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商心淚不耐煩地蓋上被子，但被子立刻被掀開：“小姐，快醒醒，不能再睡了！”
“嗯？”
商心淚揉著眼睛起床，跟侍女對視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什么，瞬間清醒過來：“現在什么時候了？”
“已經是巳初了！”侍女著急說道：“老爺在喚你過去，趕緊洗漱吧，不能讓老爺久等！”
商心淚手忙腳亂地換衣服洗漱，暗暗抱怨自己怎么就睡過去了。
是的，昨晚從盜賊之家回來后，商心淚一邊換衣服一邊坐到床上，然后換著換著就只剩下內衣，直接鉆進被子里打算瞇一會兒。
明明發生了那么多事，父親受傷，皇宮遇竊，整個江南城亂成一鍋粥，凡是知道內情的人就沒一個睡得著，偏偏她就能沉沉睡去，睡得沒心沒肺，睡得無憂無慮。
或許是知道接下來要走的路，所以即便外面天崩地裂內心也不會有絲毫憂慮。
當商心淚來到書房，她發現不僅三哥商洽在，旁邊還坐著一位打著哈欠滿臉倦容的虎面少女千宮雨。
千宮雨看到她頓時激動得站起來，圓圓的獸耳都變大了，感覺就像是好久沒見到主人的貓，想抱住商心淚喵喵叫，幸好她知道這里還有別人，按捺住躁動的心情坐回去，用力揮舞著肉球朝商心淚打招呼，臉上寫滿了開心。
“心淚，今日你起得有點晚了。”
經歷動蕩一夜的商宣文，看見女兒的第一句話赫然是批評她作息不好，但想到商宣文的為人，大家也不覺得奇怪。
商心淚發現父親雖然臉色不佳，但中氣十足，外表也沒有明顯的傷勢，心里頓時松了口氣——太高估黑狼和白狐了，果然父親足以對付她們兩個。
“你昨晚去哪了？你可知道千家少主昨晚為了尋你，私自逃出水月軒在江南城找了一晚上？你回來也不說一聲，讓大家找了你許久。”
商心淚一怔，轉頭瞥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千宮雨。千宮雨聽到談論自己，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好像很自豪似的，令商心淚第一次思考跟這么個笨蛋當朋友是不是考慮欠妥。
本來商心淚就不想暴露行蹤，打算悄悄地完成任務，悄悄地回到家里，神不知鬼不覺。
現在好了，不僅被父親發現她大晚上出去，千宮雨還因為跑出來尋找她犯下越獄的過錯，罪上加罪，也不知道會被父親如何懲罰。
她不禁想起江十和千宮雨的互動，都是以‘大小姐，移動’這種句式發號施令。之前她還覺得江十是不是太不禮貌了，現在她覺得這或許才是千宮雨的正確使用方式，對付這種笨蛋不要講什么社會禮儀，笨蛋聽不懂的。
雖然這次笨蛋好心辦壞事，但…那終究是她商心淚的笨蛋。
“請父親不要責罰小雨。”商心淚淡淡說道，“你要罰她，就先罰我。罰了我，就不能罰她。”
千宮雨和商洽一怔，張開嘴打算說什么，但商宣文率先問道：“為何？”
“因為她是我的朋友，她受屈辱了我會心疼，她受傷了我會照顧，她是為了我才逃出水月軒，所以我不能再讓她受罰，不然我不僅良心過不去，甚至可能會失去這個朋友。”商心淚說出來后，感覺身心都舒暢許多。她凝望著父親，認真說道：“我的朋友也很少…我不想失去小雨。”
“如果父親非要懲罰她，我無法阻止，但我會用我的方式反抗你，譬如跟她一起住在水月軒同甘共苦。我不會眼睜睜看著我的朋友受委屈。”
父女對視，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商洽想說些什么，但被商宣文瞥了一眼，只能嘆息一聲閉上嘴。
“無功不受祿，這是商家的規矩。”商宣文問道：“你打算付出什么來——”
“我不是以屬下的身份向丞相你請求，”商心淚打斷他：“我是以女兒的身份向父親你請求。”
“父親，我已經表明我的態度，但你如果仍然不在乎我的想法一意孤行…我會討厭你的。”
商洽感覺不妙，連忙打圓場：“心淚，你怎么可以這樣跟父親說話？趕快認錯。”
“我不認錯，錯的是父親！”商心淚倔強說道。
雖然她和宴青都認為父親是愛護子女的，但真到了父女對峙的時候，商心淚依舊心里沒底。萬一父親無法忍受女兒的叛逆怎么辦？萬一父親放不下顏面不肯認錯怎么辦？他終究是大梁丞相，商家家主，只有人奉承他，從沒人能給他臉色看，他掌握權力太久，或許已經被權力馴化成政治生物。
可商心淚仍然義無反顧地豁出去了，她不愿意當一輩子孩子，她已經長大了。哪怕前路荊棘，哪怕狂風驟雨，她也必須要面對，所謂成長就是這么一回事。
然而她等來不是風雨，而是快要騎到她臉上的擁抱。
“嗚嗚嗚——”哭得稀里嘩啦的千宮雨沖過來像蜘蛛一樣抱住商心淚，臉上鼻涕不是鼻涕眼淚不是眼淚，聲音里帶著哭腔：“心淚，我，我，你是這輩子除了父親外對我最好的人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看到這樣的千宮雨，商心淚的第一反應是想讓宴青也看看，然后問他是不是我哭得更美。
她搖搖腦袋將這種無聊的想法甩出去，將虎面少女推開，笑問道：“那江十呢？”
“江十…江十跟你一樣，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真好騙啊，我明明只是說了一些不要錢的話，而江十可是為你帶來了千載難逢的機遇，我怎么有資格跟她并列呢…商心淚揉了揉千宮雨的腦袋，心想這個笨老虎沒自己護著，怕是傳奇信物都能被人騙走。她轉頭看向商宣文：“父親，你的答復呢？”
“心淚，”千宮雨主動幫忙解釋：“其實伯父昨晚就跟我說，不會追究我逃出水月軒的事，你怪錯他了。”
商心淚一怔，有些驚訝地看向父親。
“昨晚我先是遇到太湖逆賊，護衛幾乎全部陣亡，后面又遇到盜賊，幸好有千家少主路過幫忙，我才能堅持到洽兒帶人過來。若沒有千家少主，我怕是已經魂歸地府。”商宣文平靜說道：“雖說功過不能相抵…但昨晚事態異常，可以諒解。”
昨晚局勢居然危險到沒有小雨幫忙就差點死了？
商心淚心里一陣后怕，旋即愧疚不已。若沒有她提供的情報，黑狼白狐絕難伏擊到商宣文，更不可能針對商宣文的信物提前策劃戰術…她以為父親頂多有驚無險，但世事許多時候并不會如你所愿。
就像皇帝身邊會有筑基信使，就像父親一晚上連續遇到兩次伏擊，就像秘庫能進難出。
她應該為自己的自以為是付出代價。
沉默片刻后，商心淚從收納戒里拿出一雙泛著橙光的飛圈，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放到書桌上。
“我希望能洗脫小雨的罪名，免去她的囚禁刑期。這是我從漫宿林地獲得的傳奇飛圈，我愿意獻給家族。”商心淚說完直接伸手堵住千宮雨的嘴，奪走她的發言權。
“你想用這件信物交換千家少主的自由？”商宣文問道。
“不，無論父親你是否答應，傳奇飛圈都會獻給家族，就當做是我昨晚夜游，不僅未能及時過去救助父親，還麻煩大家找我的補償。”商心淚說道：“家族栽培多年，我理應有所回報。”
說到這個份上，連商洽都不好多說什么。但他隱隱感覺到妹妹似乎發生了許多變化，簡直換了個人似的，仿佛解開了心結，敢頂撞父親，敢大聲表達自己的想法，整個人都變得開朗起來，到底發生什么事會令人產生這么大的變化呢？
商洽幾乎瞬間得出答案：戀愛！
但妹妹也不認識什么年輕俊杰，她昨晚又是去盜賊之家，難道…
“既然心淚你如此有心，為父就收下了。”商宣文頓了頓，又說道：“左驍騎衛已經有人偵查到羅偉津案嫌疑人林遠的蹤跡。無論生死，只要找到兇手并且沒有千家少主指使的證據，千家少主都能無罪釋放，并且根據她被關押的時間獲得一定靈玉賠償。最快一周，就能還千家少主一個清白。”
什么，這就答應了？
商心淚跟千宮雨精神一振，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對商宣文鞠躬。雖然光是自由還不夠，畢竟千宮雨身懷重寶，必然被各方勢力覬覦，不過這點商心淚打算自己解決，總不能什么事都依賴家族。
“除此以外，我有一個提議。”
商宣文看向虎面少女，認真問道：“鑒于千家少主年紀尚輕，又無長輩照顧，再加上救命之恩不可不報…”
千宮雨用衣袖擦了擦臉，連忙說道：“其實我也沒幫上什么忙，伯父你言重啦。”
“聽我說完。”商宣文語氣微微加重，就令書房眾人瞬間雙腿站直，像是學生一樣乖乖聆聽老師教誨，“等千家少主你洗脫冤情，我希望能收你為義女。”
商洽、商心淚都瞪大眼睛，千宮雨傻傻問道：“義女？”
“會在家族里正式宣布，雖然不會改姓，但你一樣能擁有商家主脈的各項待遇，并且在外你將會作為商家族人受到禮遇。”商宣文喝了口茶，說道：“至于你的傳奇信物，我代表商家向你暫借一年。當然，此事遵從你的個人意愿，即便你不愿意，作為我商宣文的義女，沒人敢搶奪你的信物。”
商心淚看向千宮雨，抿緊嘴唇沒有言語。事關重大，即便她也沒資格代表笨老虎做出決定，加入商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種事必須你情我愿，不然反倒不美。
千宮雨沉思片刻，問道：“那我以后佩戴藍帶還是朱帶？”
“都可以，你有資格佩戴商家朱帶。”
“那我答應！”千宮雨興奮說道：“又能佩戴朱帶，又能跟心淚做家人，伯父我答應！”
商家兄妹嘴角抽動，他們萬萬沒想到影響千宮雨決策的關鍵因素居然是能佩戴朱帶。
商宣文敲了敲桌子：“既然如此，你現在該稱呼我為義父。”
“義父！”千宮雨毫無心理壓力。
“宮雨，作為見面禮，你可以從中挑選一樣。”商宣文也改了稱呼，朝她遞出一張紙條。千宮雨看了一眼，就說道：“我要第二個！”
“好。”
商宣文站起來，“我還有事，你們跟宮雨慢慢聊，至于這個…”他瞥了一眼書桌上的傳奇飛圈：“家族里的飛圈信使就只有你一人，就當做家族借予你暫用。若再犯錯，定不輕饒。”
說罷，商宣文大步離開書房，留下他們在里面。
商心淚久久沒有回神，感覺自己像做夢一樣。
她真的做好交出傳奇飛圈的心理準備，萬萬沒想到父親收下了又還給她，雖然明面上只是家族暫借，但父親完全可以跟其他家族溝通有無，用傳奇信物換取更有用的資源…他接受了商心淚的道歉，同時也沒讓女兒付出任何代價。
如果說對商心淚的安排還有跡可循，那千宮雨就徹底令大家迷糊了。
父親不僅不追究千宮雨自作主張，還盡力洗脫千宮雨的罪名，甚至愿意將她收為義女庇護她？
不是說使功不如使過的嗎？
他給人好處前不都是先給人狠狠一棒子的嗎？
今天怎么突然這么擬人了？他對自己的子女都沒這么好過。
商心淚心里一動，轉頭看向喜氣洋洋的千宮雨，心中不禁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父親該不會真的有個私生女吧…
“心淚！”千宮雨抱住她的手臂搖來搖去：“我們以后是一家人了！”
“小雨你選了什么見面禮？”商心淚說著就忍不住抱怨：“你好歹跟我商量一下嘛。”
“放心，你肯定會滿意的！”千宮雨笑吟吟：“因為我選的是秘法流轉的學本，我們可以一起學！”
商心淚眨眨眼睛，然后伸出手指，狠戳千宮雨額頭的‘王’字。
“你是為自己挑選見面禮，考慮我干嘛？沒有直接學習的秘法書嗎？”
“有啊，但心淚你不是說我越來越胖嗎，有學本我就能跟著鍛煉了，而且我們還可以一起學，比秘法書強多了…”
“啊啊啊笨死了你！”
本來商洽還想跟她們討論一下父親的舉措，但看著妹妹跟義妹妹其樂融融的一幕，他嘴角露出微笑，感覺沒有必要了。
“我跟父親去看看傷員，心淚你帶宮雨逛逛家里吧。”他笑道：“宮雨，從現在開始，這里就是你家。”
“嗯！”千宮雨重重點頭。
“傷員？”商心淚問道：“誰受傷了？”
“是鼠和尚。”商洽感嘆道：“他為了保護父親身受重傷，我趕到的時候也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有呼吸，搶救一晚終于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