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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埃梅里克的驚訝

  帝國西北的草原,到了九月已是一派蕭索景象。

  風從遙遠的冰海刮來,卷著雪粒掠過枯黃的草甸。

  草甸上的草葉,被寒風吹得貼在地面上,給大地鋪了層皺巴巴的金毯。

  牛羊正踩在這地毯上,輕輕地嚼動,它們偶爾警惕地抬頭,卻總是望向那巨人之墻般的山壁。

  熔爐高原山脈隱在灰霧里,山尖的積雪泛著冷光。

  山腳下的鐵流堡,原稱卡波爾山口,便是當年薇薇安老祖母吃人肉的地方。

  半人馬的塞斯黑可汗圍攻過這里,最后不得不退去。

  兩次血族入侵中,王庭的軍隊同樣來過這里,依舊無功而返。

  鐵流堡,金湯堡,肥牛堡,三座堡壘構成了對抗王庭與半人馬的咆哮走廊防線。

  鐵流堡是邊境騎士團最堅固的堡壘,同時也是抵御吸血鬼大軍的第一道防線。

  高若山脈的黑石城墻此刻坑坑洼洼,磚縫間既有半人馬的骨箭痕跡,又有血丸爆炸的赤痕。

  曾經城墻下,層層迭迭的木筋房與紅木屋頂,此刻都變成了一堆堆余燼以及燃著火的骨架。

  墻根下堆著發黑的尸骸——有半人馬的,也有吸血鬼的。

  城墻上的數百守衛巡邏著,黑色披風下套著鏈甲。

  箭塔上的士兵抱著長劍,下巴抵在劍柄上打盹,眼眶烏青,臉上銹跡斑斑。

  三個月了,已經守了三個月了。

  地窖里的口糧快見底了,他們甚至都不得不開始殺戰馬充饑了。

  可承諾中的支援還是沒有到場,肥牛堡沒有停戰,攝政公也沒來支援。

  他們已經對保有祖地不再報希望,可能庫什河的意思就是流離失所。

  誰喝下了庫什河的水,誰就要離開庫什河。

  當初的庫什人是這般,現在的邊境騎士們亦是這般。

  他們所求的只有一個了,那就是活下去。

  哪怕是屈辱地向那個曾經的敵人,攝政公奧梅斯公爵俯首。

  只要萊亞來援,牽制住吸血鬼或諾恩人,他們就能徐徐退去,離開此處。

  可是——

  “…竟然不許!”啪的一巴掌,埃梅里克重重一掌砸在了桌面上。

  堡內的議事廳里,燭火搖曳,映著二十幾個騎士統領的臉。

  他們大多穿著破損的鏈甲,腰間掛著染血的長劍,胳膊上大多還纏著繃帶,滲出血跡。

  “為什么?這分明是合則兩利的事!”

  聽到奧梅斯公爵居然回復了拒絕的信函,騎士統領們都一下子驚神起來。

  宣讀國王信函的霍弗曼倒是沒多說什么,只是緩緩坐下。

  為什么萊亞不愿支援不愿他們內附,原因再簡單不過了,說到底還是黎明島戰爭的連鎖反應。

  第一,萊亞得留足兵力對抗新生的黎明島聯邦并且失去一大兵源地。

  第二,邊境騎士沒有在黎明島立下戰功,內附的時候,萊亞貴族都不服氣。

  第三,黎明島獨立成功,原先可供分配的大量土地都落入敵手,再想安置這些邊境騎士,就得從其他大諸侯手中割肉。

  如果黎明島戰爭贏了,邊境騎士證明了自己的價值,殺戮黎明島獲取大量土地,內附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現在呢?

  這些不過是最終幻想而已。

  “不說萊亞那邊的態度,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死守待援吧…”

  “死守?守到什么時候?”一個胡茬騎士拍桌站起,“守死為止嗎?教皇都沒了,還扯啥啊?”

  “鐵流堡是咱們的根,當年半人馬、血族都沒打下來,現在投降對得起埋在墻根下的騎士兄弟嗎?”

  “那你說怎么辦?”胡茬騎士冷笑,“萊亞不管咱們,圣聯遠在天邊,諾恩那邊好歹還派過信使,說愿意給咱們一塊封地,只要咱們幫他們守邊境!”

  此話一出,原先還算安靜的議事廳又一次喧囂起來。

  “諾恩?一群茹毛飲血的蠻族!”

  “咱們是教皇親封的騎士團,不是傭兵。”

  “那投靠教皇呢?我們本來就是教皇的騎士團啊。”一個年輕些的騎士小聲提議。

  這個提議,顯然讓在場的騎士統領臉上都浮現出一層吃屎般的惡心。

  原先他們幫著萊亞打圣聯就是看在教皇的面子上,現在幾度風云變幻后,居然是圣聯的霍恩當上了教皇。

  盡管這個教皇位置,在不少地方主教或僧侶那邊是不認的,可這并不阻礙其真正的法理地位。

  圣戰到最后,他們倒變成異端,成了小丑了!

  “教皇霍恩不是說圣道宗信徒皆兄弟?咱們改信,說不定他能派兵來援…”

  這話剛說完,隨即就有嗤笑起來。

  “改信?你忘了當年咱們和圣聯打的那些仗?”一個年長的騎士搖頭,“再說,從這兒到圣械廷,要多遠?等信使返回,我們的都死球了個屁的了。”

  爭論聲一次又一次響起,一次又一次安靜,大團長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坐在狼皮高背椅上。

  隨著爭論的進行,果不其然,最終騎士們還是將目光轉向了大團長埃梅里克。

  “團長,你說句話啊?”

  “團長,你在干什么啊團長?”

  “你為什么只是看著啊,團長!”

  抱著大家這么熱情,好像什么都不說也不好的想法,埃梅里克輕聲道:“你們覺得,投靠王庭軍怎么樣?”

  議事廳里足足沉寂了三秒有余。

  騎士們看大團長一直不說話,以為他要來個狠的,沒想到是拉了坨大的。

  三秒的安靜后,便是火山爆發般的嘈雜。

  “什么?!”

  “大團長您瘋了?”

  “王庭是咱們的死敵啊!”

  騎士們紛紛站起來,臉上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胡茬騎士更是指著埃梅里克,手指都在發抖:“您忘了城墻下那些血族的尸骸?忘了咱們守在這里,就是為了擋住王庭的進攻?現在您讓咱們投靠他們?”

  埃梅里克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我沒瘋。你說的王庭,是永生者議會的王庭?現在的王庭,是瑟法葉的王庭。”

  “就算是瑟法葉的王庭,他們能接納咱們?”年長的騎士皺著眉,“咱們和王庭打了這么多年,血仇早就結下了,他們怎么可能容得下咱們?”

  “容不容得下,總得試試。”埃梅里克的聲音沉了下去,“除了這條路,咱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還有別的選擇嗎?

  萊亞不要他們,諾恩是世仇不可信,圣聯夠不著更不可能幫忙。

  要是不投靠王庭,用不了三天,鐵流堡就會被吸血鬼攻破。

  到時候,這里的所有人,都會變成他們的血食。

  議事廳里又安靜了,騎士們互相看著,眼里滿是掙扎。

  他們都知道,埃梅里克說的是實話,但這可不是投靠別人,而是從人類投靠到吸血鬼啊。

  “那…條件呢?”終于,不知是哪個人群中的騎士小聲問道,“沒條件誰投降?”

  埃梅里克的目光暗了暗:“條件是…一切保留,咱們還是邊境騎士團,有自己的編制,有自己的駐地。

  但有一條——所有騎士統領,都要接受血族轉化。”

  “轉化成血族?他們有那么多源血嗎?”

  轉化一個超凡騎士和轉化一個凡人變成吸血鬼,這所需的源血的質量和數量差的可不止一個等級。

  “至少能活下來。”埃梅里克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轉化成血族,至少可以保證咱們是二代,并且可享有與食人魔軍閥相同的待遇。”

  “我多嘴問一句,大團長,這意味著我們要和我們的人類同胞開戰是嗎?”

  埃梅里克沉默良久:“我不想欺騙你們,但我們不排除這種情況。”

  “我不干!”一個騎士猛地摘下頭盔,扔在地上,“我寧可戰死,也不要變成那種喝人血的怪物!”我才不做人見!

  “我也不干!”另一個騎士跟著站起來,“咱們邊境騎士團,就算死,也要死得像個人!”

  埃梅里克沒有阻攔,只是看著那些站起來的騎士。

  “我不強求。”他輕聲說,“不想投降的,現在就可以出門,往諾恩走也好,往圣聯走也好,我給你們準備了最后的干糧和馬匹。”

  議事廳的門被推開,冷風灌了進來,吹得燭火差點熄滅。

  十幾個騎士拎起自己的武器,沒有回頭,一步步走出了議事廳。

  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城堡的走廊里。

  “騎士團…這就分裂了啊。”一位年長的騎士嘆了口氣,他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又看了看留在原地的十幾個騎士,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他們到底做錯了什么呢?

  三日后,鐵流堡獻城儀式。

  對吸血鬼緊閉了千年的城墻從內部被攻破,埃梅里克獨身牽著一匹戰馬走向黑壓壓的吸血鬼與半人馬聯軍。

  吸血鬼大軍的最前面,居然有一個騎著黑馬的騎士。

  區別于所有留在原地的吸血鬼大軍,他獨身一人,騎馬狂奔而來。

  直至走到近前,那人抬手摘下了頭盔。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埃梅里克眼前,埃梅里克不敢相信,幾次揉眼,才試探性地問出一句——

  “拉庫尼奧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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