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課是秦致余親自上的,煉丹實操課,同時也是丹師們最重視的一門課。
對其他同窗而言,秦致余的課也是最值得聽的,因為他是丹學院唯一的一品丹師——葉夫人據說是一品,別人都不太確定,問來問去都沒聽說過這位葉夫人的事跡。別說丹學院了,放在全京師都沒幾個聽過這人的,就像走后門進來的一樣。
要說選擇自己的導師,秦致余絕對是天下最熱門的,門檻都要被擠爆。想找葉夫人的就沒那么多了,并且絕大部分可能都未必是沖著學識,沖著美貌的可能性倒更大一點…
當然陸行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后者,他當然是因為葉夫人水平高而敬仰的嘛。什么美貌,戴著面紗誰都不知道。
秦致余這邊,熱度高,但有幸能被選上的也少,并且會更講政治化一點。
就算沒有葉夫人,估摸著秦致余都不一定會選擇陸家師徒,太麻煩了…何況各大王公培養的人都不夠他分。
其實那個陳羽如果沒出試煉時那檔子事,多半就是要跟秦致余的,但現在秦致余很抵觸。
晉王的手伸得長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壞規矩。
直接讓人殺學子算什么事,有本事你在外面殺啊!
不過單論這陳羽的素質,還真是可圈可點,在明知道自己對他有極大意見的前提下,盯著看他煉丹實操,居然還是如此穩健,一點不見心慌。
秦致余在邊上看了一陣,搖了搖頭:“可惜。”
陳羽面不改色:“請院正指點。”
“內丹外丹,看似迥異,實則一也。丹源于內而顯于外,生于外而促于內也。心火不定,丹火何安?”
陳羽默然。
秦致余拍拍他的肩膀:“琴心未定,何以騰云,慎之。”
說完離開陳羽的丹爐,走到陸行舟師徒邊上。
阿糯在烤紅薯。
秦致余:“…”
雖說今天是四品丹的實操課,對大部分學子有用,對你師徒確實沒啥意義…可你倆有本事跳級去啊,在我課上烤紅薯是什么意思?
“啊,先生。”阿糯賠笑:“我早飯被人搶了,有點餓,先吃個紅薯先生不介意吧。丹藥作業我會按時完成的…”
“…誰搶你早飯?”
“是太學那邊的壞人,跑我們丹學院來挑釁!院正您可要為我們丹學院出頭啊!”
秦致余憋了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性情板正的老人完全不知道怎么應付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就像家里小孫女給自己添亂一樣,憋了一肚子又好氣又好笑的,最后只能甩出一句“再惹老夫就去揍你爹”。
于是他就真去訓阿糯的爹:“你這師父怎么當的,餓著徒弟來上學?”
陸行舟:“…”
阿糯要吃丹藥的,她吃食物根本填不飽肚子,只不過是嘴饞…
算了。
秦致余嗅了嗅:“你這又是煉的什么丹?”
上實操課程當然是安排煉統一的丹藥,怎么全班就你的味不對?
陸行舟賠笑:“就、就自己瞎折騰的。”
秦致余板著臉看了看:“這效果…促毛?”
“嗯嗯,多少人為發際線困擾,我輩丹師當解民眾之所急,院正您說對吧?”
秦致余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吱聲。
還發際線,你的發際線挺陰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貨都可以細化到促生哪的毛了,當然可以細化到頭上,這對廣大被發際線困擾的民眾來說還真是功德。秦致余板著臉看了一陣子,終于道:“材料還可以更低廉普適一些,繼續琢磨。”
陸行舟忙道:“一定。”
秦致余道:“你提議的換髓之法,這些時日丹學院一直在研究,目前已經開始試驗第一例,你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陸行舟道:“我也只是有點理論,實操可不及諸位先生,就不用看了…真成了第一例,告訴我一聲就好。”
秦致余凝視陸行舟:“如果這樣,這事的留名可未必有你份了。”
陸行舟灑然笑笑:“本來就沒我什么功勞,諸位一直在鉆研的才是首功,我就出個嘴皮子算個啥。”
秦致余眼神有了些復雜:“希望你真是如此不為名利。”
“名我還是要的…”陸行舟笑笑:“院正心中之名,也是名。”
秦致余沉默片刻,改為傳音:“你的導師已經定為葉夫人,不是老夫。”
“那不重要,院正終歸也是我們的先生。”
秦致余點點頭:“葉夫人今天也在學院觀察換髓試驗,讓你下堂之后去找她。”
“知道了,多謝院正。”
放學到了葉夫人的辦公室,葉夫人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陸行舟有些猶豫,怎么看著她很累的樣子…話說如果這是位男先生,倒是可以上去巴結巴結,幫忙按個摩什么的,可這是女先生…
陸行舟沖阿糯使了個眼色,阿糯不甘不愿地上前,小拳頭輕敲葉夫人的肩膀。
夜聽瀾沒有睜眼,語氣似笑非笑的:“怎么,這么不甘不愿的…陸糯糯你就不是我弟子?”
阿糯道:“我力氣很大的!怕重了先生會疼。”
“呵呵。”夜聽瀾很是不爽:“算了,不用你敲。”
阿糯立刻撒手不干了,還要說:“我師父手法很好的,要不要讓他來?”
夜聽瀾:“?”
陸行舟:“…”
阿糯鄙視地看了陸行舟一眼,那什么表情?又慫又菜,阿糯真是為你操碎了心。
卻聽夜聽瀾道:“今天的換髓之法很成功,傳到陛下那里,不知道會有什么想法。”
陸行舟斟酌道:“先生的意思,不希望陛下試這個?”
“他那個狀況沒用,我怕他瞎折騰,命令百姓去給他適配,那就勞民傷財。”夜聽瀾說到這里,頓了一頓:“不過當真有那種情況,你也無須自責。此事與你無關,你的方法是好的,能救不少人。”
陸行舟大致知道葉夫人這么強的修行還一副疲憊樣子是什么原因了,其實是心累。皇帝讓不少有識之士都覺得不太省心,也不是她一人如此。
“所以先生又是何必,你就是個學院里的先生…即使宗門也是個隱世宗派。俗世浮沉,與先生何干?”
“我既然涉足學院,自然就是有為宗門復出探路的想法。”
“所以先生在考察當今天子,看看適不適合宗門復出么?”
“差不多。”夜聽瀾睜開眼,笑道:“你認為適合么?”
陸行舟直接道:“不是時候。可以繼續觀察。”
夜聽瀾饒有興致地問:“你就在我面前如此誹謗天子?”
“先生重要。既然是先生問了,那管它天王老子,該是什么答案就是什么答案。”
“這么老實?”
“那是自然。”
“那你能不能說說,為什么兩日不見,元陽就沒了?”
陸行舟瞪大了眼睛:“這你都看得出?”
“我是丹師,還是頂尖的。”夜聽瀾恨鐵不成鋼:“你自己也是丹師,應該心知肚明,保有元陽對多類修行都有極大好處!年紀輕輕就守不住,你還要不要前途了?”
“可我修行這不是漲了嗎…”
夜聽瀾鄙視道:“無非采補邪道,有什么值得自喜?這跟那些人磕丹練功有什么區別?”
“可我這是正統雙修。”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什么正統雙修能一夜漲這么多啊!夜聽瀾雖沒吃過豬肉,難道這點知識還能沒有?
“那個…”陸行舟斟酌了好一陣子,才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阿糯瞪大了眼睛。
師父,阿糯錯怪你了,剛剛還說你慫,原來不慫,這膽邊都生毛了!
“砰!”無形的大手一巴掌把陸行舟拍到了地上,抽搐幾下不動了。
夜聽瀾仿佛什么都沒做,悠然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靈茶:“詩倒還不錯,實力不行。也不知道在閻羅殿都學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咳咳。”陸行舟辛苦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先生和閻羅殿相熟?”
“不熟,就認得兩三個。”夜聽瀾瞥了他一眼:“既然你說先生問你話,該是什么答案就是什么答案…那如果我問你閻羅殿相關呢?”
陸行舟暗道來了。
葉夫人之所以對他另眼相看,要收弟子,其中就近監視“閻羅殿判官”的意圖起碼都占了小一半,難得憋到現在才問。
陸行舟想了想,失笑道:“除了有可能危及閻羅殿的隱私無法直言之外,別的本來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夜聽瀾頷首道:“那么你和閻君什么關系?”
“眾所周知,上司和下屬。”
夜聽瀾顯然并不滿意這個答案,看著陸行舟坦然的眼神,終于也沒追問,只是道:“如你所知,閻君的修行真的只有一品么?”
陸行舟笑了:“第一個問題就難倒我了,因為我真不知道閻君具體修行…如果她有意隱瞞的話。”
“連你也瞞?就算你只是下屬,那也是她的左膀右臂。”
“閻君身登一品,名震大乾,卻連區區斷腿之傷都不肯為下屬治…這種待遇像是左膀右臂么?”
夜聽瀾沉默。
事實上也正是這種原因,導致很多外人都認為判官在閻羅殿里已經淪落成邊緣人。真有權力的話,他個人都可以命令下屬找藥給他治腿,何必非得閻君。
所以有些猜到陸行舟身份的人會覺得抓了他對閻羅殿也沒啥價值,可夜聽瀾本能地不這么認為。
卻聽陸行舟續道:“她瞞我的東西可多了…我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出身是什么。難道先生認為,她非常信任我這個前判官?其實她和我的親密程度,還真比不上先生與弟子…如果先生不會把自己的隱秘告訴我,那她就更不會了。”
夜聽瀾笑了一下,陸行舟這話也是在反將軍的,等若也在問元慕魚的出身是否和她“云隱仙宗”相關。
她終于悠悠開口:“那行,我換個問題…閻君實力之強,世所罕見,有大量開宗立派的方案,為什么會選擇做殺手組織,這其中有什么緣由么?——閻羅殿是你從頭到尾輔助建立,這始末你總該知道的,方不方便說?”
阿糯小心地瞥了葉夫人一眼。
這桌上就一個水杯,還是葉夫人剛剛喝過的,除此之外哪還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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