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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歸妹愆期

  大雨連綿。

  陸行舟縮在山間洞穴里點著火,和阿糯窩在那里一起烤紅薯吃。

  夜聽瀾靠在洞邊閉目養神,什么都不管。

  阿糯抽著鼻子咕噥:“不如阿繂。她還能幫點忙呢。”

  陸行舟“噓”了一聲,阿糯捂住了嘴。

  老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別的不說,單論如果沒有老女人,大家離京之后就應該一路血戰了。

  ——在京的時候看著安全,那是霍家或者晉王不敢在京師亂來,怕悠悠眾口,那也是把腦袋掛在脖子上跳舞。一旦出了京,江湖浪涌,誰管你怎么死的。

  陸行舟之所以愿意這么無聲無息地離開,不想被人盯上也是一個重要原因。自己沒到三品不會飛,路上還是御輪椅飛行的,速度拉胯得很,是很容易被人追殺的。

  心中的葉夫人是個一品,可對方勢力加起來好幾個一品呢。

  何況葉夫人之前那一戰被死士自盡了,拉低了陸行舟心中的評價,果然還是丹師老毛病,看著很強,實戰不夠頂嘛…

  但再不夠頂也是一品,不想被一群刀斧手亂刀砍死那就得老實巴結著。

  路上路過城鎮,本想進去找客棧留宿,老女人不肯,說多趕路,只能老實繼續御輪椅飛。結果飛到夜里大雨傾盆,前方能見度太低,實在不合適趕夜路了,只得落下山間找了個山洞過日子。

  明明之前可以住客棧的…阿糯臉上的幽怨都快滿溢了。

  要不是隨身還帶了幾個紅薯,這會兒大家連吃的都沒有。

  “咳。”陸行舟拿了個烤紅薯,湊到夜聽瀾面前:“先生吃點么?將就將就。”

  夜聽瀾眼都不睜:“我無須進食。”

  “我也可以很多天不進食啊…這不是身為人類還有基本習慣嘛,食欲在這。”陸行舟在套話,看這位先生到底幾歲了。

  沈棠和裴初韻都是在自己身邊入的三品,事后還不是照樣吃東西,裴初韻還跟阿糯搶包子。

  只有修行足夠長久,才會把這些人類的習慣給慢慢丟了…這先生極有可能上百歲了。

  夜聽瀾卻沒回答,只是道:“就那么幾個紅薯,你和阿糯自己吃便好。”

  “不覺得很香嘛?”

  “沒有丹藥香。”夜聽瀾道:“你有烤紅薯的閑工夫,還不如煉顆丹。”

  真是無趣老女人。

  這種時間陸行舟本來也是要修行的,并不需要她說。但人這東西特奇怪,明明自己就想修行,但被先生板著臉吩咐去修行的話,反而不想去了。

  陸行舟直接坐在她邊上剝著紅薯皮,香香地吃了起來,還要發出滿足的嘆息。

  夜聽瀾哭笑不得地睜開眼睛:“你幼不幼稚?”

  “聊聊天嘛。”陸行舟道:“先生只讓我西行,至今都沒說打算去哪里。”

  “我也要卜算,勘定位置。反正方向往西,對你不是也挺好的?難道你自己沒有歸心似箭的想回丹霞山了?”

  “有。離開四個月了,很想知道宗門如何。”陸行舟道:“雖然先生心中總把我當作閻羅殿看待,可實際上我的宗門是天行劍宗,也希望以后先生換換看法。”

  “誰家客卿有這種歸屬感,你但凡有個正式職司,外人的觀感都不一樣。所以沈棠是為什么不給你正式職司?”

  陸行舟笑道:“我可還是她們的房東,要職司干嘛,不如視為合伙人。合伙人有歸屬感不應該么?”

  不給正式職司,當然是因為不想明確弄出“上下級關系”,那談起戀愛來古板點的人就會有看法。現在這樣多好,既是上下級可以上攻速buff,又不是真的上下級可以對人交待,宗主和房東好上了關你鳥事。

  只不過阿棠的學習成績太理想了,少了梗。

  “合伙人…”夜聽瀾神色有了些許怪異。

  如果沈棠的目標是皇位,那你知道合伙人的含金量么?

  想當年顧氏先祖的合伙人,可是她們天瑤圣地。

  這陸行舟從一開始心態就挺高的啊…根本不是外人認為的加入天行劍宗。

  “喏…”陸行舟還是揪了一小塊紅薯,遞到夜聽瀾嘴邊。

  還真挺香的…

  夜聽瀾戴著面紗看著近在咫尺的紅薯,有些小猶豫。

  “先生,你顧慮真的太多了。”陸行舟嘆了口氣:“能做個人嘛?”

  明明是好話怎么說得這么不對味呢?夜聽瀾沒好氣地接過紅薯:“你才不做人。”

  說著掀開面紗一角,飛快地把紅薯塞進紅唇。

  平時看她喝水,那紅唇也不是沒見過,可此刻看著一閃而過,卻顯得分外誘人。

  也許是因為外面暴雨傾盆,而洞中篝火暖暖,佳人如玉。

  夜聽瀾哪想得到這廝看個吃東西都能看出意馬心猿,很快板著臉道:“好了吃完了,你該干嘛干嘛去,我略做些卜算。”

  陸行舟偏頭看了她一陣,其實你挺想做個人的吧…

  那是什么讓你炫得這么壓抑?

  他沒多說,只是長身而起,笑道:“那我去修行,說來先生也可以教教阿糯卜卦。”

  夜聽瀾板著臉道:“我只是丹學院先生,帶煉丹學徒,不是真師父,別的技能與我無關。”

  阿糯抱著膝蓋道:“我還不愛學呢,先生的卦術肯定不咋滴,至少比不上丹術。”

  “?”夜聽瀾失笑:“激將法是沒用的,小東西。”

  才不是激將法,你都看不出自己要做小。阿糯再度轉頭打量了夜聽瀾一眼,可惜這會兒遮蔽太多,什么都看不出了。

  “又想算我?”夜聽瀾笑道:“這么著吧,你算算我們此行的休咎,我看看你的卦術到底什么水準。”

  還說激將法沒用,那你現在這是干什么?

  阿糯心中吐槽,伸手摸了把銅錢隨手一擲,看著地上的象爻掐指算了算,小臉忽然有些不好看。

  夜聽瀾笑道:“怎么,算出什么來了?”

  “震上兌下,歸妹卦。”阿糯心中發虛。歸妹之卦面上看著是嫁娶相關,實則可以代指很多,以“此行休咎”的角度去解,那可是個兇卦。

  歸妹:征兇,無攸利。

  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

  與另一個嫁娶相關的“漸”卦相比,那彩頭可差多了,鴻漸于陸一看就好聽,這邊說著歸妹,結果萬物不興。

  夜聽瀾瞥了一眼,卻不在乎,笑道:“可再算六爻。”

  阿糯小心翼翼地算了半天,撓頭:“初九。”

  初九。歸妹以娣,跛能履,征吉。

  忽然就成吉卦了誒。

  所以說算卦到底有個啥用嘛,吉吉兇兇變來變去的,怎么說都有理。

  可這卦要是幾個月前出來還挺恰當的,瘸子也能走,多合適師父啊。現在師父都不瘸了還冒出來這卦啥意思?

  還有那個娣,有兩個解。可以解為妾,也可以解為帶著妹妹陪嫁。

  放在這里是啥意思來著…我算的休咎啊?

  夜聽瀾冷冷道:“亂算一通,你算卦時肚子里想的到底是休咎呢還是在胡思亂想別的?”

  阿糯還是撓頭,不確定誒。

  “算了。”夜聽瀾道:“你不太適合卜卦…并非天賦不足,而是因為你心中不靜不誠,過于跳脫。學著玩玩可以,如果專研于此,說不定要被坑。”

  阿糯道:“我本來也就是玩玩啊,師父都不喜歡這個,我也懶得學。”

  夜聽瀾看看陸行舟,沒說什么。多的是修士不喜歡卜算之道,她能理解,但卜算真不是反對者們理解的那樣投機取巧迷人誤己。

  在很多時候,不過是給迷茫的心靈一個指引或提示,或者索性說心理安慰。

  她自己暗暗算了一下。

  這卦有點怪的…似是不斷在變,又或者是很多象爻都對得上。

  這種變易之卦一般不應該是出現在歸妹卦象上,這卦按理很穩定才對…是陸行舟這人有點問題,涉及他的卦象往往都比較含糊,并且變化很多,不是一般人可以算的。

  比如阿糯算的初九并不算錯…意為有人幫忙,所以征吉。

  至于嫁妾?帶妹陪嫁?搞笑呢。

  六爻輪轉,最終停留在九四。

  歸妹愆期,遲歸有時。

  愆期之志,有待而行也。

  這就對了嘛…以算休咎來說,這就是指引不要急躁,等待時機,雖然可能會導致延誤,但還是能等到恰當機會的。很符合此行的目標與預判,得到了不要急躁的指引,這便是卜算的價值。

  看來原先想的一月歸期是早了,可能時限要拉長…

  又不是在算嫁娶,老女人不出嫁,等成老女人了,只是為了等到那個合意的良人。

  誰算這個了。

  陸行舟在一邊看了半天,實在看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便問:“先生,如何?”

  “當然是吉卦。”夜聽瀾大致解釋了一下:“你也是道修,不能完全不懂卦。此算也沒有多深入,不過是個基礎,你也可以學一下,至少概念要了解。”

  “基本概念我是懂的。”陸行舟看著這堆亂七八糟的,暗道太麻煩了,類似的卦辭我知道一個,言簡意賅,一目了然:枯楊生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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