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樂絲閣下,您要去阻擊那個拉夫爾嗎?”
胳膊上裹著繃帶,游擊獵兵隊長焦急地詢問。
露樂絲遙望了拉夫爾一眼,他此刻已然襲步殺入了第一個近衛兵團。
她搖了搖頭:“沒有用的,天使降靈會直接驅散我的肉體法術,還不如在這作用大。”
當初的孔岱親王,在以半步大騎士沖鋒時,身上可是只掛著七個賜福。
可拉夫爾身上卻掛著足足十五個賜福,其中不少都是非大騎士無法承受的祝圣賜福。
半步大騎士在大騎士面前,跟侍從騎士在大騎士面前,沒什么兩樣。
都是一樣的脆弱。
超凡騎士為什么能屹立于這個世界不倒?
為什么帝國可以打退那些可怕的王庭吸血鬼?
為什么秘黨和無數起義者都對獨立如此絕望?
很簡單,整個帝國的智者在百年戰爭最困難的時期,幫大騎士鍛造了一整套戰爭體系。
能破甲的追不上大騎士的速度,能追得上速度的破不了大騎士的甲。
唯一可能遭重的魔法,也被神術賜福給抵御了。
露樂絲是舊時代的人,她不是舊時代的王的對手。
能殺死舊王的,只有新王。
當拉夫爾疾馳而過時,露樂絲甚至沒有嘗試阻攔,而是化成了巨猩,阻擊后方的其他敕令騎士。
這不是畏戰,而是她知道沒有意義。
她懂事的時候,她的老父親安托萬大騎士已然是一副癡呆肥胖模樣。
別說騎馬和承受賜福,甚至都說不出囫圇話了。
可安托萬偶爾的下意識反應,便能將當初不可一世的自己打成重傷。
大騎士啊大騎士…
合身撞翻一名敕令騎士,徒手扯下了他的腦袋,長毛巨人發出了一聲怒吼。
只是偶爾,她還是會憂慮地望向后方。
教皇本人并不在陣中,近衛修士們還能撐住嗎?
“拉夫爾閣下,血騎士們被引去了河邊,遭到十二磅炮轟擊,死傷慘重。”
“不用管。”
“野狼戰團和影鴉戰團好像派來了援軍…”
“不用管。”
“可是…”
不等那報信的方旗騎士回復,拉夫爾便再次吼出:“襲步!”
他沖鋒并不是一次性沖垮一整個橫陣。
倒不是做不到,而是容易降低馬速,導致陷在步兵陣列中或被發條炮之類的擊中。
他可不敢小看近衛修士。
所以拉夫爾的是螺旋形的進攻,即先沖破一層橫陣,然后向后撤出一小段距離,再一次沖鋒。
就像是伐木,每次抬起,都是為了下一次更狠的進攻。
至于血騎士與所謂的援軍,他知道,但已經無所謂了。
萊亞分裂墮落,他知道!
教會腐敗愚蠢,他知道!
吉尼吉斯手段殘忍,背信忘義,勾結王庭,濫用血魔法,他同樣知道!
但那又如何呢?這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
他該考慮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守護住藍蜂家的榮耀。
抬起頭,頭盔眼縫中的狹窄視界,可以看到被鉛子打出缺口的流血馬耳抖動著。
前鋒的馬蹄揚起灰塵,塵埃組成的塵幕中,是一排熟悉的模糊背影。
托蒙德吉斯殿下,馬托斯大主教,格蘭伯德公爵,薩庫爾騎士長…
拉夫爾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他吃力地跟隨在這些英才的身后,向著叛亂分裂的封臣軍隊發起沖鋒。
快點,更快點,不要被他們甩在身后!
嘈雜與戰吼,兵擊與入肉,所有的混亂的音浪都離他遠去了,拉夫爾看到塵幕中的國王回頭了。
“拉夫爾,替我守護后背!”
“謹遵使命,殿下!”拉夫爾本想這么回答。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說出口的回答卻變成了“我為先鋒!”
用力地催動馬匹,龍血馬劇烈地喘息,兩側的景色因為速度而模糊。
一切都模糊了。
鮮血織就地毯,長槍與圣銃架起長廊,在無盡的刀海與鉛霧間,他看到了一桿紅黑交錯的圣旗。
在灰暗的世界中,圣旗上印著的齒輪與太陽泛著金光。
然而一名重甲的圣甲禁軍已然跳了出來,遮住了那面旗幟。
無數的近衛修士們肩抵著肩,攔在了他的面前,好像與那圣旗隔著無盡的金屬海。
“我,為先鋒!”
巨龍似的咆哮暴風般四溢,他仿佛又回到了風車地的戰場。
騎槍挑飛了一名重甲修士,隨即將撲上來的野狼軍士打的如斷線風箏般飛出。
棄了騎槍,抽出長劍,拉夫爾側腰掠過,巨力將七八具無首的尸體帶的原地旋轉。
收回騎士劍的剎那,長戟探出,直指面門,可他卻是輕松握住了長戟,借力反捅。
像是被后退的炮管擊中肺腑,那長戟修士口中連連吐出了帶著內臟碎塊的鮮血。
一層,兩層,三層,拉夫爾已然記不清自己殺穿了多少層近衛修士。
他的眼中只有無盡的刀刃與槍尖。
殺過去,殺過去!
“我,為先鋒!”拉夫爾嘶啞地怒吼著,雙眼中布滿了血絲。
一名近衛修士抱著電漿彈沖來,電光如林,逼得周圍的近衛修士不得不扭頭。
可當白光散盡,他們再抬頭,卻絕望地發現,拉夫爾仍舊屹立。
閃電將白晶鋼甲融出一個個暗紅色的熔融鐵流,卻只是在大騎士的盔甲下燒出了一片焦黑粉嫩的肌肉。
另一名近衛修士想要故技重施,卻被拉夫爾扭頭一箭射穿了腦袋。
電漿爆開的閃光,將周圍十數名近衛修士都包裹了進去,留下一具具焦黑的碳尸。
“我為先鋒!!!”
加緊雙腿,龍血馬甚至痛的嚎叫起來,速度都更快了,簡直像是幻影。
紅龍息化作的火球撞在龍血馬頭上,散作馬甲與板甲上的焦痕,卻又被賜福吹散。
七八個影鴉軍士從天而降,卻是像是撞上馬拉列車的烏鴉,倒飛著四散。
帕斯里克的毒霧被吼散,凱瑟琳的毒藤被踏裂。
試圖刺殺的暗影魔女索蘭被天使降靈的瞬發誦經神術吼出了陰影,狼狽滾開。
炮兵們滿頭大汗,炮口貼著自己人,瞄向沖鋒而來的大騎士。
“發射!”
發條炮的霰彈轟然作響,噼里啪啦地打在龍血馬的身上,鉛子將甲片打的亂飛。
第一次,馬甲與騎士板甲上出現了十幾個窟窿與少量血跡。
這并不是霰彈忽然有用了。
只是太多的鉛子,太多的霰彈以及電漿彈,將原先光亮的白晶鋼甲打的坑坑洼洼。
那些坑洼處,便是白晶鋼甲的薄弱處。
大騎士身上的傷,只是坑洼的薄弱處再次被擊中罷了。
抖了抖這破破爛爛的盔甲,鉛子與破片嘩啦啦落下。
拉夫爾突兀笑了起來,這盔甲,多像他當年離家時穿的那件一樣。
再次抬頭,眼縫中的世界卻是不一樣了。
烈風呼嘯,卷著塵埃散盡在空中,就連那些背影也像沙堆般隨風飛去。
不知何時,他已穿透了眼前的塵幕。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面前已然空無一人,兩側卻是無數倒下的尸體,既有近衛修士的,又有敕令騎士的。
三層,他們足足穿過了三層戰線。
其中包括四個近衛兵團、來支援的一個影鴉兵團、一個野狼兵團以及圣杯騎兵團和法師團。
穿過了箭矢、鉛子與刀槍組成的洪流,那戰旗近在眼前,只隔著最后一排兩個近衛兵團。
拉夫爾拉住了韁繩,馬蹄聲從急促轉為輕緩。
他已到了那圣旗前。
盔甲內,拉夫爾溫熱的鮮血從額頭流到眼角。
不用去摸,他自己都知道那是被三磅炮的炮彈,擦飛了一塊頭盔與頭皮。
皮膚與肌肉內,更是夾著不少鉛子,就連體內骨板上都卡著幾枚螺線銃的子彈。
龍血馬的喘息中,帶著哨音。
距離那桿戰旗,不過三五十米米,最后的三五十米。
拉夫爾的身邊僅存五十余敕令騎士。
“攔住他!”拉夫爾不認識孟塞,卻能聽到他驚怒中帶著絕望的號令聲。
圣銃手們舉起了圣銃,側頭瞄準,無數黑洞洞的銃口對準了他一個人。
低下腦袋,拉夫爾用只有自己聽到的音量低語:“殿下,我這個最沒用的人,也能守護您的王國了。”
鏈錘倏忽丟出。
“咔——”
清脆的木材斷裂聲,卻讓無數近衛修士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們呆愣著,麻木著,迷茫著,望著那桿圣旗。
堅固的旗桿傳來木材纖維寸寸斷裂的嘎吱聲。
在近衛修士最后兩個兵團,前方六個兵團,乃至周圍所有能看見圣旗的士兵的注視下——
那桿象征著勝利與圣孫的圣旗,正在緩緩倒下,砸落在青蔥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