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極為狼狽地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朗姆按著自己劇痛不已的眼睛,發出了一聲痛呼。
剛在他桌前坐定的貝爾摩德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動了一下,又扭過頭,看向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恨不得離自己十萬八千里的琴酒。
琴酒顏色淺淡的綠眼睛在光下呈現出一種無機物一般的冷淡色澤,就那么一轉,靜靜地注視著前一秒還在高談闊論的同僚,下一秒突然滾落在地上。
“不用為他叫救援嗎?”貝爾摩德攏了攏身上的外套,饒有興趣地問。
“再等兩分鐘。”琴酒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冷淡,“先確定他是真的受傷了。”
貝爾摩德聞言,嘴角忍不住上翹了一下。
她知道琴酒是什么意思。
朗姆這家伙在許多決策和事務上都存在私心,唯獨在發揮演技,制造困難這個方面,實在是個中強手。
不是沒有發生遇到了真的很不好解決的難題,被朗姆稱病躲過了表態的情況。
從陰謀家或者政客的角度去考慮,這種糊弄學無疑是一項優勢,朗姆玩弄權術的能力無人能及。
但是作為組織的代號成員,這種二把手正在實際掌控著組織的許多執行權力,就讓琴酒非常不滿了。
“別這樣,gin。上次不是有他在的話,你說不定真的會被萊伊埋伏到。”貝爾摩德壓了壓嘴角,點燃了手里的女式香煙,慢悠悠送到了嘴邊,“朗姆還是個很會為其他人考慮的上司的。”
琴酒轉過頭,將那種冷淡的,仿佛在看什么絕世荒謬言論的眼神,又送給了貝爾摩德。
不需要認真去觀察,都能輕而易舉從他的臉上看出“你在胡說什么”的意味。
很顯然,琴酒沒覺得自己真的會中招,哪怕當時組織里的大部分人都沒有預料到,萊伊會是叛徒。
“…所以我還留在這里聽他想說什么。”警告完了貝爾摩德,琴酒才將這幾句怎么聽怎么不遵從本心的話擠出來,“是他說的,他搞到了一批NOC名單。”
若非如此,光憑朗姆的威信,發個消息可以,大晚上的把人突然叫來他這邊可不現實。
貝爾摩德將煙塞進被涂成深紅色的唇瓣里,用牙齒碾壓了一下濾嘴,挑了挑眉,沒有說什么。
理論上朗姆為了臥底名單將他們兩個叫過來是合理的,畢竟他們兩個都可以算作是組織行動組的主力。
但不叫別人,單單叫上了她和琴酒,這件事其實非常耐人尋味。
“他是把他身邊那個銀發小妞扔出去干活了吧?NOC名單什么的。”貝爾摩德悠閑地看著朗姆又在地上滾了兩下,才終于按下了內線電話,“來幾個人,朗姆的‘眼睛’情況不太對。”
她這話說的意有所指,琴酒的視線壓的更低了。
隨著他帽檐的下垂,他的臉在陰影中更顯陰森。
“如果是打的這種主意,那你真是想多了,朗姆。”
由于boss許多時候并不直接參與具體事務的決策,近兩三年來,朗姆手中的權力已經不斷擴大,在許多方面都已與真正的一把手相仿佛。
他唯獨插手不進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實驗室。
“他畢竟是嘗過甜頭的人。”打完了內線電話,總算是為明顯在地上痛的爬不起來的朗姆叫了人來看看,貝爾摩德夾著煙,慢慢吐出一個煙圈來,“光是一個庫拉索,他怎么會滿足呢?”
更別提,庫拉索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他們兩個眼力都不差,嘴上說不知道朗姆是真的病痛還是裝的病痛,但其實他倒地時眼角滑落下去的血痕是做不了假的。
認知訶學意義上的控制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在場的三個人當然都心知肚明。
這種對方明明有意識、有知覺,卻無法為自己的行為和語言做出的,極為徹底的掌控,當然是會讓人上癮的。
琴酒壓了壓帽子,沒接她這句話。
很快,辦公室的門被人打開,急匆匆跑進來的下屬們攙扶起倒在地上,臉已經漲紅成了豬肝色,似乎十分痛苦的朗姆。
被人當面議論了許久的朗姆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罩。
血液已經順著眼罩的邊緣,慢慢滲出來了,貝爾摩德剛剛所言非虛。
他用完好的那只眼睛忌憚地看了琴酒和貝爾摩德一眼,強撐著擠出了一句話:“…名單,已經拿到了。你們,做好準備。”
“悉聽尊便,閣下。”擺弄手機的貝爾摩德露齒一笑,一副會好好配合的樣子,目送著朗姆離開。
等到他跌跌撞撞的身影差不多消失了,貝爾摩德才抬起手,將手機里的影像展示給琴酒看。
這是一段不長的視頻。
畫面當中,穿著一身紫色巫女裝的水無憐奈正抓著話筒,下一秒,人流在尖叫聲中,推推擠擠地散開。
水無憐奈狼狽地顧忌著鏡頭,遲了幾拍,才轉過頭,看向身后巨大的澀谷十字路口。
緊接著,明亮的光焰突然閃爍了起來,火光一瞬間就涌了起來,將鏡頭中的一切吞沒。
琴酒這回眉頭是真的緊緊皺了起來。
倒不是因為基爾被卷進爆炸這件事——組織的代號成員遭遇一些惡劣的襲擊常見是常態,基爾如果不具備從中逃生的能力,活不到今天也只能說一句能力不夠。
主要是因為,在畫面徹底被光芒吞沒之前,他清晰看見了滿臉錯愕的基爾被身后的人一把撲倒的模糊畫面。
不好說那個人是在襲擊她,還是在保護她,但那張臉,即便琴酒的動態視力沒有那么好,將畫面暫停在這一幀的貝爾摩德也已經明晃晃地傳達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會錯,那是赤井秀一。
“哪來的視頻?”
“網上已經傳瘋了。基爾負責了他們電視臺今天的萬圣節全天直播。”
“…一個兩個的,都是麻煩。”
琴酒眼角微微挑了挑,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他不能過度責怪基爾,因為基爾會出現在澀谷,是為了再次核實和調查赤井秀一的情況。
而現在,基爾落進了赤井秀一手里,現在生死未卜,必須搞清楚狀況,考慮下一步的計劃,可沒空坐在朗姆這耗時間了。
再次目送另一個同僚離開,貝爾摩德伸了個懶腰,慢慢從椅子上站起身,指尖一點。
畫面滑動了一下,滑到了郵件的第二個附件。
附件里,明顯是由高到低地俯瞰視角。
一個一身黑色工作裙裝的女人,倒在滿地紫色的液體當中,頭上的假發滑落下來,露出下方的一絲銀色痕跡。
“‘銀色子彈’嗎?”一語雙關的,貝爾摩德意味深長地吐出一個名詞。
唯有這樣狠戾的、冷冽的、不留一絲軟弱的進攻,才配得上,這個稱號吧…
“…女士、女士?”
在刺鼻的化學物質涌入口鼻之前,幾雙手將她從已經積了十幾厘米的液面中扶了起來。
頭上的假發滑落在地,銀發的女人茫然地抬起頭,不等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先感覺到了頭腦的一陣劇痛。
好似被釘子深深楔入的大腦,在攪動之后,又直接抽出一般,疼的她只覺得整個顱骨下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
“啊…”發出了一聲虛弱的輕呼,因為頭部的劇痛,她幾乎完全無法抵抗的,被救起她的人攙扶著,扶上了擔架。
“好像也是萬圣節來澀谷的游客…”
拿干凈毛巾替女人擦了擦臉,看清她的樣子,高木涉皺了下眉。
擦去臉上的化學藥劑之后,女人那張稱得上清麗的漂亮臉孔露了出來。
她半開半合的眼睛里,能隱約看見兩眼微妙不同的瞳色,更重要的是,她的下眼瞼涂著深褐色的“血痕”,融入萬圣節澀谷街頭到處都是的特殊妝容當中,毫不突出。
“好像沒有什么意識…”
“…女士,聽得見我說話嗎,女士?”
“瞳孔有對光反應…不管了,先送去救護車上吧。再不讓開,中和劑倒不進來了。”
頭腦昏昏沉沉的庫拉索就這樣被抬著,晃晃悠悠地,抬向十字路口的另一邊,沒有任何液體的岔道上正在等候著的救護車。
明亮的光線充斥著她的視線,嘈雜的動靜不斷朝著她的耳朵里擠壓,似真似幻,讓人分不清哪些是現實。
她看見漏了氣的裝飾物垂落在積壓的液體里,看見消防車的燈光。
青藍色的液體從消防車的水槍里涌出來,不斷沖向路中央的火焰。
有人在大聲吶喊指揮,有人在發出尖利的尖叫,有什么東西在火焰的包圍中扭動、翻卷,像是在被漸漸焚燒、卷曲。
這些動靜慢慢靠近,又慢慢遠離,直到她晃晃悠悠的,被放進了救護車里,周圍才終于安靜了不少。
更清晰的話語聲,分不清是從哪里涌入,灌進她的耳膜。
“…中和劑再一個小時就能完全反應掉了。”
“辛苦了。有游客受傷嗎?”
“目前來說好像,還沒有。有個別來不及撤離的,可能在人流里受了一些傷,都已經有人去處理了。”
“普拉米亞用的化學品都是危險品,接觸后是否可能有腐蝕之類的,還要進一步驗證。”
“Kara…咳,我是說,‘K’說,沒什么大問題。”
“我現在聽見他頭疼,代號也不行。先處理現場情況…”
“…‘K’?”庫拉索張開嘴,模模糊糊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字母。
如同被這個關鍵詞喚醒一般,金色的“K”,在她的腦海中突然開始閃爍、放大、旋轉…
再也支撐不住,她兩眼一閉,失去了意識。
“什、什么?沒死嗎?”
隨著中和劑的潑灑,救援人員終于得以進入發生了爆炸的中心區域。
原以為慘叫了這么久的普拉米亞注定必死無疑,看見他們將那團焦炭一樣的物體剝離開,高木涉忍不住捏了下耳垂,近乎幻痛地吸了口氣。
“她運氣比較好。”穿著全套隔離服的救護人員在面罩下甕聲甕氣地說,“可能是正好撞到邊上的氣球了。被裹在里頭了,正好還有一點中和劑…”
高木涉用盡全力,才沒把臉皺成一團。
是嗎?這應該叫運氣好嗎?
普拉米亞的情況比他們預料的好一點,確實還會喘氣。
但直接火烤和裹了一層助燃物烤,好像只是鐵網燒烤和錫紙燒烤的區別…
起碼剛剛他們剝開那一下,看的高木涉牙關都咬緊了,估計和直接剝皮也沒什么區別。
為了不讓那種幻痛持續,高木涉轉開視線,掩飾性地看了看其他位置。
“火里只有她一個人嗎?呃,我是說…”
“只有她一個人。”風見裕也放下對講機,靠近過來,聲音很篤定,“普拉米亞的炸彈會造成的情況你們也處理過了。溫度確實很高,但不至于直接汽化到一點痕跡都沒有。”
首先,他相信唐澤的能力,會選擇從高樓一躍而下,肯定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估計是眾目睽睽之下不好動手腳,他需要利用這種掩人耳目的方式,做一些舉動。
其次,將人體直接焚化,需求的溫度和能量是極大的。
要真的僅憑這么多液體,就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高能反應,那普拉米亞最適合的職業搞不好是核物理學家…
“哦,所以說,joker沒事是吧…”
“肯定沒事。”兩手插兜的柯南黑著臉接過話。
理智上他明白,憑借joker的能力,他都能靜悄悄將史考賓從火場里帶走,不留任何痕跡,一場視覺效果驚心動魄的跳樓表演而已,肯定不可能讓對方受什么傷。
但是只要想一想這家伙明知道自己參與其中,還一點風聲不透露,就這么接連給人帶來驚嚇,他還是很想現在就沖去二丁目,把他們門敲開,問問到底什么情況。
“沒事肯定是,沒事的吧…有事的是這一邊…”看著被抬出來,只能說還初具人形的普拉米亞,佐藤美和子搓了搓胳膊。
道理她都懂,讓普拉米亞感受自己制造的爆炸帶來的痛苦,從結果上來說確實解氣,也很符合joker那一番宣言。
但是,不管是信仰之躍還是直墜火海,嚇人依舊是很嚇人…
“算了。”佐藤美和子強迫自己不去觀察那邊的救護車,轉而盯著柯南看,“比起這個,柯南君,天臺上的那幾個人…”
“…啊哈哈哈,我不知道啊,他們是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的。”柯南眉毛一抽,尬笑了幾聲,“我就從安全通道繞上去了,然后,呃,直升機一降落,我就看見他們按著普拉米亞打…”
那不然呢?除了笑笑他還能說什么呢?
說不僅僅是松田警官可能被joker拉活了,連帶著他七年前死去的那個朋友,可能都還活著嗎?
看見萩原研二那張莫名眼熟的臉,柯南只覺得眼角眉梢,到處都在跳。
出現在那里的四個人,很可能并不是什么巧合。
考慮到高木涉的前輩伊達航同樣是他們的同學,柯南心里甚至有一點更不好的預感。
他光聽說,加入心之怪盜團需要“死亡”,怎么還能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的?
Joker,你這家伙,是不是忘了告訴我什么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