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王言大口的吃吃喝喝,嗯嗯啊啊的應付,羅灼英終于結束了沒用的話。
“王言,我們都知道,甚至是委員長也知道,對于讓你帶人死守機場有怨言。可你也要考慮考慮局勢,當時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四面楚歌,你們孤軍深入,就那么七百人,誰也不知道你有那么大的能耐,死守機場,就是最好的辦法。
我們跟小日本打了這么多年,你更是身經百戰,從北打到南,更應該知道,我們有很多戰斗,就是死守不退。”
“羅司令,別說沒有用的。”王言搖了搖頭,“在國內死守不退,保護的是老百姓,我在那個破機場,拿我和兄弟們七百條命,換洋鬼子瀟灑離去?你聽聽那對嗎?
四面包圍,確實很大可能無法逃出生天。可我總是帶著兄弟們掙扎了,總有活著的希望,不是守在機場等死。你說點兒實在的,老蔣要給我什么官兒,給我多少人,聽誰的指揮。”
“王言,你最好說話客氣點兒。”有人看不慣王言的姿態。
王言嗤笑一聲:“你們說,我為什么一路打敗仗?就是這種擺譜的廢物太多,打仗沒什么能耐,自以為有幾分位置,頤指氣使,還以為是舊社會的老爺呢。你那么牛逼,你咋不當皇帝呢?”
“你…”
王言隨手將啃過的雞骨頭扔到那個軍官的臉上:“我咋啦?你慶幸去吧,我打仗打的有點兒累,要不然今天我先斃了你,回頭帶著兄弟們就走,誰還能把我咋地啊?老子自己也能搭上洋鬼子得到援助,目前看來,還挺牢靠的。你說是吧,羅司令?”
“都是自家兄弟,不要那么極端。”羅灼英終于笑瞇瞇的開了口,“你呀,還是太年輕,想的問題太簡單。”
“你也有毛病。”王言毫不猶豫的懟了回去,“歲數大不是本錢,種地的老農不年輕了,你覺得他想的復雜還是簡單啊?
說到底,是我和我的兄弟們用實實在在的戰績打出了本錢。洋鬼子想要利用中國戰場拖住小鬼子,所以給咱們援助。我帶著兄弟們成群的殺鬼子,他們就給我援助,就是這么簡單。
你堂堂遠征軍司令為什么請我吃飯?為什么跟我笑呵呵的?因為我和我的兄弟們能打。
小日本封鎖了東部區域,這次攻打緬甸,斷了滇緬公路,國外的物資不好進到國內。遠征軍的任務,是把公路奪回來,哪怕奪不回來,也要保留一部分的路線,用以運輸物資。
羅司令啊,咱也是有志青年,上過幾年學堂,不說識古通今,也是能看古文,能通洋文,別拿我當小子糊弄,別給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歲數也不小了,聽不進老人言了。”
羅灼英并沒有什么難堪,養氣功夫很足,仍舊笑呵呵的,反倒是桌上的其他人面色不虞,甚至有人拍案而起,更甚至是想從腰間掏槍出來。
砰的一聲槍響…
王言看著那個呆呆的手撫腰間的軍官,淡定的將手槍放回了腰間。
“羅司令,給我擺鴻門宴呢?我可比不上劉邦啊,難道羅司令自比項羽?”
“坐下!”羅灼英怒喝一聲。
那個憤怒的想要拔槍的軍官,怔怔的坐下了,他的耳朵在流血…
“你說說就這心理素質的廢物都能跟羅司令同席了,這黨國還有前途嗎?真不怪我說他,就這樣的,到了戰場上保準嚇的尿褲子,還他媽當官呢。
我真替他手下的兄弟們感到悲哀,跟著這樣的人打仗,功勞是他的,苦活累活是自己的,兄弟們打生打死,自己什么沒得到,反倒是給他的官位打上去了,悲哀啊,太悲哀了…”
“行了。”羅灼英有點兒破功了,“你當我看不出來,你張牙舞爪的是在坐地起價呢?”
“那能起嗎?”王言笑呵呵的反問。
“不能,國事艱難啊…”
羅灼英嘆了口氣,“直說了吧,給你升上校師長,再給你補五千人,番號新23,歸我領導。”
“還是讓我帶兄弟們去送死啊,什么師長?不還是排頭兵嗎?友軍還是那個逼樣的,我可以肯定的說,真他媽到了我們彈盡糧絕的時候,這孫子一定見死不救。我估計他跟虞嘯卿一個樣,就會忽悠下邊的兄弟們送死。”
“行了啊,沒完了?”羅灼英不滿的輕喝了一句,“你就說你干不干?”
“給人給槍給糧,能不干嗎?不過…”
王言喝了一口洋酒,偏頭看著羅灼英,“羅司令,怎么打我要自己決定。”
“不可能!你部必須服從指揮,聽從命令!”
“那我退一步,你說目標,怎么干你別管。老子就是大頭兵當多了,這次機緣巧合,這才打開了思路,和著以前那些當官的都是酒囊飯袋,屁的能耐都沒有,就他媽會撈錢,會搶功。
指揮我?羅司令,你跟我說說,現在的對日作戰,哪一部,哪一個將領,有我這半年的戰績好?服從命令害死弟兄,我不為也。”
王言臉上寫著真誠,“羅司令,其實這話我不說也一樣,回頭等兵員武器物資都到了我手下,那還不是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先告訴你,是尊重你,尊重黨國。”
“那咱們就商量著來,誰有理聽誰的,你的指揮能力,我是佩服的。”羅灼英也退了一步。
這是王言打出來的統戰價值,是他帶著麾下的兄弟們爭取來的,不是施舍來的。所以該爭取,那就要爭取。
“那就這么說定,我等著我的部隊。來,羅司令,我敬你一杯,都是自己人,回頭別給我穿小鞋啊。”
“我可沒有那個膽子,回頭給你惹急了,你把我斃了,帶著你的兄弟們就跑,誰有什么辦法?”
“也是。”
眼見王言煞有介事的點頭,本是想著點一點王言的羅灼英反倒是不自信了,狐疑的看著王言。
“不用那么看著我,羅司令,只要人在手,什么都能有。我看那話本上都說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何況我本身就是反賊,現在又被招安。你聽聽,是不是跟那梁山泊上的匪徒們經歷相似啊?
后來呢?受招安的梁山,打方臘打沒了家底,死的死殘的殘,四分五裂,最后怎么著?宋江被賜死了。這都是經驗吶。”
羅灼英好笑的說道:“你那是書看雜了,國難當頭的時候,你看你又是鴻門宴,又是水泊梁山受招安的,新社會了,哪里有什么招安?有什么皇帝?”
“那不是還有紅黨呢?哎,你別說,真對上了。對國軍來講,老子現在就是宋江,江湖匪首不通教化,紅黨就是方臘,小鬼子呢?是已經入了中原的金人。你看看,這局面,嘖嘖…”
王言連連搖頭,“說多了,這話傳出去,老子怕不是真被人當反賊了。不說了,來來來,司令,今后咱就是你的兵了,喝酒!”
王言笑談起來還是很招人稀罕的,除了本身就對他有成見,這改變不了,其他無關利害的人,與他算是相談甚歡。
除了羅灼英這個司令,他還認識了一個名人,新28師師長,孫仲能。此人一路平步青云,后期退到臺島,更是官至陸軍總司令兼保安司令,陸軍二級上將,而后風光不再,身陷圇圄…
吃喝過后,王言回去了安置他們的營地。
面對圍上來的炮灰團成員們,王言說道:“今后我就是師長了,還在這邊打小鬼子。”
“這不就是看咱們能打,讓咱們頂前邊去死磕嗎?”煩啦皺起了眉,“那可比咱們之前那么打仗的傷亡多,人家小日本又是飛機,又是坦克,又是大炮的,咱們可什么都沒有啊,王公。”
“說你傻你還不信。”龍文章嫌棄的說道,“既然給咱們王公當師長,那肯定就會補足相應的兵力。到時候咱們有了那么多的兵力,想干什么還不是王公說的算?人家讓你死,你就死啊?槍在咱們手里呢。”
“怎么可能讓咱們做主?肯定還會派副師長,派參謀,就是要派人來看著咱們。”
阿譯說的話讓王言欣慰:“說的不錯,阿譯現在有長進了。總的來說,咱們重新歸順了國軍,是利大于弊,那咱們就要把利吃了,把弊給它收拾了,還是咱們做主。我就不信,到了咱們的隊伍里,誰還能翻了天去。”
“王八蓋子滴,誰敢搞破壞,我第一個不答應。”不辣叫囂起來。
“你快把你那舌頭捋直了吧。”迷龍哼了一聲,“用你啊?警衛連在這呢,回頭就是警衛營,我干不死他們!”
“行了啊,就這么個事兒,回頭兄弟們都升官,也算是出人頭地了。”王言哈哈笑,“獸醫也當官,當咱們病號營的營長。”
“哎呀,誰能想到噻,一幫子填戰壕的炮灰,竟然能有今天。”要麻感嘆起來。
于是一幫人也都順勢感慨起來,想著以前的日子,回憶著此前兄弟們一起在禪達收容站的小院中廝混的日子。
誰也沒想到,不過大半年的時間而已,竟然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再回憶起來,禪達的日子竟好像已經是很遠的從前了…
“說起來,我還真有點兒想那收容站的日子了。”迷龍鐵漢柔情。
然而話音才落,就被要麻大罵:“狗日的,你在那當大爺,能不想嗎?”
“滾犢子啊,老子當大爺也沒奴役你們,就你們完犢子!尤其是阿譯,我告訴你,當時你太能裝犢子了。現在倒是看順眼了不少。”
阿譯瞪眼:“滾犢子!”
“哎,對嘍,你就得這樣我跟你說。”迷龍哈哈笑,哎了一聲轉而說道,“咱們現在也沒什么事兒,禪達離著也不遠,要不咱們回去看看呢?兄弟,能行嗎?你媳婦還在禪達呢。”
這話一出,場面安靜下來,一個個的都看著王言,顯然是都有幾分意動。
王言笑了笑,點頭說道:“沒問題,明天轉移一下,安置好了咱們就回禪達看看。”
龍文章遲疑的問道:“能行嗎?”
“你留下看家,你跟那邊也沒事兒。”王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公,三思啊,我怕您老回去,有人趁著這段時間奪權,再有您老的安全怎么辦?”
“你是想多了。”王言好笑的搖頭,“我能打仗,能打勝仗,現在活著比死了有用。至于奪權,你是吃干飯的?誰做的過分了,直接斃了。咱們打仗呢,誰跟他們扯那些犢子?不要怕,不要慫!行了,就這么定了。”
翌日,王言跟羅灼英說了一下他的行程,后者當然沒有拒絕。王言所部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要等英美援助的武器送過來,要等滇省那邊把兵員勻出來,更要有時間來選人,塞到王言的隊伍里,保證掌控。
于是王言帶人轉移了駐地,去到了更安全的后方修養,幾千人堆在司令部,也不好安置,后勤壓力也大。
過了幾天,安置好了手下的兄弟們,王言便帶著迷龍、煩啦、阿譯、獸醫等炮灰團成員,以及他的警衛連,開著吉普車、卡車等,渡過了怒江,一路回到了禪達。
等他們經過了幾天的路程,趕到禪達外的那一條小路的時候,遠遠的便看到了內里開始有隊伍緊急集合,而后跑出來列隊歡迎。
待他們的車開到近前的時候,虞嘯卿也乘車出來。
車隊近前,王言跳下了車,煩啦等人也是一個個人模狗樣的下了車,脖子都是昂著的,囂張的很,就是要讓虞嘯卿好好看他們今天的樣子。
虞嘯卿的臉色當然很難看,但還是給王言敬禮,表示了敬佩。
王言擺了擺手,走進了去,看了眼虞嘯卿三顆星的軍銜,笑呵呵的說道:“都上校了?當師長了?”
“你不也是么。”
“哎,老虞,我跟你可比不了啊。老子的上校師長是真刀真槍,在小日本的包圍中七進七出打出來的。”
“我們師長也沒在后邊享福!”跟在虞嘯卿身邊的何書光接了話,“王言,差不多得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再說你現在活的不是挺好嗎?有什么過不去的?”
王言嗤笑一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何,你啊,就是聽多了他的忽悠,狗屁不是。老子走之前干掉的竹內聯隊,到現在不過四個月,緬西那邊都打回去了,你們這邊還跟小日本隔江對峙呢。非得等到這邊的小鬼子也撤走,你們才算是南下了是吧?
打了幾仗啊?就上校了?他媽了個巴子的,什么人都能當上校了?回頭我得鬧一鬧,怎么也得給我個少將啊。”
“王言,你不用損我,沒有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還是讓你們死守機場。”
“王八犢子,你真不要臉。”迷龍都生氣了。
“王八蓋子滴,你給我們說的好處,什么槍啊、炮啊的,啥子都沒有,信了你的鬼話。你們倒是跑回來了,一個個活的瀟灑,都升官了。狗屁!”
張立憲、何書光這兩個虞嘯卿的左膀右臂想要還嘴,邊上的戰士想要舉槍,都被虞嘯卿攔下了。
王言笑呵呵的搖了搖頭:“行了,老虞,當你的公子哥吧,別跟我提打仗的事兒,你會打仗嗎?”
“哎,王言,不要說的那么絕,大家都是自己人,和和氣氣的嘛。”一個胖乎乎的短寸白發男人出了聲。
“滾一邊去!”
王言乜了他一眼,“你裝什么好人呢?兄弟們看好了啊,笑面虎就長這樣。面上笑呵呵的,看起來是個好長官,回頭收拾你可是一點兒不手軟,活這么大歲數,這輩子不知道坑死多少人了。”
“你吃槍藥了?”虞嘯卿不悅。
“憋不住了?跟我演什么戲呢?給手下兄弟們看看你虞師長多有堅持?還再來一次,也讓我們送死。再來一次老子不打日本人,專門回來崩了你狗日的。你也滾一邊去,別耽誤兄弟們回憶往事的好心情。”
“王言!”虞嘯卿一聲大喝。
王言猛然出手,單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將其高舉起來。
“干什么?”
“住手!”
“把槍放下!”
場面一時亂作一團,虞嘯卿的人舉起了槍,王言手下的兄弟們也一樣舉起了槍,咔咔咔都是拉栓上膛的聲音,對峙起來。
“王言,你快把人放下!鬧大了對咱們都不好。”老胖子急的跳腳。
“我知道不好,要不然你這老小子也有份。派人過來協調一下住處,還有吃喝問題。”
王言哼了一聲,隨手將虞嘯卿扔到一邊,被張立憲、何書光二人接住,擺了擺手,帶著收了槍的兄弟們大搖大擺的進了禪達。
“呸!”不辣一口老痰吐在了地上。
于是其他人也都跟著一起,在地上吐了痰。
虞嘯卿臉色真是難看極了,他此生從未受過如此屈辱,如果可能,他真想一槍崩了王言。
老胖子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人都愣愣的看著狼狽的虞嘯卿,看著被罵仍舊樂呵呵的副師長,再看看遠去的囂張的王言一行人。
他們對虞嘯卿的崇敬,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