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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慶生辰親上加親

  邢夫人乜斜一眼,不禁嗤笑道:“商議婚事還要如何說?照直了說便是。”

  就知道邢夫人是個沒腦子的,無怪一直斗不過王夫人!

  陳斯遠無奈道:“常言道老小孩老小孩,這人一老,難免就有些小孩子心性。上元夜宴,老太太長篇大論,明里好一番駁斥才子佳人話本子,暗里可是將我與寶釵、黛玉罵了個狗血淋頭。”

  “還有此事呢?”邢夫人全然不知道這回事。

  陳斯遠有些鬧心,略略思量,這邢夫人身邊兒幾個,苗兒、條兒只有些小心思,不大中用;王善保家的乃至兩個媳婦子,跋扈有余智謀不足。身邊兒沒個智囊傍身,可不就連好賴話都聽不出來?

  陳斯遠便道:“聽聞因著老太妃病重,宮中要放出好些個宮女、嬤嬤,我還是回頭兒尋個可用的塞給你吧,免得你來日被人賣了還不自知。”

  邢夫人極不服氣,癟嘴道:“有話不明說,非要藏著掖著拐著彎的說,我能聽出來才出鬼了呢。”

  話是這般說,邢夫人有一點好,那便是認定了一個人,你說什么她都能聽進去。于是頓了頓又道:“也好,你成了婚總不好還留在府中。身邊兒要是沒個合用的人,我還真怕被人算計了去。”

  陳斯遠扯了邢夫人的手兒把玩,溫聲細語教導邢夫人如何言說。這起初邢夫人還聽得認真,待過得半晌,一雙眸子水潤起來,直勾勾盯著陳斯遠不放,后頭的話兒竟是半點也不曾聽進去。

  陳斯遠見此便埋怨道:“我用心教導,你怎地還走了神?”

  邢夫人立時恨得咬牙切齒,抬手輕輕抽打了陳斯遠一下,滿腹閨怨道:“你也不想想,自打入了冬咱們就不曾獨處過。”

  陳斯遠哭笑不得,只得好言安撫,又細細說了一遭,這才教了個明白。

  過得好半晌,邢夫人依依不舍而去,陳斯遠也被勾得心猿意馬,枯坐書案后好一會子方才沉下心來看書。

  須臾又放心不下,提筆落墨寫了紙箋一封,尋了紅玉,命其悄然往前頭鳳姐兒院兒送去。

  卻說邢夫人得了說辭也不急著往榮慶堂去,而是先行回東跨院尋了王善保家的對說辭。

  習練半晌,到得這日下晌這才動身往榮慶堂而去。

  因離申時還早,是以刻下榮慶堂中只鳳姐兒一個得閑的陪著老太太說話兒。

  賈母見了邢夫人便暗自蹙眉道:“四哥兒如今還小,你也不用時常往我這兒來。”

  邢夫人笑道:“四哥兒會叫老祖宗了,也是天寒之故,不然總得抱到老太太跟前兒討個賞賜。”

  “果然?”再是不待見邢夫人,賈母也高興起來。

  邢夫人一看果然有門,便細細說了這幾日四哥兒犯下的趣事。賈母聽得津津有味,錯非天時不早,恨不得立馬往東跨院走一遭才好了。

  眼見賈母興致漸高,臉上滿是笑模樣,邢夫人這才話鋒一轉,說道:“老太太,再有兩日就是二姑娘生兒,過完可就十七了。”

  賈母笑容一僵,有些犯愁道:“是啊,一晃也大了,合該說婆家了。”頓了頓,又悵然道:“若早十幾、二十年,咱們賈家的姑娘何愁嫁人?”

  太上在位時,對四王八公都有縱容,封賞恩賜不斷,那會子東西二府可謂紙醉金迷。老國公每次出征,不拘是邊釁、剿匪,哪一回不是一車一車往府中拉好物件兒?

  自打今上登基,老國公一去,東西二府便每況愈下。似王夫人這等中年尚且心有不甘,打算以元春博富貴。而如賈母這等老態龍鐘的,本就最愛回憶過往,又自知天不假年、賈家回天乏力,于是剩下的便只是感嘆。

  邢夫人附和道:“我嫁進門遲了一些,卻也聽人說過早先情景,真真兒是讓人艷羨。那會子隨意挑個權貴子弟,咱們家姑娘過了門兒,婆家也不敢給臉色瞧,哪兒像如今這般為難。”

  東西二府衰落,連帶著四王八公一并衰落,說白了就是今上登基后對兵權異常警惕,溫水煮青蛙也似對著舊勛貴不停地打壓,至今已然聲勢不再。

  賈母便頷首道:“如今咱們家日子不好過,旁的勛貴人家只怕日子更不好。只可惜云丫頭兩個叔叔家中孩兒年歲還小,不然我便舍了臉面,總不能讓二丫頭沒個著落。”

  這話就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二姑娘迎春不好嫁,一則是因著賈家沒落,二則也是因著寶玉生生敗壞了賈家名聲。是以直至今日也不見媒妁上門為二姑娘說親。

  邢夫人又附和道:“老太太說的極是,真真兒是時也命也。”轉而又道:“不過二丫頭也大了,過了生兒就是十七,這親事定下再到成婚,怎么也要一年光景。十八嫁人正好,再拖下去可就成了老姑娘。”

  見賈母蹙眉點頭,邢夫人便繼續說道:“也不瞞老太太,年里我與大老爺幾番商議,大老爺這些時日又四下物色,倒是真個兒物色了兩個妥帖人選。”

  “哦?都有誰啊?”

  邢夫人道:“一個是大同孫家,本就是大順將門,如今單只一個子孫留在京師。這人名喚孫紹祖,生得相貌魁偉,體格健壯。聽大老爺說,其人弓馬嫻熟,又有世襲的指揮使差事在身,雖說比迎春大了十來歲,可瞧著也是個知冷知熱的,二丫頭嫁過去定不會被虧待了。”

  話音落下,賈母還在回想孫紹祖是何人,旁聽的鳳姐兒就聽不下去了,開口道:“大太太,那孫紹祖是不是年前隔三差五便來討債的那位孫大人?”

  邢夫人頓時面上一僵,訕笑道:“不過是些許誤會,一早兒就說開了。”

  “原來是他!”賈母立時變了臉色!孫紹祖時常登門討債,這等丑事自是落在賈母耳中,過后她還差人仔細掃聽過。

  孫紹祖去歲就二十六七,迎春過完生兒才十七,二人差了十來歲,哪里會是良配?

  且時人男子大多弱冠前便會成婚,孫家又不是寒窗苦讀的小門小戶,平白無故又豈會等到這般年紀方才求娶?說不得此人早就成過婚,那迎春嫁過去豈不成了填房?

  賈母便蹙眉沉著臉兒說道:“自古低娶高嫁,孫家不過是尋常將門,論家世、前程,哪里配得上迎春?再說此人年紀不小,至今不曾成婚,你可曾探查過緣由?”

  邢夫人頓時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賈母一看邢夫人如此,禁不住愈發氣惱,教訓道:“你如今領養了二丫頭,頂著個母親名分,總要為二丫頭思量一番,哪兒有將二丫頭推進火坑的道理?這人另行再議,回頭兒打發人仔細掃聽過才好。”

  邢夫人被訓得臊眉耷眼,唯唯應下。

  賈母默默壓下心頭火氣,飲了一盞茶方才問道:“就只這姓孫的一個?沒旁的備選了?”

  邢夫人悶聲道:“單這一個還是大老爺下了心思才尋來的,老太太也知兒媳家世寒微,又哪里認得什么妥帖人家?若此人不成,不若留待明年恩科過后,干脆榜下捉婿吧。”

  賈母氣得搖頭連連,鳳姐兒趕忙過來為賈母順背心,笑著說道:“若我說,大太太何必舍近求遠,府中也有個來年要下場的,論品貌、才情樣樣兒不輸人,二姑娘若是嫁了去,才是真個兒稱心如意呢。”

  邢夫人故作愕然道:“遠哥兒?不成不成,先前府中風言風語傳了一回,二丫頭說死了不嫁,如今我再提起,豈不是傷了二丫頭臉面?”

  此話一出,賈母卻是急了,數落道:“你糊涂!當日迎春那些話不過是權宜之計,再說都過了多久了,哪里還做得了真?”

  邢夫人訕笑道:“老太太教訓得是…兒媳心下倒是想過親上加親,只是遠哥兒什么情形…老太太也知,我是怕迎春嫁過去委屈了。”

  鳳姐兒幫腔道:“哪里就委屈了?林丫頭、寶丫頭兼祧,可算不得正妻,迎春三書六禮嫁過去,那可是正室大婦。以遠兄弟的才情,就算連著兩科不中,三十歲前總能躍了龍門,往后說不得便能封侯拜相呢。

  再者說了,遠兄弟頗通殖貨之道,只二三年光景,賺下的家底便比尋常勛貴人家還厚實,二妹妹嫁過去豈不是掉進福窩了?”

  賈母越聽越有道理,禁不住頷首連連,抬眼卻見邢夫人咬著下唇欲言又止,面上極不情愿。

  賈母立時肅容沉聲道:“老大家的,怎么瞧你這樣子好似很不情愿?”

  “沒有沒有,老太太,這事兒吧…”

  邢夫人支支吾吾,鳳姐兒便道:“是了,遠兄弟要想仕途有所作為,這正妻總要尋個娘家能助力的。咱們家乃是勛貴,素來與文官湊不到一處去,想來大太太也是想著遠兄弟高中后,再為其尋個妥帖的姑娘家?”

  邢夫人恨恨瞪了鳳姐兒一眼,趕忙賠笑找補道:“老太太莫要聽鳳丫頭渾說,我是琢磨著也不曾問過遠哥兒心思,這才拿不得準。”

  這婆媳兩個一唱一和,唬得賈母上了心。雖不大待見陳斯遠,可思來想去,一時間還真尋不見比其更妥帖的孫女婿。

  且迎春年歲不小,再拖下去真個兒成了老姑娘,到時只怕更難尋人家。

  因是便發話道:“既然沒問過,那就問過了再說。我且放話在這兒,那勞什子姓孫的再也不用提,這般年紀即便沒成過婚,也是存了心思攀高枝兒。終身大事,也要問過迎春的心思,若迎春與遠哥兒都點了頭,那這婚事便就此定下。”

  邢夫人故作無奈應下,俄爾便愁眉苦臉告退而去。待出了榮慶堂,邢夫人哪里還遮掩得住,啞然而笑…險些笑得露出牙花子來,暗忖小賊果然慣會拿捏人心。此番設計,拿了孫紹祖故意惡心人,老太太反倒上趕著要撮合迎春與小賊了。

  邢夫人不過是聽了陳斯遠教導,到底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于是往大觀園里兜轉一番,裝模作樣去了趟綴錦樓與清堂茅舍,轉天一早便尋了老太太說道:“迎春自是沒話兒說,遠哥兒那邊廂…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心思這才說動。早起時大老爺說趕早不趕晚,不若趁著二丫頭生辰便將此事定下?”

  賈母隱隱覺著不大對,一時間卻想不出個所以然,又不好食言而肥,只得悶聲應承下來。

  待邢夫人得意而去,賈母思量半晌方才回過味兒來,尋了身邊兒大丫鬟鴛鴦說道:“你說大太太是不是與遠哥兒合起伙來哄老婆子呢?”

  鴛鴦一早兒定下與黛玉主仆之誼,情知來日要隨著黛玉嫁到林家,心下自是向著陳斯遠的。聞言便笑著道:“若我說,老太太實是想多了。一則大太太何曾有這般城府了?二則,遠大爺本就是良配,與其選個不知根底的,二姑娘莫不如嫁與遠大爺呢。”

  賈母一琢磨也是,為著孫女兒姻緣,便將心下那一點兒不滿暫且撇下,只等來日將此事過了明路。

  轉天便是二月初二,迎春生兒。

  一早兒起來,繡橘正伺候著迎春梳洗過,便坐在梳妝臺前為其梳了個元寶髻;另一邊廂,大丫鬟司棋昨兒個便尋了賬房兌了不少散碎銀子。

  姑娘慶生,綴錦樓里的丫鬟、婆子自是能得雙份月例的放賞。可如今迎春管著家,今日道賀、道喜的丫鬟、婆子自然少不了。這些人等用不著雙份月例,可也要些散碎銀錢放賞。

  點算一番,司棋便皺眉心疼道:“說不得今兒個便要撒出去七、八十兩,真真兒是蝕了本。”

  刻下不過卯時過半,外間天色才亮。迎春抿嘴笑而不語,繡橘就道:“那些管事兒的總短不了一份賀禮,算算也不吃虧。”

  正說話間,忽而聽得樓下叩門聲,司棋忙放下銀匣子下去開門,須臾回轉,身后多了個捧著托盤、滿面堆笑的紅玉。

  托盤上還覆著紅綢,入內便斂衽一福,恭賀迎春生辰。

  迎春笑著回身問道:“怎地這么早就來了?”

  紅玉笑道:“大爺打發我來給二姑娘送賀禮,這才用過早點,巴巴兒的就催著我來,生怕遲了呢。”

  司棋接過托盤要揭開紅綢,紅玉探手攔阻道:“這紅綢還是留待二姑娘自個兒揭吧…姑娘且忙著,我先回了。”

  迎春應了一聲兒,趕忙給司棋遞了個眼色。司棋便將托盤放在桌案上,打銀匣子里取了一枚二兩重的銀稞子,笑著強塞給紅玉,這才送其下了樓。

  紅玉一走,繡橘就道:“看來真是好事將近,姑娘快瞧瞧是什么賀禮。”

  迎春低低應了一聲兒,起身行過去,探手揭開紅綢,便見內中是一套衣裳。玄衫纁裙,又有垂了五彩絲絳的大紅汗巾子。

  二姑娘只瞧了一眼便羞得說不出話兒來,偏生此時司棋回轉,與繡橘一道兒拎起衣裳來有些不明所以。

  這衣裳好看是好看,卻與此時風氣全然不同。寬幅博袖,上儉下豐,另有一條纁色帔帛相襯,瞧著頗為古怪。

  兩個丫鬟見識少,自是瞧不出什么,可迎春卻是有見識的,情知此為魏晉時嫁衣,刻下陳斯遠送來此物,其意不言自明,自是惹得迎春好一番羞怯。

  兩個丫鬟計較一番不得其法,司棋只笑著道:“這樣式瞧著新奇,姑娘不若試試,若是好看,干脆今兒個姑娘便穿了這件吧。”

  迎春猶疑一番,禁不住司棋攛掇,到底應承了下來。

  須臾光景,兩個丫鬟伺候著迎春穿戴齊整,二姑娘身量合中,身姿微豐,待穿上這玄纁嫁衣,整個人瞧著頓時又秀麗了幾分。

  此時外間婆子來催,由不得迎春再行更換,披了大紅猩猩氈,便急匆匆下去柱香、禱詞。

  其后又往各處長輩處問安。賈母老眼昏花,迎春又裹了大紅猩猩氈,一時間竟沒想起此為魏晉南北朝時嫁衣;余下邢夫人、王夫人見識短,只稱贊好看;鳳姐兒熟知內情,倒是逮著迎春打趣了一番。

  直到到得稻香村里,李紈只掃量一眼便笑著道:“恭喜二妹妹得償所愿、雙喜臨門。”

  迎春就知瞞不過李紈,當下赧然紅著臉兒道:“大嫂子快別打趣我。”

  李紈正要說話兒,便有等不及的惜春,扯了探春、寶琴、湘云來稻香村湊趣。

  甫一進得內中,探春瞧著迎春的衣裳就是一怔,寶琴更是掩口而笑。湘云唬著臉兒偷偷與寶琴道:“二姐姐這一身兒怎么瞧著好似有些門道?偏生我一時記不起。”

  寶琴偷笑道:“好事近,你且等著聽信兒吧。”

  惜春纏著迎春說了幾句,眼見李紈笑吟吟滿是打趣之意,便催問道:“方才大嫂子與二姐姐說什么呢?”

  李紈朝著迎春揚了揚下巴,道:“你們瞧瞧二姑娘這一身兒,就沒瞧出什么門道兒來。”

  窺破內情的探春、寶琴笑而不語,湘云兀自撓頭不已,惜春則蹙眉思量一番,說道:“天地為色…這豈不是周禮中的嫁衣?呀,二姐姐莫不是要出閣了?”

  迎春臊得辯解不能,只推說兩句,趕忙回了綴錦樓。只是她前腳方才回了房中,后腳便有一眾姊妹追了來。

  這回除去幾個小的,連寶姐姐、林妹妹與邢岫煙都來了。

  邢表姐家底薄,只送了鳳簪一支。寶姐姐與林妹妹卻不約而同送了厚禮,寶姐姐送的是攢珠金累絲孔雀金頭面一副,黛玉則送了赤金喜鵲登梅頭面一副。

  如此,既為生辰賀禮,又有添妝之意。

  到底是閨閣女子,幾個小的偷偷言說也就罷了,余下寶釵、黛玉、邢岫煙俱都只字不提,只每每與迎春對視時會心一笑。

  嬉鬧間,不覺便過了午時。

  諸姊妹正趕圍棋為樂,誰知忽而便有小鵲來尋,喚了三姑娘探春下樓敘話。

  探春納罕不已,待下樓再回來,已然面色驟變。

  惜春忙問:“三姐姐,可是出了何事?”

  探春眉頭緊鎖道:“姨娘打發人來說,環哥兒的舅舅不好了,我須得過去瞧瞧。”

  探春寄養在王夫人名下,自是不好與賈環一道兒稱趙國基為舅舅。

  迎春肅容道:“既如此,我打發個管事兒婆子跟著三妹妹去瞧瞧。另外若是缺了短了什么,三妹妹只管打發人來知會。”

  黛玉也道:“我房中好一些老參,三妹妹不若帶了去,說不得能保命呢。”

  探春感念不已,忙斂衽道謝。黛玉打發紫鵑隨行,探春便領著人先去瀟湘館取了老參,這才乘車往趙國基家中而去。

  因老太妃病重,迎春這日也不曾請女先兒、戲班子,申時左近便在榮慶堂里開了席面。

  一如往常那般,屏風做隔斷,男女分列左右。至酒宴過半,方才見探春蹙眉匆匆回轉。

  又過許久,賈母吩咐席面撤下,自有丫鬟奉上茶點果子。若換做尋常,賈赦、賈璉等早就心生不耐,早早兒告辭而去。

  今日這二人早知緣由,自是耐著性子守在堂中。此舉惹得王夫人狐疑不已,胡亂琢磨了半晌,只道大房又存了歹心,于是愈發小心翼翼。

  此時賈赦沖著邢夫人遞過去一個眼神兒,邢夫人輕咳一聲兒便道:“老太太,過了生兒迎春也十七了,合該給迎春選個婆家才好。”

  賈母笑著應下,道:“是這個道理,你們做父母的仔細尋覓人選,若是妥帖,便盡快將親事定下。”

  邢夫人應承兩句,隨即便有陳斯遠起身闊步挪至堂中,先是朝著賈母深深一揖,跟著又朝賈赦、邢夫人作揖。

  賈母笑吟吟問道:“遠哥兒這是作甚?可是有話要說?”

  陳斯遠起身朗聲道:“晚輩寄居府中三載,熟知二姐姐溫柔嫻淑、知書達理,愿略備薄禮,與二姐姐…恩愛雙心結、姻緣一線牽。”說話間,陳斯遠目光不覺看向迎春。

  迎春慌得心下亂顫,雙手恨不得將帕子絞出水兒來,卻兀自大著膽子回視陳斯遠。

  待話音落下,先是邢夫人帶頭合掌叫好,隨即堂中恭賀聲一片。賈母笑吟吟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大老爺,你看如何?”

  賈赦裝模作樣撫須審視一番,這才笑道:“遠哥兒自是個好的,只有一樣,來日若成了婚,可不許苛待了迎春。”

  陳斯遠躬身應下,鳳姐兒立時打趣道:“這可是好,雙喜臨門、親上加親。早知如此,合該請了戲班子來,咱們也好生樂呵一番。”

  話音落下,恭賀聲四起,人人都掛著笑臉兒,湘云年歲小,與陳斯遠往來不多,自是真心恭賀;惜春與陳斯遠往來繁多,卻因年紀小還不曾生出別樣心思,因是也起勁兒地拍著巴掌;

  邢岫煙自知出身,又一力撮合這兩人,如今得償所愿自是欣喜不已;

  黛玉婚書早定,只想著林家宗祧,從未想過正妻。又因二姐姐性子柔順,是以也高興不已;

  寶琴自不用多說,倒是寶釵心下微微泛酸,卻知情非得已。這正妻落在二姐姐身上,總比落在旁的身上強了百套;

  倒是探春心下五味雜陳,蓋因三姑娘天癸已經至,情竇初開。起先便對陳斯遠萌生好感,近來又時常被趙姨娘鼓動。雖明知不大可能,卻依舊生出一絲奢望來。

  如今大事底定,遠大哥要求娶二姐姐,她往后再沒機會,心下自是酸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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