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嬤嬤?”
陳斯遠一怔,暗惱自個兒怎地忘了賴家這等狗大戶?
紅玉還以為陳斯遠不明就里,隨著其往內中行去,解釋道:“那賴嬤嬤可了不得,伺候了幾代主子。如今兩個兒子便在東西二府為總管。尋常宗親見了,開口都要叫一聲‘賴爺爺’的。賴嬤嬤便是在老太太跟前兒都極有體面,大爺可不好怠慢了。”
陳斯遠情知紅玉乃是一片好意,聞言便笑道:“我記下了。”
賴家啊,奴了幾輩,如今比正經主子還有體面,賈家外頭子弟見了面都要叫‘賴爺爺’,后頭好似還有個做了官兒的賴尚榮?
嘖嘖,有這等心計、手段,陳斯遠自然不敢大意了。
進得房里,便見香菱也迎了過來。兩個丫鬟一道兒伺候著陳斯遠換了衣裳,又凈手潔面。
過了會子,紅玉自去外頭打理雜務,陳斯遠便進得書房里,尋了筆墨胡亂勾勒。
香菱筆墨伺候過,便在一旁安靜看起詩冊來。
陳斯遠心下暗忖,秦鐘那一條線不論如何都不能跟了,實在太過危險。可要想算計孫廣成等人,總要撒出餌料來,這就須得探查秦家與賈家的內情,說不得還要探查秦可卿的死因。
料想秦業定是知曉的,秦鐘卻不好說。那除此之外還有誰知道?賈珍、賈蓉…賈薔。
嘖,那賈薔好歹也是寧國府正派玄孫,不好輕易將主意打在其頭上。由此,賈珍、賈蓉這父子二人就更不敢沾染了。
除此之外還有人知道內情?
陳斯遠略略思忖,便想出眉目來。
秦氏的丫鬟,寶珠!
秦氏兩個丫鬟,一個‘觸柱而亡’…呵,這說辭哄騙外人也就罷了,陳斯遠又不是沒見過觸柱,那瑞珠瞧年歲與寶珠相當,哪里來的那么大力氣一頭將自個兒撞死?
略略思忖便知,說不得瑞珠撞破了內情,這才觸柱而亡。
瑞珠死了,還剩下個寶珠。這丫鬟是個聰明的,干脆認秦氏為義母,此時值守靈前,自愿摔喪駕靈。
這寶珠后頭如何了?前世記憶本就散碎,有關紅樓的雖還算齊整,可陳斯遠前世瞧的都是十二釵這等姑娘家,又哪里會留意一個小丫鬟的去處?
好半晌陳斯遠也不曾記起來,便想著那寶珠是個聰明的,若易地而處,換做自個兒是寶珠又該當如何?
發引之后再回榮國府?那是找死!身為秦氏貼身丫鬟,寶珠一準兒知曉些內情,只是不曾如倒霉的瑞珠那般真個兒撞破好事,這才得以保全性命。
如此看來,無論如何這寧國府都不能待了,寶珠必定想法子往外走。她一個小丫鬟,身契都在寧國府,又如何走脫?
思忖良久,陳斯遠忽而靈光一閃,暗自攥拳心道:是了,既為秦氏義女,為母守喪豈不是理所應當?賈珍既定下秦氏停靈鐵檻寺,想來寶珠若想活下去,來日必定賴在鐵檻寺不走。
如此,萬眾矚目之下,賈珍無論如何也不好下手,只能等著事后尋機。若寶珠逃出鐵檻寺,從此天高路遠,自是保存了性命;若逃脫不得,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那鐵檻寺陳斯遠可是去過的,雖有仆役四下巡視,可卻并非天羅地網,仔細找尋定然有可乘之機。再者說了,自個兒幾次三番舍了重金交下三位好哥哥,等的不就是此時嗎?
陳斯遠拿定心思,緩緩舒了口氣,琢磨著近期須得找機會與那寶珠搭上話,如此才好方便后續事宜。
忽而察覺香菱不知何時絞著手兒杵在身旁,陳斯遠抬眼,便見這姑娘一雙水濛濛的眸子正盯著自個兒。
視線交錯,香菱慌忙垂下螓首,又抬眼瞧了陳斯遠一眼。
陳斯遠有了主意,不禁氣定神閑起來,當下扯了香菱的手兒,順勢將其摟進懷里,溫言道:“怎么了?”
香菱先是搖了搖頭,又羞怯著道:“大爺…明兒個還是換了我來值夜。”
哦,這是天癸走了?
陳斯遠笑著應了聲‘好’。
香菱又道:“大爺給紅玉補了月例,比照府中成例,紅玉妹妹也算二等丫鬟…往后這值夜的事兒,須得我與她換著來。”
陳斯遠自是巴不得,開口卻哄道:“用得著這般麻煩?你不方便時換了她來就是了。”2
香菱連忙搖頭道:“不好不好,沒有這樣的規矩…串換著來挺好。”頓了頓,又低聲道:“我瞧紅玉妹妹也時常盯著大爺瞧呢。”
瞧著香菱這般羞答答,明明歡喜到了骨子里、偏生又怯生生不敢獨占的模樣,陳斯遠頓時將其摟緊。
那一縷女兒香縈鼻,不片刻一雙賊手便不老實起來。
香菱頓時蹙眉嗔道:“大爺…可還是白日里呢。”
陳斯遠笑道:“無妨,今兒個我心緒極佳,便教你一首詩可好。”
香菱忍著不適,聽聞教她詩,頓時來了興致,道:“什么詩?可是大爺作的?”
“乃是前人所作。”
言罷,陳斯遠抑揚頓挫、時快時慢地吟來:
一線春風透海棠,滿身香汗濕羅裳。個中好趣惟心覺,體態惺忪意味長。
也不知陳斯遠這詩里用了什么手段,一首詩足足吟了一盞茶有余,待誦罷那香菱已然一個激靈翻了白眼兒,好半晌才喘過氣兒來。2
貼在陳斯遠身前,香菱須臾才低低叫了一聲:“大爺啊~”
陳斯遠不由得起了賊心,正要問香菱討個伺候人的法子救急,忽而聽得門扉推開,那香菱頓時駭得好似兔兒一般跳在一旁。瞥了一眼進來的紅玉,趕忙胡亂捧了書卷躲在書架旁。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啊…罷了,左右不差這一日。
陳斯遠暗自嘆息一聲,抬眼便見紅玉款款走來,到得近前蹙眉說道:“大爺,說來也怪,我方才往東大院走了一遭,回來正好撞見薛大爺。也不知怎地,薛大爺問了大爺幾句,瞧著又欲言又止的,話都沒說完甩甩手就回了梨香院。”2
應該是紅玉吧 欲言又止?
陳斯遠掃量角落里的香菱一眼,蹙眉思忖,莫非呆霸王又想起香菱的好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