是個喜歡牽線搭橋的妙人,譬如他通過雁子認識了王琳,后者是無數大拿的座上客,又繼續介紹老馬進入了更高的圈層。

  “泰山會是我們現在國內民營企業家的精英俱樂部,1997年史玉柱巨人大廈資金鏈斷裂,腦白金項目就是老段的。”

  “今天其實是個不錯的機會介紹華藝加入。”風清揚故作高深:“在國內,不可否認人情圈子的作用太大了。”

  “你就拿這一次的情況來講,如果老柳、老段他們登高一呼,又是什么場面?我們何至于現在要擔憂他回來后的局面?恐怕早就將問界梟首了也不一定。”

  鄧溫迪、大小王自然不置可否,總之馬蕓在這件事上與他們立場嚴重一致,不擔心是個巨坑。

  柳傳之在2008年的國內,就民營企業家的地位和聲望而言,肯定是比路老板要高一線的。

  他是共商聯副主西、拾奇大代表,帶領下的連想集團在PC領域的全球份額近30,他提出的“貿工技”路線迄今還沒有受到太大的爭議,但推動的連想的國際化進程,卻是讓很多國人自豪的。

  北美問界收購奈飛在兩年前曾經名噪一時,但論起知名度和民族榮譽感,和連想收購IBM的PC業務還是比不了。

  一是鑒于西方人鼓吹的文化入侵和出于避嫌考慮,路寬在國內的宣傳沒有大張旗鼓;

  二是老百姓哪里知道奈飛對于未來文化輸出的意義?看起來就是個娛樂網站而已,怎么比得上大名鼎鼎的IBM?

  在后世滄海橫流,方顯“技工貿”本色后,才不乏國人回首看這位曾經的內地企業家領袖。

  原來不過如此,甚至某些點地方還很不堪。

  老柳的到來確實算是點燃了飯局現場的氛圍,馬蕓對他態度還算隨意,但大小王確實是把他當做民營企業領袖來看待的。

  “柳總!”、“柳會長”之類的親切、鄭重稱呼不斷,幾人也不再等待大領導的到來,王小磊提前在隔壁又開了一桌,到時候移席即可,總不能叫領導吃他們的殘羹冷炙。

  柳傳之接到電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只當是老馬又要托他走關系跟問界在全國的地方正府打擂臺,謀求支付寶全國化進程中的對抗。

  “今天是有新朋友啊?呵呵。”他嗓音渾厚,帶著老一輩企業家特有的沉穩氣度,右手習慣性摩挲著左腕的老式機械表。

  交際花老馬站起身來:“我來介紹,不過柳會長你肯定也聽過這三位的大名了。”

  “華藝兩位老總,大軍和小磊,青年俊杰。”

  “這位美麗的女士是現在世界注冊人數和規模最大的Myspace的亞洲區總裁鄧溫迪,也是默多克先生的賢妻。”

  柳傳之很給面子地起身同三人握手,頷首致意的姿態既不失前輩的威儀,又透著精明的審視。

  這一頓飯,就算是認識了。

  平心而論,僅從行業地位來看,現在房間里坐的這幾人,也就老馬夠格跟他論交,其余三人還是有些不夠看。

  這位連想董事長自然不是什么閑人,怎么能在沒有提前預約的情況下撥冗前來呢?

  這里涉及到2008年的當下,泰山會內部對于阿貍的“覬覦”。

  馬蕓2006年因為參與央視的《贏在中國》同柳、史二人相識,被認可潛力后入會。

  此時泰山會正從傳統科技圈向多元化擴張,老馬的互聯網基因被視為填補行業空白的關鍵。

  柳會長曾公開表示:馬蕓對互聯網的理解遠超傳統企業家,他的加入能讓泰山會更貼近未來趨勢。

  時間進入到2008年,隨著阿貍和問界商城兩個國內電商翹楚的崛起,泰山會內部也認識到這個藍海行業的巨大機遇,準備尋求集體入股。

  只不過柳會長還是小瞧了老馬的意志和能量,最后馬蕓以退出泰山會為代價,拒絕后者提出開放平臺的提議,就像當初拒絕路老板的投資一樣。

  沒有一位商海豪杰在有條件的基礎上不愿意獨裁和控股的,這無可厚非。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至少在當前,德高望重的柳會長愿意給馬蕓一個面子,來參與京城俱樂部的飯局,接受小輩們的瞻仰。

  “老馬,北平和魔都你說得太晚了,都被問界商城的那個什么支付通拿下,現在確實不好生拉硬拽。”

  “不過粵省的羊城、佛山等地,我托了老朱幫忙,你等消息吧。”

  柳傳之這里說的老朱是泰山會的另一位成員朱孟衣,是個深耕粵省的地產巨頭,2008年他的合生創展位列中國房企銷售額前三,被王石稱為“地產航母”。

  大名鼎鼎的珠江投資就是這位的資產,而珠江投資的前身早期是“儒將”基金會名下企業,跟地方的關系可想而知,無需贅述。

  馬蕓聞之大喜,面上自然是一疊聲兒的感謝敬酒,但心里是存著警惕的。

  與虎謀皮,焉能不多幾個心眼?

  恰好他的心眼比老柳等人也不算少。

  大小王和鄧溫迪冷眼旁觀,見這位商業領袖頗有些翻云覆雨的手段和威勢,遂試探性地敬酒、寒暄,又給老馬使著眼色拋出自己的訴求。

  馬蕓謹慎:“會長跟路寬熟不熟悉啊,問界那位路寬。”

  “哦,青年領袖啊,不過一直緣鏗一面,去年在任大上見過,聊了兩句。”柳傳之不動聲色,馬蕓這句話已經叫他明白了用意。

  這兩天誰不知道問界鬧出的動靜?

  只不過老狐貍不會輕易表態,這話里行間絲毫沒有透露出他本人的立場,你馬蕓和大小王如果想做文章,請自己提出來并“付費”或者“利益交換”。

  馬蕓跟這些老硬幣交道打得多,知道今天不提出目的來,這圈子要繞到明年去。

  “柳會長,我們就直說了,問界和華藝的事情你肯定聽說了,這兩天鬧得兇,我們是想請你參謀參謀現在的情況。”

  柳傳之正色:“請講,我盡力。”

  “目前中行和商務局對問界的調查已經進入了深水區,但總歸沒有正式結案。”

  “現在這位久負盛名、跟上界關系又匪淺的路老板回京,肉眼可見得網絡上的聲勢都小了不少。”

  “關鍵是這家伙太會給自己打造人設。。。”老馬怕他聽不懂,頓了頓解釋:“就是太會裝蒜了,現在帶著救災功臣的聲譽歸來,我看網絡上還有他們幾年前捐的教學樓屹立不倒。”

  “現在這股風還沒刮起來,一旦刮起來,這萬家生佛的名頭往他頭上一安,我們可就被動了。”

  馬蕓脫褲子放屁:“當然,現在各部門對他的調查都合規合法,跟我們也沒太大關系。”

  “但總歸是競爭對手,當下及時關注局勢、研判對策還是少不了的。”

  王小磊恰到好處地給柳傳之斟了杯酒:“會長,馬總現在和華藝是戰略伙伴,跟你現在又算是同出一門,勞煩你給把把脈!”

  柳傳之姿態拿捏得很足,或者說還沒看見足夠的利益,端坐著不為所動:“這樣的事情,叫我發表意見,其實還是幾位孟浪了。”

  “商業斗爭是很殘酷的,但也是要分立場的。”老企業家笑瞇瞇地看著馬蕓,意圖明顯得不能再明顯:“馬總,我跟路寬和問界從無交集,現在背后給你們支招下絆子,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啊?”

  他話鋒又是一轉:“當然,其實經過幾次接觸,譬如我們泰山會也尋求過問界商城的入股,包括邀請他入會,這位青年企業家似乎是不太看得起我們的,呵呵。”

  老狐貍話說了半截就斷章,但現場所有人都能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我跟路寬無冤無仇,但也可以有冤有仇,主要看你們提出的條件,讓我的屁股坐在何處。

  不要對這位的直白感到驚訝,上一世的柳傳之和段永基等人就是在泰山會聚會時逼宮馬蕓,雙方不歡而散。

  導致后者直接退會,返浙后創立“江南會”。

  但彼時的老馬已經是羽翼漸豐了,而這一世的老馬甚至還因為支付寶遭到狙擊而愁眉不展,還得指望著泰山會的援手。

  他正色道:“會長,不怕自曝其短地講,現在的阿貍領先的幅度有限,如果支付寶戰略遇阻,我想會里尋求入股的意義也就不大了。”

  破罐子破摔誰不會?

  你幫了我,我還可以考慮。

  你不幫我,大家都沒得吃!

  大小王和鄧溫迪還是第一次直面這種斗而不破的交鋒,靜坐在一邊仔細觀察,他們還不夠格插嘴。

  或者說現在國內的影視娛樂產業,還遠未能進入這位領袖級企業家的法眼。

  “呵呵。”柳傳之自顧自喝了杯酒,一點也不為馬蕓堅決的談判姿態感到驚訝,這其實也是他欣賞后者的地方。

  “這樣吧,馬總,還有三位,我說說我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對。”

  “但出了這個門,我不希望今天在場的話有第五個人知道,至于你們怎么斗是你們的事。”

  老柳開始立牌坊了:“馬總,我吃過的鹽還算多,路寬這樣的年輕人這么多年如同過江之鯽,其實也無甚特別。”

  泰山會會長豎起一根手指,氣場全開:“我可以提一點建議,但跟泰山會無關,如果你們確實搞不定,可以再來尋求幫助。”

  “可以,真心求教!”馬蕓二話不說干了三兩酒,倒懸小壺表達自己的誠意。

  他也不想把柳傳之得罪得狠了,如果阿貍真的事有不諧,這個溫暖的集體還是可以玩狂瀾于既到的。

  “咳咳!”

  老硬幣課堂開課了,馬大俠、鄧總裁、王偵察員和王小陰比洗耳恭聽。

  “你們擔心的點無非在于他這一次的慈善名聲太好,讓這位倪行在背后的動作掣肘,或者怕他直接走劉領導的關系把危機消弭于無形對吧?”

  柳傳之不等幾人回答,繼續輸出觀點:“我反倒認為,你們現在越發去宣傳他的樓多么扎實,宣傳他在國內的威望之高,對輿論的把控能力之強,才更能捧殺他!”

  “捧殺?”王小磊緊皺著眉頭,顯然在場的人他的領悟能力最差。

  王大軍猶豫道:“柳會長提醒了我。”

  “原本我還在想,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公布智界的歸屬,難道真的不擔心自己犯忌諱嗎?”

  “國內是不會允許默多克這樣的人物出現的。”

  “我想路寬的倚仗,就是預判自己能在奧運會中立下大功勞,在上層視野中鞏固自己的地位。”

  “但這兩天的風云突變,讓形勢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華藝總裁轉向馬蕓:“馬總,國內的國情你們也算了解,有沒有可能會出現這樣一種結果?”

  “他之前捐建的遍布川省的樓越是堅固結實、屹立不倒,博得了最廣大的民心,再配合上微博、博客網以及旅游衛視的聲量,他就越犯忌諱?!”

  王小磊和鄧溫迪看著聲音陡然間高亢起來的鄧溫迪,再看看默默飲著清茶的柳會長。。。

  不無道理啊?!

  馬蕓沉聲道:“《笑傲江湖》里,岳不群明知令狐沖性格狂放不羈,卻故意在五岳劍派面前夸贊其劍法超群、德行高尚,甚至將紫霞神功傳予他。”

  “此舉表面是栽培接班人,實則是將令狐沖置于眾矢之的,借左冷禪等外力打壓其鋒芒。”

  “柳會長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他復又挑眉道:“我們可以想一想這件事中的變量,路寬這樣的人杰和心思縝密之人,不可能主動去做這樣犯忌諱的事情,他選擇在這個時刻公布問界和智界的關系,是為什么?”

  “不就是仗著奧運會舉辦在即,無人敢動他?等到奧運會成功舉辦,更是在大人物們的眼里平步青云。”

  “但天災這個變量總是他始料未及的吧?即便你們都說他那些玄妙的傳言,雁子還說找他看過相——”

  老馬一擺手:“我是一概不信的,不然他會去送死?”

  “所以!”馬蕓輕叩桌面:“柳會長提的這個方案,我看可行。”

  王大軍補充道:“問界的樓堅固,越襯出其他地產商和地方的不堪,他現在毫無疑問要利用輿論渠道來給自己塑就金身了,我們何不加把火?”

  “我想,以劉領導的位置,應當是第一個犯忌諱,要跟他適當拉開距離的吧?”

  柳傳之上下打量了一眼王大軍,倒是對這位小小華藝的領導者刮目相看。

  正治敏感度相當高啊!

  柳會長笑著總結道:“一開始,你們是指望趁他病、要他命。”

  “但現在他的勢大,已經超出本人的能夠承受的福報了,你一個民營企業家,憑什么達到一省之地的民眾要給你蓋生祠的地步?”

  他老神在在地搖搖頭:“路寬是英杰不假,但他實在太過年輕,鋒芒畢露,不懂得藏拙的道理。”

  “總之你們通過中行和商務局的調查都是合法合規的,現在他回京必然要動用關系解決這件事了,不正好坐實他的狼子野心嗎?”

  不得不說,柳傳之的洞若觀火,直接切中了路老板現在的痛點。

  他臨行前和梅燕芳、樊建川也在反復講,不要在這件事情上大張旗鼓,做過副市長的老樊更是看出了此中的禍患。

  怎么,天下烏鴉一般黑,就你路寬是白的嗎?

  你的樓蓋得這么好,就是為了襯托我們地方和其他地產企業的無能是嗎?

  現在僅僅是和華藝、阿貍產生劇烈競爭,斗爭的烈度就已經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了。

  如果你再擋了更多人的路,引起各個行業的廣泛嫉妒和關注呢?

  路寬不是三頭六臂,也不是都市修仙的能力者,不可能受得住來自不同領域的圍攻。

  有專業是經濟學的書友,在大學之初都會有兩門必修課,一門叫西方經濟學,一門叫政治經濟學。

  前者馬馬虎虎無所謂,但想在東大透過現象看本質,后者是要好好鉆研的。

  上述現象在政治經濟學中叫做“寡頭競爭陷阱”和“制度性排斥”。

  即對手通過輿論將他的善行污名化為“收買民心”或“挑戰體治權威”,本質是剝奪其道德合法性。

  這是東亞威權市場經濟中的典型現象,參考韓國財閥與政府的博弈歷史即可見一斑。

  暗箭難防,何況是來自頂級“企業領袖”的一支暗箭,光是在場眾人人聽起來就已覺棘手。

  “咚咚!”領導駕到。

  所有人同時站起身,但老馬和王家兄弟已無之前的頹唐面色,他們決定把這條捧殺的毒計,向更強的權力者宣貫請示。

  就在華藝等人密謀的第二天,在機場和革命伴侶作別的路寬抵達京城。

  不知道是哪個環節泄露了登記信息,奧運總導演和顧筠等人甫一在VIP通道出現就被團團圍住。

  阿飛留在蓉城跟著劉伊妃,路老板只好一邊回答記者問題一邊開道。

  “路總,聽說問界的董副總裁被帶到經偵詢問?他是否是為你這個法人背鍋?”

  “路導,這次大難不死,有沒有什么感想?對于藝術家而言有沒有對下一部電影的啟發?”

  “路導,奧運會的進度有沒有耽擱,擔不擔心你的總導演位置被取而代之?”

  “路總,現在不少網友認為你是沽名釣譽的偽慈善家,對此有何評論?”

  路老板饒有興趣地一個個采訪記者看過去,倒是沒有動怒的跡象。

  或者說,從出道至今,就沒有任何記者能叫他破防,因為他本身就是破房——

  在感情作風上。

  只是現在被某個小姑娘修修補補,收歸家用了。

  直到一個讓顧筠等人聽起來無比正確的問題被突兀地提出,卻叫他芒刺在背一般:

  “路導,問界的樓現在獨樹一幟,成為無數人活命的倚仗,地方和其他地產公司比起你來真是云泥之別!你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啊,在這樣的滔天聲望之下,有沒有考慮棄商從正?主導一方?或者是進軍地產業,跟萬噠、碧桂園等公司打打擂臺?”

  所有人眼中面色如常的青年導演停住了腳步,冷冷地瞥了這位猶然一臉亢奮的“崇拜者”。

  他環顧了一周,料想現在應當有幾位配合默契的捧哏準備發聲了吧?

  一旦自己得意忘形地自我吹捧幾句,馬上就要被添油加醋傳播到網絡上。

  路老板認真回答道:“問界捐獻的教學樓項目,是由樊建川先生奔走,在川省地方的關心和幫助下落實的。”

  “能否發揮如今的作用,我們自然很欣慰,但從不敢居功,這是所有人努力的結果。”

  “至于你其他的問題,問界只是文化傳媒公司,我只是一個導演而已,沒有這么大的能耐,謬贊了。”

  人群中的幾名記者有些吃癟,沒想到他這么滴水不漏。

  難道現在不應該是你路大老板像往常一樣鋒芒畢露,緊接著為輿論漩渦中的問界振臂高呼嗎?

  我們捐了樓!我們捐了問界商城的車隊!我還把無人機都給部隊使用!

  你們誰有臉說我是大資本家?

  柳傳之是老硬幣不假,但他卻不知道自己認為的、唯獨在年齡上缺乏閱歷的路寬,有著遠超當前年齡的成熟心智。

  并不單單是一個橫沖直撞的年輕人。

  這主要也是路寬在發跡之處,留給世人的印象太多張揚。

  出道就拳打腳踢了一頓港圈,在北電對著第六代集體輸出,在國外的采訪也是極盡宣傳之能事。

  王大軍、馬蕓等人縱觀他之前的危機公關來看——

  給劉伊妃反黑,是運作她成為中法文化交流大使;

  被太郎父子和葛西雄構陷、以及對周軍的反擊,都是借著奧運會的煌煌大勢。

  他一貫的操作手法就是借勢,怎么唯獨這次不借了?

  還有比萬家生佛再大的勢嗎?

  這可是人心向背啊!

  記者們將現場情況通報給了合謀者,老馬和大小王等人陷入沉思。

  同一時間抵達問界大廈的路老板坐在辦公室里,也陷入沉思。

  他把輿情監測中心的徐波叫到辦公室里來,旁邊只有莊旭一人,甚至知道他回來的子公司經理都很少。

  路老板指著果然出現在網絡上的,對他的蓋樓和活人無數極盡吹捧的帖子:“去查查這些論調什么時候出現的。”

  “智界的網站能封則封,一個別留。”

  “跟你們有聯系的其他網站資源知會一聲,配合刪帖。”

  他不是輕易搞權限的人,這現在的這頓口無遮攔的吹捧,釀成的后果可能要比之前的無腦黑還嚴重!

  莊旭猶然沒反應過來:“什么情況?”

  當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路老板難得爆了句粗口:“甘他涼!這幫人想幫我‘黃袍加身’,真是想瞎了心了。”

  “啊?”

  路寬笑道:“夸張手法,有人想捧殺我,這是把我使勁往上頭拱呢。”

  他知道莊旭這個謙謙君子不是玩陰謀的料,耐心解釋了一番,復又皺起眉頭:“馬蕓和華藝這倆人按理說沒有這道行啊?”

  “他們一貫都是背地里使絆子,要么就是偷襲我這個老同志,怎么這次改其道而行之了?”

  路老板沉吟半天不得其法,笑著戲謔:“背后必有漢人指點。”

  這話倒也不算錯,大小王是八旗子弟,鄧溫迪在人格上也已經是西方白婊,老馬暫且還算個人吧!

  路老板看著徐波傳來的監測數據有些哭笑不得,其實這伙人的目的不就是讓自己變成后世的老馬嗎?

  東林黨。

  別的不提,泛亞電影學院就是西湖大學。

  只可惜自己還真沒那個興趣。

  莊旭也啞然失笑:“這招還真算奇謀了,別的不提,如果真叫他們把風刮起來,劉領導第一個不敢過問咱們的事。”

  你結交能夠影響億萬網民、還擁有電視臺的民間意見領袖,難道所圖甚大?

  路寬心下了然地點頭,暗道江湖路遠,人才輩出,不知道這次又是哪個老硬幣出馬。

  難道是那個倪行?

  幸好自己藏了一手撒手锏,不然還真的被動了。

  “老董呢?”

  “按照你的吩咐,居家修養,搞出一副人間消失的模樣,叫狗吠再猛烈一些。”

  “李福的工作組回去了吧?”

  莊旭點頭:“把我們的幾臺電腦主機帶走了,還有存檔的財務、法務資料,因為遞上去的材料,這次我們只有配合經偵和審計的調查,盡管現在還杳無音訊。”

  “他們也在等呢,等我回來,等我動作。”路老板笑道:“總之這位倪行還是有些分寸的,不敢逾矩,一切調查合法合規,就是在防著我一手。”

  青年導演嘆了口氣:“都是人精啊。”

  “行了吧你!誰有你精?”莊旭沒好氣道:“我給你看三天的家,頭發都快掉光了,還有你那個老岳母,天天給我打電話。”

  “老岳母?”路老板哈哈大笑,倒是沒糾正他的稱呼:“你這老字得慎言啊?一不小心是要得罪組織的!”

  “組織?什么意思?”

  路老板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窗邊,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鍍了層金邊。

  洗衣機慨然長嘆,自己兩輩子加起來洗的衣服。。。

  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如今竟然也要被某個劉小驢套牢了。

  他直截了當道:“我跟小劉要結婚了。”

  “臥槽?你被奪舍了吧?”

  莊旭這回算是徹徹底底地愣住了,看著面前人模狗樣的師弟,回想他這些年的風流韻事。

  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在他代管的博客網上風靡一時的?養活了多少娛記小報。

  他也是從小在道觀長到入學才離開的,《云笈七簽》里就有“陽神出游,托物化形,形留神逝”的玄妙,與奪舍無異。

  路寬淡定地看著他:“以前是我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個好人,怎么,不習慣?”

  莊旭上前猛拍他的肩膀,半晌才斬釘截鐵道:“合理,太合理。”

  路老板饒有興趣:“什么合理?”

  “你太喜歡弄險,行事常如懸崖走馬,追求極致也暗藏危機,就像這一次引蛇出洞,差一點就釀成大禍。”

  莊旭自然不知道他的先知能力,前日驟聞天災后著實嚇出一身冷汗。

  至于他此前在商場上與人對敵、幾乎不敗的戰績,在外人看來是需要吹捧和奉承的對象,但莊旭從來的態度都是勸誡為主。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這話也只有他能講。

  氣質沉穩的莊旭感慨道:“你是個會橫沖直撞的賽車,雖然每每都能料敵機先,但總歸要提防有個萬一。”

  “小劉就是你的副駕駛領航員,能給你踩剎車,也能陪你漂移。”

  路老板笑道:“可以啊,就是這么把蘇暢騙到手的吧?小詞兒一套一套的。”

  “滾蛋吧,我都跟你一樣畜生?”

  “呵!”洗衣機不屑:“蘇暢跟小劉差不多大,你捫心自問一下你什么時候歪動心思的,還好意思說我是畜生。”

  莊旭一臉正色:“當然是她成年以后,我們是在小劉的生日宴會上認識的。”

  路老板無語地看著他,久久無言。

  怎么現在從溫婉小女小劉,到謙謙君子莊旭都這副睜眼說瞎話的模樣了?

  洗衣機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看起來好像在照鏡子。

  兩人說笑了一陣,路寬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這兩日在災難中穿行的郁結稍解,也終于等到了劉領導的電話。

  在上級領導的關心下,鑒于問界控股及法人路寬的特殊性。

  中行和反壟斷局的聯合工作組會在已經掌握的證據材料的基礎上,于5月18日在商務部行政大樓進行關門聽證,屆時會有經偵在場。

  同時,奧組委劉領導、中行倪行等人作為直屬領導都會到場。

  一個很東大特色的處理方式,這其實在司法實踐中并不是常態。

  中行和反壟斷局你如果有了確切證據,情節不構成犯罪的,可以直接提起行政處罰,如果問界控股不服可以提起行政復議和行政訴訟。

  如果經偵在查實證據和詢問當事人法人、證人后形成完備的證據鏈和口供,認為夠罪,可以移交檢察院捕訴科,直接走程序提起公訴即可。

  你現在搞一個關門聽證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你問界法人、同時兼具奧運總導演職位的路老板身份特殊嗎?

  有關部門考慮影響,不方便隨意留置和詢問,但法律的尊嚴還要不要?

  既然有了舉報材料和初步的證據表明,問界的確存在獲得中行巨額貸款后,涉嫌逃匯和轉移資產,那該問還是要問的。

  即便你是內地首富、奧運總導演,亦或在天災中獲得了怎樣的口碑和威望。

  這和法律規定不搭界的。

  何況只是一個例行詢問,且路寬的直屬領導和工作組的直屬領導都會在場,形式上更像一個聽證。

  東大特色的一次行政危機處理罷了。

  路老板回京兩日,此次關于問界控股被調查的事件仍舊甚囂塵上。

  坊間也悄悄地興起一股吹捧他“功高蓋世”的歪風,這樣的論調幾乎充斥在天涯和Alispace以及幾個門戶網站。

  似褒實貶,包藏禍心。

  吃瓜網友或許還認為這是路寬自己給自己做的危機公關,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借勢渡過難關。

  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一記可能才是最狠的殺招,能夠不見血地將問界控股肢解,徹底淪喪稱霸了內娛四五年的輿論話語權。

  阿貍、華藝、鄧溫迪暫不必提,有著鬼蜮心思的柳傳之以及為華藝上市保駕護航的倪行長,都在桌底暗暗使勁,卯足了勁要在這次聽證里把路老板的狗腦子給打出來!

  就目前的形勢而言,這樣的樂觀態度不能說有多錯。

  只是雙方見招拆招,就看一向能夠逢兇化吉的路寬如何應對了。

  2008年5月16號,已然是國殤后的第四天了。

  四天以來,華夏大地在悲慟與堅韌中譜寫了一曲曲壯歌,在無數英雄事跡、感人事跡涌現出的同時,也有有深入采訪的記者驀然發現——

  三年以來問界捐建的教學樓毫無例外,無一垮塌!

  《羊城晚報》頭版頭條的標題為“問界希望學校的‘生命方舟’何以屹立不倒?”的文章中寫道:

  就在一周前,問界集團還因“高調慈善”被《楠方》等媒體質疑“借公益洗白資本”。

  但此刻,這些樓宇的鋼筋水泥卻沉默地反駁了一切。

  據建筑銘牌顯示,問界所有學校均按抗8級地震標準設計,采用現澆混凝土框架結構,造價超出普通校舍40。

  當商業博弈遇上生死考驗,鋼筋水泥成了最公正的裁判。

  一時之間全國各大報刊雜志媒體爭相報道,屬實是友軍“誤傷”好人了。

  人心向背是無法阻擋的,即便問界系的媒體再是把一些無端捧殺進行刪帖封禁,但擋不住向善的洶洶民意。

  網友們的客觀評價席卷網絡,連帶著把原本五五開的“無良資本還是慈善商人”的話題推向了天平的另一邊。

  “問界教學樓要是塌了,鍵盤俠肯定罵偷工減料;現在沒塌,又說是作秀,橫豎都是錯?”

  “8級標準、超40造價投入,問界這是把教學樓當核電站建啊!平時罵資本家黑心,這次真被鋼筋水泥打臉了。”

  “其他學校塌成廢墟,問界的樓連裂縫都沒有。什么叫良心企業?這就是活教材!”

  “第一次覺得洗衣機配得上天仙了。”

  “《楠方》臉疼嗎?前幾天還說人家洗白資本,現在樓成了'生命方舟',到底誰在吃人血饅頭?”

  《楠方》和朱大珂的社交媒體賬號迅速被全國的遠征軍討伐,寸草不生,后者又一次罵罵咧咧地關閉了留言區。

  但這一次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因為這位老文賊也看到了隱藏在水下的危機。

  上午十點,剛剛在商務部行政大樓前下車的路老板接到樊建川的電話。

  “路總,現在風向不對啊!咱們都偃旗息鼓了,怎么感覺還是妖風陣陣呢?”

  路寬看著另外一輛車下來的幾位聽證會特定企業代表,跟電話里的樊建川笑道:“妖風嘛,當然是有妖怪做法啦。”

  一個是身材袖珍的外星人老馬,一個是穿著高跟鞋的面相凌厲女巨人,可不是跟妖怪似的。

  又是一輛邁巴赫停駐,大軍、小磊兩位老熟人下車,看著面前的馬蕓、鄧溫迪和路寬三人微微一愣。

  路老板跟樊建川聊了兩句掛掉電話,面色淡然地掃了這倆攪屎棍一眼,踏馬的四個妖怪。

  “路總,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今天是在這樣的場合。”老馬第一個上前握手,似乎支付寶和支付通打出狗腦子的事情完全不存在。

  而華藝這次背水一戰的陰私手段,跟他也毫無干系。

  路老板同他親切握手,臉上洋溢的笑容甚至比馬蕓還要熱情,看起來都是做大事的人。

  “一直等你請我去西湖邊華山論劍啊?左等右等等不來,沒想到聽證會你到了。”

  185的路老板在老馬面前站直了身體,這畫面簡直不忍直視,只不過老馬也是商海豪杰,自有自己的氣場在。

  “這還不簡單,我還怕邀請了你路老板看不上呢?要么下個月我組織?”

  路寬看起來還真像認真考慮了一下:“可以,不過還是奧運會結束以后吧,這兩天又開始忙得腳不沾地了。”

  馬蕓看起來很高興:“好好,一言為定!”

  鄧溫迪和大小王甚至沒機會插話,就看著這倆人笑談著進了商務部的行政樓。

  你踏馬到底哪頭兒的?

  上午十點,這場獨具東大特色的商務部、中行、市經偵同時參與的關于問界控股挪用貸款、逃匯等情節調查及聽證即將正式開始。

  因為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聽證,就沒有普通公眾作為代表參與。

  作為特殊補充的是來自所涉及行業利益的企業代表:

  譬如在反壟斷調查中,和微博構成競爭關系的Alispace;

  在內地文化傳媒公司中“屈居”問界之后的華藝;

  以及馬蕓、張超陽、李雁宏、陳天喬以及土豆、優酷等互聯網公司的老板。

  值得一提的是,百度的李雁宏也是泰山會的成員。

  除了現場的劉領導、倪行長以及商務局、電影局的領導外,所有人關注的焦點毫無疑問都在這位大難不死的路老板身上。

  不過問界方的聽證席今天只來了法人及總裁路寬,兩位副總裁董雙槍和莊旭、大管家陳芷希,以及問界的法務、財務團隊。

  子公司經理無一出席,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穩定人心,有序推進工作。

  路老板微微側頭:“給他打電話了嗎?”

  莊旭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打了,不接。”

  “嗯。”路寬面色一肅不再說話,身邊的董雙槍看得心下了然。

  上一次看到他臉上有這種表情出現,還是老董被派去“手刃”太郎父子作為投名狀加入問界。

  想起幾天前舉報材料遞交者的最后確認,莊旭和董雙槍都不禁感嘆人心不足蛇吞象,怎么也想不到被引出洞吐信子的會是他。

  上午十點十五分,調查方中行、反壟斷局、經偵、被調查方問界相關人員、行業利益相關方眾人,以及劉領導、倪行長等監督方均列席就座。

  一場具有典型的行政聽證程序特征、同時摻雜商業博弈與政治考量的非公開調查程序正式開始,核心直指問界控股的反壟斷及數筆國內外資金流向問題。

  反壟斷局的某位工作人員充當聽證會主持人,對著面前的話筒輕聲:“請各位將手機關機或靜音,在聽證過程中,不允許任何人錄音錄像。”

  她頓了頓,隨即宣布聽證開始。

  “請調查方陳述。”

  胸有成竹的李福調整了一下話筒:“各位領導好,我作為工作組組長,下面就12號開始的、迄今為止持續一周的關于問界控股涉嫌挪用貸款、逃匯情況及反壟斷調查做以下匯報,并向當事人詢問。”

  “根據《反壟斷法》的界定,問界旗下的全資子公司分眾傳媒在樓宇液晶市場的份額遠超50的推定標準,已經構成單一經營者的支配地位,同樣的還有市場份額在61左右的智界視頻等公司,在此不一一贅述。”

  “我們認為,在取得市場支配地位后,問界控股旗下的子公司均涉嫌不公平定價、限定交易、差別待遇等濫用行為。。。”

  隨著李福的陳述,聽證現場傳來小規模的討論聲。

  沒有利益相關的列席人員都在疑惑,回京已經四天的路大老板難道就沒有走走門路嗎?

  否則何至于叫李福在劉領導當面的情況下還能如此言之鑿鑿。

  在場都是專業人士,對于問界被指控的兩項罪名而言,很明顯壟斷的裁量幅度更大,也更好做工作。

  根據相關法律規定,構成壟斷的核心要圍繞市場支配地位的認定和濫用行為的判定。

  問界控股旗下子公司的市場份額“無所遁形”,這是否認不了的,但是否濫用市場支配地位,這里面可做的文章很多。

  譬如上一世阿貍的“二選一”案,就是先被認定其在網絡零售平臺服務市場具有支配地位,再被認定逼迫用戶“二選一”,屬于濫用支配地位,罰款182億。

  照著李福的發言態度來看,如果連反壟斷這一招問界控股都沒接住,那后續的挪用貸款很可能就實錘了。

  行業內部人士聽著李福的陳述,均不由自主地看向抱胸的路寬,絞盡腦汁也想不通以他的能量,為什么能叫事件到這種地步。

  難道是這兩日“萬家生佛”的偌大名頭,叫他現在坐在旁聽席的幾位盟友們開始避嫌了?

  老馬、鄧溫迪、華藝等人沒有絲毫驚訝,這樣的調查進度他們自然是熟知的。

  對于經過柳傳之“傳道受業解惑”的三人而言,其實今天最想看到的局面就是問界輸了聽證,路老板反手再依靠自己的場外影響力扭轉局勢。

  這樣的影響力在上位者眼中看來,就是赤裸裸的能夠以一己之力,憑借掌控的資源左右政策、人心,極有可能影響社會穩定了。

  這也是幾年前周軍對問界戰略的核心,把路寬就是博客網實控人的事實呈現。

  主持人待李福說完轉向聽證席:“請問界方發表意見。”

  問界控股的首席律師朱金陵沉聲道:“剛剛調查方陳述的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即所謂的:問界對華藝等公司的打壓性排片、分眾傳媒在賀歲當時期間的排他性協議以及補天映畫在內地的技術壟斷和定價,我方認為是很不妥的。”

  “顯而易見的,問界嘉禾目前在國內院線的市場份額只有14左右,在民營企業中僅次于萬噠,即便是基于企業盈利的角度進行針對性排片,也絕對構不成壟斷。”

  “至于分眾傳媒和智界視頻,我方認為調查組在市場份額的認定上有誤。”

  朱律師進行當場質證:“根據我國《公司法》中關于母公司對子公司管理權限的規定,問界控股作為一家電影公司,在賀歲檔等市場活躍期,選擇優先對自己的產品進行資源配置,屬于集團內部的正常協同,并未對外部競爭者設置壁壘。”

  “同時,我們對子公司間交易均按市場價結算,也不具備交叉補貼的嫌疑。”

  李福回擊:“問界控股雖然以整體的電影公司自視,強調公司經營的獨立性,但根據我們的調查,現在的問界控股是一個橫跨影視制作、院線發行、傳媒、互聯網視頻、電商物流等多個關鍵領域的垂直壟斷集團,其整體市場控制力遠超單一業務范疇,已構成系統性壟斷。”

  他環顧四周:“對于電影領域我不是內行,但還是聽說過好萊塢的派拉蒙法案的,問界控股現在的情況就是加強版的派拉蒙危機!”

  “問界作為院線方和制作方自產自銷,配合壟斷性的宣傳工具,惡意沖擊其他公司的電影排片,長此以往對行業是極為不利的。”

  場下又是一片嘩然,眾人都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調查組組長刮目相看。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今天問界的對頭還真是來勢洶洶。

  所謂派拉蒙危機,是20世紀初以派拉蒙為首的八大電影公司通過垂直整合形成行業壟斷。

  他們擁有院線、發行、、電視臺、衍生品工廠等全套產業鏈構成,事實上達成了影院控制、打包預定和價格操縱。

  直到被美國司法部以《謝爾曼反托拉斯法》起訴八大公司,認定構成壟斷,強行剝離。

  聽證和法庭審判的一個很大區別在于,聽證不強制要求援引什么法律規定。

  譬如李福說的這個派拉蒙危機的概念,這只是一個行業命題,但拿出來進行說理,輔佐自己的結論是夠格的。

  問界的首席律師朱金陵笑了笑坐下,隨后是今天現場的絕對主角路老板第一次發聲,措辭依舊是如此針鋒相對,叫現場的旁聽席看的興致盎然。

  “剛剛李主任洋洋灑灑的高談闊論,其實我只有一句話能認同。”

  “那就是你自承的,對電影領域不是內行,這話真是一點不假。”

  “這何止叫不是內行啊,徹徹底底就是外行嘛!什么狗屁派拉蒙危機、派拉蒙法案的?你究竟有沒有做過調研研究?”

  場下一陣哄笑和議論聲,問界眾人眼觀鼻、鼻觀口,似乎對于自家老板在這樣的地方“口出狂言”也不大意外。

  只是剛剛一頓慷慨激昂的調查組組長面色不虞,眼神陰鷙地看著當眾嘲諷自己這個國家工作人員的內地首富。

  “有關派拉蒙危機的概念,我們請教了諸多行業專家,包括悉尼科技大學哲學博士、同濟大學文化批評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朱大珂教授。”

  “我知道路導也是泛亞電影學院的院長,是行業專家,歡迎你對聽證核心進行論述。”

  聽證會中又是一片低聲鼓噪。

  誰不知道朱大珂跟謝進、路寬的矛盾?

  當然后者只是單方面矛盾,路老板從來沒搭理過狂吠的惡犬。

  但這個李福也是個性格剛烈的啊?看起來完全不懼首富名頭。

  現在當面提出抬出朱大珂的名頭,難道是想刺激得這位宿敵破口大罵嗎?

  路老板不愿同他廢話,只想趕緊進入下一環節。

  先清理門戶,然后逼得華藝割地賠款。

  “派拉蒙危機的出現是不假,派拉蒙法案也確有其事,1948年美國司法部強制分拆五大制片廠。”

  “但帶來的實際后果就是導致好萊塢片商被迫應和獨立影院口味,導致內容質量下降,大制片廠開始減少高風險的題材創新,市場一度陷入萎靡。”

  “與此同時,華爾街趁機介入,電影業從創作者主導淪為金融資本游戲,直接終結了好萊塢的黃金時代,從20世紀中葉開始就進入了持續二十年的寒冬。”

  “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斯皮爾伯格的《大白鯊》、喬治·盧卡斯的《星球大戰》橫空出世,才使得好萊塢又一次傾銷全球。”

  “你所謂的派拉蒙法案,其實是扼殺電影業活力的罪魁禍首,早在1987年就被美國廢止,是被事實證明了的錯誤政策。”

  路寬輕敲桌面,語氣突然凌厲起來:“李福!你作為工作組組長,肩負著查清事實,維護政策制度尊嚴的重要職責。”

  “在沒有進行系統論證的基礎上,就把派拉蒙危機這樣的老掉牙威脅論冠諸問界頭上,還有一點國家工作人員的嚴謹和負責嗎?”

  會議廳里靠近他的聽眾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鋼筆在記錄本上劃出一道歪斜的墨跡。

  李福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指節發白地攥著調查報告。

  還沒等他開口挽尊,路寬的目光已經越過他,直直刺向端坐在主席臺上的倪行長,瞥了一眼旋即移開。

  似乎只是在為自己下面打老虎的話定位。

  “還是說,你們這個調查組,根本就是帶著任務來的?”

  “不中立、不負責、不嚴謹,要打著反壟斷之名,行打壓民營企業之實?還是為某些利益集團張目?”

  任誰也想不到,回京以來一直低調行事的路老板會在這樣的場合突然發難,叫李福、倪行長等人心中急呼“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聽證庭的空調似乎驟然失靈,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

  老倪余光掃了一眼身邊的劉領導,無端地感覺脖頸上的領帶有些勒人。

  華娛浪子,怎么被天仙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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