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揚的房子已經裝修好了,但還要晾一段時間再搬進去。
他今晚走進華清嘉園小區,卻是接到陳貴良的電話。莫名其妙讓他來喝幾杯,而且還讓他帶一點下酒菜。
“叮咚,叮咚!”
門鈴按響二十多秒,房門才慢悠悠打開。
謝揚走進客廳打量:“你這裝修可以啊,前任房主夠有品味的。”
謝騷棒居然也喜歡這風格。
因為看起來有逼格。
陳貴良接過他手里的燒烤和鹵菜,拎著直接去樓頂:“你如果要喝冰鎮的,自己去冰箱里拿。”
謝揚才不跟他客氣,找到冰箱就弄走一堆啤酒。
樓頂花園的燈全開著,外形做成古代燈籠。陳貴良腳邊放著十多罐啤酒,已經倒出那些下酒菜擺筷子。
謝揚感覺陳貴良今天不對勁:“叫我來賞月啊?今天也沒啥月亮。”
“找你喝幾杯,我們兩個好久沒喝了。”陳貴良扯開啤酒的易拉環。
謝揚扔給陳貴良一根華子,自己也點燃叼上說:“你狗日…你今晚有煩心事?”
陳貴良笑道:“現在都不說臟話了?還是不在我面前說臟話?”
謝揚依舊保留著甩頭發的習慣,此刻猛地一甩,牛逼轟轟說:“公司不是要上市嗎?身為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我怎么能夠出口成臟?得保持正面形象。”
“私底下你保持個錘子。”陳貴良舉起啤酒。
謝揚開了罐冰鎮的跟他碰杯,猛地灌下一大口,看著易拉罐的商標感慨:“三年前,喝啤酒只能喝藍劍,抽煙只能抽硬白紅梅。買一包軟黃紅梅都心疼,更別提什么紅塔山。現在百威隨便喝,中華隨便抽,就他媽跟做夢一樣。”
陳貴良問道:“你覺得自己變沒變?”
謝揚仔細思考:“變得更自信、更勤奮、更自律了。以前沉迷《傳奇》、《傳世》,把飯錢省下來去網吧包夜。現在讓我玩都沒興趣了,就覺得那些游戲挺幼稚的。”
“誰讓你自吹自擂了?我是問你待人處事變沒變。”陳貴良笑道。
謝揚點頭:“肯定變了。我想一下啊…你剛給我升職的時候,我其實非常心虛,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會。怕被人嘲笑走后門,怕被人嘲笑沒能力。在公司職務升得越高,這種感覺就越強烈。甚至有時候做夢,夢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跟你反目成仇被掃地出門。半夜里被噩夢硬生生嚇醒。”
“哈哈哈,你這內心戲倒挺多。”陳貴良忍俊不禁。
謝揚繼續說道:“再后來,工作越來越順,處理事情得心應手。我感覺自己有些膨脹,認為老子特別牛逼,簡直就是一個天才。怎么說呢,經常目中無人,說話也開始跑火車。”
陳貴良問:“我怎么沒發現你有這種狀態?”
“我再膨脹還能在你面前膨脹?”謝揚又喝了一口,“主要是在親戚、朋友、下屬和老同學那里膨脹。特別愛裝逼,特別愛顯擺,有時候還說話傷人。”
陳貴良問:“你后來怎么意識到的?”
謝揚回憶道:“有一次,我給我哥打電話。還沒說幾句呢,我就嘲笑我哥做公務員沒意思,一天到晚忙成狗還賺不到幾個錢。讓他干脆辭職過來幫忙,還說輕輕松松讓他年薪多少多少。”
“你哥罵你了?”陳貴良問道。
謝揚點頭說:“劈頭蓋臉罵我一頓,說我的口氣越來越大。說我運氣好遇到貴人,做出點成績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說我如果不是跟著你混,現在就一個破二本在校生…反正罵了我很久,我氣得直接把電話掛了。然后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又拿起手機給我哥打過去。那天晚上,我跟我哥聊了整整一夜。”
陳貴良感慨道:“你有一個好哥哥。”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現在公司很順利啊。”謝揚問道。
陳貴良說:“沒什么。喝酒!”
陳貴良突然找謝揚喝酒,是因為他發現自己變了。
剛穿越那會兒,他跟謝揚在學校人工湖聊天,還說自己要談一場無關金錢的戀愛。要體驗真正的愛情。
陳貴良非常明白,邊關月是真愛上自己了,而且確確實實跟金錢無關。
但陳貴良自己呢?
今天傍晚接到邊關月的電話,默許了陶雪的存在。掛斷電話之后,陳貴良并沒有預想當中的欣喜,而是感到茫然又自責。
他似乎從來沒有顧及過邊關月的感受。
更可怕的是,陳貴良發現自己變了,變得面目全非是那樣的陌生。
他說要慎獨,要吾日三省吾身。
但根本做不到。
知易行難。
他只是個普通人,知行合一純屬扯淡。
謝揚不知道陳貴良內心的想法,開始跟他聊起以前的人和事:“你知道嗎?劉老師和高老師兩口子,被隔壁市的學校挖走了。”
劉淑英和高瞻夫妻倆跳槽了?
陳貴良搖頭:“不清楚。”
謝揚說道:“他們兩口子,一個特級教師,一個高級教師,還教出了你這個學生,還教出過一個省狀元、三個市狀元。隔壁市的學校挖他們挺大方,給了二十萬現金、一輛大眾轎車、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
陳貴良笑道:“那不錯啊。他們兩個混了半輩子,我們都讀高三了,高老師才買得起奇瑞qq。”
這背后隱藏的信息,卻是地方某些學校,開始不擇手段的搶奪教學資源。搶走師資,接下來就該搶生源了。
好學校會越來越好,爛學校則越來越爛。
謝揚笑道:“聽說還有學校挖李老師,而且還是蓉城的學校。但李老師沒走。”
蓉城的學校跑來挖李潤澤,這事兒絕對跟陳貴良有關系。
不說陳貴良做生意多牛逼,以前作文大賽就鬧出不小動靜,而且還真搞得語文教材修改注釋。作為陳貴良的語文老師,而且其本來就是特級教師,被其他學校盯上再正常不過。
但李潤澤已經躺平了,給再好的跳槽條件,他都賴在小縣城懶得挪窩。
因為他留在縣二中,完全可以橫著走,面對那位新校長都能隨時甩臉色。新校長還得哄著他!
謝揚又喝了一口啤酒,有些悵然道:“周靜有男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的?”陳貴良問。
謝揚說道:“王磊跟她的學校很近。王磊告訴我的,說有一天看到周靜跟男生逛商店。王磊還去打招呼,周靜介紹說那是她男朋友。媽的,王磊說那小子挺帥。”
雖然謝揚高中時經常“移情別戀”,見到漂亮女孩子就說喜歡。但他終歸暗戀了周靜三年,高考后吃散伙飯還表白了。
謝揚莫名有些心痛,但又沒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就像有根毛刺扎在肉里,平時毫無感覺,碰到了就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陳貴良靠在一把傳統手藝編織的藤椅上,坐在葡萄架下端著啤酒搖來搖去。
有個老朋友喝酒閑聊,他心里舒服多了。
拿起手機,他給邊關月發短信:“對不起。”
邊關月回復:“嗯。”
陳貴良又發:“我會加倍對你好的。”
邊關月過了很久才回:“時間不早,我先睡了。”
當年回老家,陳貴良就跟陶雪說明情況,表示自己已經談戀愛了。但陶雪哭得稀里嘩啦,陳貴良一心軟就繼續拖著。
也不對。不能把責任全推到陶雪身上,陳貴良自己也動了左擁右抱的心思。
絕大多數的男人,都有過這種心思,只不過看有沒有本事,以及敢不敢邁出那一步。
現在已經搞成這樣,陳貴良即便深刻反省自己,也不可能又把陶雪踹開回到過去。
他只能加倍對邊關月好些,以彌補自己的過錯。
謝揚還在旁邊叨叨:“麻痹的,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想著,等我哪天事業有成了,就開著豪車去追周靜。現在豪車都沒來得及買,人家卻有男朋友了。”
陳貴良道:“另外再找一個吧。你心里還惦記的,或許是自己的少年情懷,而不是真喜歡哪個女孩子。”
“也有可能,”謝揚認真的自我剖析,“我并沒有很愛周靜,甚至工作以后,一兩年都沒想過她。只是忽然聽說她有男朋友,才感覺自己失去了什么。”
“喝酒。扯別那些錘子事。”
“喝!”
謝揚干完一罐,又開一罐,興致忽起給徐海波打電話:“波波,睡了沒?”
“干嘛?”徐海波沒好氣道。
謝揚按下免提鍵:“我跟陳大俠在喝酒,你要不要喝兩杯?”
徐海波無語道:“我飛過去啊?”
謝揚說道:“你去買點酒,咱們通著電話喝。”
徐海波罵道:“神經病!”然后又補一句,“要喝酒你早說啊。這個時間宿舍門都關了,我上哪里買酒去?”
陳貴良在旁邊喊:“以水代酒,你喝白開水也行。”
徐海波真就倒來一杯白開水,對著手機舉起相碰:“遙敬你們兩個一杯,哪天來蓉城再當面喝。”
“干了,”謝揚哈哈大笑,“我愛你,波波!”
徐海波罵道:“滾,老子喜歡女人。”
陳貴良喊道:“波波,下次見到謝揚你要當心。這小子因為周靜談戀愛,被刺激得改變性取向了。”
“真的?”徐海波竟然有些信了。
謝揚連忙解釋:“草,老子不搞基,開個玩笑而已!”
“哈哈哈!”陳貴良大笑。
還是跟兄弟們在一起快樂啊,兄弟越多越高興,女人多了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