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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夜宿王宮,漢民入高昌

  哈密力城的宮墻在暮色中泛著冷硬的灰光,武衛軍的甲胄碰撞聲取代了往日宮廷的絲竹雅樂,成了這座宮殿新的背景音。

  皇宮內外,那些曾象征著高昌王權的鎏金獸首門環下,如今守著的都是李驍麾下的武衛軍。

  他們全部身穿明黃紅邊棉甲,頭戴纓盔,手按刀柄,目光銳利如鷹,將每一寸角落都納入監視之中。

  原本的宮廷禁衛早已被盡數驅趕到城外,那些回鶻禁軍雖是阿爾庫斯一手提拔的心腹,可李驍從不會把性命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哪怕對方是自己那位名義上的岳父。

  宮殿深處,熏香與酒氣交織彌漫。

  李驍斜倚在上首的高昌王椅上,玄色錦袍上繡著暗金色的龍紋,他指尖把玩著一枚金色的四方小印。

  視線卻是漫不經心地掠過階下,落在那隊正旋身起舞的女子身上。

  這些女子身著薄如蟬翼的緋色舞衣,腰間系著細碎的金鈴,舞步輕旋時,裙擺如盛放的蓮花層層鋪開,倒也襯得殿中幾分奢靡。

  高昌國王契俾多與國相阿爾庫斯分坐左右兩側的案幾后。

  阿爾庫斯滿面紅光,花白的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

  他撫著胡須,眼角的皺紋里都堆著笑意,朝著李驍欠了欠身,聲音洪亮卻帶著刻意的溫和。

  “這是專門為我北疆大軍凱旋而排練的舞蹈,名喚《慶鴻》。”

  “舞者皆是國中最出色的樂戶女子,自大軍出征之時就開始排練,就盼著將軍能在此刻賞鑒。”

  他說著,目光不自覺地瞟向身旁的契俾多,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施壓。

  契俾多坐在左側的位置上,王袍加身卻難掩眉宇間的局促。

  聽到阿爾庫斯的話,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聲音干澀:“是啊,大都護此番大敗夏國軍隊,收復河西走廊,使我高昌國再無東部邊患。”

  “勞苦功高,當飲此杯。”

  他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骨節泛白,杯中的葡萄酒隨著他細微的顫抖泛起漣漪。

  他看著李驍那副掌控全局的模樣,又瞥了眼阿爾庫斯那副諂媚逢迎的嘴臉,只覺得喉頭發緊。

  這兩人,一個是鳩占鵲巢的強兵,一個是把持國政的權臣,偏偏都把他這個國王當成了擺設。

  自己名為國王,實則不過是個被軟禁在王冠里的囚徒。

  燭火在他眼底明明滅滅,映出幾分無人察覺的怨毒,逆反之心在這一刻越發強烈。

  李驍高坐于王座之上,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淡淡開口:“國相和國王有心了。”

  “不過比起歌舞,本將更關心王廷的動向。”

  “聽說,在本將出征的這段時間,國相抓住了不止一個王廷的奸細。”

  “可有此事?”

  李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樂聲的力量。

  阿爾庫斯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堆起褶子:“確有此事,在下正打算向大都護匯報呢,沒想到大都護早已經知曉,果真什么事情都瞞不過大都護的眼睛。”

  “大都護放心,那只是幾個來城中搞破壞的王廷探子罷了,已經被在下命人當眾五駝分尸。”

  而在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看向了對面的契俾多,又暗暗瞥向了契俾多旁邊的一個大臣。

  嘴角間掀起了一抹冷笑。

  很顯然,契俾多不老實。

  那些個王廷探子都是來聯系他,準備鼓動契俾多殺掉阿爾庫斯,重新投靠王廷呢。

  “歐?那就好。”李驍淡淡的點頭。

  說著,又看向契俾多,“陛下以為呢?”

  契俾多猛地回神,對上李驍的目光,只覺得那視線像淬了冰的刀子,刺得他脊背發涼。

  連忙起身說道:“殺的好。”

  “王廷賊子對我高昌王國欺壓已久,幸得大都護的出手,才讓我高昌脫離王廷的控制。”

  “他們竟然還死性不改?來一個殺一個。”

  “我高昌王室對北疆忠心耿耿,小王對大都護更是敬仰已久,愿為大都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聽著契俾多的滿嘴文言,李驍哈哈直笑。

  艱難的環境鍛煉意志。

  當初滅亡高昌城的時候,這個小子還只是一個愣頭青,所有的情緒都表現在臉上。

  如今多少長進點了。

  對李驍的恭維之語,張口就來。

  至少能讓李驍聽的舒暢:“哈哈哈。”

  “好,契俾多國王忠心可嘉,賞酒。”

  接過親衛遞來的西風烈,契俾多恭敬的拜謝道:“謝大都護賞。”

  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眼底翻涌的怒火。

  他恨阿爾庫斯的專權跋扈,恨李驍的鳩占鵲巢,更恨自己的懦弱無能。

  明明是高昌國的主人,卻要在兩人的欺壓中忍氣吞聲,連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殿中的歌舞仍在繼續,銀鈴聲、絲竹聲、勸酒聲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虛偽而奢靡的網。

  契俾多低著頭,掩去眼底的寒光,指甲卻悄悄掐進了掌心。

  在心底一遍遍地念著:“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這些人都付出代價。”

  阿吉伯克,在漢語中的意思就是刑部尚書。

  因為高昌回鶻王國承襲的是突厥制度,丞相叫做‘于越’,負責具體事務的尚書被稱為為‘伯克’。

  阿吉伯克,就是負責司法的尚書,名叫庫迪那顏。

  在高昌城沒被北疆軍攻破的時候,便在高昌城中擔任阿吉伯克。

  高昌城破后,他正巧帶著家人在城外的莊子里,躲過了一劫。

  然后便懷著一腔熱血來到了哈密力城輔佐新王。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曾經看似老實忠厚的阿爾庫斯竟然狼子野心,當了北疆人的走狗,自號‘于越’,還囚禁了王上,不肯還權。

  所以,阿吉伯克這一批老臣們便聚集在一起,也形成了一股勢力,與阿爾庫斯對抗著。

  更甚至他還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契俾多,成為了貴妃。

  至于皇后,當然是非阿爾庫斯的女兒莫屬了。

  宴席結束之后,契俾多和庫迪那顏共乘一輛馬車,返回尚書府。

  因為皇宮已經被李驍霸占,所以契俾多就只能帶著一眾后妃,前來尚書府暫居。

  車輪碾過硬土地面,發出咯吱聲,車廂里的氣氛比車外的夜色還要凝重。

  契俾多猛地一拳砸在車壁上,胸口劇烈起伏,眼底翻騰著怒火。

  “狼狽為奸!簡直是狼狽為奸!”

  他低吼著,聲音因憤怒而沙啞:“阿爾庫斯那個老匹夫,把高昌的臉面都丟盡了。”

  “在北奴的面前搖尾乞憐,像條哈巴狗。”

  “還有那個姓李的,殺了我父王,害死了我高昌多少兒郎?”

  “如今連皇宮都占了去,他真當我契俾多是泥捏的不成?”

  “我一定要殺了他們,一定要將那兩個狗賊千刀萬剮。”

  庫迪那顏坐在對面,一身墨色錦袍襯得他面色沉靜,他是契俾多為數不多能信任的心腹了。

  此刻他看著暴怒的國王,緩緩抬手按住契俾多顫抖的肩膀:“陛下息怒,車外都是北奴的巡邏隊,隔墻有耳。”

  契俾多猛地甩開他的手,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息怒?我怎么息怒!”

  他指著自己身上的王袍,聲音里帶著哭腔,“你看看這王袍,穿在我身上和穿在木偶身上有什么兩樣?”

  “阿爾庫斯把持朝政,李賊霸占宮闈,滿朝文武不是老賊的爪牙,就是見風使舵的小人。”

  “我這個國王,連選擇自己住處的權利都沒有,要窩在你這尚書府里茍延殘喘!”

  車窗外忽然傳來馬蹄聲,契俾多瞬間噤聲,眼底的怒火被驚恐取代。

  直到北疆騎兵巡邏隊伍離開,他才癱靠在錦墊上,大口喘著氣。

  方才在宮殿里強裝的鎮定早已崩塌,只剩下被壓抑多年的屈辱與憤懣。

  庫迪那顏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遞過去,聲音低沉而有力:“陛下,臣知道您委屈。”

  “可您別忘了,我高昌國上下全系您一人之身,您更是王族所剩唯一的血脈了。”

  “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忍一時風平浪靜,等羽翼豐滿之日,自有撥云見日之時。”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契俾多緊握的拳頭,繼續道:“北奴與阿爾庫斯,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北奴需要高昌的糧草支撐軍隊,阿爾庫斯需要借北奴的威勢,制衡朝中反對勢力,這層窗戶紙一旦捅破,他們必然反目。”

  契俾多猛地抬眼,眼底閃過一絲希冀,卻又很快黯淡下去:“反目?怎么可能?”

  “阿爾庫斯是李賊的岳父…”

  “況且哈密力城內外軍隊將領,也全都是阿爾庫斯的心腹,我們哪有可乘之機?”

  “時機是等出來的。”

  庫迪那顏湊近幾分,聲音壓得更低:“此次北奴東征,強行征召了我高昌五千兵丁仆從,臣已經讓暗線盯著城外的消息。”

  “北奴貪婪成性,無論劫掠了多少東西,恐怕都不會分潤太多給我高昌兵丁。”

  “再加上此次北奴遷移了眾多河西走廊的百姓來我高昌屯田,時日一久,與我高昌子民必有摩擦,到那時…”

  他沒有說下去,但眼中的精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契俾多聞言,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激動神色,憤怒和恐懼漸漸被一種冰冷的決心取代。

  是啊,他已經忍了好幾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時日。

  很快,馬車停在了尚書府門外,這里已經成了契俾多的臨時王宮。

  僅僅是帶著王后、貴妃等后妃和少數宮女們,來此暫居,至于王宮中的其他大部分宮女們,就由得那群北奴畜生們折騰吧。

  契俾多根本管不了。

  在前院與庫迪那顏分開之后,契俾多踏入了自己所在的后院,門廊兩側的禁軍看到他仿若空氣。

  契俾多的目光掃過那些面無表情的臉,心中滿是厭惡,因為這些禁軍都是阿爾庫斯的人。

  與其說是護衛,不如說是監視他的獄卒。

  但他卻無力反抗,只能若無其事的走到了一處院落前。

  這里是阿依莎的住處,也就是庫迪那顏的女兒,一個被契俾多封為貴妃的溫柔女子。

  “阿依莎~”

  走進院中之后,契俾多喊著愛妃的名字,語氣里帶著刻意放柔的寵溺,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方才庫迪那顏那句“王族獨苗”像根針,狠狠扎在他心頭。

  高昌王族曾經枝繁葉茂,如今卻只剩他孑然一身,若不能讓阿依莎為他誕下子嗣,百年之后,他還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至于王后?

  那是阿爾庫斯老賊的小女兒,契俾多對其極為厭惡,怎么能愿意讓她懷上自己的孩子?

  所以,契俾多準備連夜去和愛妃造小人,探討人體構造,追尋陰陽真理。

  只不過,就在他推開房門的瞬間,卻是愣住了。

  本應為站在門前迎接自己的溫潤可兒,不見了蹤影,連伺候的丫鬟也沒了蹤跡。

  “人呢?”

  契俾多的聲音陡然變調,方才的溫情蕩然無存。

  他猛地轉身沖出門外問道:“貴妃呢?阿依莎去哪了?”

  院子外面,一名侍衛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貴妃娘娘去了王宮。”

  “什么?王宮?”

  契俾多如遭雷擊,神色震驚。

  那座被北疆軍占領的王宮,如今是李驍的地盤,阿爾庫斯把阿依莎送過去做什么?

  他想起宮宴上李驍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想起阿爾庫斯獻舞時的諂媚,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直竄上來。

  “不,不,立刻擺駕。”

  “回王宮。”

  契俾多瘋狂的大吼大叫,心中簡直是要氣炸了。

  但侍衛卻不慣著他,哼聲說道:“陛下,您哪里也去不了。”

  “國相有令,天色已晚,為防王廷探子對陛下不利,請陛下務必留在房中歇息。”

  “送陛下回去就寢。”

  說罷,兩名侍衛上前夾住了契俾多左右,便要將其強行送回房中。

  “不,不,放開我,我要去王宮。”

  “放開我”

  “阿爾庫斯老賊,我與你勢不兩立…”

  王宮內院的偏殿里,燭火的映照下,阿依莎坐在軟皮凳子上,手指無意識的捏在一起,略顯緊張的模樣。

  這是個極美的回鶻美人,柳葉眉下的杏眼含著水汽,帶著幾分天生的嫵媚。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飽滿的纓桃嘴,此刻卻被貝齒輕輕咬著,泛起幾分蒼白。

  肌膚瑩潤如玉,仿佛一掐就能滴出水來。

  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阿依莎心里的焦躁又添了幾分。

  來時的路上,宮人明明說是陛下有要事召見與她,讓她立馬進宮。

  但她已經在偏殿了很久,怎么會遲遲不見陛下蹤影?

  “嘩啦——”

  殿門被人從外推開,阿依莎猛地抬頭,心頭一喜,正要起身喚“陛下”,卻在看清來人時瞬間僵住。

  門口站著的不是契俾多,而是李驍。

  就在宴會散場之后,阿爾庫斯告訴他,長夜漫漫,擔心李驍無聊。

  所以將哈密力城中最美麗的女人奉上,已經安置在了偏殿之中。

  李驍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家伙這是想挑戰一下自己的軟肋啊。

  李驍也就順勢答應,看看是什么樣的角色美人能讓阿爾庫斯拿得出手。

  此時一看,姿色的確不一般。

  這個禮物,深得李驍歡心。

  “你你你,你是誰?”

  而阿依莎看著李驍的身影,卻是聲音發顫,連忙的向簾子后面躲藏過去。

  “你怎么會在這里?陛下呢?”

  李驍沒說話,只緩步走到殿中。

  牛皮靴踩在鋪著羊毛毯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阿依莎的心尖上。

  他隨手解下上衣扔在地上,一步步的向著阿依莎逼近。

  “你不要過來”

  阿依莎色厲內荏,鼓起勇氣喝道:“大膽,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阿依莎貴妃。”

  “如此無禮,不怕陛下問罪于你嗎?”

  貴妃?

  李驍聽到這個女人自曝身份,也是有些意外,沒有想到竟然是契俾多的妃子。

  瞬間明白了阿爾庫斯那老賊的算計,這是逼著自己當董卓啊!

  嫌契俾多死的不夠快,準備推上一把,好讓他自己盡快登上王位?

  不過,那個老賊看人真準。

  都已經到了這里呢,李驍又怎么在乎阿依莎的貴妃身份?

  準確來說,這個女人只是阿爾庫斯和契俾多斗法的工具罷了。

  李驍也樂得看他們斗。

  “契俾多?呵呵!”

  李驍不屑的搖頭一笑:“想要問罪于本都,讓他來好了。”

  阿爾庫斯這只老狐貍已經將契俾多算計的死死的,若是契俾多能夠沖冠一怒為紅顏,李驍或許還能高看他一眼。

  說罷,李驍一把扯下了遮擋在阿依莎身前的簾子。

  窗外的風沙忽然大了起來,拍打著雕花窗欞,發出尖叫般嗚嗚聲響。

  國相府。

  阿爾庫斯站在院中,望著天空中皎潔的月光,臉頰上露出了一抹淡笑。

  “契俾多不是喜歡庫迪那顏的女兒,對本相的女兒不屑一顧嘛?”

  “今晚過后,看你與庫迪那顏那個老賊還如何自處。”

  “可惜上次沒抓住你的把柄。”阿爾庫斯搖頭說道。

  他想要廢王自立,也并非那么簡單。

  主要看李驍的態度,其次也要兼顧國內各大貴族的想法。

  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

  把女人送到了宮中,看那契俾多還如何能忍得住。

  而就在李驍在哈密力駐足的時候,百姓隊伍卻也只是簡單休整一番,便朝著各自的目的地繼續進發。

  高昌盆地,塵土飛揚的戈壁路上,一支百姓隊伍正艱難地挪動著腳步。

  兩個多月的跋涉,早已磨平了他們臉上的喜怒哀樂,只剩下麻木的疲憊。

  有人肩上扛著破舊的麻袋,里面裝著僅存的干糧;有人背著年幼的孩子,腳底早已磨出了血泡。

  這一路上,不斷的有人病死、累死,還有的是試圖反抗或逃跑時被北疆軍斬殺的。

  九月中旬的河西走廊本該是秋高氣爽,可一踏入高昌地界,撲面而來的熱浪卻像一張無形的巨網,將所有人都罩在其中。

  太陽像個燒紅的銅球掛在天上,烤得大地滋滋作響,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焦糊的味道。

  “都已經九月份了,怎么還這么熱啊?”三娃子抹了把臉上的汗,氣喘吁吁的問道。

  旁邊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接口道:“是啊,再過倆月都能下雪了,這里怎么還和夏天似的?”

  眾人紛紛附和著抱怨,聲音里滿是絕望,這燥熱比河西走廊的夏天還要難熬。

  只因為此地乃是大名鼎鼎的吐魯番盆地,是整個華夏平均氣溫最高的地方,神話傳說中的火焰山便位于此地。

  但也正因為積溫充足,所以此地便成為了當前西域最重要的糧倉。

  就這樣又走了半天,到了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領隊的王大牛突然勒停了戰馬,瞇著眼睛望著前方的山腳下,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心中暗暗說道:“這片地界看著沒人要。”

  “不走了,就在這里扎下吧。”

  王大牛是北疆轉業軍官,成為了這支百姓隊伍的百戶。

  他們的移民過程并不麻煩,跟著大部隊走,看到某片適合居住墾荒的地界,就留下一部分人。

  其他人繼續往前走,但總體來說,各支隊伍之間的距離都不會太遠。

  王大牛便是剛和其他幾支百戶分開。

  調轉了個方向走了不遠,就讓他發現了一塊風水寶地。

  這個地方原本應該是高昌回鶻人的村寨,只不過因為戰爭,導致人口流逝,土地也荒了一年。

  之前的北疆也沒有這么多人力進行種植,現在終于等到王大牛他們來接手了。

  舉起手里的馬鞭,朝著前方一揮,對著眾人喊道:“都打起精神來!看到前面那片地了嗎?”

  百姓們順著他馬鞭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片無邊無際的荒野蔓延開去,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山腳下。

  荒草長得比人還高,在熱風里瘋狂搖曳。

  可仔細看去,那些荒草間還能隱約看到田埂的痕跡,顯然這里曾經是一片糧田,只是因為長久無人打理,才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很多百姓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他們看得出來,只需要除除草,翻耕一遍,再引來水源,來年定能長出飽滿的莊稼。

  果不其然,下一秒,王大牛就揮舞著馬鞭,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大聲嚷嚷道:“以后,這里就是咱們的地盤了。”

  “只要咱們把這片地方收拾出來,種出糧食,按時繳納租稅,這片地就歸咱們百戶所有。”

  “而且這個地方比起甘肅產糧更高,每年都能種兩季糧食呢。”

  “什么?”

  人群中瞬間爆發出一陣騷動,麻木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驚訝、懷疑、激動…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兩季糧食?真的啊!”一個男人不敢相信地問道,聲音都在發顫。

  這個年代的糧食產糧都很低,普遍不過兩百斤,而且一年只能種一季。

  兩季的糧食,他們不敢想。

  就算是交滿了租稅,剩下的也能裝滿自家糧倉啊。

  王大牛重重地拍了拍胸脯:“那還有假?只要聽話,以后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話音剛落,一個男人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攥著一把紅褐色的泥土:“有地了…咱們終于有地了…”

  他這一跪,仿佛點燃了所有人心中積壓已久的情緒。

  有人放聲大哭,宣泄著兩個多月來的苦難;有人互相擁抱,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還有些孩子雖然不懂大人們在高興什么,但也被這熱烈的氣氛感染,跟著歡呼起來。

  王大牛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高昌可是塊寶地,讓那群蠻子占著,實在是可惜了。

  以后,他就帶著這些百姓在這里待著了,再把婆娘接過來,也能安心養老了。

  與此同時,還有將近十萬百姓在高昌國的土地上扎下根來。

  他們的出現,將會重新拾起這座西域糧倉的富饒,可同樣也會與當地的回鶻人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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