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京,公孫瓚聞訊后披戴盔甲,登墻觀望。
此刻的他意氣風發,就連身邊左右軍吏、衛士的士氣也肉眼可見的明媚、蓬勃起來,整體上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好啊,真好!”
公孫瓚看著七八里外化整為零,如水銀瀉地的河朔義從騎士,忍不住接連叫好。
這些河朔騎士分隊而進,沿著道路、田野小路漫延而來,而且還都很囂張的背插兩桿左右微微展開、如似烈焰抖動的負羽。
一些小股袁軍騎士企圖縱火,然而正處于灌漿期的夏麥豈是那么容易引燃的?
反倒是這些袁軍騎士的縱火行為,徹底激怒了易京城外的軍屯據點。
他們可以暫時臣服袁軍,只要他們還能屯墾,能生活,那暫時忍耐一番也不算什么。
可袁軍縱火燒麥的行為,觸及了軍屯男女的底線。
也可能是滾滾而來的河朔騎士激勵之下,喚醒了這些軍屯男女的抗爭意識。
這些被公孫瓚抓到易水兩岸執行軍屯的人,不單單是幽州籍貫,也有冀州、青州乃至兗州人氏。
如果公孫瓚基業穩定,蓬勃發展,一派興興向榮的景象,那這些男女就是公孫瓚的部曲、義從。
可惜公孫瓚這些年的事業起伏波動很大,導致彼此的依附關系并不牢靠,反復振蕩之后,更像是一種合作關系。
反正誰來主宰這一片大地,這些軍屯戶就給誰種糧,只要能有他們的那一份過冬口糧就行。
東路前鋒都尉裴豹引著數十名親騎登上道路附近的一處墳包土崗。
他駐馬觀望,見袁軍各處營寨都已起火,火勢旺盛,儼然無法撲滅。
根據斥候的前期偵查,這些袁軍都已撤入北岸兩座城邑,以及南岸的易陰城中。
裴豹親自觀察一番后,側頭對隨行長史說:“傳告中軍,就說我東路各隊所見,易水北岸賊軍焚燒屯壘,盡數避入兩座軍城。另,易水浮橋已被拆毀,建議從薊縣周邊征募造船工匠,以便重建浮橋。”
“喏。”
長史應下,立刻有書吏下馬,一名甲騎也矯健下馬,單膝跪拜。
就在甲騎寬闊、平坦的背上,根據裴豹口述的內容,斟酌文字開始書寫這道軍書。
隨后軍書呈送給裴豹,裴豹確認無誤后拿出自己的隨身小印,沾染印泥后蓋上,交由一支五人小隊送回后方。
雖然徐晃也能從其他環節確認、探查到這里的軍情,那裴豹現在負責三路前鋒中的一路,就該做好與中軍的時刻聯系。
軍書傳報后方后,裴豹就見易京東門開啟,一隊騎士徑直朝他而來。
遠遠就察覺對方馬瘦毛長,這支三四十人的騎隊跑不起來,沿途也有攔截、審查的己方騎隊。
最終攔截之下,只有七名騎士得以通行,漸漸來到了裴豹所在的墳包土崗前。
裴豹身后一名騎士拄著一面‘討賊校尉裴’戰旗,來騎也扛著兩面戰旗,一面是‘勃海郡守公孫’,另一面是‘破虜將軍公孫’。
公孫范勒馬觀望,看到‘討賊校尉裴’戰旗,目光聚在那個‘裴’字愣了兩個呼吸,隨即抬腿一躍下馬,上前高聲詢問:“可是趙太師麾下?”
裴豹驅馬到土崗邊緣,也是抬腿一躍下馬,將馬鞭轉手遞給衛士:“我乃前部都督徐公明麾下右前先鋒裴豹,足下何人?”
“某家破虜將軍領渤海郡守公孫范。”
公孫范見土崗下的衛士放開通道,就邁步上前,急聲詢問:“趙太師何在?”
“某不知太師所在,如今在徐都督麾下聽令,不曾過問、打聽太師行跡。”
裴豹也走下七八步,與公孫范相隔五六步,直接問:“薊侯可好?易京兵馬能戰者還有多少?”
“家兄雖逢信都之敗,然根基尚存。得聞太師兵馬抵近,袁賊斂眾退走,今城中吏士無不歡欣,能戰者不下萬人。”
公孫范盡可能往好處說,又補充說:“城中尚有良馬五千余匹,正缺夏草。今易京解圍,城中馬匹覓食月余,就可參戰。”
說著他忍不住環視土崗周圍的夏麥,哪怕現在割取青麥來喂馬,那馬匹恢復效率會非常的快。
處于灌漿期的青麥,簡直是馬兒的最愛。
“月余之后才可參戰?”
裴豹詢問一句,見公孫范點頭,就立刻對他的長史說:“回報中軍,就說公孫破虜將軍出城相見,自云城中戰兵萬余,良馬五千余,休養月余就可參戰。”
“喏。”
長史應下,裴豹審視公孫范,又觀察公孫范的騎從,見這些人面容飽滿,可見易京城中儲糧確實充沛。
可公孫范等人有著濃郁黑眼圈,就連皮膚也呈現一種不健康的白色,整體氣色呈現干枯之狀。
裴豹簡單觀察,就斷定公孫范這些人的蔬菜攝取嚴重匱乏,也就可以推斷出城中馬匹的健康狀況。
公孫范很不喜歡裴豹仿佛買賣牲口時的觀察目光,奇怪詢問:“裴校尉這是?”
“沒什么,見諸位氣色不足,可是城內鹽巴不足?”
“鹽巴充足,尚可支用數年。”
公孫范說著忍不住笑了笑:“勃海、平原產鹽,雖不及齊國、樂安,但足以供給易京。”
“嗯。”
裴豹點著頭,就說:“還請破虜將軍返回城中,轉告薊侯,請耐心等候。公明都督聞知后,自會遣使入城,與薊侯協商兩軍配合諸事。”
“如此也好。”
公孫范拱手回答,欲言又止模樣,還是沒忍住詢問:“不知裴校尉與前京兆尹裴公是何關系?”
“已在五服之外,我兄乃太師姐夫。”
裴豹平靜回答,也沒什么氣惱的模樣。
裴氏莊園遭受重創,動手的軍隊再瘋狂,也不會殺害裴虎、裴豹的近親。
本身就是裴氏的庶流小宗的庶流小宗,所謂大家族的團結,很多時候都是展現出來給外人看的,或者到了集體合作對外狩獵的時候,才會強調團結與配合。
平日里同族內部的壓迫,可能比壓迫部曲、奴仆還要無情、殘酷。
沒人喜歡自家的大牲口走失或亡故,但窮親戚突然病死一茬…顯然是一種好事。
經歷了裴茂謀反一事,裴豹已經適應了外界的變故。
公孫范一聽裴豹很樸素的自我介紹,本就站在土崗下首的公孫范還在努力挺直腰背,不想自己這個將軍、郡守在一個小小校尉面前丟份。
可聽聞裴豹的具體身份后,公孫范為了仔細觀察裴豹,身姿自然而然的微微前傾,彼此站位也就立刻和諧起來。
裴豹對這種變化也是處之淡然,實屬見怪不怪。
比起其他一些人,屬于弱勢、求人一方的公孫范,已經算是很有氣節了。
否則幽州這種漢胡風氣相互感染的邊地豪帥,會很豪邁的讓妻女、兒媳婦來招待、侍奉裴豹。
至于妾室、女婢之類,甚至有些拿不出手,也怕這些下人占了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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